我和皇姐是雙生,她喜以折磨人取樂,尤其是我的暗衛蕭衍。
他被皇姐割肉放血,日日添傷。
我次次救他。
國破時,他卻拋下我轉而去為皇姐擋刀。
皇姐身死,蕭衍身受重傷,是我苦心照料,令他痊癒。
可他轉眼卻成了讓我禮國覆滅的梧國太子。
後來,為了復活皇姐,蕭衍聽信了國師口中的靈魂共生。
他冷眼將我獻祭,只為在我體內召回皇姐的魂魄。
我被擠出軀殼,而皇姐佔用我的身體窩在蕭衍懷裡撒嬌:
「在你心裡,我和溪歌到底誰更重要?」
蕭衍俯身,堵住她的唇。
「她不在。」
我含恨而終。
再睜眼,我重回到梧國派使者來尋求公主和親時,決然跪地。
「兒臣願前往梧國和親,嫁與二皇子。」
隱于橫樑暗處的蕭衍,面若死灰,眼中灼熱光芒驟然泯滅。
-1-
「咬!咬不死他,本公主就打殺了你們這兩個畜生!」
我暈著腦袋睜開眼睛,耳旁瞬間響起皇姐雲想月那尖銳又帶著張狂陰狠的嗓音。
眼前,是雲想月安排的又一折磨人的場面。
我的暗衛蕭衍被關在狹窄的籠子裡,正與兩頭眼冒綠光的巨狼廝殺。
那狼明顯地是被餓狠了。
一旦被甩下,又立馬起身猛撲,不停地朝蕭衍攀扯撕咬。
蕭衍胸前背後衣衫血跡斑駁,身上多處深可見骨的傷口。
「砰!」
巨狼被狠力摔向我面前的鐵籠邊。
我下意識地抬起手躲避,卻意外打翻手邊的茶盞。
杯盞碎裂,茶水濺了一地。
身側的雲想月嫌惡地朝我睥睨一眼,面露嘲諷。
「皇妹,你可算是醒了。
「膽小鬼,這點場面都見不了,你們這些古代人就是嬌弱。」
我恍惚著。
思緒被眼前的一切攪和得一團糟。
可我卻在放下手挺直脊背的瞬間,撞上蕭衍聞聲望過來的眼眸,那眼神中含著意外、欣喜和仿若某種失而復得的壓抑。
巨狼趁著蕭衍分神的瞬間,張大嘴狠狠地咬下他手上一塊肉。
我盯著那血腥場面,眼睫微顫。
見狀,雲想月卻是興奮地拍手,隨後那滿是瘋狂的眼眸轉向我,朝我白了一眼。
「你這副模樣,不會又要哭著替他求情,讓本公主放了他吧。」
她語調譏諷。
「本公主警告你,可別為個狗奴才壞了本公主的興致,否則就算你我是同個娘胎裡出來的,本公主也不會對你客氣。」
我根本沒有仔細聽雲想月的話語,直盯著蕭衍,唇角挽了個笑。
「皇姐說得是,蕭衍不過是個奴才,皇姐若是喜歡,便送給皇姐了,皇姐可隨意打殺了去。」
一語既畢,蕭衍身子猛地頓住,他緊握雙拳。
片刻後,卻將巨狼捶得更加狠了。
我藉口身體不適欲要離去。
雲想月雖有些疑惑我的一反常態,上下打量我兩下,卻還是擺擺手放了人,思緒重回到眼前的鬥獸之爭中。
我抬著步子,走得極慢。
明明前一刻還是個魂體的我如今卻回到了自己的身軀中,還重回了及笈這一年。
-2-
我和雲想月是雙生。
降生的那一日,百鳥朝鳳,天降祥瑞,卻伴著雷電狂風。
國師預言,雙子降生,福禍相依。
我和雲想月當中必有一福星,一災星。
災星出世,必遭萬人請命,殺之為快。
父皇為讓我們倆都平安順遂,以命相脅,要國師瞞下這一預言。
雲想月半歲能言,一歲識字,兩歲熟讀四書五經,三歲便能制香皂,上諫父皇開荒種田,修路挖渠,造福百姓。
她時常出宮,偶爾蹦出驚人之語,令朝臣和父皇感歎為何她不為男子之身。
與她相比,我卻顯得有些平庸。
每日只懂得躲在殿中看些雜書,當個悠閒自在的公主。
我與雲想月的交集除了宮宴,便是蕭衍。
蕭衍是我的暗衛。
而雲想月最是喜歡以折磨人取樂。
捆綁、鞭笞、淩遲,用各種各樣的方法折磨宮女、太監。
她說,看著那些奴才在自己面前痛苦,任由折磨卻無法反抗和掙脫,是她最大的樂趣。
這些年被她害死的人不計其數。
後來,一次行宮之行,在瞧見蕭衍從二十幾人的刺客中毫髮無傷地救下我之後,她盯上了蕭衍。
蕭衍武功高強,卻沉默寡言,無論被如何折磨,第二日都像沒事人一般。
前世,他時常被雲想月折磨,割肉、放血,日日添傷。
是我次次去往太醫院拿藥救他。
蕭衍在我身邊待了五年。
我曾告誡過他,離雲想月遠一些,可少受些傷。
可國破那日,他卻在敵軍入宮時拋下我,轉而去救雲想月。
奮不顧身地為雲想月擋刀。
後來,雲想月因被人積怨已久,宮中恨她的太監主動暴露了她的藏身之地。
她被一刀刺入胸膛斃命。
蕭衍身受重傷。
他昏迷前,我只來得及瞧見他目眥盡裂,唇角大張,似要說些什麼。
蕭衍倒下後,我帶著他由宮中侍衛護著逃離皇宮,隱入民間。
我精心照料他三月,才讓他痊癒。
可他卻成了讓我禮國覆滅的罪魁禍首。
多年蟄伏,因吞併一國有功,成為梧國太子。
可笑,可悲。
-3-
後來,聽聞雲想月身死,蕭衍日日醉酒,又盯著雲想月鞭笞他時留下的傷疤出神。
我這才發覺他眼中對雲想月的愛慕之意。
心底那僅剩的一絲悸動隨著滅國的恨意蕩然無存。
我試過殺他,卻手無寸鐵被他掣肘,毫無抗爭之力。
我試過逃離,卻被他拘在東宮,令宮人看守,輕易不得出。
後來,他聽信梧國國師之言。
雙生子天生心有牽連,通過轉魂秘法可使雙生子靈魂共生。
那一日,他掐著我的脖子,眼底猩紅帶著希冀。
「溪歌公主放心,孤只是想要你皇姐回來,不會殺了你,往後你們共用一副軀體,白日是你,夜裡便讓你皇姐來見見孤。」
他的眼神在透過我看著雲想月,噁心得令我反胃幹嘔。
三日後,他冷眼將我送上獻祭台,任由萬千蟻蟲爬過我的身軀,身下血液湧出,順著四十九道槽口流入還魂瓶,只為在我體內召回雲想月的魂魄。
我魂體本就殘缺,如何爭得過雲想月完整的魂魄,只得被迫讓出軀殼。
他不會知曉,我再也拿不回自己身體的控制權。
還魂儀式持續到子時一刻。
我的軀體重新睜眼時,內裡盡然換了人。
彼時,雲想月已然由宮人重新梳洗完畢。
她穿著大紅縷衣,半躺在床榻。
見到殿外大踏步急切走進的蕭衍,她驚喜又激動地起身,撲進蕭衍懷裡。
兩人相擁良久,互訴衷腸,像是久別重逢的眷侶。
直到蕭衍說出往後她將與我靈魂共生,雲想月低下頭,眼底冰冷又狠毒,再抬眸,窩在蕭衍懷裡帶著醋意撒嬌道:
「那在你心裡,我和溪歌到底誰更重要?」
明明恨他,明明沒有了軀體。
可當時的我卻不由得屏住呼吸,等待一個結果。
會不會這麼多年的朝夕相處,我在他心裡也曾有那麼一丁點位置?
