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遺孀被擄,竹馬將我送去敵軍陣營換回她。
可我是他身邊的軍師,助他打贏了無數場戰役,落入敵國之手,下場可想而知。
竹馬卻解釋道:「霍將軍的遺孀已有孕在身,我不得不救下霍家獨苗。你放寬心,我定會回來救你。」
可不久,我便聽聞竹馬找了個替身,還迎娶替身為太子妃。
我這個白月光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好在……
敵國大皇子當質子時,我曾提供過舉手之勞,我便挾恩圖報,找機會潛入他的營帳,攀上他的肩:「殿下曾說過,大恩必謝,那我就不客氣了。」
如此,我與竹馬皆有光明的未來。
一年後,竹馬登基為帝,他帶兵趕來時,我已是敵國新君的王后。
-1-
我從未想過,蕭宴會親手將我捆綁住。
我叫孟薑。
孟家滿門忠烈,幼時起,王后將我養在身邊,將我當成半個女兒對待。
蕭宴是太子,待我極好,呵護有加,曾發過誓,此生定庇佑我周全。
我與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從幼時頑劣,到年少懵懂,再到兩情相悅,互表心意。
不出意外的話,這場戰役結束,我會嫁給他,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太子妃。
此刻,那個曾在數萬將士面前起誓的蕭宴,他說出了最冰冷的解釋:「若不將你送過去,他們會殺了霍氏。她腹中已有霍家血脈,我身為儲君,必定要保下忠良獨苗。」
蕭宴定定的看著我的眼睛:「阿薑,我肩頭有儲君的責任,換做是你,你也一定會做出同樣的抉擇,不要怪我,可好?」
男人喉結滾動,眼眶微紅,仿佛甚是不舍,又像是生離死別。
他塞了一根簪子在我腰間,可我的雙手已被他捆綁。
蕭宴又說:「孟薑,你非尋常女子,一定能理解我的苦衷。」
理解麼?
大抵是的吧。
如此一看,蕭宴的確是一位合格的儲君。為保下忠良血脈,自己的未婚妻也能送出去。
我無從辯駁,無話可說。
就仿佛……但凡我拒絕,都是我不夠大義。
我苦笑一聲:「可我會死的。」而且會死得很慘。
我的名字早就在各國傳開,我是一個軍師,更是一個女子,還是一個妙齡女子。天知道,落入臨安國之手,我會受到怎樣的遭遇?
蕭宴抿唇不語,眉頭緊蹙,半晌才心虛道:「不會……你是我的軍師,知曉太多情報,你每次稍稍洩露半分,便可保命。我信你足夠機智,一定能等到救援。」
我所知曉的東西,蕭宴也知曉。
我既然被送去敵國手裡,蕭宴一定會提前準備。
那麼,我所知的情報,就沒有多少份量了。
蕭宴一把將我摟入懷中,抱得死緊:「我定會回來接你。」
我忽然好奇,問道:「你給我的簪子,是為了讓我防身?還是何意?」大抵是用來自盡的吧。
蕭宴身子一滯,並未作答。
可沉默即是答案了。
我被蕭宴親自送去敵軍陣營,又親眼看著他抱走霍將軍的遺孀。
那位遺孀窩在蕭宴懷中,路過我時,眼神在我身上掠過,似乎並不詫異。
蕭宴上馬車時,只身形稍頓,便頭也未回的離開了。
-2-
正當日落,殘陽如血。
廣袤的天地間,在這一刻連成一線。
敵軍陣營點燃了篝火,今日開始,兩國歇戰,大量敵軍正圍著篝火吃喝,酒肉香氣飄在半空。可饒是如此,依舊隱約可以聞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偶有女子的哀嚎尖叫聲從附近傳來。
我大抵可以猜出,那些女子是怎樣的處境。
我被迫跪在臨安國太子面前,他坐在上首的位置,下面挨次坐著幾位軍中主帥。
我只一眼就認出了將軍穆北辰。
我曾與他數次交戰,昨年還將他騙去了白帝穀,差一點就送了他歸西。
此刻,穆北辰也看向我,他端著酒盞,神色晦暗不明。
而下一瞬,我眼前的光線被人遮擋住,一隻黑色皂靴抬起了我的下巴,迫使我抬頭。
我對上了一張狂野不羈的臉。
他就是臨安國太子,聽聞他殘暴嗜血,喜歡以虐殺女子為樂。
原本,臨安國儲君本不是他,而是大皇子安子期。
但在安子期被送去大庸為質的幾年,儲君之位才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安子期……
我猛地想起這人。
讓我驚喜的是,他今日也在場!
十歲那年,我碰見試圖逃回國的安子期,他被毒蛇咬傷了腿,是我一時心軟,替他吸出毒血,放他離開。否則,此人早就克死他國。
那年,安子期離開之前,對我親口許諾:「恩情必報!」
就在這時,太子又抬了抬我的下巴,他以絕對居高臨下的姿態面對我,如同藐視螻蟻,輕蔑道:「大庸太子的未婚妻,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只是不知衣裳裡面是何等光景?這頭一遭的鮮美,自是由孤來親自品鑒。」
太子一言至此,引得在場將士狂妄大笑,仿佛太子滿意過後,就可以輪到他們。
我忍著胃裡的翻江倒海,垂下眼眸,身子忍不住顫抖。
太子終於放下他的皂靴,吩咐道:「洗乾淨,送入孤的營帳。」
兩個婆子很快上前,將我架起來帶走。
我被帶入浴帳,脫衣時,我的雙手被鬆開,便趁此機會,將腰間簪子取出,隨手插入髮髻。
婆子下手極重,將我摁入浴桶,仔細刷洗。
我的腦子飛速轉動。
整個敵軍營地,除卻安子期之外,皆是我的敵人。
我要想自救,只能搭上安子期。
這些年有關他的消息極少,我不能篤定他如今是何心性,但總好比過那個殘暴嗜血的太子吧……
清洗過後,我換好薄紗長裙,在送入太子營帳之前,我找了個藉口外出。
讓我詫異的是,婆子竟未阻擋。
我心中存了疑惑,但並無證據。
因戰事已結束,敵軍皆放鬆了警惕,明日一早就該啟程折返了,故此,我在尋找安子期營帳的途中,並沒有受到太大的阻礙。
我已被太子看中,旁人自是不敢先一步下手。
我猜測,安子期的營帳應該在不遠處。
而幸運的是,我剛好看見安子期入營帳。
