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遊戲被隊友狂噴。
我回復:「如果你覺得我菜,你可以當我老公教我,而不是罵我。
「好嗎?老公。」
對方瞬間沉默。
遊戲結束後,對方申請好友。
我果斷拒絕跑路。
第二天。
全國第一 AD (物理輸出) 發微博尋人。
【請問誰能聯繫到我老婆。】
-1-
男神梁景邀請我打遊戲,我進房間後才發現是三排。
「學長,她是誰啊?」
話筒裡傳來一個軟糯的女聲。
「遊戲朋友而已。」
梁景聲音溫和,語氣淡然。
我心中有些苦澀,追了梁景三年。
在他心裡還是遊戲朋友,是上分工具人。
梁景給我簡單介紹了下同專業的學妹,她叫宋瑤。
排位開始,我們匹配到其他兩個隊友。
二樓的名字是【花海】,五樓的名字是【小小怪】。
【花海】:【我玩射手。】
【小小怪】沒有說話,他在五樓,只是頭像下掛著一個全能。
這代表他是一個全能選手。
我被分到了一樓,我發了一遍「我幫搶」,等待了十秒鐘後沒人理我。
我就趕緊鎖定了我擅長的打野。
話筒裡傳來學妹甜甜的抱怨聲。
「怎麼回事啊,一樓怎麼不幫搶啊,怎麼不幫我搶瑤。
「一樓會打野嗎?應該讓五樓打野,他是全能,女生一般都不會打野。」
我有點無語,但礙於是梁景的學妹。
我是梁景的舔狗,也不好讓他難堪。
我就打字回復道。
【不好意思。】
不過還好對面沒有選瑤。輪到二樓、三樓選英雄了。
但是這次二樓【花海】幾乎是秒幫五樓【小小怪】搶了牛魔王。
宋瑤尖聲道:「我怎麼玩啊,輔助被人搶了。
「都怪學姐不幫我搶位置。」
宋瑤的聲音很好聽,她發脾氣都帶著一股子撒嬌的感覺。
「好了好了,你玩個中單吧。我記得你中單也很厲害,可以嗎?」
梁景聲音溫柔,像是哄小孩子一樣哄宋瑤。
我心一沉。
梁景和我聊天的時候,很少語氣這麼溫柔。
他一向冷淡又疏離。
-2-
說實話,宋瑤中單挺坑的。
她對線對不過對面中單,剛不到 3 分鐘就死了 3 次。
牛魔王輔助公屏打字。
【小小怪】:【中單別送。】
這一句話點燃了宋瑤的怒火,她開始把矛頭指向我。
「打野怎麼回事,都不幫中路。」
此時的我剛和射手與輔助打了一波小團戰,拿了一個三殺。
玩上單的梁景開麥道。
「打野多幫中路。」
剛說完這句話,梁景也被對面上單單殺了。
我雖是舔狗,但實在無語。
往常只帶一個彩筆,現在要帶兩個。
我的心好累。
還好射手和輔助給力,下路不用我操心太多。
遊戲剛開始,宋瑤的經濟已經比輔助還低了。
宋瑤開麥聲音委屈:「我就輔助玩得好,要是我玩輔助,我們早贏了。
「一直死一直死,經濟根本起不來。」
梁景立刻勸慰道:「都怪咱們輔助,不會玩還要搶你的位置。」
我看著兩個人 0-6-0 的戰績,陷入了沉默。
「陳棠,你把藍讓給瑤瑤。」
在我沉默的時候,梁景理所當然地給我下了指令。
他知道我喜歡他,在我面前一向恃寵行兇。
「還是學長好。」宋瑤嬌滴滴道。
我本身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加上也實在挺喜歡梁景的。
一個藍而已,算了,讓就讓了。
-3-
我想趕緊結束這場遊戲。
沒想到宋瑤那邊又出問題了。
她拿了藍還不行。
她還要拿紅。
我琢磨著遊戲而已,拿了就拿了吧。
結果我們家射手不幹了。
他戰績 16-0-5,他要紅 buff。他去紅區一看紅 buff 掛在一個 0-10-3 的中單身上。
他瞬間炸了,站在原地就回城打字。
【花海】:【搞笑的吧,中單拿紅。那戰績都是負還好意思拿紅,你臉咋那麼大。】
宋瑤還沒吭聲呢。梁景立刻開麥維護宋瑤。
他聲音低沉冷淡:「紅是打野讓的,和你有什麼關係,不要隨便罵女孩子。」
唉,心酸。這樣維護的話男神從未為我說過。
宋瑤也打開全隊麥,聲音怯怯委屈:「打野說給我了啊……」
我以為這樣能平息射手的怒火,結果【花海】好像被點ŧū₈燃怒火,直接開了全隊麥。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漫不經心的慵懶。
「喂。」他似乎是在試麥。
說實話聲音還挺好聽的,像是小鉤子。
但很快如同噴湧而出的岩漿,他語速變快,咣咣就是一頓輸出。
【花海】:「法師,你是不是峽谷慈善家,拿了紅藍再給對面送?
「清完線不知道支援在塔下轉圈圈,把你放在遊樂場能當個項目。」
【花海】的聲音不同於低沉醇厚的梁景,反而是清亮中帶著絲沙啞,就如同夏天剛打開瓶蓋的冰鎮氣泡水,帶著少年特有的朝氣。
我愣了下,這個聲音似乎有點……耳熟?