如果他知曉我無法再回到自己的身體,只能等著魂銷魄散,他會不會有一絲難過?
可蕭衍卻是輕笑著俯身,手撫上雲想月的發梢,唇角勾起,堵住她的唇。
「她不在。」
兩人共赴纏綿。
我絕望地在殿門口坐了一夜,腦中不自覺地閃過許多混亂的畫面。
有幼時自由散漫在皇宮中奔跑的。
有得了父皇誇獎轉頭被雲想月推進寒冷的池水中,而她卻站在池旁哈哈大笑的。
有帶著蕭衍溜進太醫院偷藥,小心翼翼地替他上藥治傷的。
還有刀光劍影、血肉紛飛中,無數宮人順著染血刀尖倒下,面露驚恐與絕望,再無聲息。
那些場景一幕幕重現,刺痛得我再也無法思考。
直到日初之時,我的魂體被日光灼燒。
我以為自己要死了。
可沒想到。
我重生了。
-4-
蕭衍拖著一身傷,步子沉重地回到溪光殿時,ṱũ₆我正任由拂水伺候穿上宮裝外袍。
想來那兩頭沒能咬死蕭衍的巨狼,已被雲想月扔進蛇坑。
蕭衍走到我跟前,低下頭,恭敬道:
「公主,屬下回來了。」
我抬眸看向他,眼神疏離。
桌上再無瓶瓶罐罐,再無做好標籤等待他的傷藥,只餘下一杯被倒出的冰冷的碧螺春。
「本公主要去前殿朝見父皇,你若無事便自己暫且待著吧。」
話畢,我邁開步子。
蕭衍上前擋在我跟前,語氣急切。
「我……屬下的職責是保護公主,請公主……」
蕭衍此刻眼底的情緒太過複雜,他猶豫著。
我看不懂。
也不想看懂。
我只是不在意地打斷了蕭衍未說完的話,直視他的雙眼,平靜又冷漠。
「暗衛,最重要的是忠心,忠於本公主,若做不到,本公主便不會留。
「我說過要將你贈與皇姐,並非玩笑,待我稟明父皇,你便不必再跟在我身邊了,我會讓父皇替我尋新的貼身暗衛。」
一條不知何時會咬人的毒蛇,還是早日殺之。
只是蕭衍由父皇的暗衛營所出,自幼便在暗衛營,底細早已被查了個遍,卻表面清白。
現下不可輕舉妄動。
只能遠離。
蕭衍站在原地。
過了半晌都沒有愣神。
我越過他,徑直往大殿而去。
今日是梧國使者來訪的日子。
我到宴席上時,朝臣已然陸陸續續地來了些許。
蕭衍也不知何時換了身漆黑的衣裳,隱於頂上的橫樑暗處。
只是他盯著我的目光灼灼,讓人難以忽略。
我不再理會。
今日,只為一事而來。
-5-
宴席過半,梧國使者如前世一般上前,意要尋求禮國公主前往梧國和親。
前世,梧國使者的話還未說完,父皇便臉色難看,拒絕了和親的提議。
他曾言,一國的和平安穩,不需要女子的犧牲去守護。
私下,他也曾多次與我們這些兒女,語重心長道:
「朕若是連自己的兒女都保護不了,如何還能保護這天下百姓。」
他是最仁善的皇帝。
禮國在他手裡,百姓安居樂業。
可誰也不知道,梧國皇帝早有吞併他國之心。
後來,禮國拒絕和梧國的和親。
昌國卻派公主前往梧國和親。
而梧國皇帝早已暗中找回了流落在外的皇子蕭衍。
更甚者,蕭衍在禮國皇宮中行動自如,早已摸清了皇宮的地形和佈防圖。
後來,梧國與昌國派兵合力進攻禮國。
又有蕭衍的裡應外合,不到三月,禮國城池盡數被攻破。
那個整日笑呵呵地宣導兼愛,以和為貴的小老頭在最後一刻自降,上書願做梧國的附屬。
他主動將自己送入梧國將軍手中。
卻落了個身首分離,首級被挑掛在長槍上示眾的下場。
他終究沒能守住他的國。
沒能護住他的兒女和擁戴他的天下百姓。
禮國自此覆滅。
這一次,我在父皇開口回絕前,上前俯身,決然跪地。
「父皇,兒臣願前往梧國和親,嫁與二皇子。」
梧國二皇子蕭璟,年少時便征戰四方,守疆護國,戰功顯赫,是梧國最有望成為太子之人,卻在一場戰亂中,傷了雙腿,成了坐在輪椅上的殘廢。
可我卻曾無意探過他的腿傷,明顯地是中毒,還被人挑斷了腳筋。
最重要的是,前世,他是蕭衍的死對頭。
而我既然重生,便不會再讓禮國遭滅國之禍。
曾身在醫學世家,自幼跟在爺爺身側學醫,還拿到博士學位的我,蕭璟的腿傷,自是能治。
何況自小我便知,雲想月是胎穿。
但無人知曉,我也是。
見坐在主位的父皇,意要搪塞過去。
我忽而提高聲音,揚聲道:
「實不相瞞,兒臣傾慕梧國二皇子已久,此生只想嫁他,還請父皇成全兒臣。」
此話一出,橫樑頂處些許碎屑無聲下落。
隱于暗處的蕭衍,面若死灰,眼中那灼灼光芒頃刻間驟然泯滅。
-6-
我一意孤行要去梧國和親。
表露出一副不達目的不甘休的模樣。
父皇無奈,只得在梧國使者和眾朝臣面前暫且應下。
可宴會一結束,他便將我叫到承德殿。
雲想月想也不想便跟了過來。
自小,無論我看上什麼,她都要想法子搶走。
雖然一個殘廢了的皇子,她看不上,但並不妨礙她橫插一腳。
父皇坐在桌案前翻看著幾幅畫像。
那是幾位尚書大人家的千金。
他是想找人替我去和親,卻又有些不忍。
良久,他終是眉頭輕皺,恨鐵不成鋼,語氣帶著哀傷。
「你本來腦子就笨,若是去了梧國,父皇想護都護不住你,方才為何要強出頭?
