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

爸媽離婚時告訴我,我與我哥沒有血緣關係。
我哥聽了很傷心,抱著我哭。
他的腰帶也硌得我越來越疼。
等他哭完離開時,我才發現,他壓根沒系腰帶。
1
我哥叫裴星杓,是個明星。
代言海報能貼滿地鐵通道和最繁華的商場。
廣告裡的他穿著黑西裝,V 字領口鋒利,露出脖頸上一抹吻痕。左耳戴著銀色耳掛。
側臉凝望鏡頭。
桀驁難馴,野心勃勃。
但實則——
還沒回家,我的手機已經收到五條消息:
妹妹,你是今天放假回家對吧?^_^
幾點到家呀?我正好沒通告,我提前回去給你做飯。
?怎麼不回我?T_T
給你買了兩身衣服,放在你臥室了。
有些衣服好像放久了有黴味,我幫你洗了。
我立刻回復:「不用!不許進我的房間!」
我臉紅得要死,慌亂又心虛。
我約好和男朋友下周旅遊,這是我們第一次去酒店。
我特意買了兩件晚上穿的小衣服。
可不能被我哥發現!
等我沖回家的時候,我哥正靠在沙發上抽煙,細支煙,煙草味道清淺。
他垂著眼,戴著耳機,盯著手機螢幕。
不知為何,右手指節有四個深深的傷口。
恍若重擊過哪裡,不止一次。
不過他毫不在意,連創可貼都沒有貼。
我惴惴不安地走過去。
「哥。」
他抬眼,神色極為平靜,甚至帶著笑意。
「嗯,回來了。」
我有些怕我哥,不知道為什麼。
明明從小到大,我欺負他欺負得更多。
小時候我就是個強種,只要是他的東西,都想據為己有。
我哥只含了一口的棒棒糖,乖乖送給我,眼巴巴看我一口咬碎,拆吃入腹。
我哥只穿了一次的新衣服,毫無還手之力,被我扒下來套自己身上,哪怕我有衣服,也要套頭上做頭巾。
我哥去哪,我就也要跟到哪。
在童年時期,我們幾乎形影不離,同穿同吃。
以至於,他上高中住宿後,同我要了幾件衣服。
我哥說,「如今沒人搶我衣服穿,衣服沒了你的味道,不習慣。」
他說,「把你的衣服放在枕頭下麵,能睡著。」
我一直都極為愧疚,覺得我哥是真被我欺負慘了。
我猜想,這種下意識的怕,恐怕是我對我哥愧疚又心虛的結果。
我哥將煙掐了。
我說,「沒事,你抽吧。」
我男朋友也抽煙,起初不好意思說,如今倒也習慣了那個味道。
我哥搖頭,「讓你聞煙味,成什麼樣子。快點洗手,吃飯。」
我想,他定然是沒發現快遞裡的小衣服,松了口氣。
我高高興興地抱住他。
他揉了揉我的腦袋。
我說:「我幫你貼創可貼吧。」
「沒事,留著吧。」
「嗯?」
「留著就能提醒我有些該做的事,不能心慈手軟不去做。」
他輕聲說,「是時候步步為營,謀劃算計了。」
「哥,你是不是工作被人欺負了?娛樂圈確實不好混。」
他低歎,「確實被人欺負了,但沒關係,我會讓他付出代價的。」
螢幕上拒人千里的裴星杓此刻笑得溫文爾雅,平易近人。
而我聽他的話,乖乖去洗手間洗手,臨走時,卻猛然停住腳。
垃圾桶裡赫然扔著兩件衣服,已經被胡亂撕扯得七零八碎。
我盯著那塊黑絲上的小蝴蝶結。
盯了許久,終於不得不確認——
這就是我買來要穿給男朋友看的小衣服。
2
「裴星杓!」
我氣得叫他大名。
轉頭,卻發現他倚靠在洗手間門口,早就盯著我看了許久。
他抱臂冷笑,雙眸微抬。
「生氣了?」
「你幹嘛動我衣服!」
「哦?原來這還算衣服啊……」他直起身,步步緊逼。
離得近了,我才看到他眼底深藏的怒火。
「這不分明是像條狗似的,邀寵諂媚,討男人歡心的小玩具麼?」
我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從小到大。
裴星杓從來沒有和我發過火。
哪怕我撕了他收到的情書、在他補覺時把他鬧醒,或者倒掉他做的飯。
他總是好脾氣地說沒關係。
我有些害怕,怕到眼角都濕了。
他的膝蓋頂到我的腿間,絲毫不讓,逼著我踉蹌著又往後退。
