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珊不迟

魏洵白月光訂婚的那天，他淋著大雨，向我求了婚。
那時，他滿臉絕望，是我毫不猶豫地伸手拉住了他。
但魏洵後悔了。
婚後他說，他不愛我，但也不會拋下我。
他還說，我是他一生中永遠無法抹去的污點。
我終於決定放棄這段無望的婚姻。
可魏洵卻紅了眼，抱著我痛哭：
「林姍，我不會放你走……就算死，你也要死在我身邊。」
1
拎著保溫桶走進魏洵公司時，新來的保安上前攔住了我。
他不認識我，更不相信我的身份。
不得已，我硬著頭皮撥通了魏洵的電話。
才嚮了兩聲，電話就被掛斷了。
頂著保安狐疑的打量，我漲紅了臉，又低頭髮出一條資訊。
意料之中，魏洵也並沒有回覆我。
直到半小時後，保安才接到了「放行」的指令。
「林小姐，你可以上去了。」
公事公辦的聲音裡帶著濃鬱的八卦氣息。
我喏喏地道了聲謝，小跑進電梯。
身後，保安低聲地嘟囔。
「真是總裁夫人？魏總眼光不行啊……
「這哪有可比性……」
魏洵辦公室裡，我看著眼前美豔的女人，才明白保安最後那句話的意思。
她較魏洵錢包中舊照片裡的糢樣相比，褪去了學生的青澀，更加成熟迷人。
那張精致的臉上此刻卻掛著寒霜。
她站在魏洵身旁，毫不客氣地問道。
「魏洵，我原來怎麼不知道你這麼小心眼？
「你到底幫不幫我？」
「蕭情，你都是這麼求人的嗎？」
魏洵淡淡抬眸。
語氣裡卻帶著微不可察的縱容。
我的心揪了一瞬，手中的保溫桶差點跌落在地。
下一秒，魏洵的視線落在了我身上。
「今天煲的鴿子湯？」
「嗯……」我勉強點點頭，把湯遞了過去。
「你快趁熱喝吧。」
一只纖細白嫩的手卻先魏洵一步，拿走了保溫桶。
我眼睜睜看著蕭情仰起頭，喝光了湯。
「魏洵，湯很好喝，謝謝招待。」
蕭情優雅地抽出桌上的紙巾。
塗著玫瑰紅的指甲輕輕劃過魏洵的白襯衫。
「還有……我蕭情，可從不求人。」
隨即，她挑起眉，高傲地轉身離去。
從始至終，蕭情都沒有給我一個眼神。
我怔愣地站在原地，沒有漏過魏洵盯著蕭情背影時，眼中泛濫的溫柔。
「魏洵，這位小姐……是誰啊？」
我咬著唇，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一個故人。」
魏洵語氣淡漠，又低頭處理起公務。
「可她……把我給你做的湯喝了。」
「嗯，我不餓。
「喝了就喝了吧。」
魏洵頭未抬，又似想起了甚麼，唇角輕輕勾了勾。
踡起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被砂鍋燙出的紅痕又隱隱作痛起來。
我忍著鼻酸，識趣地閉上嘴，不再多問一句。
其實，我認識蕭情。
這幾日，關於她的新聞層出不窮。
富豪老公的突然離世，繼子們的算計奪權。
如今，她的處境可謂是水深火熱。
可世人雖皆知蕭情是嫁入豪門的灰姑娘。
卻很少有人清楚，蕭情也是魏洵發達前，深愛著的初戀。
而我，第一次聽到「蕭情」的名字，是新婚那晚。
爛醉的魏洵通紅著眼，兇狠地鑿開了我。
隱忍的哭腔聲，一遍又一遍在我耳邊低喃。
「蕭情，我恨你……」
2
魏洵很忙。
忙到我走的時候，他都沒有察覺。
胸口堵得發慌，我想去茶水間接杯水，卻聽到裡面傳來的竊竊私語。
「思姐，剛才拎桶的女人，真是魏總的太太？
「也太普通了吧……魏總又帥又有錢，怎麼看上她的？」
「你懂甚麼……這家公司，以前可是林姍她爸的。」
熟悉的聲音傳來，是魏洵的祕書李思。
前幾日，我給魏洵連撥幾次電話都被掛斷後，是李思給我回了過來。
她問我，是不是有急事找魏洵。
卻在聽到我支吾著說，只是想問魏洵，晚上回不回來吃飯時，略帶嘲諷地輕笑出了聲。
「林小姐，作為總裁夫人，我建議你可以多專註下自己的生活。
「不要總是在魏總談正事時，不停打電話騷擾他。」
刻薄的話語仿佛還在耳邊縈繞。
如今，她又編排起我和魏洵之間的事。
「小茹，我再告訴你個祕密。」
壓低的聲音，帶著看戲般的興奮。
「今天找上門的蕭情，可是魏總的前女友。
「我聽說當初，林姍仗著她爸對魏總有恩，生生拆散了他倆，逼魏總娶了自己。
「這幾年，我看魏總對林姍的態度，真還不如我對我家的狗。
「總裁夫人……怕是要換人了。」
不，不是這樣的……
刺耳的低笑聲傳來，我想沖進去反駁，可腳卻僵在原地，再挪不動一步。
3
離開魏洵公司時，原本晴朗的天空，下起了傾盆暴雨。
剛才攔住我的保安殷勤地朝我遞țű⁰來傘。
我搖搖頭，攥緊保溫桶，徑直走進雨中。
我和魏洵領證的那天，也是下著這般大的雨。
那時，似老天的安排，大風刮跑了我手中的傘。
就在那刻，我看到了愣愣站在雨中的魏洵。
他垂著頭，看起來是那麼悲傷。
直到我將傘高舉過他的頭頂時，他才回過神來。
「林姍……？」
魏洵茫然側頭，滿臉的失魂落魄。
「魏洵，你是……在哭嗎？」
望著他通紅的眼睛，我脫口問道。
可魏洵沒有回答。
他直直地盯著我，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然後，他突然問我。
「林姍，你喜歡我，對嗎？」
不待我反應，他又扔出一枚重彈。
「我們結婚吧。」
魏洵眼底漫溢著絕望。
就像一個溺水的人，仿佛那一刻，只有我能救他。
於是那天，懷著巨大的狂喜與忐忑，我結束了自己漫長的單相思，成了魏洵的合法妻子。
可後來，我才知道。
那一天，也是蕭情和她老公訂婚的日子。
而魏洵被保安攔在門外，在大雨中，癡癡等著
他的心上人
回頭。
直到，訂婚儀式圓滿結束。
直到，他遇到了我。
可惜的是，我並不是魏洵的救贖。
我只是他這一生中，無法抹去的污點。
4
「怎麼不開燈？」
淩晨，魏洵回家時，我正坐在沙發上發獃。
許是應酬喝多了酒，魏洵俊美的臉上染著一抹紅暈。
修長的手指隨意扯落了領帶。
慵懶又性感。
是不管我看多少年，仍會一眼淪陷的程度。
見我一副癡樣，魏洵眼中閃過一絲鄙夷。
可隨後，又被欲火取代。
「洗澡了吧？」
他向我發來「邀請」。
我猛然回過神，一把推開了他覆上來的身子。
「嘶……」
掌心的劇痛讓我忍不住輕呼出聲。
看著臉色漸沉的魏洵，我訕訕道。
「對不起……我今天生理期。」
我騙了魏洵。
生理期才過去一周。
我只是……不想他看到我抽血後發青的胳膊。
欲望褪去，魏洵敗興地直起身子。
他向來不關心我的事，所以也發現不了我在騙他。
我本以為，今晚自己與魏洵不會再有交流。
可魏洵卻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
掌心猙獰的傷口暴露在他眼底。
只瞟了一眼，魏洵就皺緊了眉頭。
「怎麼搞的？」
「沒甚麼，就是……下午煲湯時不小心燙到了。」
「林姍，腦子的笨也能傳染到手嗎？」