八年未見,可一看見他,我依舊可以認出來。當年的羸弱少年,如今已然是一位身量頎長、修韌的危險男子了。
更讓我詫異的是,他的營帳外無人看守。
這……依舊可疑。
我甚至懷疑,有人蓄意引我至此。
我深呼吸,打著「好死不如賴活著」的念頭,一鼓作氣,進了營帳。
安子期側過臉看向我,他似乎也並不吃驚。
我走近他,見他並未驅趕,就伸手攀上他的肩:「許久未見,殿下可還記得我?殿下曾說過,大恩必謝,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著,我墊腳吻上他的唇。
-3-
這是我第一次吻男子的唇。
我的身子微微顫抖。
我也明顯感覺到了安子期的僵硬。
此刻,我二人的呼吸可聞,我緊閉著雙眸,毫無技巧的一點點輕啄。
安子期身上有股淡淡的薄荷清香,竟莫名好聞,與臨安國太子身上的野蠻濁氣截然不同。
我啃了半天,對方紋絲不動。
我沒忍住,睜開了眼,對上了一雙深邃如幽海的眸子。
我的動作頓住。
安子期不拒絕,但又不排斥的態度,讓我一時間捉摸不透。
但眼下,我也只能抓著這一根救命稻草。
我自詡是個美人,薄紗長裙半遮半掩,裡面的碧色兜衣清晰可見。
可美人計,從來都不是僅僅靠著一副皮囊。
我故作委屈,唇稍稍遠離,但雙手依舊攀附著安子期的肩,顫抖著嗓音道:「殿下,你也曾身陷囹圄,定能體會我的處境。我救過你,也助你回國,你總不能忘記我了吧?」
「這些年,你過得可好?我怎瞧著甚是清瘦呢?」
我看似在訴說委屈。
實則,是在關心他。
前王后是他的生母,已被人殘害。他自己幼時就淪落他鄉,等到回國後,太子之位早已易主。
他雖是臨安國的大皇子,可必定腹背受敵。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與他是同一種人。
故此,我可以對他感同身受。
安子期並未流露出太過明顯的神情,但他的喉結滾了滾,眸色逐漸晦暗。
曾幾何時,蕭宴也是這副眼神看著我。
他動情了。
他也分明記得我。
而且,我今晚之所以能夠如此順利來到他面前,必定是他暗中促成。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我心中狂喜。
真是太好了!
他想搭救我。
如此,我更要抱緊金大腿。
要想在狼窩生存,就得倚仗一匹厲害的狼王。
我猜……安子期逃回臨安國後,之所以能活到今日,絕非偶然。
他定有過人之處,也絕非池中之物。
就在這時,營帳外傳來騷動。
我露出驚慌之色,也不顧安子期是否情願,直接撲入他懷裡。
讓我沒料到的是,男人的長臂將我圈住,臂力收緊,幾乎將我藏入他懷裡。
隨即,他低下頭,唇與唇相觸,道:「配合我。」
我很快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這便主動與他吻得難捨難分。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自己甚是生疏,安子期也並不嫺熟。好幾次,牙齒相撞,我差點叫出聲。
營帳被人掀開,營帳外的人驚呼一聲:「大、大殿下!此女是太子點名要的,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安子期一個側身,背對著營帳,將我完全遮擋,與此同時,他隨手扯開我身上的薄紗長裙,扔在一側,又回頭對營帳外道:「滾出去!休要擾了我的興致!」
外面的男子離開,幔帳重新落下。
安子期這才停了假動作。
-4-
我身上一陣涼颼颼的,僅餘下兜衣,還有貼身的燈籠褲。
安子期的目光快速躲閃開,他望向一側,嗓音明顯喑啞:「太子不會輕易放過你,一會兒需得繼續配合我。」
我抬眸,看見安子期微微泛紅的耳垂。
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可高挺的鼻樑已經溢出薄薄一層細汗。
我雖容貌嬌媚,但絕非小女子,我可以豁出一切,只為了求生。
眼下淪落敵國,貞潔再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與性命相比,清白不值一錢。
故此,即便今晚當真與安子期行了風月之事,我也毫不在意。
我點頭,將臉埋在他胸前。
我聽見了對方強而有力的心跳。
他的心也亂了。
甚好!
太子果真尋來了,人還未到,已經在外面罵罵咧咧。
下一瞬,安子期就將我打橫抱起,直接放在了臨時搭建的板床上,他自己隨時覆上來,低語道:「叫出聲來。」
我一下就懂了。
可懂歸懂,實際操作起來卻著實令人難堪。
安子期見我遲遲不發出聲音,而太子顯然已經來到了營帳外,他一低頭咬住了我。
我肩頭吃痛,本能叫出聲來。
幔帳被拉開,太子親自前來查看,到嘴的美味被人捷足先登,他自是氣憤:「王兄!你……你這是不地道!」
安子期已經撕扯開他自己身上的外袍,朝著太子冷笑:「不好意思了,我偏就看上了此女。」
說話間,安子期掐了一把我的腰,提醒我記得反抗。
我又哭又鬧,演得甚是逼真。
關鍵時候,我還拔出髮髻上的簪子,朝著安子期的胸膛狠狠刺了下去。
太子見狀,竟莫名心情好轉:「哈哈哈!王兄,你既喜歡,那便讓給你了。倒是個烈性的,王兄若是馴服不了,可尋我幫忙。」
安子期吃痛,倒吸了一口涼氣,可奇怪的是,他瞥向我時,眼梢含笑。但下一瞬,他一個凜冽的目光望向太子:「太子還是先回避吧,我正忙著。」
太子又哈哈大笑。
他放下帷幔,並未繼續找茬。
隔著帷幔,太子嘖了一聲:「王兄且好好享用,你難得開葷,我自是不會打擾。」
危ṭü⁼機剛解除,安子期又掐了一把我的腰,附耳說:「繼續。」
我看了一眼他胸口的傷,有些難為情:「可你的傷口……」
簪子已經拔出來,創口不大,鮮血溢出,落在我肩頭。
安子期故意做出沉沉浮浮的動作,如此,外面的人便可瞧見營帳內的影子。
他一低頭,將鮮血舔舐。
我渾身緊繃。
可他又催促:「繼續演,不要分神。」
我:「……」
是誰分了我的神?