「他叫什麼名字?」
「什麼時候談的?」
「你們……做過幾次了?」
他語氣很沉,連番質問著我。
我搖搖頭,直覺告訴我,我不能告訴他,否則會釀成惡果。
一隻手掐住我的下巴。
「睜眼看著我。」
那只手溫涼,恰好是他受傷的右手。
我聞到了輕微的血腥味。
那原本有些癒合的傷口,不知為何,裂得更重了。
「說話。」裴星杓兩個字說得緩慢又低沉。
我退無可退,後背抵在了冰冷的浴室磚牆上。
我膽小地睜開被淚水沁到朦朧的眼。
心驚膽戰,慌亂不已。
只有這個時候,我才突然意識到,我哥裴星杓是個男人。
而且是個子快有一米九,每天都去健身房的男人。
與我挨得這麼近時,我一米六五的個子都顯得嬌小玲瓏,能被他寬肩窄腰的身子徹底鎖住。
他高大健壯,即便掐著我下巴的手指沒用力,但濃烈的男性荷爾蒙味混著淡淡的煙草香,宛如不由分說的猛獸,竄入我的鼻腔。
「快說。」
我顫抖,縮著身子拼命往牆壁上貼,不小心碰到了蓬頭開關。
「嘩啦!」
冷水兜頭澆下!
劈頭蓋臉,如同小鞭子般抽打著我的臉頰。
我徹底淋濕,緊繃的神經終於渙散。
「哇」的一聲哭出來。
「哥。」我抽噎著,小聲又委屈,「我們沒有做過。」
明明是他把我嚇哭的,但是我的雙手竟然還是那麼沒出息的,習慣性地抱住他的手臂。
這不能怨我。
從小到大,每次被調皮的男生惹哭時,都是我哥擋在我面前,惡狠狠揍別人。
也是他前一秒把別人打到頭破血流,下一秒又牽住我的手,帶我回家的。
有危險的時候找裴星杓。
這已經成了我的肌肉記憶。
「我們沒有做過……嗚嗚嗚,你為什麼要說我像狗,你太過分了!」
我越說越委屈,滾燙的眼淚一滴滴墜下來。
我哥周身那駭人的氣勢驟然凝住,幾乎在我剛抱住他手臂的暫態,那緊繃的肌肉便鬆懈下來。
「抱歉。」
裴星杓慌亂地用手指擦我的眼淚。
我小時候就是順杆爬的脾氣。見他不生氣,不嚇人了,我便開始擺架子。
我打他的手,「我不要你擦,我不要你擦!」
裴星杓一動不動,任由我打。
結果我用力過猛,一不留神,摔倒在濕滑的地上。
摔得四腳朝天,尾椎生痛。
我哭得更大聲了,沒有注意到,沾了水的裙擺全堆到了我的大腿根。
深色的裙擺緊緊貼著白到晃眼的皮膚。
裴星杓的眼眸暗了一瞬,克制著閉住眼,將我單手抱了起來。
「都怪你!都怪你!」我揪著他的頭髮,蠻橫無理。
仿佛是他把我推倒的。
裴星杓好脾氣哄我,「是,都怪我,我不該光杵著不動,還應該護著你,讓你安安穩穩地打我。」
我聽不懂他是在陰陽怪氣還是真心的。
我哥從小就比我聰明,成績好,明明是能上高校未來做大教授的料。
只不過是因為我小時候一句「大明星好風光啊,能賺好多錢」,他就放棄保研,直接進了娛樂圈。
當時我們全家都震驚了。
我媽說隨他去吧,我不管他。
我爸極力反對。
但無論是誰,似乎都看不懂我哥。
我們只知道,我哥心思重,主意正,心裡藏著好多不為人知的事。
他想做的事,死都不回頭。
我被他抱到臥室,剛要被放下,我痛到呲牙咧嘴站不穩。
卻還強撐著說:「你走。我要換衣服了。」
我現在就想快點換完濕漉漉的裙子,癱在床上養傷。
我哥卻一動不動,恍若腳下生根。
「我幫你換,我怕你再摔倒了。」

「不許!裴星杓,我警告你——」
我的警告還沒說完,我哥把眼睛閉上,寬大又溫暖的手掌明明隔了一段距離,我的後背卻分明能感受到他的溫度。
食指拇指翻飛幾下,就解開了我背後的蝴蝶結和拉鍊。
「抬腿。」他冷靜地說,聲音甚至有些漠然。
像是客氣的醫生在救助病患一般。
我止了聲,啜泣著乖乖抬腿,伸展手臂,讓他幫我換上新衣服。
這是件黑色短袖,又寬又長。
我低頭看著上面的圖案。
右胸口上有朵白色小花。
鬼使神差,我抬頭看向我哥。
他穿的黑色短袖上,左胸口上一個孤零零的破舊機器人,抱膝坐著,手裡握著一朵小花。
這是……情侶裝?!
