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自己親手扶上帝位的人送去和親。
在我誕下一子後,他卻帶領千軍萬馬而來,血洗了我的國:「你夫君和你孩子,你選一個。」
1
鳳鸞殿內,鮮血淋漓,屍體遍佈,四處皆是宮人哀嚎的哭喊,活似人間煉獄。
我隔著人海與顧寒舟遙遙相望,男子長身玉立,豐神俊朗,獨獨眉眼間是藏不住的憂鬱。
顧寒舟眼睛死死盯著我懷中的小男孩,良久,嗓音沙啞:「這是你的孩子?」
我頷首,纖細雙手卻止不住的微顫,隱埋在繁華下的傷疤,血淋淋的又被揭開。
五年前,相府滿門抄斬時的慘烈,亦如今日,歷歷在目。
我環顧周圍的煉獄,一言不發,我知道,就算我出口,顧寒舟仍舊不會放過他們。
顧寒舟此人啊,生性淡漠至極,只對那人留了些許溫柔。
顧寒舟揮了揮手,一個溫潤儒雅,白衣染血,髮絲淩亂的男子被拖了上來,是我的夫君,這宸國的帝王,陸言若。
我見到他時,驟然紅了眼眶:「言若……」
陸言若嘴被髒汙的紗布堵住,口不能言,他朝我輕笑,如同春風拂面般,讓人心安。
顧寒舟運起內力,將一把匕首扔到我的身側,冷淡開口:「瑾萱,陸言若和你懷中的孩子,只能活一個。」
我拿起匕首,朝陸言若走過去,取下了他嘴裡的紗布。
我細細撫摸著這張時時刻刻都溫柔似水的臉,似乎要將他的五官刻在心尖般認真。
匕首入了男子的腹部,血液染濕我的雙手,孩童啼哭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
我卻一時之間什麼也聽不見了,耳畔間環繞著幾日前陸言若的話語。
他說,若有朝一日,宸國沒了,天子以身殉國,絕不苟活。
他說,兩國征戰,總有一敗,不用替他報仇,餘生要歡喜。
他說,切記護好自己和璃城,別再鬱鬱寡歡了。
2
宸國亡了,我被帶回溪國,我那才滿三歲的孩子陸璃城被關在冷宮,由與我自幼一起長大的侍女冬梅照顧。
本來顧寒舟想讓璃城自生自滅的,我以命相逼之下,冬梅才能去照顧。
我在乾清宮的偏房內,無名無分,見不得光的被囚禁了起來。
每每夢魘之時,總是想起初被送往宸國時,陸言若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
他那般溫柔似水的人,未曾嫌棄我身份低微,反而對我百般照顧,從不強迫我。
這樣好的人,怎麼最終落得如此下場呢,該死的明明是惡毒狠辣的顧寒舟啊。
這日,乾清宮外響起叫嚷聲,我的心如同被絲線纏繞般難受,下意識出去看看。
乾清宮外的場景,令我怔愣萬分,自幼與我情同姐妹的冬梅腹部中劍,口中不斷呢喃著:「救……璃城……」隨後她便斷了氣。
我拔下頭頂的簪子橫在脖頸處:「都別阻攔我,否則我血濺當場。」
侍衛們不敢傷害我,紛紛束手無策,跟著我一路朝冷宮而去。
冷宮內,一個五歲孩童踩在璃城的背上,嘴中怒駡著:「小畜生,你那賤人娘讓我的母妃不快,我就讓你死。」
周圍還有太監對著璃城拳打腳踢,小小的人兒趴在地上,氣息微弱。
那五歲孩童是喬貴妃之子顧簡,嬌生慣養,純粹到極致的壞。
我一把推開顧簡,將璃城緊緊摟在懷中,踢打璃城的太監紛紛住手,圍在顧簡身側關切著。
喬貴妃喬明珠和顧寒舟一前一後趕了過來,喬明珠先發制人道:「臣妾的簡兒命苦啊,被姐姐這無緣無故一推,血液止不住,恐怕沒有十天半個月好不成。」
顧寒舟冷冷凝望著我,我未曾辯解,跪在地上道:「是民女做錯了,求皇上請太醫救治民女孩兒,事後民女願聽憑貴妃處置。」
璃城呼吸愈發微弱,我眼淚控制不住的落下,這是陸言若唯一存活的孩子了,我一定不能讓陸言若斷子絕孫。