不過我沒來得及多想,【花海】開始罵起了男神。
「上單也是個預製菜,被對面亞瑟單殺好幾次,打不過原始人塔下清線懂不懂。塔下清線影響你財運是吧?」
這個【花海】找到了輸出點,把男神和學妹都噴了個遍。
作為一個舔狗,我肯定要維護男神和學妹啊。
我趕緊開麥維護道:「射手別罵人,我掩護你拿對面的紅行嗎?」
我剛說完話,空氣中有幾分凝滯的安靜。
「打野。」【花海】的聲音突然輕了下來,帶著令人心悸的危險。
「你是不是窩囊廢?」
他聲音突然慢條斯理,但是句句毒舌。
「帶兩個坑貨來打排位,你是分太多嗎?」
說來慚愧,我一向……不太擅長罵人。
我絞盡腦汁想回復他幾句,但是因為還要看地圖抓人,所以腦子再轉,嘴就笨了。
這個時候宋瑤見是我挨駡,她和梁景都很安靜。
沒人幫我說一句話。
我又急又無助。
急得脫口而出。
「如果你覺得我菜,你可以當我的老公教我。」
我這句話一出。
耳機那țŭₛ頭突然安靜下來。
我紅著臉,硬著頭皮繼續說:「而不是開麥罵我。」
【花海】好像被掐掉了網線,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了。
整個隊伍頻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過了足足三秒。
【小小怪】:【6。】
【小小怪】:【老周,你有媳婦了。】
【小小怪】:【我先隨兩個榮耀水晶。】
這場遊戲最終在沉默中結束。
自從我讓【花海】當我老公後,【花海】沒有再說一句話。
他直接殺穿了對面,拿了對面的紅,最後帶我們走向遊戲的勝利。
遊戲剛結束,梁景立刻就退了。
我剛想問問梁景怎麼回事。
我給他發微信過去,只看見了紅色的感嘆號。
而我的遊戲介面則多了一個亮閃閃的好友申請。
是打野的頭像,簡簡單單地一句話。
【好啊,那我教你。】
-4-
我手一抖點了拒絕。
我怕打野是來罵我的,又趕緊關了好友申請,不允許任何人加我好友。
這個【花海】一看就不好惹,我怕他去營地罵我,又把王者營地也關閉了。
我以為此事就了結了,我正打算繼續哄梁景。
梁景把我給刪除了。
從高中表白後,梁景就是這樣的脾氣。只要我惹他不開心了,他就會冷暴力我。
把我刪除好友,然後看我在加好友的一欄裡寫密密麻麻的小作文。
只有寫到他滿意,我不斷給他保證,他才會同意加我回來。
室友看我用電腦微信映著臉上一片綠光。
無奈地撇嘴道:「嚇死我了,還好是在寫小作文,我還以為你在看基金。
「看舔狗發財比我丟錢都難受。」
我:「……」
我認真地編輯我的小作文,室友卻突然舉著手機跳起來尖聲推我。
「舔狗棠,你快看微博。」
我還沒反應過來,她的手機介面就懟到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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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然是昨晚那個 ID【花海】發的微博。
【請問誰能聯繫到我老婆?遊戲 ID:22 歲埋頭偷豬。】
室友直接尖叫:「臥槽這個 ID 不就是你的嗎,你表面是舔狗實際上是國服射手花海的老婆?
「不是,原來你一直在舔的是花海嗎?小作文這麼好使,快複製給我,花海那個專屬輔助也超帥的。」
我下意識就要反駁,只是臉紅得如煮熟的蝦子。
「不是我!」
「這 ID 和你一模一樣!」室友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搖晃。
我趕緊把昨天的事情給室友講了一遍。
室友先罵了一頓梁景,然後給我從微博上搜出了花海的資料。
「花海的背景一直被俱樂部藏得很好,只流出了照片和名字,你看一下。」
我滑動著手機,視頻裡出現他穿著黑色的隊服,站在聚光燈下。
漫不經心的神情,抿成一條線的嘴唇,還有線條清晰的下顎。
可能是剛打完遊戲,摘下耳機的黑色碎發有些淩亂,遮住他亮晶晶的眸子。
像一隻鋒芒畢露的黑貓。
視頻裡的記者追問他的奪冠感想。
他語氣漫不經心卻又帶著一股子張揚。
「要是能一直贏就好了。
「不只是遊戲。」
我的手指停在了選手名字的介面。
心跳驟然加快。
這張臉我認識,這個名字我也知道。
——周述。
高三那年,他和梁景打架被退學。
最後一次聽到他的名字是……
周述被退學後曾在學校門口站了好久,似乎是在等什麼。
但是那天我沒有看到他。
梁景頭疼,我一整天都陪著梁景在醫院。
-5-
我和梁景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
梁景的媽媽和我媽媽是朋友。
梁景的爸媽總是吵架,只要一吵架,梁景就會被送到我家裡來。
我印象中最深的就是小小的梁景安靜地站在我家門口。
他穿著整潔,手裡拎ťūₛ著昂貴的點心,聲音清冷禮貌。
「爸爸媽媽又打架了,讓我來這裡學習,麻煩叔叔阿姨了。」
其實梁景是不自在的。
所以我總是故意纏著梁景問他問題,讓小小的他感覺自己是被需要的,不是被父母硬塞過來的。
我們上了同一所高中後,總是吵架的梁父母終於還是離婚了。
兩個人都各自找了小十來歲的伴侶,他們認為梁景一向成熟獨立,所以梁景一個人住,一個人照顧自己。
我家心疼梁景,總是讓我叫梁景去吃飯。
我還記得我去梁景家找他。
他家是二層小別墅。我去的時候按了好幾次門鈴都沒人開門。
我趕緊從旁邊花盆裡找到鑰匙。
他家很大,但是空蕩蕩,看起來很冷清。
我看到梁景就坐在樓梯的拐角處,蒼白修長的手指緊緊抓住木質的樓梯扶手。
他右腳踝腫得很高,幾乎都變成了青紫色。
「你從樓梯上摔下來了?怎麼不打電話啊?」
他臉色蒼白,眼睫微微垂下,斂去了所有情緒。
「手機在樓上。」
梁景的肩膀單薄得驚人,像是蝴蝶的翅膀。
從窗戶透出的陽光勾勒出他肩胛骨清晰的輪廓。
看著他幾近妍麗的臉頰因為疼痛滲出的紅暈。
眼尾一顆淚痣襯得更豔了。
我幾乎要被這美色打暈。
我搜了搜周邊小診所也沒多遠。
我一拍腦袋就直接道:「你抓緊我哈,我背你去診所。」
其實現在想想,作為少年也是一股傻勁。
但也是一片赤誠。
我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臂,他的手臂也很瘦,像是一節竹竿,有些僵硬。