我哥似乎敏銳地察覺到我的疑惑。
他淡淡地說,「品牌方送的衣服,圖案難免有些像。方才只有這件衣服放在床頭,順手給你穿了。」
我望了一眼。
我堆在床上的衣服,不知何時都盡數落在地上。
許是方才裴星杓抱我進來時,走得著急,不小心蹭下來的。
我躺下後,裴星杓說給我倒牛奶,讓我休息一會。
不知為何,平日不習慣午睡的我,玩了會手機就哈欠連連,困到手機差點砸在臉上,都沒能阻止住我睡去。
模糊中,我感受到有只手接住了我的手機。
我囈語著叫了聲「哥」。
他似乎吻了吻我的頭髮,小聲說:「對不起。」
3
我醒來後,天已經黑了。
我的手機被安穩地放在桌上充電。
整整一個下午,我的男友都沒給我發過一條消息。
我快氣死了。
明明中午的時候,我和他說我的小衣服到了,他還秒回,強烈要求我馬上試穿,給他拍幾張照看看。
我總覺得不太自在,就拒絕了。
他又嚷了幾次,見我實在抵觸,才沒繼續說。
沒想到,這小子竟然因此和我生氣冷戰?
難道,他和我談戀愛就是為了色欲嗎?不問問我到沒到家,吃了什麼飯,好不好?
我越想越難過。
感覺本就哭腫的眼珠子又委屈到發燙髮澀。
我還摔了一跤呢……
我「啪」得把手機螢幕朝下,重新扔回桌子。
頭蒙在被子裡砸枕頭。
狗屎!
他不和我說話,我就不和他說話,誰怕誰!
我砸了十幾下才解氣,懨懨站起身,尾椎骨的疼痛感已經減輕了不少。
我走出房間。
我哥正在他的臥室打電話。
明明關了門,聲音還刻意放得很輕,似乎生怕吵醒我。
「今天不行,我妹妹在家……她是成年了,但她受傷了,我得照顧她……很急嗎,非要這幾天補拍,晚點拍行不行?這樣,導演覺得損失多少錢,我個人賠給他。」
電話那頭似乎很激動又不可置信。
「裴哥,你瘋了嗎?人家是名導,捧出來多少影帝影后,你為了你妹妹得罪他,值得嗎?」
我停在門口。
卻聽見裴星杓毫不猶豫地說:「值得。」
那一瞬間,我覺得好愧疚。
明明知道我哥就是愛操心的性子,保守又小心。從我上初中起,就嚴防死守,不准我早戀影響學習。
我卻還讓他發現了我瞞著他談戀愛,而且還將要瞞著他去開房。
他生氣是在所難免的。
我卻還打ŧùₒ他,罵他。
我真糟糕。
我毫不猶豫地推門而入。
「哥,你去補拍吧,不用擔心我!」
他聞聲回頭,面露詫異,但還是低聲讓電話那頭的經紀人稍等。
「妹妹,你不知道,陳導向來心裡沒數,說是補拍一天,到時候拍十天半個月都沒准。我要是去了,你怎麼辦?爸媽出去度假了,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他溫聲細語。
讓我更加內疚。
我心頭軟到不行,衝動間覺得哪怕讓自己犧牲多少,求他哄他去都值得。
「哥,你就去吧,你不能為了我,耽誤你的大好前程。」
「可是我實在擔心你……那不如這樣,你陪我一塊去吧。我的房車很寬敞,到時候也方便給你做飯。」