-5-
後半夜,我著實疲倦,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隱約感覺到身後有人,我並未動作,只聞男子低沉的嗓音,道:「別亂動。」
是安子期的聲音。
我雖仍舊防備,但今日經歷太多,已毫無精力應對。
不過,一切如我所料,安子期早就認出我,並且願意履行當年「大恩必報」的承諾。
接下來,我能不能虎口逃脫,就看幾時能徹底拿下安子期了。
人與人之間真正的綁定,決不能僅憑幾句承諾。
我與安子期還需要更深一步的聯盟。
而聯盟只能倚仗兩點:「情」或是「利」。
這一晚,我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見了記憶中的父兄,還有母親。
孟家滿門忠烈,僅余我一個遺孤,王后視我如親女。可事實上,我就如同一個吉祥物一般,被養在宮廷。如此,就能彰顯王恩浩蕩。
十歲那年,我在假山後方偷聽到了舅舅與君王的談話,方才得知,父兄之死並非偶然。君王惦記我的母親,舅舅為了權勢,將母親秘密送入皇宮。
後來,君王就多了一位瘋子美人。
據說,那位美人被關在冷宮深處,若無君王允許,無人可以探視。
翌日,我蘇醒時,眼梢有淚。
安子期直勾勾盯著我,輕蹙眉頭,打量著我的每一個表情:「你喊了一夜母親。」
我剛要張嘴,卻發現嗓子沙啞,像長時間不曾飲水的沙漠旅人。
外面已經天光大亮,安子期骨節分明的手輕觸我的髮絲,他的眼神晦暗不明:「演戲要演全套,否則,我未必能護住你。」
我明白他的意思,點頭道:「大殿下且隨意。」
安子期湊過來,唇逐漸靠近我的脖頸。
下一瞬,我無意識揪緊了他的衣襟,忍受了片刻後,才見男人抬首。
氣氛陡然曖昧。
我明白,他故意在我脖頸上落下痕跡,便是為了宣示主權。
可……
也沒必要來真的吧?
我自己可以掐出紅痕。
安子期撐在我上方,並未直接離開,他嗓音略顯喑啞:「大庸太子必定在臨安國安插了細作,你在我身邊的一切,皆會被他知曉,你不介意?」
他在試探我麼?
我莞爾,露出嫵媚笑意,順勢圈住了安子期的脖頸:「蕭宴已棄了我,我如今是大殿下的人了,我要介意什麼?」
安子期似乎很滿意我的回答,薄唇揚起一抹十分好看的弧度。
我這才發現,他的牙齒潔白整齊,唇齒間隱有薄荷氣味,理應是不久之前用薄荷水漱了口。
這個細節無疑讓我狂喜。
女為悅己者容,男子同樣如此。
安子期,他會成為我的獵物麼?
-6-
大軍啟程折返都城。
我被安子期抱上了他的馬車。
太子與幾位將領還在打我的主意,但安子期遲遲不放人,旁人自是不能硬搶。
回程路上的當晚,我與安子期繼續在馬車內演戲。
有了前一晚的經驗,我的演技愈發純熟。
可安子期卻明顯眼神躲閃。
我注意到他手背凸起的青筋、泛紅的耳垂、吞咽的喉結。
他撐在我上方,手臂上肌理分明,仿佛蘊含無盡力氣。
接連兩日後,太子又來尋事,他沖著馬車嗤笑:「王兄,你還沒膩麼?」
安子期皺眉。
換做尋常時候,太子不會對任何女子有太長時間的興趣。
可顯然,太子依舊想橫插一腳。
安子期慵懶的嗓音傳出:「怎麼?太子非要與我爭上一爭?」
安子期身為大皇子,又是前任太子,他在臨安國的地位可想而知。
此番兩國開戰,安子期才是主帥。
太子多少有些忌憚,離開之前淬了一聲:「大庸太子玩過的破鞋,孤不稀罕。」
太子言辭粗鄙,但我卻暗暗松了口氣。
我就盼著他不稀罕我。
不過,安子期仍舊沒有掉以輕心,我二人積極配合彼此演戲,這一日,他忽然流了鼻血,而我也感覺到了十分硌人的抵觸。
我二人僵住,面色各異,又慌忙收拾殘局。
但很快,我便鎮定下來,甚至以最快的速度想好應對之策。
我摁住他,將他壓下,故意挑逗:「不如假戲真做,嗯?」
安子期一怔,隨後又將我推開,用披風將我罩住,語氣不明:「孟薑,你深愛大庸太子,該不會這麼快就移情別戀了吧?你是心悅我才肯……還是說,你只是饞我?」
「我明白了,你只是想利用我脫身。」
我:「……」
這人真是不好騙啊。
如此這般數日過去,終於抵達了臨安國的都城。
我被安子期帶入了他的府邸,他讓一個梳著高馬尾的年輕女子守著我。
安子期入王宮赴宴之前,交代道:「無雙,照顧好孟娘子。」
無雙應下,待安子期一離開,她就上下打量我,又見我脖頸上有幾朵紅梅,她咬了咬唇,問:「聽說,主子收了一個狐媚子。那狐媚子就是你吧。」
我:「……」
名聲倒是傳得極快。
無雙叉腰,歪著腦袋,又說:「不過也好,主子不近女色,長此以往也不是個辦法。你放心,我會將你養得白白胖胖。我家主子喜歡豐腴小胖子。他經常畫一個胖丫頭,瞧著與你頗有幾分相似。」
我啞然。
十歲那年,我的確有些嬰兒肥。
安子期所畫之人,該不會就是我吧?
-7-
安子期走在王宮的長廊上,有風拂過,可他鼻端皆是楚楚女兒香。
他的唇角不自覺的揚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八年過去了,他終於等到了這一日。
八年前,他僥倖逃脫大庸,中途有幸被孟薑所救。
孟姜是孟大將軍的遺孤,他雖是臨安國的大皇子,但早就對大庸的常勝將軍敬仰有加,也曾悄悄潛入大庸都城,見過孟大將軍之女。
其實,安子期早在孟薑不知道的時候,就對她頗為注意。
安子期永遠都不會忘記,他被毒蛇咬中小腿時,是孟薑一口口吸走毒血,她長得粉雕玉琢,像極了年畫中的福娃。
逃離大庸之時,他鄭重言明:「大恩必報」。
他曾暗暗發誓,此生一定要再見到孟薑。
回到臨安國後,安子期處心積慮、步步為營。他知道自己的儲君之位被奪,也知曉自己腹背受敵,但無妨……
只要還活著,就有希望。
這句話,是孟姜曾對他說過的。
得知孟姜在大庸太子蕭宴身邊當軍師,他也使計進入軍營,前陣子終於得了機會,擄來了霍將軍的遺孀。
於是,安子期與心腹聯手,蠱惑太子用霍氏遺孀換來孟薑。
讓安子期驚喜的是,孟薑比他想像中還要聰慧。
而更讓安子期狂喜的是,孟薑主動找上了他。
孟薑一定不知,那一晚,他表面雖風平浪靜,可內心已是萬馬奔騰。
孟薑主動吻上他的瞬間,他暗爽到了極致,那一刻萬金不換。
時隔數年再見,孟薑抽條了,臉蛋也更加精緻漂亮,比他想像中還要好看。
他與孟薑的每一次親近,都險些讓他失控。
可安子期明白,還不是時候……
他想要她的心。
但他更明白,一個男子只有站在絕對的高位,才能保護自己的心愛之人。
故此,安子期一直在隱忍。
他不能讓人看出來,他對孟薑的心思。
更不能讓人知道,孟薑就是他的軟肋。
他的母親死了,母族勢弱,這些年全靠著對孟薑的念想,才苟活至今。
起初,他只想著報恩。
可漸漸地,隨著年歲漸長,屬於男子對女子的佔有欲,日益滋生,如茅草般野蠻生長,一發不可收拾。
但……
他要穩住。
即便,他已經近乎狂喜,如獲至寶。
安子期時刻警告自己——
還不是時候!