顧寒舟輕聲問:「怎麼不辯解?」
我唇角揚起一抹苦澀笑意,只是重複著求皇上請太醫。
辯解沒有用處的,喬明珠是顧寒舟放在心尖寵的白月光,我只是他無關緊要的地上霜。
五年前,我曾辯解過,卻被罰長跪在儲秀宮前三天三夜。
現如今,我只求璃城平安無事。
」你為自己辯解一下,朕就傳召太醫。」顧寒舟突然道。
我嗓音沙啞道:「是太子打民女孩兒在先,民女才推了他。」
顧寒舟揚起一抹殘忍的笑意:「一個孽種罷了,被打死,也是死有餘辜。」
太醫最終來了,只不過是為了治顧簡,哪怕顧簡只是皮肉傷,都會被人如住如寶的關注。
哪怕我的璃城命不久矣,都如草芥般無人關心。
我滾燙的淚水砸在了璃城蒼白的小臉上,孩童似有所覺般,朝我一笑,斷斷續續道:「娘親別……別擔心,我沒事的。」
若是我昔年未曾護著顧寒舟,未曾將他推上帝位,我何至於如此啊。
是我造的孽,緣何要拿我相府滿門性命,我的夫君孩兒來償啊。
顧寒舟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緊,他幽幽歎息,不知怎麼的,讓太醫救治了璃城。
3
寒月高掛,夜籠罩了整個皇宮。
我跪在儲秀宮前,大雪紛飛,寒意刺骨,如碎片般的雪花砸在我眉睫處。
殿內燈火通明,熏香嫋嫋,男女交纏的背影映在窗戶上,纏綿之音不絕於耳。
我不停的磕頭,按著喬明珠的吩咐一遍遍高喊:「賤人沈瑾萱教子無方衝撞了太子,罪該萬死,望太子寬恕,賤人沈瑾萱……」
天光乍亮,黎明破曉,我的腿早已毫無知覺,頭頂鮮血已然乾涸凝固,口中仍麻木的低聲喊著:「賤人沈瑾萱……」
儲秀宮的門開了,披著紅色狐裘,抱著暖爐的喬明珠在宮女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她居高臨下道:「沈瑾萱啊,本宮就是蠻不講理,嬌縱跋扈,那又如何?誰讓皇上願意寵著本宮呢?」
喬明珠說這話時,刻意露出細嫩的脖頸,上面是醒目的紅梅點點。țṻ⁵
我無力開口,寒冷侵蝕著身上的每處,其實喬明珠說的倒也不錯。
顧寒舟是滿腹心機的帝王,怎麼可能辨不出是非。
不過是愛與不愛的差別罷了。
喬明珠掐著我的下顎:「沈瑾萱,你栽樹,我乘涼,這就是你的賤命。」
我猛然吐出一口黑紅的血液,耳畔間響起了陸言若的話語。
「瑾萱是受盡寵愛,無憂無慮的命,多笑笑啊。」
眼眶溢滿淚水,我一時竟些許迷茫,終歸是賤命嗎?活該失去所有,不得幸福嗎?
喬明珠嫌惡的眼神轉瞬即逝,她笑意盈盈奔向殿門前長身玉立的男子。
顧寒舟挽起她的手,溫柔道:「明珠可消氣了?」
喬明珠嬌嗔道:「尚且沒有呢,但若是這罪人願讓璃城給臣妾的簡兒做玩伴一個月,臣妾說不定就消氣了呢。」
顧寒舟無奈一笑:「一個孩童罷了,明珠想讓璃城做太子的玩伴,是璃城的榮幸,那自今日起便讓璃城跟著太子吧。」
二人輕描淡寫幾句話,定了璃城的去處,我猛然睜大眼睛,虛弱道:「皇上……萬萬不……不可啊,若是貴妃未曾消氣,罪人……罪人可跪到貴妃消氣為止。」
顧寒舟微不可見的蹙了蹙眉,他目光看不出喜怒,直直望著我。
「明珠想做的事,無人可以干擾。」
天子如是說著,喬明珠朝我莞爾一笑,眸子中止不住的嘲諷。
我卻滿心皆是,璃城怎麼辦,他還是個孩子啊,在太子的磋磨下,能否活下來都是個問題。
4
無人在乎我的滿腹惆悵,璃城終究被送去做了太子伴讀。
再次見到璃城時,是在狩獵場上,他單薄青衣,臉色蒼白,跪在太子顧簡的腳下,如同青竹般不卑不亢,卻硬生生折了腰。