一塊去……
可是這時間點偏偏刁鑽得很,過幾天我約好和男友去旅遊的。
我哥察覺出我的為難,他搖頭,很善解人意,「沒事,妹妹,你如果不方便,我留下來也可以。」
我立刻說,「不行。」
我咬牙,「去,我也去。」
我哥笑了。
「好。」
4
我待在我哥的房車裡,向外望。
他剛到片場,便被一群人圍住化妝。
像件絕世的驚豔孤品,被人打磨雕琢。
當燈光照在他的臉上時,他緩緩睜開眼,眼神陰翳嗜血——已然變成了劇中那個雙重人格的瘋子殺人狂。
「是你在追逐我嗎?不,警官,是我在追逐你。我是聞著血腥味追來的獵豹,你是誘惑我的羚羊。我們的名字會刻在無數屍體上,會緊緊綁在一起,生生死死,永不分離。」
我咽了下喉嚨。
感覺內裡翻攪,一種詭異的,如同過電般的顫慄感從我的胃部生了起來。
他太會演了。
以至於女演員發了愣,差點從角色中抽離出來。
一句「我絕不喜歡你」說得漂浮不定。
「卡!林,你過來,我給你講講戲。」導演將女演員叫了過去。
裴星杓沒有就地休息,而是拿起水杯,小跑到房車前。
他敲了敲車窗。
我乖乖拉下車窗。
「喝水。一天至少喝夠兩升。」我哥又開始嘮叨。
我剛想和他拌幾句嘴。
忽然走過來一個年輕活潑的男演員。
「呦,裴哥,你金屋藏嬌啊!」
裴星杓單手擋住我的臉,讓我搖起車窗。
那人驚訝,「藏得這麼緊,怕被人看?」
「是。」我哥面無表情,手依舊緊緊撐著車窗,似乎怕車窗都擋不住我的臉。
要命般的護著。
我驚訝,他怎得就把金屋藏嬌這事給認下了?
等那人走後,我哥才低聲解釋,眉眼溫和,語氣誠懇。
「你不是怕被人知道是我妹妹麼?我只能默認你是我女友咯。」
「你就不怕被狗仔亂說!」
裴星杓笑了。
神情透出一絲不管不顧的傲慢和瘋狂。
但眨眼間,便極快地收斂住,溫溫柔柔地恍若世間最善良的白蓮花。
「哥哥相信,會有善良正直的記者不去亂寫的。」
5
果然,如我哥所說,導演好不容易逮住他,就立刻反悔,要他再補拍幾個情節。
這下子,花半個月的功夫都說不準。
我的旅行恐怕只能泡湯了。
我躺在房車床上,猶猶豫豫地告訴男友,我要爽約的事情。
男友發來「?」
繼而說:「可是我酒店都訂好了!一晚上一千呢!你有錢 A 給我嗎?」
我男友一直覺得我家就是個小康家庭。
因為,上大學的時候,我沒告訴任何人裴星杓就是我哥。
就連裴星杓想要開車送我去大學,都被我殘酷拒絕了。
一開始是怕每天都有人找我要我哥的簽名很麻煩。
後來,則是因為我發現舍友喜歡我哥。
她不僅在宿舍牆上貼滿了裴星杓的小卡,還總給別人分享裴星杓的夢女文。
某一回,我沒留意,逕自點開了她發給我的文章連結。
首句ƭŭ̀³竟然就是「裴星杓的左腰側有枚棕色的小痣,我每次舔弄,他瞳色都會加深,誘惑無比。」
我愣住了。
但鬼使神差下,竟然通讀完了全文。
舍友興致勃勃地問我感覺如何?