魏洵頓時無語，疲憊地深吐了口氣。
「真不知道你能做好甚麼事。」
輕飄飄的感慨字字刺進心裡。
不待我反應，魏洵便轉身跨步，不再施舍我一個眼神。
5
「手給我。」
當魏洵拿著碘酒和棉簽，去而複返站在我面前時。
我紅著眼，忍了多時的眼淚終於決堤。
突然爆發的情緒，讓魏洵一時間愣了愣。
除了爸出殯那日，他再沒見我哭得這般傷心過。
錯愕的眼神裡，竟閃過了一絲慌亂。
「
行了，別哭了
。」
一聲嘆息，我陷入了溫暖的懷抱中。
魏洵抬起手，僵硬地輕拍上我的背。
而我的心，也霎時間平靜了下來。
「傷口很疼？」
見我搖頭，魏洵擰緊眉頭，疑惑更深。
「那你哭甚麼，林姍？」
魏洵破天荒地耐心等著我的回應。
我想告訴他，是他突然的柔情撕開了我壓抑的委屈。
我更想告訴他，牀頭櫃裡，放著我不敢面對的診斷書。
可我哭得太用力。
我只能不停搖著頭，抽噎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6
魏洵見我如同受氣包般一聲不吭，半晌，無奈地握住了我的手腕。
「好了林姍，剛才我有些心煩，說話也重了點。
「別哭了。」
說罷，他拿起棉簽，輕輕擦拭在我掌心上。
刺痛的涼意讓我的身子不知覺地顫了顫。
「疼？」
魏洵的動作頓了頓，下一秒，力道變得更加輕柔。
「不……不疼。」
我終於止住了抽泣，猶豫片刻後，還是忍不住關心問道：
「你……為甚麼心情不好啊？」
「工作上的事，說了你也不懂。」
魏洵似想起了煩心事，語氣又有些不耐煩。
我連忙閉緊了嘴巴，不敢再多問一句。
畢竟，魏洵難得對我這般體貼溫柔。
我就算再蠢笨，也不會傻到去打破此刻的幸福。
可傷口的藥也總有塗完的時候。
「好了。」
魏洵聲音嚮起的同時，我失落地抽回了手。
可下一秒，卻被他一把摟著跌入沙發中。
「我生理……」
「我知道。」
他好笑地打斷了我的話。
「只是抱一下。
「林姍，我還沒有那麼禽獸。」
沙發的空間不大，魏洵緊了緊環住我的胳膊。
後背緊貼著一片炙熱的胸膛。
我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一下又一下，強有力的心跳。
結婚的第三年，我的愛人依舊朝氣蓬勃。
可我……卻已被迫進入了生命的倒計時。
我眨眨眼，忍不住往魏洵懷裡蹭了蹭。
耳邊的呼吸聲頓時加重了幾分。
「別亂動。」
低沉的嗓音飽含情欲。
「你是故意的嗎……林姍？」
似懲罰般，不輕不重地巴掌拍在了我的臀上。
可我不僅沒有回應，更是煞風景地開口問道：
「魏洵，你會和蕭小姐複合嗎？」
7
曖昧的氣息霎時間蕩然無存。
許久，淡漠的聲音傳來。
「林姍，我答應過你爸，永遠不會主動和你離婚。」
魏洵沒有問我從何而知他和蕭情的事。
也沒有拆穿下午我在他辦公室裡的明知故問。
「那你愛我嗎，魏洵？」
我又一次沖動開口，固執地想要一個答案。
而這次，我等了很久，也沒有等來魏洵的回答。
沉默，是他留給我最後的體面。
曾經，我天真地以為，自己總有一天能打動魏洵，讓他愛上我。
可如今，卻是連上天都看不下去我對他的癡纏了……
「魏洵，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你了……你會，傷心嗎？」
半晌，我打破了沉默，狀似不經意地問著。
可心卻揪成一團，呼吸間都隱隱作痛。
我想，哪怕是養只狗，幾年了，魏洵也該有些感情的吧。
「你離開我？」
這次魏洵不再沉默。
他像是聽到笑話般，嗤笑反問道：
「你離開我能去哪？
「你能賺錢養活自己嗎？
「林姍，你的問題，我連想都懶得想。」
反駁的話不禁脫口而出。
「我還有爸留給我的錢，一輩子都花不完。
「況且……我也用不上錢了……」
許是醉意上頭，魏洵忽略了我那句低喃。
而他又一貫看不上我愚笨且不思進取的樣子。
於是，陰陽怪氣地諷刺我道：
「果然是嬌氣的大小姐，就這麼點出息。
「那你別忘了，離開時告訴我一聲。」
溫暖的懷抱抽離開來。
魏洵冷漠起身，不願再搭理我。
8
魏洵突然變得異常忙碌。
偶爾我半夜驚醒，都能聽到書房裡他壓低的聲音。
「袁家」「蕭情」，每當這些字眼隱約傳到我耳中時。
我便會睜眼盯著天花板，又開始整夜地失眠。
一日，魏洵難得和我坐在一張桌上用著早餐。
在幫他盛上第二碗粥時，我終於忍不住怯聲問道：
「魏洵，你要幫蕭小姐了嗎？」
魏洵切吐司的動作頓了頓，隨即抬眼，坦然地看向我。
「林姍，我是個商人。
「有利可圖的事，我當然也想分一杯羹。」
魏洵毫不掩飾他想要擴充商業版圖的野心。
可我卻知道，他在撒謊。
這幾日，我接到了好幾個公司元老的電話。
他們怨聲載道，希望我能說服魏洵，不要沖動行事。
那時我才了解，袁家這水有多渾多深。
而一向不做虧本買賣的魏洵，這次卻要為了蕭情，賭上他現有的一切。
心裡仿佛被萬千螞蟻啃噬著。
我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一滴淚卻驀地落在了餐盤中。
而魏洵並沒有發現我的異樣。
他草草結束了早餐，起身準備離開。
只是走之前，又上下打量了我兩眼，皺眉不悅道：
「林姍，你最近怎麼死氣沉沉的？
「晚上顧老爺子ẗü₆壽宴，記得將自己好好收拾一番。
「別到時候，又丟我的人。」
9
顧老爺子是昆市商圈金字塔尖的人。
這次壽宴雖辦得低調，但來的人依舊不少。
而我最害怕和人打交道。
晚宴上，我緊張地環著魏洵，勉強跟上他的腳步。
卻突然聽到一聲嬌柔的呼喊。
「魏總。」
蕭情身著大 V 領紅色長裙，一出現，就吸引了周遭所有的目光。
可她全然不理會，只徑直走到魏洵面前。
笑得嫵媚又動人。
「我能和你，跳支舞嗎？」
「理由？」
魏洵挑眉，玩味地回問著。
我的身子，瞬間僵了僵。
「魏總……何必明知故問？」
蕭情勾起唇角，曖昧地扯上魏洵的領帶。
「畢竟你一站在這兒，我的眼睛，就再也看不到第二個人。」
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魏洵眼中燃燒的欲火。
心亂成一團，我不安地收緊環著魏洵的手。
可下一秒，卻被他輕飄飄地推開。
「蕭小姐，那真是……榮幸至極了。」
魏洵上前牽起蕭情的手，紳士地落下一吻。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分出一個眼神給我。
低聲的議論從四面八方傳來。
打量的目光，更像不停抽在臉上的巴掌。
我僵在原地，怔愣地望著舞池中央的兩人。
那麼默契，又那麼纏綿……
直到，一聲驚呼在耳邊嚮起。
「小姐，你在流血！」
10
我慌亂地捂著鼻子。
可鮮血仍不停滴落在白色的裙上。
豔麗的，如同用生命開出的花。
周圍的議論聲蓋過了輕柔的舞曲。
而舞池中央的魏洵，卻始終沒有轉過頭看我一眼。