見到趙王后,安子期立刻收斂神色:「母后宣我,是有何事?」
老臨安王沉迷修仙問道,趙王后把持朝綱,讓她自己的兒子當上了儲君。
安子期就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
趙王后冷笑,鋒利的豔紅指尖劃過安子期的臉,道:「大庸孟家女落入了你手中,你該不會金屋藏嬌吧?她必定知曉諸多情報,不如交由本宮嚴刑逼供,讓她吐出對臨安有用的東西。」
安子期眸色微眯,轉瞬恢復正常,頷首道:「母后,我自有主意,此女剛烈,若是來硬的,只怕她會使詐。」
趙王后冷哼:「你的意思是?」
安子期道:「我會讓她心甘情願。」
趙王后還想繼續說什麼,可宮宴已經開始,她只能長話短說:「記住自己的身份,你要替太子護好臨安國。」
安子期笑了笑,臉上看不出任何野心:「母后說得是。」
宮宴開始,燕瘦環肥的美人們魚貫而出,舞姿生風,翩然若仙,可安子期腦子裡全是孟薑的臉。
他端起一盞涼茶,一飲而盡,胸膛微微起伏。
-8-
無雙果然讓我吃飽喝足了,倒也沒有虐待於我。
小憩了半日後,我便在安子期的府上四處轉悠。
雖無人跟著我,可我察覺到,這座宅邸到處都有影衛。
如我所料,安子期非等閒之輩,否則,他根本不可能逃回臨安,也可能早就被趙王后弄死了。
這個時辰,亦不知安子期可曾回府……
我剛行至前院,便聽見男子的談話聲傳來。
是安子期,與大將軍穆北辰。
安子期像是在交代什麼,道:「按我說的做,不可告知旁人。」
穆北辰竟然很是順從。
難道,安子期已經與穆北辰聯盟了?安子期會奪位吧?我既然攀附上了他,便盼著他早日成為一把利刃。如此,我才能更好的利用他。
我正走神,忽然有人低喝:「誰人?!」
我嚇了一跳,安子期與穆北辰同時望了過來,我只好硬著頭皮走過去,試圖告知他二人,我並非蓄意窺聽。
可誰知,我剛靠近,安子期就掐住了我的脖頸。
他力道不大,可氣勢十足,有種很想掐死我的錯覺。
可事實上,我的脖頸並不疼。
安子期面無表情:「你聽到了多少?」
我搖頭,雙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一旁的穆北辰輕咳了兩聲:「大殿下,那……我就先告辭了。對了,此女心機叵測,你Ṱù₁可一定要小心。」
不愧是我的手下敗將,至今還認為我頗有心機。
安子期點頭:「嗯。」
穆北辰離開後,安子期才放開我,但語氣依舊Ṭū́₃極冷,冰若寒潭:「究竟聽到了多少?」
我內心翻了個白眼。
這廝倘若當真防備我,又何必給我自由?
他在試探我麼?
我又何嘗不在屢次試探他?
罷了,不與他計較,畢竟,他如今可是我的靠山。
我故作受了驚嚇,半真半假道:「大殿下是在防備趙王后母子麼?你當年逃回臨安後,必定遭了不少罪吧。不過,你能活下來,真好呀。」
我與安子期雖身處兩國,可我二人之間並無任何仇恨。
安子期神色稍緩,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唇角似乎揚了揚,可轉瞬又恢復常色,問道:「你擔心我?」
嗯?
這叫什麼話?
又是試探?
我莞爾,假模假樣道:「我自是關心你。你幼時在大庸為質子時,我便常常聽說你被欺負。可你每次都咬牙挺過來了,我很佩服你。」
見安子期直勾勾盯著我,我摸不著頭腦,不明所以,只好繼續扯謊,道:「你也知道,我已是孤女,自是明白何為孤寡一人。所以,我能懂你,也明白一人獨活於世有多難。」
美人計,在於攻心。
安子期抿唇,凸出的喉結又滾了滾。
忽然,他又側過身,不再正眼看我,只悶聲說:「呵,你倒是嘴甜,是故意哄我吧。你無非只是想利用我活下去。不過,我既欠了你的恩情,便會報答你。你大可不必這般假仁假義。」
他的語氣怪怪的,像宮裡頭吃悶醋的娘娘們。
大抵是我多想了。
可我務必要徹底拿下他呀,遂只能繼續誘哄他:「大殿下,你當真不信我?你有所不知,這些年,我一直惦記著你的安危。」
男人忽然身子一滯,猛咳了起來。
我:「……」
他作甚這般激動?
-9-
我的手剛要替安子期拍背,他忽然一個箭步遠離了我。
這一刻,我是發懵的。
這陣子相處下來,我還以為他至少不厭煩我。
難道……
他救下我,僅僅是因為了報恩?
那可遠遠不夠!
我需要將他培養成最忠實的信徒、利刃。
我繼續往前一步,誰知,風拂開了我肩頭的薄紗,露出雪膩的脖頸與鎖骨。
臨安國民風開化,眼下又即將步入盛暑,衣裳難免薄透了一些。
當我望向安子期時,他已經轉身離開,頭也未回,步子灑脫,毫不猶豫。
我:「……」
何至於此?
我忽然有些拿捏不准安子期的心思了。
但我明白,此人一定在暗中謀劃大業,我一定要成為他的幫手,助他一臂之力。如此,我才能成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故此,我只能再接再厲。
落日黃昏之際,我端著親手熬好的醒酒湯,去見安子期。
他不久之前參加宮宴歸來,身上隱有酒氣。
送醒酒湯是假,使美人計才是真。
書房的門是開著的,我站在廊下喚了一聲:「大殿下,我可以進來麼?」
安子期正在看兵法,他頭也沒抬,只淡淡應下:「嗯。」
我進屋,將託盤擱置下,又親手端起瓷碗遞到安子期唇邊:「大殿下,喝些醒酒湯,醒醒神。」
安子期沒有拒絕,只漫不經心的瞥了我一眼,我趁機喂他。
茶汁順著他的唇角滑落,我用指腹替他拭去,故作無意間擦過他的唇。
對上男人深邃的眸,我眨了眨眼,笑意繾綣溫柔:「慢些喝。」
我注意到,安子期的喉結動了動。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唇像是揚了一下,但並不明顯。
我待在書房沒有離開,順便給安子期研墨。
可他手中的兵書一直不曾翻頁。
他在作甚?