我才回過神,喝了口水,故作鎮定地說「文筆很好。」
內心卻有些隱隱的莫名情緒。
此後,我下定決心,死都不讓別人知道裴星杓是我哥,尤其是我舍友。
若是我哥知道我看過他的夢女文,那我的一世英名就全完了。
我好脾氣地哄了男友幾句。
他終於不生氣了,只是話鋒一轉,「但我錢都泡湯了,你是不是得彌補一下我?」
「怎麼彌補?」
「你找條絲襪穿上,坐在床上給我拍你的腿和腳。」
我猶豫了。
男友見我半天不回復,口吻冷淡地說,「裴覺夏,你是不是壓根不愛我,和我在一起就是想要花我的錢?」
我連忙說,「我沒有!」
這是我第一次談戀愛。
我沒什麼經驗,不知道男友的這種要求是不是很正常,是不是不拍照片就代表著不夠愛他。
我只知道,我不想讓我人生第一次戀愛就這麼草草結束。
——許是和我哥對著幹的逆反心理作祟。
我哥從小就對我嚴加看管,初中時有人沖我告白,他知道後,當天下Ţũ̂₉午就堵在校門口,把那人打到腿骨折。
要不是他平時成績好,差點被開除。
此後,再也沒人敢和我告白。
我哥一直說,「你還小,這個年齡談戀愛修不成正果的。」
他越這麼說,我就越想和他作對,偏要證明給他看看,我不小了,我有談戀愛的能力。
我猶豫半天,終於咬牙,將我哥冰箱裡的香檳咕嘟咕嘟灌了半瓶。
借酒壯膽,沖男友說,「知道了,你等下,我去拍!」
沒成想,那酒喝著不辣,後勁卻極大。
沒過幾分鐘我就覺得渾身滾燙,暈暈乎乎的。
我支起身子,在我的行李箱裡找衣服。
穿上絲襪,套了件我哥買的小黑裙。
跌跌撞撞地撲到房車的床上,將手機支架擺好。
翹著腿,剛要摁快門。
「你在幹什麼?」
一個極其冰冷的聲音驀然響起。
酒精麻痹了我的大腦,當我哥走到我面前時,我才反應極慢,傻乎乎地笑道:「哥?」
翹起的兩隻腿還乖乖搭在床邊,一晃又一晃。
6
「我在給男朋友拍照,他想看。」我醉醺醺地摸了摸我的大腿,又指了指我的腳。
「他想看。」
我極為天然地沖我哥一笑。
遲鈍的大腦渾然沒有察覺出,他瀕臨失控的情緒。
「他想看,你就給他看?」他的聲音輕得不能再輕,像是一句尋常的發問。
戲妝未卸,疏冷的白髮和幽深暗紅的眼瞳依舊殘存著那個殺人狂的氣質。
我迷茫地問,「哥,你還在演戲嗎?」
好巧不巧,手機恰好有消息提示。
【男朋友:還沒穿好啊?要不你光著腿拍一張,再半脫半穿地拍一張吧……】
我剛要拿起手機回復,忽然我的手機被猛然奪走。
裴星杓重重地將它砸到角落。
「裴星杓!那是我的手機!」我叫道。
他怒氣沉沉,「是我買給你的手機,我現在想要回來了,不可以嗎?」
「可是——」我想反駁,但在酒精影響下,想不到理由反駁。
只能張口結舌地看著他將手機重重幾腳踩成稀巴爛,蹲下身,把我的手機卡放進口袋。
「裴哥?怎麼了?我聽見有東西摔了?」
有人敲了敲房車的玻璃。
裴星杓捂住我的嘴,平靜地沖外邊的人說ťúₕ,「沒事,手滑,摔了個東西。」
「明天的戲是幾點鐘?」
「下午三點。」
「好,你先去酒店休息吧,我一個人在房車裡背會劇本。」
我唔唔地拽著他的手,裴星杓不為所動。
等人走後,他單手拎起我。
「你壞蛋!」我口齒不清地罵。
「痛了?」他問。
我連忙點頭。
裴星杓冷笑,「看來還沒長記性。」
中指同無名指勾住我的吊帶,指節彎曲,威脅似的前後搖晃。
「沒長記性就得受懲罰。你別忘了,這裙子也是我買的。」
他咬住我的脖頸。
「你卻要穿給別人看!」
我叫出聲,聲音卻被布料撕裂的聲響給蓋住。
昂貴的黑色裙子,被裴星杓毫不留情地撕成兩半。
我慌亂中捂ṭü⁾住自己,往後躲。
裴星杓掐住我的手腕,讓我如同溺水的魚,只能徒勞地彈動身體。
「哥,哥!」我含糊不清地求饒。
「我錯了,對不起,哥!」
我慫到唔唔哭。
可是這一次,眼淚沒有制止住我哥。
他抱緊我,吮去我的淚珠,親吻我的眼皮。
他說,「還痛嗎?」