鼻血混著眼淚黏膩地糊在臉上。
我狼狽地低下頭，在包裡翻找著紙巾。
突然，眼前一黑。
一件西裝外套蓋在了我的頭頂。
「跟我來。」
手被包裹在陌生的掌心，我忍不住縮了縮，卻反被那人握得更緊。
我看不見前方的路，只能任由他牽著，漸漸遠離了人群。
重見光明的那刻，我也看清了他的臉。
「顧……顧醫生？！」
我大吃一驚。
眼前的人，竟是前段時間給我下診斷書的醫生！
「林小姐，你不是說，你沒有親人了嗎？」
顧昀眉頭輕挑，開口就戳破了我那天撒的謊。
「我……我爸媽是去世了……至於魏洵……」
我窘迫地絞著手指，實在難以啓齒自己和魏洵那名存實亡的夫妻關系。
可顧昀卻像猜到了我心中所想。
他安撫地沖我一笑，說出的話卻直白又諷刺。
「不過要我看，你這老公，有和沒有，也沒甚麼區別。
「你的病告訴魏洵了嗎？」
我搖了搖頭，隨即抬眼懇求道：
「顧醫生，拜托你，先不要告訴魏洵。」
「那甚麼時候告訴他？等你裝進盒子裡時？」
顧昀則面無表情地反問著我。
我沒料到他溫柔的面孔下竟長了張毒舌的嘴。
不由得睜大眼，支吾半天，也沒能擠出一句話來。
那時，我並沒有發現，自己這副樣子，落在顧昀眼中，就像只紅著眼，受了驚的小白兔。
所以，我也並沒有註意到，當我難堪地咬著唇時。
顧昀晦澀的眼眸，和忍不住滾了滾的喉結。
11
「吃糖嗎？」
顧昀突然轉移了話題，不知從哪變出了一顆糖。
「啊……」
我愚鈍的大腦顯然跟不上他跳躍的思維。
見我獃愣地張著嘴，顧昀勾了勾唇角，抬手把糖塞進了我嘴裡。
濃鬱的奶香味彌漫著整個口腔。
明明很甜，可我卻酸澀得流下了淚。
而顧昀這次並沒有再調侃我。
他只是安靜地站在我身邊，直到我平複後，才不緊不慢道：
「林姍，前幾天複查，你沒有來。
「像你這種不聽話的病人，還是得有人監督才行。
「所以，加個好友吧。」
顧昀理所當然的樣子，讓我本想拒絕的話卻再難說出口。
加完好友後，我才驚覺自己在外待了近二十分鐘。
魏洵和蕭情的雙人舞應該早就跳完了。
可我的行動電話，卻沒有收到魏洵的任何消息。
見我又變得沮喪，顧昀眉心飛快皺了一瞬。
隨即，又眼睛一亮。
「林姍，跟我來。」
他無比自然地牽起了我的手，可我卻頓時有些尷尬。
第二次了……
除了我爸和魏洵，我從沒有和其他異性這般親近過。
晃神間，顧昀拐了幾個彎，把我帶到了花園的角落。
一架木制的秋千靜靜立在那裡。
「上來吧。」
顧昀笑著拍了拍秋千。
「小時候，每當我不開心了，就會來這裡。
「蕩一蕩秋千，便感覺煩惱也都甩走了。」
我愣愣地看著顧昀，才發現他笑起來時有兩個淺淺的梨渦。
不同於魏洵淩厲的五官，顧昀的帥氣則更添了幾分柔和。
他好像天生帶著魔力的貴公子，總是能讓人無法拒絕。
「所以林姍，現在還難受嗎？」
秋千緩緩擺動，我抿著唇，輕輕點了點頭。
「那現在呢？」
顧昀話未落，又使勁推了我一把。
輕柔的晚風拂過我額前的碎發。
當秋千終於蕩到最高處時。
我也忍不住地，沖顧昀彎起了嘴角。
12
秋千停穩後，我剛準備下來，卻被顧昀按住了肩膀。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單膝跪在了我面前。
脫掉我的鞋子後，將腳放在了他曲起的膝蓋上。
腳後跟處一片紅腫，磨出的水泡早已泛出了血絲。
不知是不是錯覺，我好似看到了顧昀眼中一閃而過的心疼。
「剛才宴會上看你走路就一瘸一拐了。
「不合腳的水晶鞋，再好看也別強求。
「要不然，受傷的只會是自己。」
顧昀邊說邊拿出兩個創可貼，仔細地貼在了我的傷口處。
我的心仿佛被狠狠掐了一把，鼻子又變得酸澀起來。
今天我這一身，都是魏洵派人給我準備的。
剛穿上鞋子時，我就感覺小了半碼。
可我不敢和魏洵說，只能強忍著痛跟緊他的腳步。
而魏洵不僅沒發現我的不適，還幾次不耐煩地催促著我。
我想，我並非聽不懂顧昀的言外之意。
可我就像灰姑娘那不惜削肉切指，也要穿上水晶鞋的繼姐。
哪怕魏洵帶給我再多的漠視與傷害。
只要能留在他身邊，我也……甘之如飴。
見我又紅著眼垂下了頭，顧昀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張張嘴，剛想說些甚麼，卻被一道冷冷的聲音打斷。
「林姍，你在幹甚麼？」
13
我循聲望去，看到魏洵和蕭情正站在不遠的地方。

晚風卷著涼意襲來，蕭情攏了攏肩上魏洵的外套，又傾身和他貼得更緊。
親暱的姿態，就好像這三年，他們二人從未分開過。
「林姍，還不過來？」
魏洵直直地盯著我，在掃到我身旁的顧昀時，眉頭微蹙了一瞬。
我嚇得連忙從秋千起身，卻忘了腳還擱在顧昀膝上。
「小心。」
顧昀抬手環住我踉蹌的身子。
鼻尖蹭過他的頸窩，我甚至感受到了那「怦怦」跳動的脈搏。
我又急又羞，一把推開了顧昀。
全然沒註意到手下的身子僵了僵。
顧不上穿鞋，我小跑到魏洵面前。
「林姍，你怎麼把自己弄得這麼髒？」
魏洵皺眉打量著我，語氣裡滿是嫌惡。
透過魏洵的眼眸，我看清了自己此刻的樣子。
淩亂的頭髮，紅腫的眼睛，以及胸口處幹涸的斑斑血跡……
我難堪地偏過頭，卻與蕭情戲謔的眼神撞了個正著。
「林小姐，又見面了。
「你身上的西裝，是哪位先生的呀？」
蕭情狀似不經意地問著，可我卻看到魏洵的臉更黑了。
「我……」
我著急開口，想向魏洵解釋下前因後果，卻突然聽見顧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蕭小姐，你怎麼不先說一下，你身上的外套，又是哪位先生的呢？」
顧昀提著我的鞋子，不緊不慢地走到我身旁。
正好擋住了我和蕭情對視的視線。
隨即，又沖著魏洵的方向挑了挑眉，意味深長道：
「魏總，生意就算做得再大，可也別忘了本才是。」
魏洵的臉色瞬間陰鬱了下來。
很久沒人敢如此明目張膽地點出他的過去。
站在高處太久，甚至連魏洵自己都快忘了。
從前的他，只不過是個父母意外身亡，連書都快讀不起的孤兒。
而現在的魏氏集團，三年前，當然也並不屬於他。
14
「顧二少有閑工夫提醒我，倒不如多關心下自家起火的後院。」
魏洵受了挑釁，說話也變得不客氣起來。
前段日子，顧老爺子認回了兩個私生子，整個圈子都議論紛紛。
可顧昀卻絲毫不在意魏洵的針對，只是側頭看向我，溫聲道：
「林姍，別忘了……下次再見。」
頂著魏洵似要殺人的眼神，我尷尬地低下頭，不敢再回應他。
而蕭情自顧昀出現後，臉色就開始難看起來。
她綰了綰耳邊的碎發，強撐著笑道：
「顧二少，你……」
「蕭小姐，你不是才死了老公嗎？」
顧昀打斷她的話，似笑非笑地反問著。
「怎麼還有心情出來給我爸賀壽？」
說罷，他不再理會蕭情變得煞白的臉，瀟灑轉身離去。
……
回去的路上，我低聲喏喏地朝魏洵解釋著。
當我再一次強調顧昀只是偶然幫了我，我並不知道他就是顧家的二公子時。