是我想的那樣麼?
我放下手中的描金墨條,不動聲色的將手放在安子期的肩頭:「大殿下是乏了麼?為何這一頁還沒看完?我倒是略懂兵法,不如你我一起深究一番?」
安子期捏著兵書的指尖緊了緊,因為用了一些力道,指甲蓋發白。
可他看上去依舊面沉如水。
-10-
就在我打算進一步試探安子期時,書房外傳來動靜。
閹人陰柔的嗓音傳來:「呦,這光天化日之下,大殿下倒是很會紅袖添香。」
下一刻,我的腰肢被安子期握住,隨即,我落入他懷裡。
男人以僅我們二人的聲音,道:「演。」
我不知該如何演什麼,只好埋頭在他脖間,期期艾艾道:「大殿下,我都聽你的,還不行麼?」
安子期揚聲,嗤笑了一聲:「是麼?那你今日就老老實實畫出大庸王宮的圖紙,不然……我扒光了你。」
我:「……」
安子期人前人後,當真截然不同。
我裝作顫抖:「是、是……」
門外那閹人見狀,又發出陰柔的笑聲:「哈哈哈!還是大殿下有法子。也不枉王后寄予厚望。」
原來,這閹人是趙王后的人。
安子期抬眸望過去:「我辦事,不喜旁人插手,公公還是先回吧。」
閹人又笑了幾聲,聲線令人不適。
待他一離開,我與安子期對視上,我還半躺在他懷裡。
此刻,我二人皆僵住。
因為,我又感受到了那股明顯的觸感。
安子期眸色暗了暗,目光瞥向別處,剛要將我推開,我卻圈住了他的脖頸:「大殿下,我可以將大庸王宮佈局圖畫出來,我是誠心想幫你。不如……你Ŧū́⁼我聯盟吧?」
安子期的一隻手拖著我的後腰,只要他稍一用力,便可將我推開,但他並未那麼做,只垂眸看著我:「你捨得讓蕭宴的利益受損?你就不擔心,我會哪日殺了他?你還在恨他拋棄了你?」
他一連三問,卻緊接著又加了一句:「在關鍵時候將你拋棄的人,不值得惦記。」
是啊,蕭宴在二選一時,僅用半日就做出決定,他要成就他的大義。
他犧牲自己的未婚妻,換回了英雄遺孀,他也成為了大庸子民心目中的英雄。
我不過輕如鴻毛。
眼下,我已經徹底接受了這個事實。
我嬌笑:「大殿下說得極是,拋棄我的人,不值得我惦記,所以,大殿下接受我的提議麼?」
安子期眼中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他像在笑,可又似乎在隱忍著什麼。
安子期問:「我想看看你的誠意。」
我孑然一身,又是個孤女,我能拿出來的東西只有我自己了。所以,他想要誠意,我便直接吻上他的唇。
此刻,我雖依舊拿捏不准安子期的想法,但至少,他已經無數次動情。
-11-
可安子期紋絲不動,他甚至不閉眼,就那麼看著我。
我無計可施,只能訕訕放開他。
男人無意識間的小動作,皆證明他動情了,他表面倒是風輕雲淡,輕笑著問道:「你倒是嫺熟,從前在蕭宴面前,也是如此做派麼?」
他的笑意漸冷,眼神一寸寸冰冷,目光緊鎖著我。
我懷疑他是吃醋了,但我沒有證據。
我本不喜歡解釋,可安子期是我的計畫中的關鍵人物,我不得不耐著性子誘哄。
「大殿下,我與蕭宴雖是青梅竹馬,可從來不曾這般親密。你若不信的話……你我今日就可以圓房。」
我沒有等到答覆,因為下一瞬,安子期就將我推開。
我勉強站穩,詫異的打量他。
此刻,安子期竟然還捏著兵書,另一隻手摸上了桌案上的一串佛珠。
他對我視而不見,開始認真輾動佛珠。
我:「……」
這人既不驅趕我,也並不想讓我繼續。
我只好硬著頭皮留下來。
為了讓他儘快信任我,我便開始畫大庸王宮的佈防圖。
很開,一張清晰的草圖躍然紙上。
安子期終於給了我一個眼神,他看上去滿臉幽怨,我壓根不知又怎麼觸犯到了他。
我先表態:「大庸王宮圖紙,已經擺在大殿下面前,殿下若是不信,可以讓細作先去探一探路。」
安子期沒什麼表情,只說:「好。」
從這一天開始,安子期就鮮少露面。
我在他的府上是自由的,但不可踏出府門半步。
無雙是個話癆,總喜歡纏著我說話。
我故意找機會詢問:「你之前提到過大殿下的畫作,可否讓我瞧一瞧?」
無雙稍作思量,便沒有猶豫,直接帶著我去了安子期的畫室,而我一眼就認出了自己十歲左右時的畫像。
有少女舞劍,也有少女讀書識字的模樣……甚至還有一些簪花小細節。
他曾經偷窺過我!
那他為何裝作對我毫不在意?
又過了幾日,大庸都城傳來消息,蕭宴要迎娶太子妃了。
而且,據說,蕭宴為了懷念青梅白月光,才找一個替身。
那位替身不是旁人,正是我的表妹。
我愣是被氣笑了。
我人還沒死,替身都找好了?
當晚,安子期回府,無雙對我擠眉弄眼:「孟娘子,大殿下今晚心情甚好,你可得抓緊時機。」
抓緊什麼時機?這小妮子懂得真多。
我端著茶去見了安子期。
他飲了酒,俊臉泛著薄紅,他就那麼盯著我看,直到我挨近。
我親自給安子期倒茶,他卻掐住了我的手腕,將我拉近,半盞茶都濺在了他身上。
他的目光落在我露出的鎖骨上。
這衣裳是無雙準備的,的確薄透了些,倒也涼快,我並不排斥。
安子期顯然會錯了意,薄唇輕扯,笑了笑:「你是為了報復蕭宴?你就這麼在意他?因為吃醋,都能做到這份上了?蕭宴要娶太子妃了,你就對我投懷送抱?」
我一頭霧水。
這人真有想像力。
-12-
我與安子期正拉扯間,門外有男子敲響了房門。
安子期道:「進來。」
男子一進門,見我在安子期懷中,他先是錯愕了一下,立刻垂下眼眸,不敢多看。
安子期催促:「有事就說。」
男子再度錯愕,抬眸多看了一眼,似是猶豫。
安子期又道:「無妨,不是外人。」
這下,不僅是男子錯愕,我也愣了一瞬。
我已經不是外人了麼?