我小聲說,「痛痛痛。」
妄圖用誇張的撒嬌制止住他的暴行。
他卻笑了,「還是不長記性。」
他掐住我的脖子,叼住我的下唇,狠狠碾轉,落下無數深吻。
我呼吸不暢,被迫張開嘴,卻恰好順了他的意願,讓他越發肆意掠奪。
我快哭死了。
覺得我哥瘋了,他竟然敢死死地禁錮住我,欺負我,讓我舌頭疼,脖子疼,手腕也痛。
他再問:「還痛嗎?」
我終於明白他想讓我說什麼,小聲說,「不痛。」
他說,「乖。」
即便他這麼欺負我。
可是,久經數年的重複,讓我成了巴甫洛夫的狗,在最無措的時候,仍然下意識握住我哥的胳膊。
哪怕,他如今變成條在我身上肆意作亂的瘋狗。
……
7
醒來後,枕頭邊放著一個最新款的手機。
手機卡也已經為我裝好。
男友的所有聯繫方式全部被我哥刪除拉黑,包括幾個經由他認識的朋友。
看來裴星杓仔仔細細搜查過我的手機。
我躺在床上嗚嗚嗚哭了半天,見我哥果真不在房車內,才撥通了我Ŧù₁媽的電話。
「媽——」
我還沒說話。
我媽卻開口了。
她的聲音有些蒼白虛弱,強撐著精神沖我說,「正巧我要給你打電話。」
「夏夏,我和你爸爸離婚了。」
這個消息如驚天大雷,劈得我說不出話。
「這些年我們的感情一直在消磨,但如今,媽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實在沒有辦法再忍受這樣的生活了,你願意跟媽媽一起走嗎?」
我沉默了一下,小聲問,「那我哥呢?」
她只說了帶我走,可我哥也只比我大兩歲啊。
「星杓他雖懂事,給家人長臉,也是我從小帶大的,但他終究不是我們的孩子。再說,他現在大了,有本事能獨自生活了,這也算是給你爸爸的戰友有了個交代。」
我愣住了。
「媽媽,你說什麼?」
我媽媽許是累了,直截了當到有些殘忍,「我說,星杓和我們沒有血緣關係。」
她沉默了一瞬,「我以為你知道了,畢竟——」
「ṭû₄妹妹,你在和誰打電話呢?」我哥忽然走進房車,神情言行極為正常,恍若昨晚一切只是一場夢。
我媽聽見裴星杓的聲音,簡短地說,「你給星杓也說一聲。不過,離婚的事,估計他也早就猜到了。我先掛了。」
我呆呆看著被掛斷的電話。
這些年爸媽之間的氣氛一直很僵硬。
如果離婚能讓他們幸福的話,我也替他們開心,哪怕未來可能沒辦法擁有和和美美的完整家庭。
可是——
我哥,怎麼可能不是我親哥呢?
「妹妹,怎麼了?」
裴星杓坐到我身邊。
他語氣溫柔至極,像在哄著一個易碎品。
我緊緊抱住自己。
「哥,媽媽說,你不是親生的。」
我哥摸索我發頂的動作僵硬了。
他停了下來,澀聲說,「你說什麼?」
我眼神複雜地看著他。
「我們沒有血緣關係。」
明明昨天我還想著如何惡狠狠地咒駡他對我的傷害,如何報復他。
可是今天,看到他突然聽聞噩耗時的失落與呆然。
我卻又忍不住心軟。
「是麼……難怪媽一直不喜歡我。」他小聲說。
苦笑聲輕輕響起,失神的眼眸中淚光閃閃。
「哥……」我不知如何安慰他。
我哥卻緊緊抱住我。
「讓我抱抱吧。」
他簡直如同要將我揉進他的骨骼中。
頭埋在我的肩頸,濕熱的呼吸打在那寸皮膚之上。
我回抱住他,剛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卻忽然感覺到了哪裡不對勁。
再摸了摸他的後腰。
那處不對勁的感覺變得更加明顯。
我小聲說,「哥,你腰帶硌疼我了。」
我哥這才鬆開。
他站起身,說,「我先去拍戲了。昨晚是我入戲太深,又太生氣,弄疼了你,很抱歉。」
他大步離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意識到了兩件事:
一,我哥今天沒系腰帶。
二,他只說了道歉,沒說要改正。
8
之後的幾天,我哥好像恢復了正常。
他對我很好,哪怕拍戲多忙,都給我做飯喂水。