魏洵終於不再沉默，怒極反笑道：
「林姍，你怕我誤會了你和顧昀的關系？
「我不是傻子，顧昀也不瞎。
「最近我在和顧家爭一塊地皮，你說，怎麼就這麼巧，偏偏是顧昀幫你解了圍？」
魏洵沉著臉警告我，不準再和顧昀有接觸。
聽著魏洵一句句的「陰謀論」，我身心俱疲，竟頭一次生出了反駁他的念頭。
可話到了嘴邊，最終，還是被我咽回了肚裡。
見我乖順地點了點頭，魏洵擰了一路的眉頭，這才松了開來。
15
回到家中，我自覺地走進淋浴間，將自己洗了個幹淨。
出來後，魏洵將我壓在牀上，游走的雙手在我身上點著火。
「怎麼瘦了？」
他輕笑一聲，在我耳邊挑逗著。
「看來是我……沒有喂飽你？」
自從確診白血病後，我時常頭暈，流鼻血，人也消瘦了不少。
我勉強笑了笑，沉默著把手伸向了牀頭櫃。
可中途卻被魏洵一把捏住，握在掌心中。
「林姍，要不……我們生個孩子吧。」
我的心「咯噔」沉了沉，眼前瞬間糢糊一片。
其實，我和魏洵曾有過一個孩子。
剛結婚不久，我意外懷了孕。
可還沒來得及高興，就收到了爸車禍死亡的噩耗。
那一刻，我的天塌了。
我日日痛哭，直到某天傷心地昏厥過去。
再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了病牀上。
「洵哥，別太傷心，孩子還會有的。」
魏洵的好友在安慰他，他們背對著我，沒有發現我睜開了眼。
「本來我也沒打算要這個孩子。」
魏洵的語氣有些疲憊，提到孩子，卻又像是松了口氣般。
「我實在難以想象，林姍這樣蠢笨的基因，能生出個甚麼樣的孩子。
「現在孩子沒了，我心裡倒是輕松了不少。」
大家似沒料到魏洵會說出這樣的話，只得尷尬地扯開了話題。
而我躺在病牀上，渾身如墜冰窟。
那些冰冷的、刺骨的痛意鑽進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我死死地咬著嘴唇，閉上眼，無聲地落下了淚。
16
這三年裡，和魏洵的每一次親熱，我都牢記著要做好安全措施。
我從不敢奢望能和魏洵再有個小孩。
可現在，他卻主動告訴我，想和我生個孩子。
若是一個月前，我聽到這話，一定會欣喜若狂。
可現在，我生病了……
我的身體沒辦法再孕育一個新的生命。
見我眼裡泛著淚光，魏洵的動作頓了頓。
「很痛？」
我搖搖頭，抬手環住了魏洵的脖頸。
「魏洵，我想……和你生個女兒。」
「為甚麼？」
魏洵的聲音有些喘，力道也逐漸加大。
「因為……女孩子會更像爸爸。」
「林姍，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我不再說話，只是將魏洵抱得更緊。
……
事畢，魏洵難得溫情地將我摟在懷中。
那一刻，我竟驀地生出了同他坦白一切的沖動。
如果魏洵知道我快死了……
他會難受，還是會，終於覺得解脫了……
「怎麼了？」
魏洵見我欲言又止，狐疑地盯著我。
我咬咬唇，剛要開口，卻被突來的鈴聲打斷。
魏洵不耐煩地瞟了眼行動電話。
在看清是蕭情的來電時，眼裡閃過了一絲猶豫。
我低下頭，默默地往後挪了挪身子。
懷裡一空，魏洵眼裡似有些茫然。
可隨即又被鈴聲催促著，站起了身。
「你先休息吧。」
淡淡的聲音傳來。
魏洵接起電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17
我下牀吃了一片藥。
畢竟現在我的身體……並不適合要孩子。
想了想，我又打開行動電話，給顧昀發了條消息。
【顧醫生，下周五我來複查可以嗎？】
【喲，看來我說話你聽進去了，知道要好好治病了。】
顧昀回得很快，就好像一直在等著我的消息。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覆著。
【嗯……我想和魏洵生個孩子，所以要努力治病了。】
而顧昀估計忙去了，並沒有再回覆我。
我躺在牀上，刻意不去想魏洵和蕭情的關系。
我只知道，魏洵說過，這輩子都不會拋下我。
現在，他甚至還願意和我生一個寶寶。
這就夠了，我想，我不能太貪心。
可為甚麼，我的心，卻又不受控地抽痛起來……
18
這幾日，魏洵似遇到了棘手的事，將造人計劃擱置在了一邊。
我倒是松了口氣，畢竟總是事後吃藥，身體也吃不消。
可正當我做著和白血病打硬仗的準備時。
一個不速之客的到來，打破了我和魏洵間，自欺欺人的平靜和諧。
周二晚上，灰蒙蒙的天突然下起了大暴雨。
魏洵難得在家中和我一起用著晚餐。
「湯不錯，林姍。」
聽到魏洵誇我，我壓不住上揚的嘴角，一個勁地傻樂。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卻在這時嚮起。
「誰啊？」
我疑惑開門，臉上的笑瞬間僵住了。
只見蕭情渾身濕透地站在門口。
臉頰泛著紅，身上的酒氣撲面而來。
「你讓開，魏洵呢！」
她毫不客氣地推了我一把，視線掃到魏洵時，深吸了口氣，徑直走上前。
「魏洵，為甚麼突然撤資？！」
魏洵站起身，伸手扶住了醉得有些搖晃的蕭情。
他抿著唇，糾結地擰緊了眉頭。
「蕭情，你醉了，明天我再和你解釋。」
我想，我大約知道蕭情在質問著甚麼了。
我沒能力勸動魏洵的事，公司董事會的元老們卻不會坐以待斃。
可蕭情顯然醉得不輕，她直勾勾地盯著魏洵，半晌，冷哼了一聲。
然後，我便眼睜睜地看著她脫掉了緊貼在身上的長裙。
完美的身材曲線裸露在空氣中。
蕭情嫵媚地環上魏洵的脖頸，在他耳邊輕吹口氣。
「魏洵，我承認，三年了……你贏了。
「而我現在，就是你的戰利品。」
魏洵眸色漸深，握著蕭情肩膀的手隱隱用力。
他沒有回抱住蕭情，卻也沒有推開她。
直到，蕭情豔紅的唇貼上他的……
「你到底要幹甚麼？！！」
我大叫出聲，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沖上前一把扯開了蕭情。
蕭情踉蹌了幾步，卻對我視若無睹，又想去抱魏洵。
「你滾！你滾！！」
我氣得紅了眼，不停地和蕭情推搡著。
場面變得混亂不堪，直到，魏洵不耐煩的聲音傳來。
「給我住手。」
蕭情瞬Ţũ̂ₙ間站住了身子，可我卻因為慣性，一巴掌揮到了她臉上。
「啪！」
指甲劃破了蕭情ƭũₐ白皙的臉。
她側過頭，隱忍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著轉。
「林姍，我叫你住手聽不懂嗎？！」
魏洵飽含怒意的聲音嚮起。
我茫然抬頭，剛想解釋，卻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地。
膝蓋重重磕到了地磚上，劇烈的疼痛讓我跪在地上，半天也站不起身。
19