男子這才敢如實稟報:「殿下,方才收到大庸都城的飛鴿傳書,那張王宮佈防圖是真的,咱們的人也尋到了通往王宮的密道。」
安子期看Ṱüₙ向我,卻對男子道:「知道了,出去。」
男子很快離開,還貼心的從外面關緊了房門。
我這才略顯委屈埋怨,說:「大殿下現在總能相信我了吧?」
安子期的心情突然就陰轉晴了,他忽然結巴:「那、那個……你想看煙花麼?你來臨安這麼久,還不曾去逛過臨安都城的夜市,比起大庸都城,有過之而無不及。」
是我看花了眼麼?
他有點含羞帶怯是甚麼意思?
我自是願意的。
安子期這塊肉,當真不太好啃。
一日拿不下他,我便一日無法實施自己的計畫。
我一點頭,安子期便帶上我出門。
他沒有給我戴冪籬,而是堂而皇之讓我站在他身側,仿佛是在宣示主權。
看得出來,安子期頗受百姓敬仰愛戴,更有大膽者,直接給他遞送繡帕和鮮花。
安子期又將鮮花轉交到我手裡,引得姑娘們紛紛歎息,芳心碎了一地。
我道:「大殿下如此做派,怕是會傷了姑娘的心。」
安子期面無他色:「那又如何。」
我啞然,好一個渣漢子。
不多時,我與安子期正閒逛,忽然之間,一根箭矢從不遠處射了過來,安子期眼疾手快,揮袖擋開。
而恰在這時,數名持劍黑衣人圍攻了過來。
安子期的隨從拔劍相護。
我找準時機,在一把長劍刺向安子期時,我沖了過去,擋在了安子期面前。
安子期大喊:「孟薑!」
我的肩頭被刺中,好在安子期下手極快,長劍並未刺穿。
安子期踢開黑衣人的同時,一把將我抱住。
我在他眼中看見了急切與心疼。
這明明就是個男子望向心悅之人的眼神。
人在尋常時候可以偽裝,可在危機之時卻是極難演出來的。
我被他打橫抱起,幾名心腹應對黑衣人,安子期帶著我先行一步。
可他不知道的是,我已經認出了黑衣人的招數。
是蕭宴派來的。
我的臉埋在安子期懷裡,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我揚唇笑了笑。
甚好!
事態離著我預先的計畫,又近了一大步。
安子期親自給我檢查傷口,我剛要遮掩,卻被他扒開了衣襟,他耳垂泛紅,道:「別躲,有哪裡是我還沒看過的。」
我:「……」
此前二人演戲,倒是差一點就徹底坦誠相待了。
-13-
自刺殺事件之後,安子期對我的態度大變,不再陰陽怪氣。
我肩頭的傷口也很快結痂。
安子期看著我的眼神,也愈發滾燙起來。
但這還不夠。
於是,我故意尋了機會,讓無雙領著我出門。
安子期對我的包容程度,比一開始要高出太多。
我已經可以踏出府門了。
無人知曉,我早就對臨安的情報瞭若指掌,自是瞭解臨安太子的習性。他好賭、貪色、殘暴。
今日,我稍作打扮,故意路經臨安太子經常光顧的地方。
安子期將我搶走一事,本就讓臨安太子極為不爽。
故此,見到我時,臨安太子毫無疑問起了心思。
我被堵在了茶樓。
我示意無雙立刻折返,去搬救兵。
臨安太子盯著我上下打量,摺扇挑起我的下巴,像在打量著獵物,笑得淫邪:「孟薑,又見面了。王兄倒是很會金屋藏嬌,將你養得極好。可你本該是孤的玩物。」
我擔心安子期來得不及時,便設計周旋,笑了笑,道:「太子殿下,你與我見過的男子不太一樣。」
他果然好奇了,問:「哦?哪裡不一樣?」
我像哄孩子一樣哄他:「你讓我見之難忘。難怪臨安太子之位,會落在你頭上。不瞞殿下,我在大庸時,便對太子殿下的風流韻事略有耳聞。」
「久聞太子殿下擅戰,還極討女子喜歡。」
臨安太子臉上的欲色已經十分明顯,他又湊近,呼出的酒氣噴在我臉上:「既然你如此欣賞孤,那就跟了孤。」
我忍著胃裡翻騰,眨眨眼,誘他上鉤,道:「太子殿下想玩遊戲麼?你我比比酒量,一方喝下一盞酒,另一方就脫下一件衣裳。」
臨安太子明顯愣住。
我挑釁他:「怎麼?太子殿下玩不起?」
臨安太子當真經不起一點挑釁,這就被激起了好勝心:「來人!備酒!」
我先一步開始:「太子殿下,我先來。」
我喝得極慢,但臨安太子極有耐心,待我飲下一盞,他一臉興奮,火速褪下他自己身上的衣袍。
輪到他自己時,他幾乎是灌了下去。
我也按著規矩,褪下外裳,露出裡面的薄紗內襯。
臨安太子的眸子發光,仿佛下一刻就要開啟捕獵。
而片刻過後,再次輪到我脫衣時,酒樓雅間的門被人從外面踹開。
安子期雙眸赤紅,無雙哭哭啼啼:「大殿下,快救救孟娘子!」
無雙知曉臨安太子對待女子的手段,以為我遭受了酷刑。
此刻,臨安太子還未反應過來,安子期已經徹底失控,脫下外袍將我包裹住,下一刻,他便對臨安太子一頓拳打腳踢。
場面一度混亂。
-14-
安子期剛與臨安太子正面衝突,便證明他已經有實力對抗。
我不過是添了把火。
安子期將我帶走,我借著酒意往他懷裡鑽,紅著臉問他:「我有沒有給你惹麻煩?」
安子期不語,只將我抱緊。
他雙臂如鐵,勒得我有些疼。
男人以為我醉了,在我耳畔喃喃道:「很快就無人可以欺你,你相信我。」
我自是相信的,不然又豈會費這麼大勁,佈局了這麼多年。
自幼時,我偶然一次機會,窺聽到了不得了的秘密。
得知父兄的死,並非偶然。
我的母親也沒有死,她被困在了不見天日的深宮裡,成了君王的金絲雀。
我的舅舅更是出賣了母親。
而今,舅舅的女兒,成為了我的替身,即將嫁給我的未婚夫,當上太子妃。
彼時,我正當年幼,無法復仇。
所以,我盯上了敵國質子——安子期。
他果決剛毅,甚是懂得蟄伏。
我溫暖他,給予他幫助,吸引他的注意。
甚至於,咬他的那條毒蛇,也是我放出去的。
我給他吸走蛇毒,讓他誤以為我是他的救命恩人。
崔將軍的遺孀是我的手帕交,Ŧû⁹若非君王苛扣糧草,忌憚崔家,她的夫君也不會陣亡。
我與她聯手演了一場好戲。
而我也冒死賭了一次。
我瞭解蕭宴的為人,他心悅我,但更愛他的江山和名譽。故此,他一定會捨棄我,選擇救下將門遺孀。
讓我更驚喜的是,安子期果然還記著當年恩情,也不枉我少時攻略了他大半年。