「不若朕給你找一個安全的地方,你先去躲一躲,等使者走了,朕再接你回來。」
我瞧著那眼看就要下令安排人將我送走的小老頭,趕忙上前一步道:
「父皇,兒臣願意的,兒臣曾見過二皇子,自此思卿不忘。」
如今的蕭璟雖殘了腿。
但他年少成名,就連父皇也曾對他讚不絕口。
而我確也曾見過蕭璟。
每三年,禮、梧、昌三國便會派出少年英才參加三國聯合戰場訓練賽,俗稱三國大比,以選出最有為的有志青年,揚國威。
三國大比的場地由三國輪流主導。
三年前,三國大比設置在禮國的藏天林。
皇兄被父皇派去參賽。
而我偷偷跟他上了賽場,成了一名嬌小的火頭兵。
後來在比賽過程中,禮國和梧國的糧草被燒。
我只得跟在火頭兵長的身側進了山林獵食。
卻不小心與眾人走散。
我先瞧見的野豬被蕭璟射殺。
眼看著他就要上前拿走我看上的獵物,我惡從膽邊生,朝他眼睛上撒了石灰粉。
趁他看不清時搶了他的野豬,死不放手。
兩人爭執間卻引Ṭű₌來了狼群。
我轉身丟下野豬,迅速爬上樹,揚言要充當他的眼睛。
留他在底下獵殺狼群。
一陣混亂後。
狼群被滅。
我瞧著鮮血淋漓的蕭璟。
於心不忍。
本著醫者仁心,找來草藥醫治了他身上的傷口。
這才趁他不注意時拖著野豬離開。
我曾以為他只是某個將軍家的公子。
直到前世蕭衍成了太子後,我再一次見到那人,才知他便是梧國的二皇子蕭璟。
-7-
眼下,父皇見拗不過我。
終是同意了我的和親。
雲想月見狀,幾步上前挽著父皇的手臂搖晃道:
「父皇,那想月也要去梧國看看。」
雲想月歪著頭,眸光閃爍。
她拉著父皇的手,撒嬌著說正巧今年的三國大比在梧國舉辦。
她想去見見世面。
隨後,對著我嫣然一笑,又言明要去給我送嫁。
兩三語,便讓父皇沉吟思索片刻後同意了她的行為。
得了自己想要的結果,她就說要告退。
離開大殿前,她挑釁地朝我看了一眼。
我知曉。
她是在炫耀。
但我眼下卻並不在乎。
我只是淡定地懇請父皇給我安排新的暗衛,又在父皇問起蕭衍的去處時從容道:
「蕭衍便留在皇姐身邊吧。」
話音剛落。
蕭衍急匆匆地從暗處閃了出來。
他拱手朝我單膝跪地,話語間壓著故作沉靜的情緒。
「屬下只想跟在公主身邊誓死保護公主,請公主莫要趕屬下走。」
蕭衍的信誓旦旦。
不免令父皇抬眸,朝他看了一眼。
我要求換掉蕭衍的請求被父皇否定了。
他若無其事地擺手,喚眾人退到殿外。
蕭衍知曉今後還跟在我身邊後,嘴角微勾,起身跟著退了出去。
父皇斂眸幾瞬,才輕聲問道:
「可是蕭衍生出了別的心思?」
我心下暗驚。
疑惑父皇能看出來,為何還讓他待在我身邊。
幾番交談過後我才明白。
被選作我身邊暗衛的那一刻,蕭衍便被種下子母蠱。
子蠱在他體內,而母蠱在我體內。
若我受傷,蕭衍也會跟著受傷。
若我身死,蕭衍便會肝腸寸斷而亡。
在父皇看來,蕭衍是暗衛營中武功最高強的人。
無論生出了何種心思,為了活,他永遠需得護住我。
可父皇想不到,蕭衍會是一位流落他國的皇子。
而禮國,也可能因他滅國。
我思索良久,還是歇了將此事告知父皇的心思,只語氣輕鬆地和他說我還想要個女暗衛。
「蕭衍總歸是男子,兒臣往後嫁了人,總有不便之時。」
他愣了一瞬,懊惱地回過神,笑著說道:
「女兒家長大了,是父皇疏忽了,父皇這就為你準備,但蕭衍還是暫且留在你身邊,待找到合適的再換掉。」
我低頭應下。
總有機會,不急於這一時。
-8-
不到一月時間,梧國使者陸續進宮朝見了三次。
在他的催促和父皇的諄諄囑咐下,和親隊伍浩浩蕩蕩地北上,往梧國方向進發。
歷經半月,到達禮國與梧國的邊境線,瀾灣江。
瀾灣江的江面約有百尺寬度。
若要渡江,只能通過兩端連起的吊橋。
我下了轎。
侍衛將我護在中間往吊橋上走。
可剛到江中央,周圍卻飛出幾十全身黑衣黑面的刺客。
刺客直沖上橋,吊橋上暫態變得混亂。
我抬腳就要往梧國方向奔去。
蕭衍猛然出現在我面前,逼得我停下腳步。
他伸手將我小臂抓住,往旁邊一帶,躲過飛奔而來的飛鏢,聲音陰沉。
「是梧國的人,恐是不想我們前往梧國,不若先回撤。」
我甩開他的手,怒道:
「你如何確定是梧國人?無論如何,我們不能撤,你現在去幫忙,我們這麼多侍衛,這些刺客根本奈何不了我們。」
我看著蕭衍沉黑的眼睛,像是直直地看進他心裡,下了命令。
他卻並不吭聲,只低下眸,轉頭一瞥避開我的視線,一動不動。
直到雲想月不知何時被刺客近了身,她身側的侍衛護住她,可她卻仿若被嚇到一般身子一晃跌落江中。
「啊!救Ṱůₑ命!」
下一瞬,原本站在我身側的蕭衍身形一閃,跟著跳了下去。
從林中飛出的刺客卻突然增多。
我皺起眉頭,面容卻依舊冷著。
「把吊橋砍斷,都落到江中去!」
在吊橋上根本只能被動挨打,還不如落入江中。
誰也討不到好。
吊橋的繩索被砍斷。
一行人跌落河中。
幸得水流並不十分湍急。
在吊橋上施展不開武力的侍衛如今能放開了手腳。
鮮血逐漸染紅江面。
我在拂水的攙扶下爬上河邊時,眼前是一副漆黑長靴和沾了些許泥土的輪子,兩側站著身著甲衣的士兵。
士兵陸續入水。
河中已漸漸地沒了打鬥的聲音。
我瞧著面前俊美無雙,生了一副好相貌的人,呼吸一滯,感覺心跳慢了半拍。
「禮國雲溪歌見過二皇子。」
我輕咳一聲,抬眸迎上他打量的眸光,心下卻有些不自然。
第二次了,被他見到這般不堪的狼狽模樣。
-9-
第一次還是在前世,我被拘在蕭衍的東宮,試圖偷跑。
鑽了後院的狗洞,灰頭土臉地碰上院外的他,還未開口便被蕭衍的人抓了回去。
眼下的蕭璟靜默地看著我,語氣淡淡,卻帶著從骨子裡散發出的疏離之感。
「本皇子奉旨前來迎公主,來得晚了些,還望公主海涵。」
他手一揮,身後的侍衛遞上一件淺色斗篷。
拂水上前接過披在我肩上。
沒多久,眾人均上了岸。
刺客屍體被打撈,橫七豎八地並排躺在地上,每人脖子後頸上隱約地露出飛蛾狀的黑色紋身。
蕭璟取出帕子捂住口鼻,眉頭皺起,很快又恢復平靜。
「呵,問鼎樓的死士,將人處理了。」
我愣了下。
問鼎樓,天下第一樓,會聚了各種殺手和死士。
可無人知曉,問鼎樓樓主,乃是蕭衍。
蕭衍果然還是出手想要阻止這場和親。
他還是打著滅掉禮國的主意。
我視線掃尋一圈,這才回想起來自己忘了什麼。
往日最喜咋咋呼呼的雲想月遇到這般糟心事,早已氣得大吼大叫了。
可如今的場面卻安安靜靜,只餘下腳步聲和穿林而過的風聲。
蕭衍和雲想月不知所終。
三刻鐘不到,刺客被處理,蕭璟下令回城。
我命人整理了行裝,跟在他身後。
見遠處只有一輛馬車,而蕭璟毫不猶豫地上了馬車就要關上轎簾啟程。
平日裡略有些喜歡抱不平的拂水嘴一噘。
「二皇子,我家公主不遠千里來和親,往後是要嫁給您入二皇子府的,如今還落了水,您就這般走了嗎,不能讓我家公主也上馬車嗎?」