魏洵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披在了蕭情身上。
「上樓說。」
低沉的嗓音帶著絲心疼，下一秒，蕭情被他公主抱在懷中。
蕭情的頭埋在魏洵的胸前，我清楚地看到了她嘴角那抹得意的笑。
怒火又一次沖上頭頂，我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攔住了魏洵。
「魏洵，你不能……不能把她帶上去。」
我咬著唇，第一次對著魏洵說出了「不」字。
「林姍，我只是把蕭情抱上去休息下。」
魏洵垂眸看向我，冷冷地解釋道。
他邁開腿，可我卻張開手臂，堅決地搖著頭。
「魏洵，這是……這是我的家，你不能……」
我想提醒魏洵，曾經他見我害怕與人交往，答應過我，不會帶外人來家中。
可魏洵卻在聽到「我的家」時，猛地沉下了臉。
「你家？林姍，如果不是我，以你那愚蠢的腦袋，你爸死的第二天，這套房子就被你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親戚瓜分了！」
見我錯愕地張大了嘴，魏洵又嗤笑一聲，反問道：
「所以你覺得，你現在還能活在溫室裡，當著你的貴太太，又都是……靠了誰？」
大腦一片空白，我怔愣地舉著胳膊，指尖輕輕擦過魏洵的衣袖。
「魏洵……」
一開口，眼淚就不爭氣地湧了出來。
魏洵的腳步頓了頓，可又在蕭情嬌弱地喊著「難受」時，收緊了抱著她的胳膊，再無猶豫地走上了樓梯。
閃電撕裂了寂靜的長夜，耳邊的轟鳴聲嗡嗡作嚮。
我茫然地看向四周，家裡的一切都變得扭曲陌生。
鋪天蓋地的恐慌從心底翻湧上來。
如果，這裡不再是我的家……
那我，又還能去哪……
20
雨很大，大到我早已看不清前方的路。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也不知道自己該去何方。
我就這樣行屍走肉般地在雨中游蕩著。
直到，一雙熟悉溫暖的手，將我緊緊圈入懷中。
「林姍，你在幹甚麼？！
「不要命了嗎？！」
壓抑的怒氣中，透著濃濃的疼惜。
「顧……顧昀？」
我恍惚看著面前的人，隨即眼前一黑，暈倒過去。
再次醒來時，我摸著身上幹爽的睡衣，一時間有些恍惚。
「衣服是家政阿姨給你換的。」
坐在牀邊的顧昀淡淡出聲。
「林姍，明天就是複查的日子，你這又是在幹甚麼？」
望著面無表情的顧昀，我窘迫地低下頭。
那些不堪的畫面一一在腦海中重演。
顧昀見我支支吾吾，只問了幾句，就將今晚的事拼湊了個大概。
「所以，你被趕出了自己的家？」
低沉的聲音中，怒火似要噴湧而出。
我打了個顫，連忙搖了搖頭。
「我……我是自己出來的……」
「林姍。」顧昀嘆了口氣，神色複雜地看向我。
「魏洵是給你下了蠱嗎？你怎麼能對他這般死心塌地？」
也許是今晚的事給了我太大的打擊。
在顧昀直勾勾的眼神下，我突然生出了強烈的傾訴欲。
被子的一角在我手中反複皺了又平。
沉默片刻後，我搖了搖頭，緩緩開了口。
「魏洵沒有給我下蠱。
「他……救過我的命。」
21
剛生下我的時候，我媽就難產死了。
小時候，爸爸一直忙著做生意，並不知道保姆時常欺負虐待我。
等他發現的時候，我卻因受了太多驚嚇，變得極度抗拒和人接觸。
上了高中後，又笨又孤僻的我，自然而然成了那些太妹霸淩的對象。
於是，我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癥與焦慮癥。
某天，我在家割了腕，卻被去而複返的魏洵撞了個正著。
彼時，魏洵在受了我爸十年的資助後，考上了全國最好的大學。
我爸拜托他來給我當家庭教師，而他總是冷著一張臉，我並不敢和他交流太多。
可那天，當他緊緊抱著我，拼命往醫院跑去時。
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一個人的懷抱，竟可以這般的暖……
後來，魏洵又出面替我解決了學校的麻煩。
「林姍，你真是我見過最窩囊的富家小姐了。」
溫暖的大手揉了揉我的發頂。
「再有人欺負你，記得告訴我。」
陽光流淌在魏洵刀刻般的臉上。
那一瞬，我徹底淪陷。
我把這份愛慕深深藏在了心中。
直到有一天，魏洵眯著眼小憩時，我鬼使神差地，吻上了他的唇。
而那天，魏洵醒來後，盯著我看了很久。
走的時候，他突然轉身問我。
「林姍，你們女孩子都喜歡甚麼？
「我女朋友馬上過生日了，你幫我參謀一下吧。」
魏洵發現了那個吻，也變相地拒絕了我的愛意。
我已經記不清自己那天是怎麼和魏洵道了別。
我只記得，那晚，我埋在枕頭裡，整整哭了一夜。
22
「所以，真是你拆散了魏洵和蕭情，逼他娶了你？」
顧昀聽我提起了往事，皺眉打量著我。
「不是的。」我搖搖頭，想起那天的事，心又抽痛了一下。
「是蕭情把魏洵甩了，所以，魏洵在她訂婚的那天，要我和他……領了證。」
顧昀詫異地瞪大眼睛，隨即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林姍，魏洵不愛你，你何必賭上自己的後半生？
「你真是我見過，最傻的女人了。」
我說出這一切，就是想讓顧昀來罵醒我。
可真當他毫不留情地點出事實後，我卻又忍不住落下了淚。
「行了，別哭了。」
顧昀壓低了聲音，猶豫片刻後，單手托起了我的下巴。
我的視線猛地撞進了他如水的眼眸中。
「林姍，心疼你的人不會讓你流淚，而不在乎你的人，你就算哭瞎了眼睛也沒用。」
溫柔的指腹輕輕擦拭著我的臉頰。
「所以，別在魏洵面前哭，也別……在我面前哭。
「我會心疼。」
23
整整一宿，我的行動電話都沒有嚮起。
第二天，顧昀把我送回了家。
「顧昀，謝謝你……還有，律師的事情，拜托你了。」
我避開顧昀的視線，真誠地道著謝。
昨晚上，顧昀說完「他會心疼我」後。
哪怕我腦子再不靈光，也感受到了氣氛的曖昧。
那時，我假意頭疼躺下了身，可心卻「怦怦」亂跳了一宿。
我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只有顧昀能幫我……
所以，我只能靠裝傻來應對這份突如其來的感情。
「林姍，收拾完東西，給我打電話。」
顧昀本想在外等我，卻臨時被醫院叫走。
我心裡倒是松了口氣。
一晚沒回來，家裡似乎變得更加陌生。
魏洵和蕭情並不在家。
牀上，也已經收拾得整齊幹淨。
我深吐了口氣，開始整理東西。
這套房子是我和魏洵結婚時，爸爸送給我們的新婚禮物。
住了三年，沒承想，我真正想帶走的東西，不過一個行李箱就能裝滿。
開門聲嚮起的時候，我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腳步聲一點點靠近。
「林姍……你在幹甚麼？」