我讓他用手臂環住我的脖頸。
「不要,我很重。」
「不重不重,你才一百二十斤,重啥,我都比你重。」
我不由分說就背起梁景。
那天是黃昏,雲層浮動如波浪,每一層浪都閃著金色的光斑。
梁景在我的背上,溫熱的體溫透過單薄的襯衫傳來。
我好像背著一隻很大的貓,很安靜,也很乖。
他湊著我的脖頸,聲音很輕,似乎在說:
「陳棠,你要一輩子對我好。」
我累得像狗一樣氣喘吁吁,啥也沒聽清,我說:「你說啥啊,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少年的聲音瞬間冷下來。
就好像夏日的冰淇淋。
「沒什麼。」
因為我是體育生,我從小就學游泳,所以走特招和梁景一起進了重高。
高中,梁景依然孤僻,他不和任何人說話,只和我說話。
我們都在食堂吃飯,他一般都和我坐在一起吃飯。
別的男孩子都一群一群在一起玩,只有他自己獨身一人坐在桌子前默默吃飯。
只有我端著餐盤走到他對面坐下。
他就會瞬間抬頭看我。
他的虹膜就像小貓的琥珀色,黑漆漆的瞳孔鑲嵌其中,亮晶晶的。
他的嘴唇也不自覺地帶著一絲隱秘的笑意。
梁景是高興的,我能看出來。
那個時候的梁景,性子還沒有大學那麼冷。
我們之間還有許多溫情。
直到學校裡來了個出名的轉學生——
名字叫周述。
-6-
第一次見到周述是在學校附近的游泳館。
我在游泳館兼職教別人游泳,因為我是游泳特招生,本身有點小實力吧。
正好也賺點小錢錢給梁景買禮物。
雖然梁景不缺錢花,但是我知道他還是需要很多關心和愛。
我的學員大多是初中生和小學生。
其中就有一個叫周述。
他是跟著他表弟來的,他表弟初三,個子卻已經和高三生一樣,又高又壯。
周述的表弟很聽話,讓下水就下水,撲通一下如同一個小炸彈濺起陣陣水花。
周述不下水。
周述就坐在泳池的防滑瓷磚旁,眉眼桀驁,眼神深邃地盯著波光粼粼的水面。
就像是一隻小黑貓蹲在水邊。
眼神銳利地盯著水,死活不下水。
他表弟在水下麵喊他:「哥,下來吧,咱們套著泳圈呢,今年暑假去海邊玩,你不下水咋玩啊。」
周述皺了皺眉,語氣抗拒:「閉嘴,我都說了我不想去。我在家打遊戲。」
小胖表弟在旁邊高呼:「棠棠老師你看他啊,他不好好學。」
我走過去問周述:「你是害怕嗎?」
「沒有!」周述聲音瞬間提高。
小胖表弟立刻插嘴道:「他就是怕水!小時候差點淹死,後來就再也不敢下水了。」
周述猛地站起來,眼神淩厲地掃向表弟,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意:「胖子你再廢話一句,我讓你出不了水。」
可憐的孩子,怕水還被家長送過來游泳。
胖表弟立刻閉嘴,然後眼神看著我,又忍不住道。
「老師你能幫他克服一下嗎,今年暑假去夏威夷,他要一直坐在沙灘上也太可憐了。」
這是心理問題啊,我只是一個高二的學生,我咋知道怎麼克服。
我想了想就試著安慰周述。
「其實水沒啥可怕的,主要是你要克服恐懼。你怎麼想的,如果你不想學游泳,我就退錢給你;如果你願意試著克服這種恐懼,那我來教你。」
周述坐在瓷磚旁邊默不吭聲。
胖表弟添油加醋:「哥,你忘了你就是為了克服恐懼來的嗎!」
周述攥著脖子上的黑色吊墜,指節泛白。
我也不催他,過了一會兒,周述聲音有些彆扭地道:
「我沒說不想學……」
這小孩還挺彆扭。
-7-
克服水的恐懼要先去淺水區接觸水,感受身體在水裡的阻力和浮力。
我向周述伸出手道。
「來,我拉著你在淺水區行走,你感受下這種腳踏實地的感覺。」
我大大方方伸出手去,周述盯著我的手看了幾秒後,像是驕傲的黑貓把爪子交給我。
不知怎麼,我突然想起了梁景。
周述的手很暖,甚至有些發燙。
梁景的手卻總是很涼,可能是他缺氣血,需要多吃點鴨血補補。
淺水區的水到周述的腰際,他身體緊緊繃著,拉著我的手ẗű⁷在淺水區緩緩走著。
「對,你感受一下水的阻力和浮力,先克服對水的恐懼。」我鼓勵他。
他低頭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桀驁的眉眼裡帶著幾分警惕,但呼吸平穩了許多。
我感覺到他的手指稍稍放鬆了一些,我心裡也為他高興。
就在這時,他的腳下卻突然一滑,身體突然失去平衡,整個人向後仰去。
他手足無措地試圖抓住什麼。
我連忙拽住他的手。
但因為重力的作用,我也被他拽倒了。
我們同時跌進水池裡。
嘩啦一聲,我們從水池裡冒出頭來,坐在水裡,水面才到我們的脖子。
就是兩個人都嗆了幾口水。
周述如鴉羽的黑髮此時也被水打濕,水珠順著他淩亂的發梢滴下來。
明明看起來有些狼狽,但是眉眼閃爍異常明亮的光芒。
「咳咳——」
等周述回過神來才發現,剛才他的手緊緊握住了我的手腕。
不過隨後他看到水到我們的脖子,我們坐在淺水區裡,面對周邊人疑惑戲謔的眼神。
他的臉頰瞬間飄起一團紅暈。
「不好意思——」
胖表弟聽見了聲音跑過來拉我們,隨口道:「我去,哥你臉紅了。」
周述的眼神瞬間變得淩厲,他嚷道:「我不揍你,你不知道誰是大小王是吧。」
「真服了,這麼大人了還不如我……在淺水區摔倒還要揍我。」胖表弟嘟嘟囔囔。
「你還敢說!」
周述站起來都不用我拉了,追著就要去打胖表弟。
我被他們兩個逗笑了。
-8-
再看到周述就是在學校裡了。
我剛打好飯,端著餐盤打算入座。周述在人群中看到我了,就端著餐盤嗖過來了。
他動作很靈敏,見到我就朗聲道:
「你也是這個學校的啊。你高幾啊?」
「高二。」我笑眯眯道。
「那你是我的學姐,我剛轉過來,我高一。」周述似乎因為游泳的事情對我印象很好,他笑著對我說。
透過玻璃窗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黑漆漆的眸子折射出碎金的光。
我和他寒暄了幾句,坐了下來,周述順勢就坐在了我的對面。
我眉頭一皺,突然想起來平時中午吃飯都是梁景坐在我對面。
我正不知道咋給周述說呢。
梁景就端著餐盤姍姍來遲。
清瘦的少年看到周述坐在我對面後明顯地一怔。
如寒月的面容肉眼可見地陰沉了下來。
他眉毛淺淺蹙起,眼尾的痣更顯美貌。
「這是誰?」梁景聲音不善。
「游泳學員。」周述笑眯眯道。
「我應該坐在這裡。」梁景端著餐盤,眼眸盯著周述的位置,聲音不悅。
「啊,原來一中食堂的座位是固定的呀,我以為是自由坐呢。我剛轉過來不知道呢。」
周述挑了挑眉,語氣漫不經心。
我明顯感覺到空氣中交鋒的火藥味,作為一個專業老好人,我連忙笑著打圓場。