蕭璟握著轎簾的手一頓,面容冷倦,聲音低沉更加冷倦。
「勞煩公主大老遠來和親,但,本皇子可沒說要娶公主。」
他眼眸幽幽,帶著淡淡嘲諷。
拂水一急,立馬紅了眼睛就要反駁。
我伸手攔住她,看向蕭璟,平靜道:
「二皇子可否分幾匹馬兒給我和我的侍衛?」
蕭璟沒應聲,坐回轎內。
他身側的護衛走過來,點了幾匹馬命人拉來。
我讓底下的人分配好。
動作流暢,翻身上馬,右手一用力,將拂水拉了上來。
從車窗瞧見轎內的蕭璟濃眉微挑,很快又恢復原樣。
此後十日,一行人在蕭璟的護送下進了梧國皇城。
-10-
蕭璟將我送到了驛站。
昌國的小公主還有五日才到。
我要先在驛站休整,五日後再與昌國公主一同面見梧國皇帝。
蕭璟從驛站離去時,消失了多日的蕭衍手握著劍柄跨步走近。
擦肩而過的瞬間,兩人仿若眼神中都帶著濃烈的警惕心和火藥味。
蕭璟一走,蕭衍看著我的眼神幽深了幾分,帶著質疑。
「公主何時與二皇子如此親近了?」
我轉身往後院走,不再理會他的話。
蕭衍快步擋在我面前,見我臉色不快。
他緩了語氣。
「屬下前些日子擅離職守,是屬下失職,但屬下是為了救想月公主,她是您的姐姐,屬下不想……」
蕭衍低聲低氣地解釋。
說他是因雲想月不會泅水,一時情急才下去救人。
後來,兩人正巧落入河道下流。
等救下雲想月再醒來時,身邊已沒了大部隊兵馬。
兩人只得先自行到了驛站。
言語中還對雲想月多番維護。
我沉下臉,眼眸冷卻。
「本公主曾說過需要的是忠心的暗衛,而不是一遇險就消失的暗衛,何況本公主當時是讓你去解決那些刺客,並非去救本公主的皇姐。
「你既選擇了皇姐,跟在她身旁便是,如今已到了梧國,不日我便會嫁人,更是不需你在身邊,著實礙眼!」
我乾脆決絕的話一出口。
蕭衍慕然抬眸。
他滿眼複雜。
良久,他終是抬手撫摸我發梢,無奈道:
「溪歌,你終究還是生蕭衍哥哥的氣了是不是?我只把想月公主當妹妹,她是你的姐姐,我自當照拂一二。
「好了別醋了,蕭衍哥哥錯了,往後可不能再說什麼將我推走的氣話。」
我後退一步,避開他的觸碰。
眼底露出嫌惡。
從前,我自認為蕭衍是我的暗衛,是可信得過的人,又比我年長幾歲,常叫他蕭衍哥哥。
可如今,他是前世害死我的兇手。
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眸中閃過冷意。
「蕭衍,認清你的身份,出去!」
蕭衍看向我,瞧見我眼中的嫌惡,他面上溫柔地僵在臉上。
隨後眼底輕震,只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便落荒而逃。
-11-
我在驛站待了一日。
想起那日蕭璟說過他不會娶我的話,決定還是不能坐以待斃。
蕭璟在梧國聲望極高,若非傷了腿,是最有望成為下一任皇帝的皇子人選。
他如今雖傷了腿。
但梧國調取兵馬的虎符還在他手裡。
我必須要嫁他。
說幹就幹。
我坐上馬車。
大大方方地朝二皇子府而去。
大庭廣眾下登門拜訪二皇子。
第一日,我被他堵在府門口整日。
府門大關,我從日出朝霞等到月落星稀,也沒能見到蕭璟。
第二日,我吃過早膳又晃悠到了二皇子府。
下了馬車便和圍觀的百姓坐在府門口的臺階上嘮嗑。
八卦蕭璟的過往戰績,時不時地表達一下對他的愛慕之情。
第三日,我愛慕蕭璟多年,主動追愛的事蹟全城皆知。
因而我剛到二皇子府,緊閉的大門立馬開了。
管家恭敬地將我迎進府中。
客廳前的蕭璟坐在輪椅上,看向我的眼眸狠厲冰冷,沒有一絲溫度。
我卻不在意。
等管家端上茶水,我立馬端起茶慢悠悠地走到蕭璟身邊。
卻佯裝腳步一滑,跌倒在他懷裡。
手上更是在人看不見的地方,迅速取出銀針往蕭璟腿上一紮。
不到三息的時間,我便從他身上起身。
那瞬間,成功地瞧見蕭璟原本深潭般平靜的眸底蕩起一絲漣漪。
我在他詫異的目光中,掏出帕子要擦拭腿上被濺出的茶水,面帶羞澀。
「是溪歌不小心,還請二皇子勿怪。
「但溪歌對二皇子的情天地可鑒,溪歌相信有朝一日定能感化上天,讓二皇子重新有個健全的身體。」
我直勾勾地盯著蕭璟。
心道。
前兩日府門前的事情,勿怪。
我有辦法,能讓你重新站起來。
蕭璟幽深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久久不移。
我相信,經過剛剛那針一紮,蕭璟定能感覺到他腿間酥酥麻麻的感覺。
我頂著他強烈的壓迫感,眉眼間並未示弱半分。
下一瞬,蕭璟單手搭上腿,臉上的冷冽化開,唇角含笑,甚是勾人。
「公主真要做二皇子妃?」
-12-
我點頭。
蕭璟抬眸看向屋頂一處,微眯眼。
「倒也不是不可,但公主身邊的樑上君子可要處理掉,本皇子可不喜歡夫妻恩愛時,被人圍觀。」
此話一出。
窗口響動,蕭衍閃身而進。
他抱著劍環抱胸前,站定在我身側,語氣不善。
「公主要留什麼人在身邊,何須二皇子指手畫腳?」
蕭璟靠著椅背,笑容較之前淺了幾分。
頃刻間,他府中的護衛闖入屋內,劍指蕭衍。
見蕭衍又陰魂不散地準備壞我好事,我心底無端地升起怒火,手一揮朝蕭衍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怒斥道:
「蕭衍,你逾矩了!」
蕭衍許是從未意識到我這一動作。
他抬眸看我,神色複雜。
在我言辭肯定地讓他離去後。
他沉著臉往屋外走去,隨後飛身離開。
直到確定蕭衍並未在附近,我這才真正地說出我此行的意圖。
此番來和親,嫁給他做二皇子妃,我會負責治好他的腿,往後禮國也會作為我的助力,助他登基為帝。
但他必須承諾五十年內不能出兵禮國。
若昌國有意攻打禮國,梧國必須派兵支援禮國。
「你的腿傷是中了毒,還被人將腿筋盡數挑斷,但我能治,方才你應當感覺到了。
「只要你同意我的計畫,能夠遵守承諾,若往後你有了心儀的女子,我也可讓出主位。」
我將所有的計畫和條件都擺到明面上。
蕭璟眼神變得比剛才更加幽暗了些。
高深莫測,無法看懂。
良久,他才輕聲一笑,朝我投來的視線甚是耐人尋味。
「公主為何如此確定禮國會被我梧國所滅?」
我心底慌亂一瞬,面上卻是平靜。
「本公主前些日子做了個夢。」
蕭璟摩挲著椅子把手,鳳眸上挑。
「真的因為一個夢?公主為了一個莫須有的夢大老遠跑來梧國當本皇子的皇子妃?」
我慌道:
「囉嗦這些做什麼?你就說要不要同意吧。」
蕭璟終於坐直身子,散去原本的漫不經心,掩去眼底的潮湧,低聲一笑。
「公主盛情,璟哪有拒之門外之理。」
我被那笑觸得心底一顫,盡力壓下不自覺湧上的悸動。
留下一句三日後來替他治傷的話便落荒而逃。
-13-
心上壓著的大石頭落了地。
我悠閒地坐著馬車逛了大半個梧國京城。
大抵瞭解京城的藥鋪後,在路邊買了包蜜餞才慢悠悠地回到驛站。