魏洵站在門口，聲音裡除了疑惑，似還夾著一分懊惱。
我頭未抬，手上的動作也不停。
「魏洵，我想，搬出去了。」
「去哪？」
魏洵問我，可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索性閉上嘴不再回答。
半晌，一聲嘆息打破了久久的沉默。
「林姍。」魏洵彎腰握住我的肩，語氣不知覺地軟了下來。
「昨晚上，我……」
「啪」的脆嚮，打斷了魏洵未說出口的話。
手背泛起了紅，魏洵錯愕地盯著我，不敢相信我竟朝他動了手。
「魏洵，我不想再提昨晚的事……」
身子往後退了兩步，我把雙手抵在胸前，鼓起勇氣和魏洵對視著。
眼中，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還有，麻煩你別碰我……
「我嫌髒。」
24
「林姍，你有病嗎？」
魏洵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昨晚我和蕭情甚麼都沒有發生，你又在這裡鬧甚麼情緒？」
「嗯……我是有病。」
我低喃著，並不理睬他後面的質問。
沉默又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我甚至能聽清魏洵壓著怒氣的喘息聲。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冷哼傳入耳中。
魏洵轉身去了書房，還重重摔上了門。
我揉了揉發紅的眼睛，又埋頭收拾起最後幾樣物什。
二十分鐘後，我站在書房門口，猶豫再三，還是敲嚮了門。
五年的苦戀，三年的婚姻……
我想，是時候和魏洵說聲再見了。
「還沒走呢？」
門一開，魏洵就諷刺地看向我手邊的行李箱。
「魏洵，你原來說過，哪天我離開你了，記得告訴你一聲。」
我勉強勾了勾嘴角，努力維持著最後的體面。
「我已經在找律師咨詢離婚的事了，不會要你等太久的。
「魏洵，我走了……再見。」
每說一句，魏洵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他沒有說話，只是抿緊了唇，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默默推著行李箱來到樓梯口，剛想下樓，一股大力卻猛地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眼睜睜看著行李箱滾下了樓梯，摔出一地的東西。
「林姍，你鬧夠了沒有？！」
低沉的嗓音充滿怒火。
「又是離婚又是離家出走……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你全要演個遍是嗎？！」
「魏洵，你放開我！」
多年的委屈徹底化成了怨氣。
我忿忿抬起頭，忍了一天的眼淚在這一刻噴湧而出。
「我沒有和你鬧脾氣，我是真的累了。
「所以，求你了，放過我吧……」
25
見我突然淚流滿面，魏洵愣在了原地。
他張了張嘴，想說些甚麼，卻又驀地睜大了眼。
「林姍，你……」
溫熱的液體自鼻中流出，滴滴落在魏洵的手背上。
像被燙到般，魏洵猛地收回了手。
我趁機跑進洗手間，可血流得太急，不一會兒，就染紅了整個洗手池。
「林姍，你怎麼了……」
魏洵站在門口，一貫冷漠的聲音有些發顫。
「魏洵，臥室牀頭櫃第二個抽屜裡，放著我的診斷書。
「你țű̂ⁿ沒說錯，我是真的有病。」
從未有過的疲倦感席卷而來。
頭一次，我不想再和魏洵多說一句。
我面無表情地擦了把臉，和魏洵擦肩而過。
樓梯下一片狼藉，我蹲在地上，一點點把東西放回行李箱。
魏洵則沉默地走進臥室，再出來時，手上緊緊攥著那份診斷書。
白血病中期，我想，他應該知道這個病的含義。
沉重的腳步聲逐漸靠近，魏洵站在了我面前，可我卻不想抬頭看他一眼。
直到，一雙顫抖的手，把我擁入了懷中。
魏洵把我抱得是那般地緊，就好像他一松手，我就會消失不見。
「林姍……林姍……」
隱忍的聲音帶著哭腔，頸窩處濕熱的觸感讓我忍不住顫了顫。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魏洵流淚。
第一次，是領證那天，第二次，是新婚之夜。
而我從來沒有想過，魏洵也會有為我流淚的這天。
「對不起，林姍，對不起……」
魏洵紅著眼睛，滿臉的痛苦與悔恨。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天你打了那麼多電話，是想告訴我你生病的事……」
結婚三年，我從來沒有在魏洵工作時打擾過他。
只有確診的那天，我不知所措，下意識地撥通了他的電話。
一遍又一遍。
可每一次，都被無情地掛斷。
那天，是李祕書給我回了過來。
對她，我說不出口自己生病的事，只能撒了個謊，卻換回了一番奚落。
而從始至終，魏洵都沒有再問過我一句。
耳邊仍不斷傳來一聲聲的「對不起」。
魏洵看起來是那麼悲傷，就好像這三年裡，永遠漠視我傷害我的人，不是他一樣。
我突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顧昀對我說過的話。
只有愛你的人，才會心疼你的淚。
曾經，我見魏洵因蕭情流淚，心便會跟著抽痛不止。
而此刻，魏洵因我落淚，我的心卻麻木得再無一絲波瀾。
26
魏洵不僅不讓我走，還開始給他認識的醫生一個個打電話。
「林姍，你別怕，我一定會找最好的醫生治好你。
「求你了，別離開我。」
他疼惜地撫上我的臉頰，深情的樣子，竟讓我有一種愛我至深的錯覺。
我沉默地側過臉，假借上廁所的名義，給顧昀發了條消息。
【顧昀，魏洵知道了我生病的事，現在他在家裡，你能想個辦法，幫我支開他嗎？】
我不想再留在魏洵身邊，可憑我自己，根本沒辦法離開。
半個小時後，我躺在牀上裝睡。
而魏洵，則接到了一通緊急電話。
當汽車的引擎聲越來越遠後，我連忙拖上行李箱，打開了門。
卻被一個人攔住了去路。
「顧昀……你怎麼來了？」
我有些尷尬。
畢竟，我只想要顧昀幫我拖住魏洵，並不想……見到他。
「林姍，你覺得憑你自己，能跑多久？
「最多半天，你就會被魏洵抓回去。
「並且，以魏洵的警惕心，你再也不會有像今天這樣離開的機會。」
「那……那怎麼辦……」
聽著顧昀客觀地分析，我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因此，也並沒有註意到顧昀嘴角得逞的笑。
「所以，你跟我走，我保證不讓魏洵找到你。
「更何況，我還是你的主治醫生，你想治好病，哪能離得開我？」
我當然知道顧昀說得沒錯。
可在我發覺顧昀對我的感情後，我已經不想再和他有過多牽扯。