「好了好了,先吃飯吧,咱們吃飯時間就一個小時,別磨嘰了。」
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梁景為什麼後來越來越冷漠。
他恨死我的老好人性格。
以至於後來,梁景幾近癲狂。
「為什麼你對每個人都這麼好,為什麼你的好不能只對我一個人。」
少年梁景還憋著一股子氣,端著餐盤扭頭就走了。
我也不好意思拋下周述去追,只能乾巴巴解釋。
「額,他好像不願意坐在這裡吃。」
周述眼神不似剛才戲謔,眼底帶著一種直白的笑意。
「學姐,那是你男朋友嗎?」
「不,不是。」我連忙否認,「不過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周述抬起頭,黑漆漆的眸子盯著我,笑著說。
「那就好,他看起來脾氣有點不太好,學姐的脾氣倒是很好。」
-9-
周述轉學後在學校裡還挺出名的。
主要大家學習生活都挺沉悶的,來了一個長得帥的轉學生就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一顆石子。
此外,周述經常在學校籃球場玩,所以很多人都眼熟。
不過,周述似乎不太愛和別人搭話,他找到了我。
周述說他剛轉過來,什麼都不懂,希望我能給他多講一點學校的事情。
我和周述就加了 QQ 好友,慢慢熟悉起來。
周述性格比較活潑,總是主動找我,我一直覺得不回別人消息很不禮貌,所以每次也都耐心回答。
不過我給周述說了,我喜歡梁景的事情。
梁景要過生日了,我想送梁景禮物。
我向周述詢問男孩子一般都喜歡什麼禮物呢。
周述想了想說:「一般男孩子都會喜歡籃球鞋、鍵盤之類的吧。不過我覺得如果是我的話,學姐送什麼都很好。」
周述說話還挺讓人舒服的。
周述給了我一些意見參考,但是我想了想,決定還是要用心送梁景禮物。
我打算給梁景做一個智慧桌寵,機械智慧小狗,能夠通過語音控制小狗趴下、立正,還能對話。
梁景平時在家學習也挺孤單。
我打算親手給他做一個。
因為打算表白,所以其中設定了一句。
「我喜歡你。」
電子音報出的時候,螢幕裡會出現>w<的表情。
我感覺這樣一定很好玩。這玩意兒挺不好做的,要用單片機,作為一個高中生我還看了半天資料,但是也挺難。
我幾乎用了一個寒假的時間終於做出來了。
周述和我挺熟悉了,偶爾來家裡找我,和我一起研究這只智慧小狗。
他似乎對電腦程式有一種天賦,在做小狗的時候幫助了我許多。
直到後來,很久很久以後,我在周述家裡也找到了一隻他高中做的智能小狗。
那只小狗叫「小述」。
指示燈亮起的那刻,電子音響起。
「小述特別特別喜歡你。」
-10-
智慧小桌寵做好後,我決定給梁景一個驚喜。
在梁景生日那天,我小心翼翼地把花了一個月調試的禮物送到了他的手心。
梁景看著手心的小包裝,他打開了包裝,看到了渾身電線的智慧小桌寵。
我搓著手給梁景展示功能。
梁景纖細的手指把玩著小狗,琥珀色的眼中漫出些許不可辨明的情緒,稍縱即逝。
一切看起來都不錯。
直到周述路過了我們班。
只是淺淺一個身影,梁景周邊的氣壓似乎瞬間就低下來了。
「你和他還在聯繫嗎?」梁景把玩著小狗,垂著眸子似乎隨口問道。
「他有幫忙。」我下意識說道。
梁景的表情冷淡,他捏著小狗的指尖泛白。
「我覺得這個禮物很無聊。這點東西也沒兩百塊錢吧,與其送我這廉價的東西,還不如送點其他的。」
我愣了一下,心裡有些酸澀。
「這花了我很長時間,我以為你會喜歡。」
「我不喜歡,甚至我還很——」梁景聲音冷淡,甚至到最後有些嫉恨。
「厭惡。」
說完這句話,智慧小桌寵就如同一個抛物線,直接順著一樓的窗戶飛了出去。
我們的窗戶外有一個人工湖。
周邊一切似乎都安靜下來,我耳中只聽到了撲通一聲。
莫名其妙地生氣讓我不知所措。
我跑過去趴在窗臺,看著平靜的湖面,竟然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只知道心裡好像被塞了一團棉花,酸澀難忍。
也就是這個時候,我聽到了周邊學生的驚呼聲。
「臥槽,有人跳湖自殺。」
「學習壓力這麼大的嗎?」
伴隨著更大聲的噗通,一個黑影躍入水面。
等他爬出來的時候,手裡緊緊捏著那只智能小狗。
是周述。
周述明明是害怕水的,人工湖雖不深,但是下面有淤泥,湖水也到人的胸前。
我連忙跑出去要下去救周述。
可是周述已經在人工湖裡站住,他的手高高舉起,緊緊捏住了那只智能小狗。
小狗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開機了,指示燈亮得如同他此刻的眼眸。
「主人你好,我是小智。
「小智喜歡你。」
伴隨著電子音,周述清亮的聲音也響起。
「學姐,你做了好久的東西呢,我給你找回來啦。」
清澈的人工湖中,少年的眼眸如同碧藍如洗的天空。
-11-
自從那天起,梁景就不太理我了。
我有些沮喪。
但是爸媽安慰我說,朋友都是階段性的。
雖然媽媽和梁景媽媽是閨蜜,但是我沒必要一直遷就梁景。
而我爸爸說話更加直白辛辣,我爸說梁景原生家庭不好,所以性格更加刻薄尖銳,我和他一起玩,會受傷是自然的。
相比,周述就開朗很多。
這些話,不只是爸媽再說。
其實,梁景身邊很多人都這麼說梁景。
在梁景很小的時候,別人就說他父母感情不好,說梁景家庭環境不好,孩子會扭曲。
所有人都用有色眼鏡看著梁景。
所以我對梁景更加心疼。我分不清是喜歡他,還是想要救贖他。
我心裡總是有一個當王子拯救公主的綺夢。
我找過梁景,梁景給我說了一句話。
「我不喜歡你身邊有太多人。」
我和周述玩,梁景不高興。我有別的朋友,梁景也不高興,他似乎總是不高興。
我儘量去遷就梁景,開始疏遠起了周述。
我把我的手機給梁景看,梁景翻完聊天記錄後,看到我沒有和別人聊天,他才願意和我說話。
我就好像被拘束的小鳥,心裡很煩躁。
但是每次看到梁景平靜的眸子,他輕聲說道:
「周述有很多朋友,缺了你也沒關係,但是我只有你,陳棠。我只有你。」
我心中的煩躁又要壓抑下來。
高二下學期,不知道原因是什麼,梁景和周述打了一架。
當老師發現的時候,周述舉著拳頭打了梁景一拳。
梁景唇角帶血,卻露出了幾近妖異的笑容。
我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但是我第一次看見周述那麼生氣。