我坐在宴席最末尾,蒙著面紗,不敢露出真顏。
這是我向顧寒舟求來的見璃城的機會。
顧簡突然狠狠踩著璃城的腿,愜意的眯了眯眼:「小畜生生來就是給本宮當腳墊的。」
聲音不大不小,在嘈雜的狩獵場上近乎聽不清,一直關注著璃城的我,卻聽得一清二楚。
我死死的咬著唇,黛眉緊蹙,強忍著近乎要傾瀉而出的眼淚。
我的璃城才那麼小,卻被迫經受這些屈辱之事。
都怪我啊,若不是我一意孤行扶持顧寒舟登基,我的孩子怎會落到如此地步。
狩獵即將開始了,顧簡奶聲奶氣開口卻讓我如墜地獄。
「今年的狩獵,搞些新鮮玩意吧,本宮的伴讀跑的極快,一會兒他作為獵物上場,若是哪家公子射中他的箭最多,本宮重重有賞!」
活人做獵物,多麼惡毒狠辣的事,可場上卻響起熱烈的追捧,皆是說著顧簡想法新穎的。
我將希冀的目光望向顧寒舟,唇角無聲張開:「別……」
哪怕念在十年相伴上,他護護我的璃城吧。
他幼時受盡欺辱,次次皆是我將他護在身後,還我一次吧,就這一次。
顧寒舟冰冷的目光瞥向我,他看見了我的哀求,可他只是輕笑:「太子很有想法,那就讓你的伴讀上場。」
我一瞬間仿佛跌至冰窖,璃城注意到了我,小小的孩童揚起甘願赴死的笑:「要快快樂樂的。」
璃城的聲音很大,眾人皆是一頭霧水,我卻知道這是他對我說的。
和陸言若一樣好的人啊,緣何會淒慘至此呢?
況且他若是死了,我便真的孤零零一人了,怎麼可能會快樂?拿什麼去快樂?
一聲鑼鼓響,狩獵開始了,我的璃城在場上與動物們一起四處逃竄。
可仍舊有不計其數的公子哥為了討太子歡心,將冷箭對準了璃城。
我目次欲裂,再也看不下去,以極快的速度沖上去擋住了鋒利的箭。
衣裳破碎,滲出血花,我疼的緊蹙眉頭,卻將璃城死死護住。
數不勝數的箭如雨般射了過來,我忍著疼躲閃,卻避不可避的中了幾箭。
那些枉顧人命的公子哥們並未因我一個女子上來而停手,反倒愈發興奮起來。
我眼前逐漸昏暗,耳畔間是璃城撕心裂肺的哭喊。
「停手吧。」
男子清冷淩厲的聲音,是我最後聽到的。
5
再次醒來時,眉目冷峻的顧寒舟站在我的床榻前。
我抬了抬手,疼意如螞蟻噬心般陣陣傳來,見著顧寒舟,心下恨意燎原。
我的家人,我的孩子,冬梅和陸言若,皆因眼前這人而淒慘至極。
「野種,我當年就該放任你被打死。」我嗓音沙啞,卻擲地有聲。
昔日初見顧寒舟時,他被欺軟怕硬的太監們圍著打,奄奄一息。
唯獨一雙眼睛熠熠生輝,明亮燦爛,看起來便讓人於心不忍。
我為他驅趕走了太監們,他卻恩將仇報。
如今想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當初就該不管不顧,徑直走過。
顧寒舟愕然了一瞬,眼梢爬上紅,他摸了摸我的額頭,懷疑我是不是發燒了,才對他說出如此重的話。
可我定定的凝望著他,繼續罵著:「你就是個心思狠辣的野種。」
顧寒舟的母妃身份低微,與人通姦被發現後,千刀萬剮而亡。
先皇大怒,卻終究心軟,只是將年僅六歲的顧寒舟扔到冷宮不聞不問。
宮中連條狗都能欺負到顧寒舟頭上,我是相府嫡女,機靈討喜,深受先皇喜愛,在宮中能走動自如。
我偶然一次發現了被人欺負的顧寒舟,挺身而出,便跌入了無窮深淵,難以逃脫。
顧寒舟如墨的瞳孔裡藏著風雨欲來,他氣極反笑:「朕是九五之尊,野種這個稱呼,留給你那即將死亡的兒子吧!」
我理智回籠,苦澀一笑:「璃城若是沒了,我也不活了,你不捨得我死對不對?顧寒舟。」
十年相伴,彼此熟悉,若是顧寒舟恨透了我,不會救我。
顧寒舟如同被戳中心事的小丑般落荒而逃,獨留我瘋狂大笑。
他在不捨得什麼呢?他不捨得人生僅有的溫暖!