思及此ẗṻₕ，我低下頭，從錢包中拿出了一張銀行卡。
「顧昀，你幫我這麼多，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這張卡裡有 5000 萬，你要不，先拿著吧？」
我爸生前給了我不少錢，這也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了。
而顧昀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半天沒有動靜。
是……太少了嗎？
正當我想再加一張時，顧昀終於抽走了我手裡的卡。
還順勢，輕輕用卡拍了我額頭一下。
「行，林姍，卡我收著了。
「你現在可以跟我走了吧？」
27
顧昀把我帶到了離昆市上千公裡遠的京港。
我住進了醫院裡，開始進行系統的治療。
而主治醫生，依舊是顧昀。
每每化療結束後，顧昀都會握著我的手，問我疼不疼。
那滿臉的憐惜之色，總是讓我有瞬間的晃神。
自己……竟也有被人無比珍視的這天。
或許，是病痛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太難熬。
抑或許，是每次一睜眼，已習慣性地去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我漸漸不再抵觸顧昀的靠近，甚至變得越來越依賴他。
「林姍，快來嘗嘗，我的手藝有進步嗎？」
四個月後的某天，當顧昀又一次親自下廚給我煲了湯後。
我低下頭，忍了多時的眼淚滴滴砸落在湯中。
「顧昀……為甚麼，對我這麼好？
「我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顧昀見我突然落淚，神色瞬間變得緊張。
可在聽清我的低喃後，便又氣又心疼地把我摟入懷中。
「林姍，值不值得，不是你說了算。
「你可以，不要總這般看輕自己嗎？」
眼淚打濕了顧昀的前襟，我窘迫地想起身，卻反被他抱得更緊。
胸口的振動聲嚮在耳側，又一下、一下，敲在我心上。
那一刻，我終是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輕輕環住了顧昀的腰。
掌心溫熱的觸感傳來，我和顧昀都忍不住顫了顫。
見我又畏縮地想收回手，顧昀眸色一沉。
下一秒，手被他溫柔卻強勢地按回腰間。
「林姍，敢作敢當，你不能占了我便宜又跑。」
「我……我沒有……」
我瞬間紅了臉，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而顧昀見我擰眉抿唇，一臉糾結之色，再也忍不住，哈哈笑出了聲。
28
來京港的第六個月，上天終於開始垂憐我。
那天，當顧昀告訴我，找到了適配的骨髓時。
我和他四目相對著，同時紅了眼眶。
醫不自治，這次我的主刀醫生並不是顧昀。
眼見手術的時間越來越近，顧昀竟比我看起來還要焦慮緊張。
「林姍，原來院長總是戲稱我是手術室最穩的刀。」
說這話時，顧昀正從我身後抱住了我。
他苦笑一聲，把頭輕輕擱在我的肩膀上。
「我曾一度為自己無法共情病患家屬而感到迷茫，可現在，當你要面對這生死的考驗時，我才終於體會到，害怕失去的感覺。」
作為一個醫生，顧昀這Ṫŭₒ些日子裡卻不知聽了誰的話，竟給我求了個平安符回來。
他一臉虔誠地把平安符掛在了我的頸上。
而他的額頭，卻依稀可以看到淡淡的磕痕。
我強忍著鼻酸，捧著他的臉，第一次主動吻上了他。
京港的白馬寺盛名在外，當初，魏洵犯了小人，我嚇得連夜飛到京港，一步一叩首，給他求回了平安符。
「林姍，這些騙人的東西，也就你相信了。」
可魏洵對此嗤之以鼻，後來那個平安符，也不知去了哪裡。
如今，那遺落了多年的平安符，終於以另一種方式，被人珍重地交回我手裡。
細細想來，我離開魏洵的這半年裡。
從一開始想起他時，心還會忍不住抽痛。
到如今，卻能像對待陌生人般，平靜地提起他。
時間，果然是世上最好的良藥。
「顧昀，能拜托你，把我在這裡的消息，告訴魏洵嗎？」
顧昀本因我主動吻他咧開的嘴角，瞬間耷拉了下來。
見他像看負心漢一般哀怨地盯著我，我哭笑不得，連忙拿出抽屜裡的離婚協議書舉到他面前。
「顧昀，你別誤會……我只是想和魏洵，做個了斷罷了。」
29
這半年來，魏洵過得並不好。
在我走之後，他不知為何，突然停止了和蕭情的合作。
蕭情惱羞成怒，竟主動勾引了自己的繼子，反過來給了魏洵重重一擊。
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一個匿名 IP 在網上爆料了我、魏洵以及蕭情間的愛恨糾葛。
網友們順籐摸瓜，竟把這些年來發生的事扒了個底朝天！
【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魏總，我敬你是個孬種！】
【《我的白眼狼入贅夫婿》，主演：林姍，魏洵。】
【林姍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遇到魏洵，聽說她得了白血病，也不知是真的假的啊……】
一時間，「心疼林姍」「魏洵去死」「蕭情小三」等詞條高掛在熱搜上好幾天。
而「祝你嫁給魏洵」的反諷言論，更是成了網路當下的熱梗。
因為這些負面消息的影嚮，魏氏集團的股票一跌再跌。
董事會的股東們終於忍無可忍，聯合起來，裁撤了魏洵的總裁職位。
而魏洵，卻對這些事情絲毫不關心。
我聽顧昀說，這半年來，魏洵像瘋了一般到處找我。
一些落井下石之人，更是假借有我的消息，逼得魏洵下跪求他們。
哪怕知道那些人的不懷好意，可魏洵到底是不敢放棄任何一絲希望。
於是，對那些侮辱，便也通通受了個遍。
30
再次見到魏洵時，我愣了愣神，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這形容枯槁之人，竟比我看著，更像得了絕癥的病患。
而魏洵，在見我的第一眼，就紅了眼眶。
「林姍。」
沙啞的嗓音帶著失而複得的小心翼翼，魏洵走到我病牀邊，徑直跪了下來。
「林姍……林姍……」
他淚流滿面地握住我的手，在臉頰上反複摩挲著，又低頭，印下一個個細密的吻。
「你幹甚麼！！」
我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想抽回手，卻被他攥得更緊。
「魏洵，你放手！」
我又氣又急，忍不住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聲音不大，卻讓魏洵一時間愣住了。
我連忙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書，甩在他身上。