周述看起來要揍死梁景。
梁景沒有還手,只是報警了,周述被迫退學。
周述走後,我都沒有來得及見周述最後一面。
高中畢業後,我的手機莫名其妙丟了。
正好微信也興起了,我就換了個 QQ 號,開始用微信了。
也沒有周述的消息了。
-12-
梁景視角。
人在佔有欲得不到滿足的時候,往往會變得刻薄和無力。
我永遠記得我去陳棠家找陳棠,在屋子外聽到了陳棠父母的談話。
陳棠父母拿我和周述比較。
說我原生家庭不好,性格怕是不好,他們發愁如何慢慢分開我和陳棠。
我記得我捏著書本的手指發疼。
我知道我性格不好,我其實充滿了攻擊性。
在我沒有安全感的時候,我下意識地就會說出難聽的話。
我一次次推開她,我只是希望得到她一次次堅定的選擇。
「再給我講一遍你堅定選擇我的故事,好嗎?」
只有無數次得到答案,我才能感受到安全感。
周述的出現,我越來越感受到我性格和他之間的差距。
我必須逼走周述。
我告訴周述,讓周述滾出我和陳棠的世界。
我還記得當時的周述,不同于陳棠身邊的乖順和開朗,他整個人如同一隻惡狠狠的黑豹。
周述挑著眉問我:「你有病就去治,不要拿你的性格缺陷讓學姐買單。
「她憑什麼為你一次次退讓,她是個人,不是你測試容忍度的機器。」
周述的話幾乎讓我暴怒,破防的我口不擇言。
我說:「我有本事讓陳棠一輩子跟我在一起,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只要我做什麼,陳棠都會原諒我的。」
我還記得我惡毒的言語,癲狂的表情。
「你別逼我,我還有更卑鄙的手段沒用。」
回答我的是周述鋪天蓋地的拳腳。
我被他按在地上打,我感受到身上陣陣的疼痛。
可是我一直笑,一直重複語言刺激周述。
我知道老師一定會來,我要逼走周述,我要讓周述滾出陳棠的世界。
其實我根本沒有那麼惡毒的想法,我就是恨。
我恨每一個在陳棠旁邊的人,我恨陳棠身邊每一個感受到她溫暖的人。
這是我僅有的溫暖。我不想,我不願意分給任何人。
周述被退學了。
周述走的時候似乎還想找陳棠,我用陳棠的手機把周述拉黑了,又以頭疼不讓陳棠見周述。
我不覺得愧疚,因為如果我什麼都不做。
就會像我的爸爸媽媽一樣,結婚多年後又離婚。
周述走後,陳棠就只有我了。
所以我又可以,無數次地確定她的心意。
我擅長口是心非,擅長習慣性地把她推開。
陳棠的爸媽不喜歡我,如果陳棠不夠堅定,我和陳棠更沒有可能。
陳棠,求求你,再無數次講給我聽。
「你是如何在眾多小狗裡選擇了我?」
-13-
回憶戛然而止。
想不到再和周述相遇竟然是在遊戲裡。
這件事我以為過兩天就過去了。
我沒想和周述相認,但是沒想到有人上趕著把我的資料放到了網上。
網上突然出現一個匿名的小作文。
小作文裡言辭確鑿地扒出了我的身份資訊,並且說我其實是一個漢子婊。
其中舉例為:
1.我高中曾經學過體育,體育隊的女生,懂得都懂。
2.我幾乎沒有什麼女性閨蜜,整天纏著一個男生,而且該男生已有明確喜歡物件。
3.我是故意引起電競選手的注意,雌競。
條條框框,春秋筆法,一時間讓很多不明真相的(或者純粹腦殘)的網友對我展開了攻擊。
在小作文底部還放出了我的社交帳號。
一時間我的社交帳號瞬間全是小紅點。
我看了小作文後,也是無語了。
我不是沒有女性閨蜜,我一旦好像有朋友,梁景就給我攪和了。
而且我學體育,我都沒咋和體育隊的男的說過話。
寫小作文我也擅長,我剛打算回擊這位匿名造謠選手的時候。
周述發微博了。
【我比你更先認識她是什麼樣的人。】
手機叮咚一聲,在 99+的紅點中,我收到了一個認證 V 的消息。
Tk:花海
【你不必自證,我直接給她發律師函。】
我:【謝謝,但是我可以自己發,你現在是公眾人物……】
對面冒出一個貓貓撓頭的表情。
【也是因為我的微博才導致你被黑的,而且我手裡有資源能查出來對方是誰,交給我吧。】
【哦,對了,學姐,其實你開麥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誰了。】
「那學姐,你知道我是誰嗎?」
對面發來一條語音。語音的尾音上揚,帶著戲謔。
「你罵我的時候不知道,但是現在知道了。
「周述,好久不見。」
-14-
只是過了一天,周述就約我見面。理由是他查到了背後黑我的人是誰。
我們約見一起吃晚餐。
我以為周述會戴著口罩和鴨舌帽。
結果看到他的時候,他坐在桌前,穿著寬鬆的灰色衛衣,袖子隨意地卷到手肘。
肘部的末端露出如桃子般的粉色。
看到我的那一刻,他黑漆漆的眸子就帶了笑意。
那股笑意全然落在了我的臉上。
「學姐,好久不見。」
我給周述帶了奶茶。
我把奶茶遞給周述,周述沒有客氣,笑眯眯道:「謝謝學姐。」
晚上吃的是小龍蝦。
周述很自然地戴上了塑膠手套開始剝蝦。
雖然很喜歡吃小龍蝦,但是我更想知道那個造謠我的人是誰。
所以我趕緊追問周述。
「那個造謠我的人到底是誰啊?」
周述剛才還漫不經心的口氣瞬間變了,他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道。
「根據發帖 IP 位址查出來,叫宋瑤,我調查是和梁景同一個學校的。我發了律師函後,她害怕了。
「她說她喜歡梁景,所以心裡嫉妒你,你的資訊,包括高中的事情都是梁景告訴她的。」
提到梁景,周述的聲音很輕。
但是還能聽到未掩蓋的厭惡。
我有些沉默。
似乎氣氛瞬間變得凝滯起來,周述看出我的心情低落。
他頭微微一歪,黑色的碎發垂落額頭。
「學姐,你先別想太多,你能幫我弄下頭髮嗎,有點擋住眼睛了。我戴著塑膠手套不方便。」
原本低沉的情緒在要膨脹的時候被立刻打斷。
我下意識地微微探出身子幫他撫平碎發。
也就在這瞬間,他手中剝好的小龍蝦順勢就塞到了我的口中。
鮮香的龍蝦肉瞬間浸滿口腔,我有些錯愕地看著眼前的周述。
他的表情依然是漫不經心的,似乎剛才給我塞蝦是很自然的動作。
只是那雙如同黑曜石的眸子裡被一種幾近直白的笑意佔據,似乎給我喂蝦是一件非常讓他開心的事情。
我嚼著蝦還未來得及說謝謝的時候。
他清亮的聲音又響起。
「比起這件事情,我更想問問學姐。
「我教你打遊戲的事情,你覺得怎麼樣?」
尾音上挑。
「嗯?」
如同電流一樣,讓人耳根發麻。
我戴著的運動手錶在此刻不合時宜地響起。
滴滴滴——
不是,自從畢業後,我被梁景管著,幾乎沒怎麼和男生說過話。
外面的男生都……這樣的嗎?