可剛關上房門轉身的瞬間。
蕭衍卻從暗處出來,站在我身後。
他將我禁錮在懷中,不顧我瘋狂掙扎,發瘋般地低頭便要朝我吻來。
「放肆!蕭衍,給本公主放開!」
我情急之下只得張大嘴狠狠地咬向他手臂。
蜜餞四散,落入地面。
蕭衍痛呼,卻不肯放手。
我用力地掏出衣袖間的辣椒粉和軟筋散朝他揮灑而去。
蕭衍終是摩挲眼眸放開我。
我怒駡。
「你真是瘋了,為何永遠認不清自己的身份,你不過是個低賤的暗衛。
「本公主乃一國公主,是你的主子!」
蕭衍自顧摸過桌上的水往眼睛沖去。
他眼睛微眯,臉上閃過錯愕與失落。
「不可能,你曾經說過心悅於我!說要永遠同我在一起的,你忘了嗎?」
我想起從前年幼時,害怕打雷。
只要打雷,蕭衍都會出現,坐在床榻旁守著我。
曾有一日,我發著高熱。
是蕭衍將我抱起飛奔去太醫院。
我迷糊間確曾說過喜歡他。
可。
「那不過是年幼時對你的依賴,將你當作哥哥一般喜歡。
「如今我已長大,自是認清了自己的心意,我是公主,你是暗衛,除此之外不會有別的情誼!」
蕭衍用盡力氣從我桌邊站起。
他身子有些無力,卻還是努力地往我身邊靠近。
「你覺得我暗衛的身份配不上你是不是?若我不是暗衛,你是不是就會……」
我生怕他又朝我撲來,並未聽清他的話,只一心快速往房門走。
將房門打開,喚來不遠處的侍衛將蕭衍帶走。
蕭衍離開前,我似乎從風中聽到他堅定的嗓音。
「若我不是暗衛,你……」
-14-
等我再見到蕭衍時,是在朝見梧國皇帝的宴會上。
蕭衍一身華貴青衣,坐在男席,成了梧國剛被尋回的九皇子。
聽聞其母妃是皇帝最寵愛的婉貴妃。
我身側的雲想月眼瞧著蕭衍成了皇帝最寵愛的皇子,心思也跟著開始活絡。
從前蕭衍便對她言聽計從。
往後若是蕭衍成了皇帝。
她不就有可能成為皇后。
而若是回禮國,她就只能找個高門子弟招個駙馬。
因而在梧國皇帝詢問禮國意願來和親的公主是哪一位時,她自告奮勇地起身,上前朝皇帝行了一禮。
「皇上聖安,皇妹與我,都有意于梧國的皇子。」
待皇帝頷首讓她退下後,她悄悄地朝我靠近,低聲卻咬牙切齒道:
「你好好地守著你的二皇子,別妄想與本公主爭蕭衍,若不然本公主不會輕易放過你!」
我低下頭輕聲回應。
「皇姐放心便是。」
我不僅不會與她爭蕭衍。
我更會幫她嫁給蕭衍。
負我之人,合該好好地在一起,一同墜入地獄。
一陣推杯茶盞後,梧國皇帝終是要例行公事地為皇子公主賜婚。
他抬眼掃過眾人,將我喚上前。
「聽聞溪歌公主情寄我梧國二皇子,日日登府門求見?」
我低頭,恭敬道:
「是溪歌胡鬧了,但溪歌確實心儀二皇子,此番正是為他而來。」
我看向蕭璟,眼神堅定,又露出些許愛慕。
皇帝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轉向蕭璟,來了興趣。
「璟兒覺得溪歌公主如何?」
蕭璟抬眸看向皇帝,神色平靜無波瀾,沉思片刻又有些寵溺之感。
「溪歌公主乃是真性情之女子,能心悅兒臣,是兒臣之幸。」
見我兩人這似是互訴定情的模樣,皇帝眼底眸光流轉,眼瞧著就要開口賜婚。
可卻被蕭衍出聲打斷了。
「父皇,兒臣也鐘意溪歌公主,求父皇為兒臣與溪歌公主賜婚。」
此話一出。
場面暫態一片安靜。
兩男爭一女的戲碼,誰都愛看。
可若是這兩男子都是皇子,為了一個女子生出嫌隙,這便是災難。
皇帝臉色變得難看。
他臉上笑容收起。
還未開口,卻聽見雲想月茶杯砸落的聲音。
她氣勢洶洶地站起身,出聲抗議。
「不行,皇上,本公主屬意九皇子,要做他的皇子妃。」
昌國公主也起身,揚言要嫁給蕭璟做二皇子妃。
場面陷入混亂。
皇帝的臉色反而因此有所緩和Ŧú⁶。
他眉目舒展開來,揚手一揮。
「既如此,那便在三國大比後讓三位公主比賽一場文試,朕有意娶妃的皇子們比賽一場武試。
「誰若拔得頭籌,誰便可優先擇妻/夫,若是拔得頭籌者選擇衝突,則以朕的皇子意願為先。」
話落,無人有異。
比試便這般定了下來。
女子比琴技。
男子比射箭。
-15-
比試定在半月後。
朝見一結束,我與雲想月便回了驛站。
雲想月立馬找人尋來有名的琴師,開始了將自己關在房中的練琴生活。
往日她便是這般,只要有了想要的東西,便肯花心思將它拿到手。
曾有一日,她為了讓父皇將獵得的幼虎送給她,將自己關在殿中五日,琢磨出了令父皇驚歎的神農治書。
我知曉她近段時日暫時沒法來找我作妖了,便以要與蕭璟府中的琴師學技為由,坐著馬車去了二皇子府。
「把褲子脫了。」
蕭璟握著茶盞的手頓住,耳邊有些泛紅。
他身側的戈言卻是有些忍不住沒好氣道:
「公主,您還沒嫁給我家主子呢,怎的這般大膽?」
我掏出布袋,取出裡頭的細針,下意識地茫然答道:
「不脫褲子我怎麼替他施針,他體內毒素太多,都堆積到腿上了,必須得先施針將毒排出。」
戈言有些哽住,停頓幾秒,上手將蕭璟的褲子褪去,揚高聲音顯得自己底氣十足。
「原來如此,那屬下來幫您。」
我瞧著明顯強裝鎮定的兩人,面露疑惑,卻沒問出口。
只是在下一瞬瞧見那有些萎縮卻依舊有力的大腿,老臉一熱,裝作若無其事地上手施針。
動作間,我似乎聽見了蕭璟喉嚨一癢,吞咽口水的聲音。
為了緩解氣氛,我只得找了個話題,訕訕地開口:
「二皇子箭術如何,可有信心拔得頭籌?」
蕭璟輕聲哂笑。
「尚可。」
身側的戈言卻不樂意了,他護主道:
「主子的箭術無人能及,就算是蒙著眼,都能準確無誤地射中活動靶的靶心,您大可放心。」
我並未多注意戈言信誓旦旦的話,只一門心思地盯著針尖。
隨後斂眸幾瞬,掏出匕首劃破蕭璟的腳趾。
惡臭的毒血流出,瞬間充盈滿整個房間。
戈言立馬閃身到了房門外。
我掏出瓷瓶取了些許毒血,便捂住口鼻,將藥浴的方子遞給他,沉住氣。
「每日照著這個方子抓藥藥浴三刻鐘,三日後我再來。」
說著,便逃一般地出了房門,獨留下面色鐵青的蕭璟。
回到驛站時,雲想月還在她院中練琴。
琴聲斷斷續續,琴師從她院中哭著走了出來,她的十指明顯地被東西夾傷。
雲想月還是這般不知悔改,以折磨人取樂。
我攔住琴師,檢查她的手指骨頭並無斷裂後,掏出外敷的藥遞給她。
「無大礙,若是想月公主還喚你來,你便推脫手指傷了,往後不可再撫琴,讓她令尋高明。」
但我想,雲想月應是不會再尋她了。
雲想月自尊心極高,不喜看見別人優於自己,自然不喜琴師再來。
她已學會了一首曲子,往後便只會只學這一首曲子,然後想法子破壞她競爭對手所用的琴。
-16-
轉眼到了比試之日。
我瞧著那自己古琴底下被雲想月昨日偷摸來割了一半的琴弦,無聲地笑了。
她還是只會耍這種幼稚的把戲。
比試先從蕭衍、蕭璟以及六皇子蕭玄的射箭開始。
按照年幼順序,蕭璟被人推著輪椅走到比試台。
他剛拿起弓,手觸碰到弓箭營為他安排的箭,眉頭緊跟著一皺,唇部抿直。