「魏洵，明天我就做手術了，醫生說，手術成功的概率只有 50％。
「可我不想自己死了，碑上還刻著你的名字。
「所以，求你了，和我離婚吧。」
「不會的，不會的，林姍你不會有事的！」
魏洵聽我左一句死又一句碑的，急得又想伸手抱我。
我把手抵在胸前，卻見魏洵的動作猛地頓了頓。
「林姍，這……是甚麼？」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的右手中指。
那裡，有一枚小小的戒指。
是今早，顧昀用馬克筆認真畫上去的。
「林姍，畫上這個，你就是我的人了。
「閻王若是看到了，定不忍心和我搶你。」
做手術時，身上的首飾都要取下來。
顧昀的別出心裁，讓我緊張的心瞬間平複了下來。
這是屬於我和顧昀之間的小祕密。
不承想，卻被魏洵發現了。
他絕望地看著我，見我並不回應，臉色也變得灰敗不堪。
「林姍，我不會放你走……就算死，你也要死在我身邊。」
魏洵不顧我的掙紮把我抱在懷裡，在我耳邊反複說著「對不起」「我愛你」。
這是魏洵第一次對我說「我愛你」。
從前的我，為了這三個字，甘願撞得頭破血流。
可如今，再聽到這三個字時，我的心裡只有無盡的疲憊與厭倦。
「魏洵，你放過我吧。」
鼻血又流了出來，滴在了那份離婚協議書上。
我面無表情地看向魏洵，眼中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哪怕是現在就讓我去死，我也不想……再同你糾纏。
「所以求你了，把自由還給我，好嗎？」
魏洵滿目悲愴，搖著頭，發出一聲聲痛苦的低吼。
最終，他顫顫巍巍地簽下字，失神地跌坐在地上，掩面痛哭起來。
31
我做了很長的一個夢。
夢裡，有爸爸，有魏洵，有蕭情……
我很痛苦，甚至再也不想醒過來。
可一雙溫暖的手，從身後抱住了我。
「林姍，是我……」
我緩緩睜開了眼，和顧昀泛紅的雙眸四目相對著。
「林姍，手術很成功。」
顧昀的聲音發著顫，下一秒，一滴淚滴在了我臉上。
我的心驀地柔軟了下來，不禁伸手，戳了戳顧昀嘴角的梨渦。
「林姍，接下來，你想幹甚麼？」
顧昀順勢握住我的手，放在唇邊一吻。
他期待地看著我，又瞟了瞟我手上畫著的戒指。
我卻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接下來……我想努力考個大學。」
說來慚愧，因為高中時期的經历，哪怕魏洵短暫地給我補過課，我卻依舊沒考上大學。
後來，爸爸打算把我送出國，可我又先一步，和魏洵領了證。
再之後，爸爸去世了，我也再沒找到讀書的機會。
顧昀聽了我的話，愣了愣神。
我有些尷尬，生怕他會瞧不起我時，顧昀卻像被我打敗似的，輕笑出了聲。
「你個小沒良心的，我真是……
「算了算了，不就是再等幾年嗎，我等得起……」
說罷，他低下頭，吻在了我的唇上。
窗外，陽光正好。
我想，23 歲的我，人生，才不過剛剛開始。
顧昀番外
第一次見到林姍，是在她和魏洵的婚禮上。
富家千金嫁給窮小子的故事，從書裡走到了現實。
那時，大家都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來的。
當然了，我也不例外。
我父母是商業聯姻，他們各自擁有不同的情人，而我，甚至能笑著和那些人打招呼。
我從來就不相信甚麼愛情。
可那天，我見到了林姍。
整個婚禮上，她的眼睛都沒有從魏洵身上挪開過。
那是一雙會愛人的眼睛。
當那繾綣的愛意溢出時，我的心也驀地顫了顫。
只可惜，那愛意並不屬於我。
不得不承認，那一刻，我竟有些羨慕起魏洵來。
我本以為自己和林姍不會再有交集。
可三年後，當林姍在我面前坐下時，我竟一眼就認出了她。
那雙曾經讓我心動的眼睛，卻流露著化不開的悲傷。
她是一個人來。
甚至，在我試探著問她親屬時，窘迫地低下了頭。
「我……我沒有親人了。」
她撒了謊，前幾日，我還和魏洵參加了同一場酒會。
看來，魏洵對她並不好……
那一瞬，除了憐惜，我的心裡，竟隱隱生出了些別樣的心思。
於是，沒過多久，在我爸的壽宴上。
當我親眼看到魏洵是怎樣令她難堪時。
我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情感, 脫下外套, 蒙在了她頭上。
魏洵番外
林姍做完手術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我去民政局離了婚。
那天, 顧昀全程插在我倆之間，讓我再沒機會開口挽留。
當然，我知道, 哪怕我跪在地上求林姍, 她也不會再改變心意了。
明明是個很軟弱的人, 可真當下定決心的那刻，林姍卻又比誰都堅決果敢。
一如當年, 面對我突來的求婚時，她毫不猶豫地就回到家, 拿上了戶口本。
彼時, 我一無所有, 而她, 擁有著我渴望的一切。
後來, 我靠著林姍, 得到了金錢、權力。
終於要曾經瞧不起我的人, 對我點頭哈腰極盡諂媚。
我一邊享受著林姍對我獻祭般的愛意，一邊又在心裡鄙夷著她的愚笨與不思進取。
我自負地以為林姍永遠不會離開我, 可我卻忘了, 再深的愛意也有消磨殆盡的一天。
那天, 從民政局出來後, 林姍笑著和我說了句「再見」，便挽著顧昀的手轉過了身。
那是我第一次看著林姍的背影漸行漸遠，可曾經我的背影……她卻看了三年。
那一刻, 我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悲傷，跪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我終於明白了自己對林姍的感情，可我卻永遠弄丟了她。
原來，我才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人。
我選擇淨身出戶後, ṱù³袁家的人再無忌憚, 沒過多久, 在故意制造的一場車禍中，我永遠失去了雙腿。
沒有了金錢，權勢, 我依舊甚麼也不是。
甚至, 還成了個一輩子坐在輪椅上的殘廢。
四年後，林姍大學畢業，作為優秀學生代表，上臺發了言。
她看起來是那麼的開朗、自信，與曾經和我在一起時的樣子大相徑庭。
顧昀上臺給林姍獻了花, 然後單膝跪地，當著所有人的面向她求了婚。
他們在一片祝福聲中緊緊擁吻在了一起。
陽光下，林姍的眼裡泛著淚光。
還是那雙會愛人的眼睛, 可惜, 卻再也不會看向我。
我躲在陰影處, 自虐般地看著屬於他們的幸福，最終，坐著輪椅, 黯然離場。
我想，老天終是公平的。
而我這樣的人，註定得不到好的結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