-15-
看到我臉紅了,眼前的周述挑了挑眉。
隨後倒也是正經地和我講了講他這三年的故事。
他高一退學後就去外地參加青訓了。
一直想聯繫我,但是找不到我的聯繫方式,詢問了原來的老師和同學,都說找不到我的聯繫方式了。
我解釋是因為我的手機丟了,原來高中也沒什麼玩得好的,所以就換了社交號碼。
說到這裡,周述皺著眉頭,他眼底閃過一絲凝重,隨後又堅定地看著我,聲音低沉道。
「學姐,你有沒有感覺到……
「梁景好像在孤立你。」
啊?
我有點蒙了。
周述眼底的笑意緩緩散去,墨眸如同深潭,直直看著我。
「上次打遊戲的時候,他似乎就在刻意表現得和宋瑤親密,讓你難過。這次造謠事件,他又在推波助瀾。
「高中的時候,你是不是身邊除了梁景,幾乎沒什麼朋友。」
我仔細想了想。
好像……確實是這樣的。
只要我交了別的朋友,梁景就會說那個人的壞話,或者私下裡發脾氣。
「學姐,我知道你喜歡梁景,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們之間的關係正常健康嗎?」
周述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點了點,像是在強調什麼,「就算是朋友,也不應該總是故意讓對方放下自尊,對吧?」
我的手指不自覺地捏緊了奶茶杯。
往日的記憶如同潮水一般瞬間湧現過來。
那個瓷器一樣漂亮的清瘦少年。
周述走後我懷疑地問過幾句,他就委委屈屈地問我為什麼不信他。
就因為這件事,他兩天沒有吃飯,慘白的指節一點點掰開我的拳頭。
每根手指都嚴絲合縫,臉上帶著不正常的紅暈。
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表明,他很可憐,他的父母都不要他了。
我是最後一個陪伴在他身邊的人。
一股煩躁忽然湧上心頭。
「學姐,如果是我的話,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也不會一直曖昧,坦坦蕩蕩告訴對方就好了。」
周述的聲音在我的耳邊迴響。
-16-
和周述見面後,我決定和梁景好好談一談。
梁景是我從初中開始就日復一日想著、念著、照顧著的人。
我容忍他的每一次做作,但是我也會累。
我還沒找梁景呢,他卻先一步找到我了。
畢業後,梁景想讓我和他上一所大學。
但梁景是醫學,我則是體育運動類。
他的大學體育專業是保健類型的,所以我拒絕了。
這件事又讓梁景不開心了,他認為我可能在外面就會有別的朋友了。
所以每次放假回來和梁景見面,他都要查我的手機、淘寶記錄和外賣記錄。
我真栓 q。
我說這是男朋友才能做的事情,梁景就說:「我得看你表現才能和你在一起。」
這表現,我都表現到大二了,梁景還沒看夠呢。
我剛和周述見完面,晚上回宿舍,就看到宿舍門口站著一個瘦削的身影。
如同從畫裡框出來的人一樣,清清冷冷。
一見到我,梁景就走過來,向我伸出手。他貓一樣的眼眸死死盯著我的表情,他的意思很明確。
讓我上交手機給他查。
我想起了周述的話,一股衝動在我的舌尖顫抖。
「梁景,我記得我高二給你告白,你拒絕我了,你說看我表現,我表現已經三年了,你怎麼想的。」
想起周述的話,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也不能一直釣啊。
梁景皺起了眉頭:「把你手機拿過來,我要看,看完後我會告訴你答案。」
「不,我現在就要你給我一個答覆。」我挺直腰,目光堅定地看著梁景。
我心跳已如鼓點,手指卻緊緊攥著衣角。
三年了,就算是個石頭也該焐熱了吧。
梁景忽然沉默下來。
夜晚的風很涼,吹得我Ṭŭ̀₈頭腦異常清醒。
過了一會兒,梁景的聲音才響起。
「我有一個條件,陳棠。」
「什麼?」
如同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一個巨大的炸彈。
「結婚,陳棠,我們結婚。」梁景注視著我,平靜地說道。
仿佛說一件很微小的事情,也仿佛他想到了什麼,臉頰升起幾乎醉酒般的紅暈。
「我們可以先戀愛,然後我帶你去見父母。」我比畫著試圖給梁景解釋。
但是梁景仿佛喝醉了,也仿佛是暢想什麼,他幾近扭曲地微笑著對我說。
「你爸爸媽媽不會同意的,他們一直都不喜歡我吧,背後一直說我性格不好。
「自從我讓你改志願被你父母知道後,他們甚至ŧú³不允許我再去你家了。
「陳棠,你去你家拿戶口本,我們直接去登記好了。
「我父母給我留下許多錢,大概有兩千萬,我把這些錢都給你。我將來會讀研究生、讀博士,我會成為一名體面的醫生,我們結婚好不好。」
眼前的梁景近乎夢囈一般,他說話的語速越來越快,似乎要說服我,也要說服他自己。
「我保證誰也不會再有,你也不應該有別人,我們真正地、永遠地在一起。」
我錯愕地看著眼前喃喃自語的梁景,在沉重的夜幕下,他就如同一隻黏稠的癲狂的蜘蛛,嘴裡吐著不知所謂的言語,身軀又不斷向我靠近。
我忍不住後退一步。
直到身後撞到一個硬硬的胸膛。
扭過頭去。
是周述異常明亮的眼眸和清亮的聲音。
「別怕,我在呢。」
-17-
見到周述的那一刻,梁景就開始神經質地扯住了自己的袖口。
他語氣咄咄逼人,聲音冷硬。
「你來幹什麼?」
隨後又幾乎用責問的語氣沖著我大聲吼道,「陳棠,是不是因為周述回來了,你拒絕和我結婚?」
幾乎在一分鐘以內,他又換上了哀傷的表情。
「陳棠,你不是說喜歡我嗎,那你現在就到我身邊來。」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梁景,和四川變臉似的。