見他遲遲未有動作。
而蕭衍卻輕扯了下唇角,嗤笑出聲。
「二皇兄怎麼還不開始,是拿不動弓箭了嗎?」
蕭璟瞥了我一眼。
我心下一動,思索片刻後起身出列。
「皇上,聽聞幾位皇子射箭之術都十分了得,若只是單純地站樁射箭,怕是無法分出勝負,不如找人騎在馬上,頭頂蘋果當靶子在馬場內活動,進行活動靶射箭想來更有趣些,也更能顯現皇子氣概。」
我恭敬道:
「我願首當其衝,做二皇子的移動靶,還請皇上成全。」
皇帝大笑恩准。
蕭璟望著我,眼神中的情緒慢慢變濃,含著些許擔憂,讚賞與志在必得。
而蕭衍卻言語有些急促地出聲否決,帶著一絲慌亂。
只是。
皇上一言,其可更改。
我並未理會蕭衍的話,徑直轉身上了比試台。
「皇上,既做了這靶子,我想親自檢查一番這弓箭,還請皇上准許。」
話畢。
我未等皇帝回復,直接上手拿起弓箭。
手一用力。
那箭矢被我應聲掰斷。
如此清脆的聲音。
任誰都知曉,被動了手腳。
而坐在下首的蕭衍拳頭緊握,漆黑雙眼直直地盯向我,直至眼中火苗泯滅,滿是失望。
等蕭璟換了正常的箭。
我翻身上馬,迎風飛奔,繞著訓練場一周。
頭頂不停地傳來蘋果放下的重量,和箭矢穿過蘋果碎爛的聲音。
二十支箭,無一脫靶,僅用時半盞茶。
我下馬時,周遭傳來熱烈歡呼聲。
眾人望向我的眼神中帶著敬佩,而看向蕭璟時卻是滿目讚賞。
輪到蕭衍比試。
他剛一上前。
我便以有些勞累為由,提議騎在馬上的人換成常年練武的軍將。
軍將在營中常年操勞,騎術本就了得,加上對剛尋回的蕭衍皇子身份並未有太多敬佩。
最終蕭衍射中十九隻,脫靶一例,用時一盞茶。
六皇子平日只喜舞文弄墨,不善騎射,在射出三箭,便有一箭射中軍將後背後主動放棄。
-17-
輪到琴試。
我雖一開始表現得琴藝精湛,但半曲不到,便琴弦斷裂。
而昌國公主在蕭璟拔得頭籌後,也表現得有些心不在焉,彈錯幾道音。
最終,雲想月憑藉一首《鳳求凰》拔得頭籌。
她甚是倨傲,一心揚言要嫁給蕭衍。
皇帝大喜。
當下立即為我與蕭璟,雲想月與蕭衍,昌國公主與六皇子蕭玄賜了婚。
我知道,在皇帝看來。
雲想月有心機、有謀略,在禮國時便能提出許多治國良策,與他最寵愛的小兒子蕭衍實乃良配。
而我一門心思地追著蕭璟跑,只顧情愛,連琴被人做了手腳都不自知,與傷了腿的廢子蕭璟正好翻不起風浪。
蕭璟體內的毒在七年前便存在。
聽聞那時蕭璟剛嶄露頭角,隨後便在宮裡中了毒。
這很難不讓人懷疑是皇帝的手腳。
畢竟皇帝正值壯年。
一個風頭正盛、越來越受百姓愛戴的皇子,對皇帝而言是個極大的威脅。
可皇帝不知,我此番是特意輸的。
不這樣。
雲想月怎麼能順心順意地嫁給蕭衍呢。
聖旨宣讀完畢的那一刻。
蕭衍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沒了,只餘下瞧著我的那雙眼眸,透著深不見底的漆黑。
-18-
距離昌國公主與六皇子的婚期還有半年。
而我與蕭璟,雲想月與蕭衍的婚期卻正巧在三月後的乞巧節。
我與雲想月搬進了專為皇室子弟準備的行宮待嫁。
其間,蕭衍好幾次找人遞了信件將我約出去見面。
我都以備嫁為由拒絕。
直到大婚前的第三日。
消失了許久的蕭衍一身傷又帶著酒氣闖入我的房間。
他眼神迷蒙,又含著些許癡迷,如從前每次一身傷回來我都盡心盡力地幫他上藥那般,先一步扯開了胸前的衣襟,露出滲血的傷口。
「小溪歌,這次拿那個白色瓶子的金瘡藥。」
蕭衍臉色慘白。
見我冷漠地站在原地。
蕭衍失望地撐坐在椅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剛喝下,又重咳了出來,嘴角流出血跡。
他望著我的目光溫如暖玉。
「從前,你都會備好傷藥等我,只要我一回來,便著急忙慌地給我治傷。
「你還記得嗎?皇上第一次安排我出任務,我回來時斷了一條胳膊,身上還被砍了五刀,你眼淚怎麼都停不了,邊上藥邊說我像個血人,問我會不會死,那是你第一次為我哭。」
「還有你姐姐將我叫走,回來時我腿上被剜了一塊,你說要去為我出氣,將你皇姐的風箏翅膀折斷了一根,讓她當眾丟了臉。」
蕭衍絮絮叨叨地講了許多。
我卻冷笑出聲。
「那又如何?還不是養了個白眼狼。」
全當我癡心錯付。
我抬腳打開房門,正要喚拂水將人帶走,蕭衍卻猛然起身上前拉住我,眼神落寞。
「我知道你也重生了,不然,你不會對我這麼無情。」
他語氣肯定。
我揮開他的手,後退一步,冷笑。
「也?沒錯!若不是你,我父皇不會死,禮國不會被滅,我不會被獻祭。
「我恨不得親手殺了你。」
聞言,蕭衍身子一僵。
他急切地將我禁錮在懷裡。
「不對,你肯定在說氣話,我帶你走,我們去個沒人的地方重新開始,現在就走!」
他紅了眼,似是有些神志不清。
鼻尖溫熱呼吸間傳出的酒氣混著血腥味,激得我反胃。
我用盡全身力氣將他推搡在地。
瞧著面前的人,我內心蠢蠢欲動。
若是這時候殺死他……
可我剛取出銀針。
雲想月卻驚叫著闖了進來。
-19-
見到臉色酡紅、醉醺醺躺在地上還在不停喚著我名字的蕭衍。
雲想月眼神像是要噴出火來。
「雲溪歌,你真是不要臉,勾引你准姐夫,我今日便要教訓教訓你!」
她掏出腰間的鞭子。
手一伸,鞭子朝我甩來。
從前我表現得唯唯諾諾,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處處忍讓。
如今我卻是不想忍了。
我閃身掣住她的手臂,一把奪過鞭子,摔在地上。
腳步不停,在上頭用力地碾了兩下。
雲想月臉上錯愕。
反應過來後,她張牙舞爪地朝我撲來,叫囂著要劃花我的臉,目光兇惡。
我卻在她伸出手的前一刻迅速動作。
銀針紮入她的合穀穴,手部用力地擊向她肋骨下的章門穴。
下一瞬,雲想月無力地癱軟在地。
她倒下時,正巧癱在蕭衍身上,惹得蕭衍輕哼。
「溪歌,溪歌……」
蕭衍手臂緊緊地環住對我怒目而視的雲想月,不停地呢喃著我的名字。
見狀,我卻是不自覺地唇角彎起。
「自小皇姐就喜歡搶走妹妹的東西,就連蕭衍,明明是我的暗衛,可卻也次次任由皇姐折騰,以皇姐為先。」
我笑。
「可如今蕭衍好像卻是喜歡我了呢,皇姐往後頂著一張和我一樣的臉,可歡好時姐夫卻叫著我的名字,這可怎麼辦才好?」
雲想月像是氣瘋了一般。
若是眼神能殺人,她定然早已將我千刀萬剮。
我並未在意她的挑釁。
笑盈盈地打算找人將這兩人拖出去。
可轉身ƭůₓ,卻看見臉上閃著玩味兒的蕭璟。
-20-
我尷尬地看向窗外的天氣。
站在蕭璟身後的戈言上前迅速抓起兩人,扔出房外。
見我並未言語。
蕭璟輕咳一聲,作勢要將我注意力拉回來。
我躊躇了會兒,柔聲地問:
「你怎麼來了?」
蕭璟低著聲,說要來找我做針灸。