此刻,我在安子期脖頸上蹭了蹭,裝作無意間觸碰到了他的喉結。
男人低低悶哼了一聲。
我喚他:「子期……」
他怔愣住,失神片刻。
我繼續喚他:「子期,幸好是你。」
他像是不可置信:「你……覺得,遇到我,甚是幸運?」
我乖巧點頭,像極了酒後吐真言的樣子,帶著幾分感情又喚了幾聲:「子期,幸好遇到的人是你。」
回到府邸,我被抱上榻時,雙臂圈著安子期的脖頸,不允許他離開。
男人眸色沉沉,嗓音已經喑啞到了極致:「你不後悔?你看著我的眼睛,確定沒有認錯人?」
我心中大驚。
他明明心悅於我,卻如此這般謹慎。
還真是純情啊。
我昂起脖頸,吻上他的下巴,吐詞不清,卻又曖昧至極:「子期……你是子期呀。不愧是我的子期,逃離大庸後,還在臨安好好活了下來。我知曉你這些年有多不易,我一直讓探子打聽你的消息,聽說你遭了很多罪,割肉給老臨安王當藥引子,才保住了性命。」
我紅了眼眶,宛若對他心疼到了極致。
-15-
套路總是得人心。
演出來的深情,格外讓人動容。
更何況,安子期這些年一直惦記著我。
當他發現,他心裡寄掛的女子,也一直念著他,這對他而言,便是無懈可擊的美人計。
幸好我喝了幾盞酒,不然,當真招架不住他的熱忱。
他也果然一直在藏拙,表面的溫文爾雅皆是假的。這人渾身都是結實的肌理,斑駁錯落的疤痕是他的勳章。
眉黛羞頻聚,朱唇暖更融。
幾次蘇醒又昏睡後,已是天明。
安子期的眉眼變得格外溫柔。
我試圖推搡,他卻附耳輕笑:「昨晚得罪了,貪戀已久,終於得償所願,還望見諒。」
好吧……
我諒解!
畢竟,我也是好不容易才釣上了這條魚。
安子期不捨得離開,他滿目柔情,與平日裡截然不同。
我懷疑他暗戀我已久,但我不會說出來,而只會裝作暗戀他多年。
男子總會輕易相信一個全心全意深愛著他的女子。
安子期還想膩歪,門外有動靜傳來,是太子。
他在門外叫囂:「王兄!你給孤出來!那個狐狸精總不能纏了王兄一夜吧?!看來王兄根本不知她的真面目。」
我身形一抖,佯裝恐懼。
安子期聽見外面動靜,臉色驟變,但看向我時,又轉為繾綣溫柔,他吻了我的眉心,安撫道:「別怕,一切有我。我會讓那個孬種趁早消失!但凡動過你一根手指頭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這一刻,我終於理解了話本中的一句話。
馴獸的最大好處,就是讓一頭兇猛無比的野獸,為自己所用。
安子期這頭巨獸,是我從十歲那一年就盯上的。
如今,他已徹底被我馴服。
安子期穿好衣裳走了出去,他果真一人料理好一切,讓臨安國的太子離開了這座宅邸。
接下來幾日,這座宅子明顯加強了防守。
無雙整日守在我身邊。
外面偶有兵刃打鬥聲。
無雙抄起大刀,時刻防備:「孟娘子別怕,我就算死,也會保護你,誰讓你是大殿下在意的人呢。」
無雙是安子期在逃回臨安國的路上,無意間救下的孤女。
無雙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諸如,安子期心中藏著一個神女,那位神女曾數次救他於水火之中。
我赧然極了。
當初,安子期在大庸當質子,我雖ṭū́ₕ的確給過他實質性的幫助,卻是帶著目的接近他的。
-16-
又過了兩日,這一天,大門忽然被人敲響。
無雙打起精神,舉著大刀站在我面前。
守門護院也瞬間戒備。
好在,不消片刻,外面就有人殺過來,一陣廝殺過後,安子期的聲音傳入:「是我。」
護院開門,安子期朝著我望了過來,四目相對的瞬間,我在他憔悴的眸子裡看見了光。
男人黑瘦了一些,下巴冒出了暗青色胡渣。
他沖著我展顏一笑,然後大步走了過來,一把將我抱住:「孟薑,讓你擔心了吧?已經沒事了。」
啊這……
我並不擔心呀。
我一開始挑中了安子期,便是因為偶然發現他心性堅韌,絕非尋常人。
臨安國的情況,我早就有所瞭解。
雖說,趙王后與太子一手遮天,但安子期才是藏在暗處的真正豺狼。
他的母親死于趙王后之手,他不可能不復仇。
我不過只是激化了他與太子的矛盾,加速了進程。
我也抱住了安子期精瘦的腰肢,儘量讓自己泫然欲泣,然後,抬頭看向他:「子期,你沒事就好。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就隨你一塊去了。」
安子期低頭吻住了我的唇。
急切又毛躁。
無雙尖叫了一聲,捂著臉跑開。
趙王后謀逆,安子期行了清君側,趙王后母子已經都死在了宮變中,眼下,安子期已是儲君的最佳人選。
今晚,他本該與心腹去慶賀,可他將我困在了榻上。
從床笫,再到窗臺,又到案桌……安子期樂此不彼。
次日,無雙前來送飯,卻只聽見被撞碎的哭腔,她在門外嘟囔一句:「嘖,沒完沒了了!」
-17-
老臨安王的身子骨每況日下。
安子期恢復儲君身份。
他重新厚葬了自己的母親,又尋回了母族的殘存血脈,重新扶持起來。
與此同時,他更是高調迎娶我為太子妃。
對此,不少朝臣表示反對。
畢竟,我是大庸人士,還是孟家遺孤,更曾是大庸太子的前未婚妻。
但安子期力排眾議,執意讓我當他的太子妃。
這個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大庸。
不消一個月,我就收到了大庸細作悄悄送到我面前的手箋。
我掰開藏在肉包子裡的油紙箋時,安子期正站在我身後,埋首在我的脖頸間。
他總喜歡這樣親密的動作。
我將手箋攤開給他看,上面的字跡一覽無遺:【見字如晤,吾之孟薑,數日未見,甚是想念。待時機成熟,我定會前來營救,你留在安子期身邊,可適當送回情報。】
安子期冷嗤了一聲,奪過我手中的信箋,洩憤一般吻上我的唇。
外面晨光正好,安子期非要在案桌上親密。
他嘴裡含糊不清地道:「蕭宴那個蠢貨,錯把魚目當明珠,可如今,你是我一個人的了。」
我開始給蕭宴寄送假情報。
而他每次回信,安子期都會醋意大發。