他自幼被罵著野種長大,只我一人眼瞎心盲去幫他。
他怎麼會捨得我死呢?我對他那麼好,哪怕養條狗都會有不舍之情。
6
月掛梢頭,夜幕降臨,儲秀宮內春宵帳暖,顛鸞倒鳳。
雙頰酡紅的顧寒舟突然俯身在喬明珠耳畔呢喃:「你怎麼能罵我是野種呢?你怎麼也跟別人一起罵我?」
話語到最後甚至添了些許委屈,喬明珠臉色一僵,低聲道:「皇上,您看清楚,臣妾是誰。」
儲秀宮發生的一切,皆傳不到乾清宮偏房裡。
而我只是在憂心著璃城的處境,太子欲取璃城性命,狩獵場上未成,難免想出其他拙劣的法子。
年僅五歲的孩童,壞的純粹,壞的極致,我一刻也ƭù₈放心不下。
翌日清晨,乾清宮偏房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錦衣華服,頭戴金釵的喬明珠站在我面前。
她眉眼間泛著怒意,嗓音狠厲:「你怎麼不去死!陪你的短命鬼夫君殉國啊!」
我緊蹙眉頭,輕聲辯駁:「陸言若才不是短命鬼,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喬明珠冷笑連連:「呵,不僅陸言若是短命鬼,你們的兒子璃城,本宮也要扒皮抽筋,血肉喂狗。」
說到此處時,她彎了彎唇:「到時頭顱割下來,給你煲湯喝。」
我沒來由的犯噁心,眼前女子朱唇皓齒的明朗面容下藏著一顆骯髒齷齪的心。
喬明珠忽然重重往後一躺,倒在了地上,暄紅的血液從她的裙擺處流出,滲人可怖。
她唇角微彎,無聲開口:「你完了。」
果然,下一瞬明黃色帝服的顧寒舟便匆匆趕來,隨著喬明珠而來的宮女們紛紛大聲指責著我,言語著我推了喬明珠,求顧寒舟處罰。
「啪」響亮的巴掌聲在屋子內傳開,我癱倒在地上,捂住被扇紅的臉,耳朵間嗡嗡響,宮人們的責駡聲逐漸變得微弱起來。
始作俑者正抱著喬明珠往外走,還不忘狠厲道:「明珠若是出了什麼事,朕將你千刀萬剮。」
我獨留在原地,宮人們的嘴一直動著,我耳畔間的聲音卻愈發小。
終於,聲音徹底沒了,我近乎癲狂的站起來,隨手拿起茶盞砸在地上。
茶盞碎了一地,宮人們紛紛後知後覺的上前擒拿我。
我愣怔著望向茶盞碎片,癡癡笑著,我聽不見了。
我淚水蓄滿眼眶,暗暗嘲諷著自己傻,那段噩夢般的記憶驟然席捲而來。
幼時的顧寒舟因意氣行事打了太子,被壓入大牢,準備問斬。
我不忍見他喪命,跪在結了冰的白玉石路上,替他求情。
太子的生母皇后家族強悍,與相府能一爭高低,且互不對付。
她便刻意刁難,讓宮人掌摑我五十下,方能鬆口放過顧寒舟。
我硬生生挨了五十下,當時耳朵流出止不住的血液,我從此落下來病根,耳朵不能受疼。
後來顧寒舟被放了出來,他撲在我懷裡,淚流滿面。
他說,世人皆將他看作螻蟻,獨我不同,他說他長大了一定ṱú₌會護著我,讓我做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滿門抄斬,送去敵國後又摧毀掉我的生活,讓我失聰……原來,這便是他所謂的幸福?