手腕上捏出的青印也被他小心翼翼貼上膏藥。
他沒有再動我。
我漸漸消除了戒備,甚至像以前那樣,和他嬉笑著打鬧。
等回到家後,我爸媽正式將離婚的消息告訴我們,這一次,他們說得更加詳細,包括財產分割,二人未來的定居地和配偶關係。
我哥感謝了我爸媽這些年的照顧,他說,生恩不比養恩大,在他心中,爸媽永遠是他的爸媽。
而我。
我沒有選擇跟媽媽,因為她現在有自己的生活了。
雖然我上了大學,只有寒暑假會回去。
可是,媽媽如今好不容易找到真正喜歡的人,我不願意打擾他們的感情生活。
而爸爸……
在談到孩子問題時,爸爸始終低著頭,沒有搭腔。
我知道,他一直都有些重男輕女,財產分割後,他恐怕不願意再繼續養我ẗū₍這個女兒。
我猶豫著低下頭。
氛圍正僵持時,我哥哥卻開口。
「妹妹先和我住吧。我在 A 市買了套房子,一直放著通風散味,如今剛巧能住。」
他雙手合十,撐著下巴,用極為有說服力的口吻娓娓道來。
「一來妹妹恰巧也在 A 市上學,我那處房子離她學校近,以後不用再擠宿舍。她睡眠淺,舍友開個燈,起個夜都能被驚醒。二來, 我能時時刻刻照應著她,免得她被別人欺負。」
我爸點頭贊同。
我媽似有所覺,微訝地望了眼裴星杓。
裴星杓乖順地低著頭,安分守己,純良得像個唯妻是尊的童養婿。
她站起身,把我叫到一旁。
「說實話,你真願意和你哥哥一塊?」
我囁嚅地不吭聲。
被她追問了幾遍,我小聲說,「媽,我願意的。」
她看著我, 像是洞悉了一切。
「他逼你?」
我沒說話。
「還是你逼他?」
我笑了笑。
「媽, 我是你看著長大的女兒,你說呢?」
你說呢?
若我真不喜歡他, 為何要在他夜戲快拍完的時候, 再告訴男友失約的事情呢?
為何要喝酒?為何要在明知道他馬上回來的時候, 穿著最誘惑的黑絲短裙躺在他日日夜夜睡過的床上。
為何要把這個努力抑制著感情, 企圖做謙謙君子的人,逼出最陰暗惡魔的一面。
為何呢?
9 真相
我第一次在書上看到巴甫洛夫的狗時, 覺得很有趣。
那時我十歲,我哥十二歲。
我開始在每次搶走他的東西後,親他一口。
一開始,我哥臉紅著罵,你瘋了。
後來,他故意買最新版的遊戲機, 放在大腿上, 等著我來搶。
我成功讓他將搶奪和佔有劃上等號,佔有和愛欲劃上等號。
他只能和我玩, 他只能看著我,只能想著我。
裴星杓與裴覺夏。
這輩子, 我們的名字要緊緊綁在一塊, 生生死死,永不分離。
十一歲的時候, 我們在海邊, 我搶走了他的海螺,引誘著他追我。
等他追到後, 我卻將海螺用力扔回海浪之中, 然後吻住了他的臉頰。
我哥盯著我,「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笑著說, 「你已經有了肌肉記憶了。哥,你如今其實不在意我搶了你什麼東西, 你只會滿足於我給你的親親。」
我哥無奈, 又問了一遍,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背著手,蹦蹦跳跳地繞到我哥背後。
我輕聲說, 「我想要你追逐我一輩子。」
一輩子。
我會引誘你, 刺激你, 讓你迸發出最陰暗的一面。
然後親吻你。
讓你不知如何是好,然後徹底迷失在無無窮無盡的追逐裡,沉淪在不可得到的欲望中。
永生永世。
你是我的獵人。
我是你的獵物。
我們一直在一起。
獵人得意洋洋, 以為自己的陷阱天下第一。
那就讓他這麼以為吧。
只有這樣,他才會懷揣著愧疚,懷揣著欲求不滿的瘋狂。
永生永世都不放走他辛辛苦苦得到的獵物。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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