即便,他親眼看著我回信,也知曉我在故意戲弄蕭宴,他依舊吃醋。
安子期無論任何方面,都讓我十分滿意,唯一叫人招架不住的一點,便是他太過黏人。
一年後,老臨安王駕崩,安子期正式接任君王之位。
我則成為了王后。
安子期並未安葬他的父親,而是將老臨安王的屍體扔去了亂葬崗。與他母親合葬在一間墓穴的,是一隻空棺槨。
-18-
在這長達一年的時間裡,我一直在給蕭宴送假情報。
蕭宴帶兵前來時,安子期正摟著我,我二人站在城樓上,好不親密。
蕭宴大驚失色,這才察覺到,他被我誆騙了。
臨安都城並未發生任何內訌。
他無法趁虛而入。
相反,安子期是一個明主,由他接任君王之後,城門防守更為嚴謹。
蕭宴迎著風,此刻,那張俊臉如喪考妣,更是憤恨,仰面大喊:「孟薑!你竟敢騙我?!你是不是被安子期蠱惑了?你可別忘了,你是大庸人!」
我自然明白,自己究竟是誰,也比誰都清楚自己的使命所在。
我看向安子期:「我擔心會嚇著孩子,且不觀戰了。」
我才診斷出兩個月的身孕,安子期幾乎寸步不離的跟著我。
他今日將我帶上城樓,便是故意在情敵面前顯擺。
他的小心思,著實明顯又幼稚。
安子期扶著我後腰,將我交到無雙手裡,吩咐道:「照看好王后,否則,小心你的腦袋。」
無雙差點翻了個白眼。
而我一離開城門,便帶著無雙從北門離開了都城,又以最快的速度折返大庸。
沒錯,無雙其實也是我的人。
數年前,安子期在逃亡路上,恰好碰見了受傷的無雙,便將她帶回了臨安。
我之所以選中了安子期,也正是因為這個細節。
安子期雖手段雷霆,但也同樣是良善之人。
半路上,無雙問:「王后,你說,等到君王發現一切,他會不會氣死?」
我無奈聳肩。
誰讓安子期最符合我的期待呢?
我不騙他,還能騙誰去?
安子期會困住蕭宴的兵馬,如此,大庸都城已經算是半空置的狀態。
我終於等到了這一日。
霍家遺孀已經在城門等著我。
我二人是閨中好友的事,沒幾人知曉。
霍氏一把將我抱住:「孟薑,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辦到!」
霍、孟兩家都是滿門忠烈。
蕭氏王朝歷任君王,皆疑心甚重。
霍氏成了遺孀,也是拜上一任君王所賜。
我與霍氏都有共同的目標,那便是讓大庸改朝換代。
我二人一同從密道入宮,又尋到了被幽禁在冷宮的母親。
舅舅當年貪圖權貴,父兄戰死後,他就將母親送上了老君王的榻上。
母親忍辱負重,便是為了今日。
她清瘦了一大圈,人也老了,眼神卻有光,從懷中掏出一塊家主令給我,顫抖著聲音,交代說:「這是孟家家主令,可以召集孟家軍舊部。」
我、霍氏,還有母親一同出發。
一月之內,便召集了兩家舊部,一同圍剿了蕭氏王宮。
母親親自列出蕭氏王朝的數樁罪狀,昭告天下。
趁著蕭宴的主力軍尚未歸來,我便登基稱王,成為大庸第一任女君。
-19-
țũ⁾成為女君後,我靜等著安子期的消息。
我知道,他一定會尋來。
而如我所料,才過去三個月,他就拿下了蕭宴,並將蕭宴裝入囚車內,一併押運了過來。
他見到我時,我的小腹已經顯懷。
又見我身著一襲君王蟒袍,無雙也站在我身側,安子期終於回過味來,他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
安子期盯著我的眉眼,忽然笑了, 但眼梢猩紅。
他眼底的神色複雜, 有與有榮焉, 也有氣憤不甘,更多的是想念。
見面後,他時不時瞥向我隆起的小腹, 當場問了一句:「孩兒可有鬧你?」
一言至此,他又問:「你可曾……對我動過真心?」
我本已經想好了說辭, 誰知,安子期自己找到了合適的藉口:「你自然是愛我的。你無非只是想當君主。無妨的, 我心悅的女子, 必定不是等閒之輩。那……我該怎麼辦呢?」
他終於問到關鍵點上了。
從前, 父兄常年征戰在外。
而霍氏滿門,也與臨安國抗爭了數年。
結果呢?
無非是兩敗俱傷,勞民傷財。
我也並不想與安子期為敵,但也不會放棄好不容易得來的王權。
我提議:「兩國合併,再設雙聖,你我攜手共同治理, 你意下如何?反正,江山遲早會落在咱們的孩子手裡。」
我試圖說服他,誰知,這廝一口應下, 沒有絲毫猶豫,生怕我會反悔似的:「好。」
-20-
舅舅一家子,以及蕭宴的王后——江晚柔皆被拿下。
母親痛斥舅舅, 當面割袍斷義, 了卻此生親緣, 來世不再相見。
表妹江晚柔惡狠狠瞪著我:「我已經成為了王后,本該擁有一切, 你為什麼偏要殺回來?!蕭宴愛的人是我!我不是你的替身!」
什麼是白月光?
什麼又是替身?
我從頭到尾不曾在意過。
因為從始至終, 我真正想要的, 只有權力呀。
我長袖輕揮:「放心,我會成全你與蕭宴, 讓你們夫妻二人永遠待在一起。來人!將他們押入大獄。」
此刻, 已淪為階下囚的蕭宴終於徹底崩潰了, 沖我大喊:「孟薑, 你愛的人是我!你身邊的人應該是我啊!難道你從前是騙我的?!」
我但笑不語,朝著安子期招了招手。讓他成為我的身側之人。
其實,我又何嘗沒有考慮過蕭宴呢?
我不可能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所以, 我蓄意與蕭宴走近,也費了些心思讓他心悅上我。
而他的確也動心了, 然而, 有些人心中始終最愛自己。
從前,蕭宴雖是大庸太子, 但不可能完全為我所用, 所以, 不值得在他身上下注。
幾番考量之後,我最終還是選擇將寶押在安子期身上。
除卻安子期、蕭宴之外,其實還有旁人。但那幾位皆在陸陸續續的考察中, 被我篩選下來了。
從十歲那一年起,這盤棋便已經開始了。
今日,完美收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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