我更害怕了,身子不自覺地後退一步。
我想起爸媽對我的告誡,只說梁景性格不好,沒說過梁景幾乎神經質。
難道是大學壓力太大了嗎?高中他也不這樣啊。
醫學壓力這麼大的嗎?感覺人已經瘋瘋的了。
「梁景,我還想問你,宋瑤的資訊應該是你提供的吧。」我說完這句話後,就看到梁景的眸子明顯有了躲閃之意。
隨後他又理直氣壯起來:「只是同學之間閒聊,這能說明什麼?」
周述在我旁邊都氣笑了,身邊的氣壓驟然降低。
周述高大的身影不知道什麼時候擋在了我和梁景中間。
「梁景,你還是像以前一樣這麼喜歡發癲。」
周述這個人我以為他只是毒舌,沒想到他是直接上手就抽了梁景一個耳光。
梁景被抽得一個踉蹌,白皙的臉上變紅,梁景捂著臉,看著我問。
「陳棠你就看著他打我是嗎?這就是你說的喜歡我嗎?」
周述笑了,他聲音低沉。
「我打你和學姐有什麼關係,我打你就是單純看不慣你,學姐身體弱小,她可制止不了我打你。」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將近一米七五的個頭。
我弱小嗎?
我雖然對梁景洩露我消息的事情很有意見,但好歹是青梅竹馬。
看著梁景挨打,我真的做不到啊。
我連忙勸周述。
「算了算了。」
「算不了,他想讓你變得孤立無援,他想讓你受委屈,他明明知道你不喜歡的事情,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做。」
周述越說越生氣,他高高舉起拳頭砸向了梁景。
「梁景,你當初逼我走,我以為你至少是喜歡學姐的,你做了什麼啊,傻叉。
「你明明知道她很介意的事情,你一次次挑戰她的底線。你明知道她會難過,你還去做。你是不是傻叉啊。」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生氣的周述,簡直就像是一隻歇斯底里的黑豹。
梁景也撕下了儒雅的偽裝,他解開了襯衫的第一個扣子,也和周述扭打起來。
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只好從地上撿了根樹枝,打算把他們兩個分開。
還好最後,周述還是手下留情了。
梁景被打倒在地上,他衣領淩亂,嘴唇旁有明顯的烏黑。
他像是被抽走所有力氣一樣,眼神痛苦又憎恨地看著周述。
然後梁景就像個孩子一樣向著我的方向喊,聲音嘶啞,好像快要破碎的鳥。
「陳棠,我早就知道你不夠堅定,你看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樣,你根本就沒有堅定地選擇我。」
我看見此時幾乎歇斯底里的他。
我忍不住想起了曾經站在我家門外的那個小小的梁景。
那個小小的……會給我帶巧克力的梁景,會安安靜靜坐在旁邊看我鬧的梁景。
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這麼極端,這麼瘋狂。
周述似乎看出了我的迷茫,他走到我的身邊,額前的碎發已經被汗水沾濕。
他的眼神亮得如同璀璨的寶石。
「學姐,他不是在讓你堅定選擇,他是在一次次挑釁你。」
-18-
那天周述送我回了宿舍。
我忍不住沒出息地掉了眼淚。
周述俯下身子,輕輕用指腹擦去了我的眼淚。
可能因為他是電競選手,所以指腹微硬,但是燙得驚人。
我近距離地撞上了周述的眼眸。
他溫熱的氣息像一張無形的網,嚴絲合縫地包裹在我的周遭,卻讓人莫名心安。
「學姐,不要內耗自己。
「梁景是個爛人,他就像一個吸血蟲不斷在吸你的情緒價值,把他的自卑懦弱沒有安全感全部投射在你的身上。
「傷害他的從不是你,你卻實實在在因為他受了傷害。
「你已經很努力了,我知道的。但是現在應該讓反復傷害你的人滾出你的世界了。」
他的聲音壓低,溫柔得如同晚間的風。
我……
被周述說服了。
我不再給梁景寫小作文,也不會因為他的忽冷忽熱質疑自己。
也不會一直付出卻感受不到回饋。
我感覺這樣也挺好的。
再次見到梁景是暑假回家。
我爸媽知道我和梁景不聯繫了,也挺高興的,他們也順便表達了希望我找個心理健康的男朋友。
只不過因為和梁景媽媽關係還算湊合,梁景媽媽來家裡吃飯,又帶了一次梁景。
我可能很難忘記此時的梁景。
他更瘦了,襯衫穿在身上甚至看起來有些空。
他一看見我,原本平靜冷淡的面容似乎瞬間被拉扯,硬生生拉扯出一個虛偽的笑容。
就像是模仿周述那種漫不經心的笑,但是拙劣,甚至有些扭曲。
「陳棠,好久不見。
「陳棠,我想了好多,確實我做的不太對,我應該讓你家裡人也喜歡我的。
「我今天一定會好好表現的。」
他仿佛在模仿愛人,蒼白纖細的手指緊緊捏著衣角,像是無頭蒼蠅在我家亂轉,一會兒給我爸倒水,一會兒又轉著不知道拿什麼。
他的樣子太不正常了,以至於他媽覺得有些丟人,ƭų⁻大聲呵斥了梁景。
「你有病啊,好好坐下。」
一句話,讓梁景的目光瞬間變得呆滯起來。
梁景他媽已經有了新的小孩,她仿佛打開了話匣子,喋喋不休地指責梁景。
「成績好有什麼用,感覺孩子都學傻了,你看看他整天陰暗的樣子,不像你家小棠,一看就活潑開朗的。
「帶他回我那兒都丟人,陰沉沉地,連爸爸都不會叫。
「我生了他,給了他那麼多錢,也夠意思了,現在連媽都不叫了,真無語。」
我媽勸了兩句。
只是吃飯的時候,我們都看到了梁景手腕上錯綜複雜的傷痕。
我媽和我爸交換了一個眼神,表情複雜。
吃完飯後,梁景小聲地問我。
「你能送我嗎?」
我怕刺激梁景,只好點頭同意。
回家的路上,我開車送他,梁景坐在車後座喋喋不休地憧憬未來。
「陳棠,我們是不是可以養一隻貓,我們一起吃飯,一起飯後散步……」
看著他的這副樣子,我終於還是忍不住打斷了他。