7
喬明珠流產了,我被壓入天牢,獄卒應是收了賄賂,對我擅自用刑。
浸滿鹽水的鞭子被獄卒們揮起來,抽打到我單薄的軀體上,留下道道紅痕。
我疼得緊咬下唇,汗水不斷滴落,快要撐不住時,牢門打開了。
絳紫色長衫,五官俊朗的顧寒舟踏了進來,他看到了獄卒們擅自用刑,但並未置喙,只是擺了擺手,讓獄卒們下去。
宸國擅自用刑,是要滿門抄斬的大罪,可若擅自用刑的對象是我,那便無罪了。
只因我「害」得喬明珠流產,於是我的命對顧寒舟而言,比畜生都低賤。
待人退去後,男子如黑曜石般透亮的眸子凝望著我,仿若要將我吸進去。
「給朕生個孩子,你就能活下去。」顧寒舟說。
可是我聽不見,只能仇恨滿滿的與他對視,他好像又重複了一遍,但我仍舊聽不見。
顧寒舟的俊臉浮上錯愕,他倏地靠近,將我的手拿起來,在上面慢慢寫著。
「你是不是聽不見了?」
我扯起一抹嘲諷的笑意道:「昔年我因救你,耳朵落下了病根,今朝失聰,怪我自己救了一條養不熟的白眼狼。」
顧寒舟的眼神晦暗不明,心底百般情緒交織。
最終,他在我手心細細寫著一行字,隨後我便被抱出了天牢。
8
我坐在床榻上,一襲紅色珍珠裙,襯得我肌膚愈發白了幾分。
紅色的蓋頭遮擋住視線,我只覺顧寒舟可笑。
他在我手上寫的一行字,竟是讓我不要怨恨他。
思緒間,門被推開了,顧寒舟一襲紅色長袍,面帶笑意,稱得上芝蘭玉樹,溫潤如風。
他掀起我的蓋頭,將我抱起來自顧自低語:「瑾萱,你終究是朕的。」
我想奮力掙扎,卻被灌了藥,渾身上下使不出一點力氣。
顧寒舟壓上來的時候,我眸子中的驚懼再也藏不住。
可男子還是強硬沖了進來,我的傷口被扯動,撕心裂肺的疼。
卻滿腦子皆是陸言若,那種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人,從不會逼迫我。
初被送到宸國時,陸言若燦爛如星河,溫潤若春風。
陸言若會溫柔的詢問我,會為了逗我一笑,堂堂帝王親自撫琴。
這般好的人,卻被迫慘死在我劍下……
痛到極致之時,我精神恍惚的低聲喚:「陸言若……」對不起。
顧寒舟是習武之人,內力深厚,自然聽見了。
他俯身咬住我的唇,微微用力,血液綻開在他的唇角,染成點點血花。
「不許想著別人!本就是他搶了你五年,他和孽種都該死!若不是……」
若不是他怕世間再無人羈絆住他的瑾萱,他怎麼會留璃城活下來。
那夜過後,顧寒舟日日派太醫來診斷,終於等我有喜ţúⁿ後,他不再來乾清宮偏房。
只是太醫卻日日皆來,為我治好了失聰,送了許多安胎藥。
因我無寵,宮人們見風使舵,怠慢於我,以此討喬明珠歡喜。
冷炙殘羹,甚至在這寒冬,我連碳火都無,可我並不在意這些。
三月後,乾清宮偏房內,我撫摸著微微顯懷的肚子,思緒恍惚。
我想打掉孩子的,可顧寒舟用璃城威脅我,我陷入了愧疚與自責中。
愧對九泉之下的陸言若,自責自己沒本事,連陸言若唯一存活的子嗣都難以護著。
「咚」一聲。
醉氣熏熏的顧寒舟踹開了門,他昔日溫潤的眉宇間凝聚著化不開的風雪。
屋內沒燃碳火,顧寒舟身形微顫,一把攬過我,握住我冷如冰的手。
「宮人們陽奉陰違,膽子越來越大了。」
我未曾言語,顧寒舟將頭埋進我的頸窩,深吸了幾口後,嗓音哽咽。
「瑾萱,你又不理我,五年前,你若是求我一下,我們怎麼會越走越遠?」
我一把推開他:「你別欺人太甚。」
五年前,分明是他滅了相府滿門在先,如今反倒是我的錯了。
顧寒舟低聲呢喃:「沈瑾萱,喊來璃城吧,讓他見見你如今的模樣,讓他知道你是我的,從始至終都是。」
我幾乎是瞬間抬頭凝望著他,咒駡道:「你瘋了?」
我的璃城年紀小,見了我顯懷的肚子,會怎麼想?