我這才想起,今日是針灸的日子。
梧國風俗,成婚前三日兩人不能見面。
我沒去二皇子府,蕭璟只好偷偷地來了。
但其實他的毒已然盡數排出。
針灸不過是為了活絡腿上的經脈。
只等我讓人製備的手術用具備好,我便可為他重新接上腿筋。
針灸的過程中,我頭上一直傳來炙熱的目光。
我抬頭,瞧見了蕭璟眸中溢出的幽幽笑意。
「沒想到溪歌還有如此癖好,竟喜歡蕭衍盯著皇姐的臉喚你名字。」
聽他如此玩笑。
我便知曉方才的事情他定是聽去了大半。
我沒好氣地重紮了他一針,白了他一眼道:
「若是你喜歡,你也可盯著我的臉喚雲想月的名字。」
可蕭璟身子微微地彎下腰,放在我頭頂的手輕揉,眼眸落著溫柔如玉的光。
「我喚她做甚?我只喜喚我娘子的名字,你說呢,娘子?」
猝不及防間,那目光燙得我眼神遊移。
察覺到自己紅了臉,我忙低下頭,若無其事般取下銀針。
……
蕭璟並未單純為針灸而來。
據他探查的消息。
蕭衍留在問鼎樓的人如今在禮國甚是活躍。
而梧國,已然在他的提議下,派大軍悄悄地往禮國邊境壓去。
我看向轉陰了的天空。
也是時候有所行動了。
-21-
大婚那日,我與雲想月同時從行宮出門。
此時的京城甚是熱鬧喜慶。
只蕭衍臉色蒼白,未有一絲喜色。
而雲想月面目猙獰,卻極力地維持臉上的平靜。
她手上握著的大紅團扇,快要被捏斷。
這一切只因蕭璟成婚,聘禮卻只有禮部給出的三十抬。
而蕭璟除了禮部給出的三十抬聘禮,還用他這些年掙下的戰功賞賜給我另補了一倍。
足足地壓了雲想月和蕭衍一頭。
走出宮門。
我和雲想月上了各自的花轎。
大婚進行得如火如荼。
直到賓客散盡後,二皇子府火光沖天,數名刺客闖入。
我受傷陷入昏迷。
三日後,我才悠悠地轉醒。
卻聽聞,大婚之日,蕭璟因醉酒,又不良於行,被刺殺身亡。
如今棺槨已入了皇陵。
我成了新寡。
喜事變白事。
我入宮朝見皇帝時,臉色悵然,還未從蕭璟離世的消息中回過神來。
見我一臉慘白。
蕭衍拱手請旨,以我與雲想月為親姐妹為由,要將我帶到九皇子府照看,避免我在二皇子府觸景生情。
他望著我的眼底閃過一絲柔情。
可看向雲想月的眼眸盡是威脅之意。
惹得雲想月顫抖一瞬,轉向我咬牙切齒道:
「是,兒臣希望妹妹能來陪陪姐姐,你我姐妹相聚,也早日讓妹妹忘了這傷心事。」
我低頭抿唇。
過了半晌,才手指微顫,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沉痛地對上皇帝的眼神。
「二皇子是我的夫君,他其實早就知曉自己中毒已久,那晚他毒發遇上刺客,本可以活下來,卻為救我而去。
「他說若是有一日他離去,希望我能進宮替他陪伴淑妃,還請父皇成全。」
淑妃是蕭璟的母妃。
卻在三年前變得瘋癲,只有五歲孩童神智。
皇帝有些意動。
可蕭衍卻不肯放棄,他抬步上前,正要張口。
我趕忙跪地叩首。
「兒臣與二皇子早已圓了房,若是能親近母妃,說不定上天體恤,能為二皇子留下血脈,兒臣願自此居於母妃的未央宮,永不出未央宮,懇請父皇成全。」
此話一出,蕭衍身子搖搖欲墜。
而我成功地入了未央宮,又得到皇帝憐惜,准許我可在皇宮內自由出行。
後來,我偶然發現淑妃,並未真的瘋癲。
-22-
我進宮後,蕭衍也入宮越發頻繁。
時常有臉生的宮女太監給我遞信。
要麼是紙條,要麼是刻在茶杯上的字跡,都在約我與他見上一面。
我卻一連兩月都居在未央宮裡。
其間,不停地聽見宮女特Ṭúₒ意傳來的消息。
蕭衍向皇帝遞上了禮國的佈防圖。
他指定派出的軍將朝禮國進攻,屢戰屢勝,已經攻下禮國三座城池。
這段時日他又向皇帝進宮了許多諸如制水泥、制火藥的良方。
皇帝大喜。
蕭衍被封為太子。
我在後宮聽著這些令妃子們振奮的消息,打理著花花草草。
直到雲想月求見。
她將我叫去了御花園。
我初瞧見她時,差點沒將眼前的人認出來。
面容憔悴,身子瘦弱如柴,只剩眼中滿是冰寒之意。
兩人久久無言。
我忍不住開口質問她為何要交出火藥的方子,去殘害自己國家的百姓。
可話一出,卻像是點燃了雲想月的神經。
她眸中殺氣四溢,言語癲狂。
「那些人該死,本就生來卑賤,死一個和死一百個一萬個又有什麼關係!
「等蕭衍一統天下成了皇帝,我便是皇后!」
她身子跌落在地。
又在瞧見我的臉後,瞳孔猛地一縮。
「都是你,都是你將我害成這樣的,你為什麼要勾著蕭衍不放?
「如果沒有你,蕭衍不會將我關在屋裡,用刑逼我回憶那些方子,都過了一世了,誰還記得!他如今還要逼著我來找你,我殺了你!」
說著,雲想月從袖間掏出她圈養的毒蛇,朝我甩來。
我閃躲一旁。
那毒蛇卻被突然出現的蕭衍伸手抓住。
-23-
毒蛇瞬間張口。
毒牙滲進蕭衍手背。
可轉眼間,毒蛇便被蕭衍斃了命。
黑色鮮血從手背滲出。
雲想月回過神,著急忙慌地掏出解藥給蕭衍服下。
他沉下臉來,眼色冷厲地讓侍衛將雲想月趕出亭外。
亭中只餘下我與蕭衍兩人。
微風拂過,將我的衣裳吹得更加貼近身體。
蕭衍瞧著我那隱約不再平坦的小腹,目眥盡裂。
他狠力捏住我雙肩。
「打掉!把他打掉!」
他頭朝我低下,灼熱的呼吸猝不及防地噴灑在我頸間,望著我的眼神像是盯上獵物的猛獸。
「溪歌,再過一段時間,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到時候我們會有自己的孩子。」
我用力地推他。
推搡間。
淑妃手拿著根棍子,帶著宮人浩浩蕩蕩地闖了進來。
她拿著棍子猛然打向蕭衍後背。
「滾開,滾開,不能抱,不能抱!」
她一股腦地要分開拉扯著我的蕭衍,動作間棍子卻特意避開我的身體。
見人越來越多,蕭衍只得放開我。
淑妃氣勢洶洶地擋在我身前叫著要找皇帝。
蕭衍只得甩袖離去。
見他離開,淑妃轉身拉著我手往未央宮而去,口中不停地低喃:
「不怕,不怕。」
我看向被侍衛抓住跟在蕭衍身後離去,卻眼神狠毒地看向我的雲想月。
又想起宮人口中皇帝最近身體越發不適,許多朝政之事已交由蕭衍處理的消息。
頗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也是時候了。
-24-
三日後。Ṫŭ⁸
小道消息在京中盛傳。
有不知死活的盜墓賊闖進皇陵,打開了二皇子蕭璟的墓。
內裡卻是衣冠塚。
二皇子恐怕並未身死。
兩日後,皇宮突然戒嚴。
蕭衍帶著心腹,逼宮了。
……
皇帝寢殿內,我被蕭衍的心腹押站在一旁。
蕭衍冷漠地走向躺在榻上不能動彈的皇帝。
他一手端著藥,一手拿著聖旨,臉上掛著陰冷的笑容。
「父皇,你活得夠久了,都將太子之位傳給我了,這皇帝也該一併給我才是。」
說著。
他將藥猛然灌入皇帝口鼻。
又在皇帝掙扎的期間將聖旨攤開,將他手指劃破,用力按壓,在傳位聖旨上按下指印。