「梁景,我不想和你再聯繫了,我希望你能正常一點,積極一點去面對生活。」
「陳棠,你不喜歡我了嗎?」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很可憐,慘白的面容如同凋謝的花朵,憔悴又妍麗。
「我以前喜歡你,我為你付出了許多,你總是忽冷忽熱,總是讓我感覺心情壓抑。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我突然發現我一點也不憧憬和你在一起的時光了。
「我已經放下了,我希望你也是,或許你覺得我沒有救贖你,我很壞,但是隨便你怎麼認為吧,至少我發現,當我和你斷聯後,我感覺很輕鬆。」
我不想再去心疼梁景了,他看起來確實很慘。
可是我覺得如果在他身邊,我可能會更慘。
我在他身邊,幾乎磨滅了屬於我的性格,我幾乎每次都在容忍他的一切。
梁景怔怔地看著我,他表情看不出什麼變化,但是琥珀色的ṭü⁺眼睛仿佛一點點染上了憎恨、絕望、痛苦等複雜的情緒。
他的雙手緊緊握著,控制不住地再顫抖。
我平靜地看著他說:「我說的都是真心的,不在你身邊,我能過得更開心。」
我說完後,梁景看著我露出了一個笑容。
他臉頰帶著不正常的紅暈。
他說:「陳棠,你不喜歡我了。
「沒事,但是你會一輩子記住我。」
然後他猛地拉開車門,縱身一躍。
-19-
梁景住院了。
梁景的媽媽試圖追責我,我爸媽趁著這個機會徹底和梁景媽媽也斷了聯繫。
我沒有被追責,因為一切證據都表明梁景自己跳下去的。
因為這件事,我都要抑鬱了。
梁景媽媽要求我去醫院看梁景,但是我家咬死了就不去。
最後是周述去的。
周述回來後告訴我,梁景摔斷了腿,但是治療後不會有大礙。
只不過,梁景失憶了。
醫生說是腦子裡有淤血,所以有些記憶記不清了。
周述冷笑著說:「他看見我好像很驚訝,似乎是忘記我了。」
「失憶也好,我都怕他了。」我感慨道。
我終於不再被他所困了。
-20-
我大三的時候接受了周述的邀請,去觀看他的比賽。
電競比賽的現場燈光璀璨。
我坐在觀眾席的第一排,手裡攥著周述塞給我的應援牌。
我還記得周述像是傲嬌的小貓,動作生硬地把應援牌塞到我的懷裡。
「哼,我會把對面虐爆的。
「學姐要認真看比賽哦。」
我忍俊不禁。
也就在剛才,伴隨著響徹天空的歡呼聲。
周述所在的戰隊剛剛拿下了冠軍。
他站在舞臺上, 頭髮淩亂, 額前的碎發隨意地垂下來, 遮住了一點眉骨, 卻遮不住他眼底明亮的光。
其他隊友都驕傲地抬著下巴,或者高興地互相擁抱時, 只有他握著獎盃, 目光直直看向了觀眾席的我。
我以為他在等我歡呼,高興地舉起牌子揮舞。
他墨色的眼眸好像燈光映襯下燃著的深藍的火, 流動著幾近耀眼的光澤。
主持人的話筒遞到他的嘴邊,主持人問他:「花海, 這次你是 MVP, 你有什麼想給大家說的嗎?」
他接過話筒,聲音因為剛才打遊戲有些沙啞, 但是異常堅定。
「我今年已經二十一歲了, 我打算退役去讀大學。這是我的最後一場比賽, 我不想留下任何遺憾。
「我想借這個機會,給一個很好的女孩告白。
「她可能一直以來被打壓, 一直以來很質疑自己。但是我今天想告訴她, 你很好……」說著,他放慢了語速。
「還有……
「我很喜歡你, 從高中就開始喜歡你了。」
周述沒有點我的名字, 但是直白熾熱的目光直直看向了我。
他甚至向我挑了挑眉。
周圍的觀眾都在驚叫歡呼。
但我覺得身旁的喧嘩仿佛離得很遠,遠到我只能聽見自己心臟怦怦的跳動聲。
剛出新手村就遇到了頂級魅魔……
怎麼辦?
-21-
【梁景番外】
我失憶了——
我裝的。
為了忘記陳棠, 我主動去醫院接受電休克, 我做了十六次。
但我還是忘不掉陳棠。
我看了周述愛她的方式,我開始試著模仿。
我對著鏡子一遍遍重複周述的告白語言, 可是說到後面,我幾乎崩潰。
因為周述面對的是真真實實的陳棠,而我看到的是憔悴的、蒼白的自己。
很小的時候, 我就告誡自己, 我絕對不能太輕易地愛上人。
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愛。
父親身上的陌生香水味和母親手機裡不堪入目的聊天記錄。
我無法正常和別人建立親密的關係。
我最渴望擁有陳棠,可是我又害怕失去,所以我必須一次又一次地推開她, 折磨她。
我希望她反復堅定地選擇我。
我故意表現出對宋瑤特殊。
看到陳棠為我吃醋,我心裡是隱秘的快樂。
我不想看見陳棠對別人笑,不想看見陳棠和別人關係親近,哪怕是她的父母, 我都感到嫉妒。
我希望陳棠的世界只有我一個人,她的眼神永遠專注地落在我的身上。
高中畢業, 我偷了她的手機, 扔進了人工湖。
陳棠不需要其他人, 只要有我就好了。
大學, 我開始攻擊陳棠身邊的人。
無論是她的室友,還是她的同學。
我想要她全部的關注,我想要她全部的愛。
我用我的方式去留住她, 直到我看到她的眼淚比笑還多。
我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我的存在對她來說——
我早就是一個該被扔掉的包袱。
如果我們之間有一個人要幸福的話。
那就是你吧,陳棠。
周述說,愛是尊重, 是平等,是讓對方感受到被愛。
我會一直盯著周述,一直……一直。
直到我學會了他那一套。
我又要吃安眠藥了。
抱歉——
做夢是唯一我們相見又不惹你厭煩的方式。
又可以見到你了。
真好。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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