轉身快步朝著桌前而去,一門心思地拿起玉璽蓋在聖旨上。
絲毫不曾理會身後抽搐著,漸漸地沒了氣息的皇帝。
下一瞬,他轉身看向我,張狂大笑,舉著聖旨朝我走來。
「溪歌,朕可以立你為後了,從今以後再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們在一起!」
但他還未走到我跟前,臉上的笑容卻漸漸散去,神情痛苦,嘴吐出鮮血,握著聖旨跪倒在地。
關著的寢殿大門轟然打開。
蕭璟帶著眾朝臣走了進來。
早在大婚的前一日,我就替蕭璟接好了筋脈。
大婚那日,發覺刺客是蕭衍的死士。
蕭璟便決定借機假死。
後來,他暗中養好腿傷後,悄悄地去了禮國邊境。
想盡辦法讓我父皇安排兵馬裝樣子。
不做無謂的犧牲。
佯裝不敵,放掉城池。
蕭璟又在軍中安排好了人馬,看守住進城的士兵,禁止隨意燒殺搶掠。
直到兩日前,才回京暗中籌謀。
這才有了如今朝中大臣在門外親耳聽到蕭衍弑君的一幕。
眼下,蕭衍的兵馬早已被制住。
蕭衍知道自己沒有機會了。
他面目猙獰,卻盡力地朝我爬來,滿眼痛苦。
「為什麼?為什麼好不容易讓我有了重來的機會,上天卻不肯多給我一次好好愛你的機會?溪歌,我真的愛你,想彌補你……」
蕭衍聲音斷斷續續,口中不停地吐出黑血。
我言語間甚是快意,答道:
「因為這次機會,是上天給我,讓我親自來找你索命的!」
早在他因蛇毒受傷時,我便順手在他傷口上撒了能引蠱毒毒發的毒藥粉。
這毒輕易不會發作。
可一旦靠近我一定範圍內,這毒藥粉便會啟動他體內的子蠱。
子蠱變得異常活躍,便會在他體內亂竄。
蝕骨鑽心。
蕭衍死了。
死在只要他一伸手就能觸碰到我的那一刻。
他體內的蠱蟲從他心臟,穿心而過。
-25-
蕭衍弑君身死。
雲想月的皇后夢碎。
在知道自己可能要被斬首示眾後,她突然癲狂成了瘋子。
我本想讓她自生自滅。
可父皇傳信來,讓安排人馬將她送回禮國。
好歹是自己的親女兒。
他還是起了惻隱之心。
我放手一揮。
雲想月踏上了回禮國的路。
卻在路上時常瘋癲。
她時常說自己是福星。
是這個世界的女主。
是生來便是要做皇后的命。
直到她在一次侍女端來洗漱水幫她洗漱時,意外地瞧見自己的臉。
突然瘋了一般地叫著我的名字,叫囂要劃花我的臉,不許我勾引她丈夫。
隨即在侍女震驚的目光中,打碎桌上的瓷碗,拿著碎片瘋狂地往自己臉上劃了一刀又一刀。
最後,用碎片抹了脖子。
-26-
我拆掉那綁在小腹上的布袋,回了二皇子府。
七日後。
蕭璟打殺了蕭衍一黨餘孽,登基成為新帝。
立即頒佈五十年內將與禮國友好繁榮,不起戰爭的詔令。
我成為皇后的那一日,淑妃眼清目明,成了太后。
父皇命人送來賀禮,我被封為禮國的和碩親王,受封十萬兵馬和與梧國相鄰的三座城池。
後來與蕭璟補上洞房花燭那夜,再無人打擾,卻一夜無眠。
-27-
兩個月後,我被太醫診出有喜。
蕭璟大赦天下。
又將宮中珠寶名貴物件全都送到我宮中。
九個月後。
我無意中從蕭璟的書房翻出一張沒țṻₐ有五官的女子畫像。
畫上唯有兩字「卿卿」。
我暗中查探。
卻發現那是他年幼時心儀的女子。
這些年,蕭璟一直沒放棄找她。
我氣急。
抓著畫像去找蕭璟對質,身體卻瞬間被束縛進一個有力的懷抱,未盡之言淹沒在滿是情意的吻中。
蕭璟眼神溫柔含笑。
「是有這麼一個年少時的白月光,她第一次見面就朝朕撒了石灰粉, 還將朕留在樹下獨自對抗狼群, 最後還將朕的獵物拖走了。」
我瞪大雙眼, 含笑地輕捶了他一拳。
「臣妾當時不是還給皇上治了傷嘛。」
我問。
「那皇上是何時認出臣妾的?」
「在皇后佯裝跌倒撲向朕懷中替朕扎針時,皇后還是和從前一樣, 一樣的手法,身上帶著一樣的木香味。」
我愣了下。
可眼前的蕭璟卻在我還未反應過來時, 抓著我的手勾著他的脖子, 緊緊地擁住我就要壓下。
可下一瞬。
我卻突然疼痛難忍。
「皇上,臣妾怕是, 要生了。」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
宮中的太醫都被蕭璟叫了來。
我痛了五個時辰。
卻還未生下孩兒。
蕭璟急得闖進殿中。
他緊緊地握著我的手不放時,我隱約瞧見了他眼眶通紅的眼眸。
後來, 耳邊嬰兒啼哭聲傳來。
我卻仿若靈魂出竅。
腦子陷入混沌。
一片灰蒙中, 我隱約看見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白髮青絲。
甚是狠厲地用匕首將身穿明黃色衣袍的蕭衍身體刺穿, 放幹了血。
蕭衍一斷氣。
他又命人將身穿道袍的國師押來, 千刀萬剮。
後來。
他環抱著明顯沒了氣息的我的身體,將那張沒有五官的畫像揣入懷中。
徒步上了青山寺。
常伴青燈古佛,日日向佛祖求一個再相見的機會。
我走近他。
想要伸手觸碰,卻又陷入另一片灰蒙中。
那裡,一個黑色西裝的俊美青年抱著身穿白大褂的我的模樣的屍體,嘶吼出聲。
我身上的白大褂染上血跡。
可臉頰卻被擦拭得乾乾淨淨。
修長又沾染了血的手探入西裝口袋, 掏出一枚女戒,顫抖著套入我指尖。
轉眼。
那人跪在我記憶中的祖父面前, 痛哭。
「我與溪歌自小一起長大,我愛她, 爺爺, 求你, 告訴我怎麼才能找到她?」
祖父無奈。
「我的孫女福薄, 可卻有位道士曾言, 我孫女如今三魂六魄已入了輪回,但留有一魄在此世間。
「若你非要尋她, 便帶上這道士贈予的離魂佩, 想法子讓自己魂魄離體。
「若她有意,那殘存的一魄自會引你尋她;可若她無意, 你離體後的魂魄將會消散於世間。你要想清楚了。」
後來, 那曾經引得媒體爭相報導的豪門新貴從頂樓跳下,成了植物人,手上卻緊緊地握著一枚男戒。
……
我被彈出混沌。
身上被疼痛喚醒。
看著眼前著急得要瘋了的人仿若與那正兒八經跪坐在佛前的僧人和手握男戒躺在病床上的人重合。
我手撫上他滿是憔悴的臉,又哭又笑。
「真是個傻子。」
-28-
小太子兩歲時, 吵著鬧著要見外祖父。
我和蕭璟再一次踏上回禮國的路。
見到父皇時, 他與正巧出關的國師正在下棋。
蕭璟恭敬又緊張地朝國師拱手。
「國師曾言, 朕的皇后魂魄有缺,不知可有補全的法子,不論需要付出什麼代價,朕都願意。」
手執白棋的國師轉身朝我看來, 眼神睿智。
「皇后娘娘魂魄圓滿,又身有大福之相,許是老夫當初看花了眼, 皇上皇后勿怪。」
我望向明顯地松了一口氣的蕭璟,又看向明顯了然一切的國師,眼底含笑。
「多謝國師。」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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