顧寒舟眉梢微紅:「我才沒瘋,你本來就是我的,你不該生下別人的孩子,你不該背叛我的。」
璃城終究被帶了過來,他瘦如枯槁,長衫洗到發白,眼角處長長的劃痕讓人無法忽視。
我下意識垂首不敢與他對視,心疼與難言佈滿胸腔。
「娘親。」璃城喊了我一聲,隨後的話語讓我潸然淚下。
「娘親受苦了,無論娘親做了什麼,璃城都愛娘親。」他稚嫩的聲音卻堅定滿滿。
我驟然抬頭,撫摸著他的臉,緩緩道:「對不起……」
是我昔年識人不清,是我今朝無能為力,害得本該泡在蜜罐中錦衣玉食成長的璃城,淪落到這般下場。
「娘親未曾做過愧對璃城的事情,無需道歉。」
我突然想起在宸國時,我因相府的滿門抄斬鬱鬱寡歡。
溫潤儒雅的陸言若眸似星河:「你未曾對不起任何人,只是這世道人心難測,無需耿耿於懷。」
而今我卻懷了仇人的孩子,被囚于這深宮中,掙脫不掉。
屋內一直默不作聲,藏於陰影下的顧寒舟大笑:「真是母慈子孝,不過瑾萱是朕的,懷孕三月有餘,而這孽種只能看朕的心情而活。」
我身形微顫,仔仔細細的盯著璃城,怕他情緒出什麼不對。
可璃城只是淡然道:「娘親從始至終都是獨立的個體,哪怕懷孕,依舊是我要敬愛一生的娘親。」
9
顧寒舟後來酒醒了,我卻對他的厭Ţú⁼惡愈發深,時常在無人時撫摸著逐漸隆起的腹部,冒出苟活不如尋死的念頭。
相府滿門抄斬時的血流成河,宸國亡了時的屍橫遍野,一幀一幕,來回浮現在我眼前,揮之不去。
我總是會夢見幼時的純粹天真,爹娘尚在,相府如日中天。
我亦然會在發呆出神時,看到陸言若,他唇角彎彎與我絮絮叨叨。
可轉瞬,他的腹部便被我插入一把匕首,癱倒在地。
習慣真是個可怕的事,原來陸言若待我的溫潤有禮,早已刻進了骨髓。
我陷入了焦灼中無法自救,尋死的念頭若隱若現。
期間顧寒舟發現了我的不對勁,他為了穩固我的情緒,讓璃城來陪我。
璃城握住了我的手:「娘親,若是活著太累了,就不用管我啦,我一個人也行的。」
我掩著面泣不成聲,我自然知道他在騙我,他一個人在敵國皇宮如何存活。
他只是看我太苦了,不忍我繼續飽受煎熬下去。
又過了一月,我徹底熬不下去了,我這一生,本就愧對了太多人,便以死賠罪吧。
好歹是帶著顧寒舟的骨血一屍兩命,不算虧。
我環顧著屋內,凡是能自殺的利器早早被收了下去。
但顧寒舟終究百密一疏。
夜晚時分,我用完膳後,宮女如往常一樣散漫的將東西收拾下去。
我獨自坐在玫瑰椅上,拿著潔白的瓷片,無聲笑了起來。
這是我打破一個不起眼的小碗得來的,只要輕輕往脖頸上一劃。
我便不會受折磨了,這痛苦的一生便會結束了。
思緒間,瓷片就橫在了脖頸處,我的腹部突然動了一下。
我倏地愣怔了一瞬,這也是我的孩子,可能察覺到了我的舉動。
腹部又動了一下,我卻不曾心軟,顧寒舟作惡多端,他不配讓我給ṱŭ₄他生子。
況且我的處境如此,孩子生下來遭受的定然也是白眼與謾駡。
何必呢……
淚水卻不知何時模糊了視線,我握緊瓷片狠狠劃了下去,血液順著纖細十指流。
迷迷糊țů¹糊間,我被一片黑暗籠罩,天地間獨獨中心浮萍上亮著光。
我循著光而去,一個約摸四歲的孩童被包裹在蓮花中。
他朝我笑著:「阿娘。」我立刻停下了腳步,心下蔓延著複雜的情緒。
孩童滿心歡喜的站起來,朝我跌跌撞撞奔來,他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
「阿娘抱~」
我情不自禁伸出手,卻直直穿過了他,他眉眼間滲出血液,莫名妖冶。
「我知道阿娘想讓我死,但我不怪阿娘,阿娘開心就好。」
我連連搖頭,想和他解釋,卻一時不知能說什麼。
我眼睜睜看著孩童身影消散,自始至終,他只是笑顏如花重複,不怪阿娘。
我心口有什麼東西迸發開來,苦澀滿滿,難以言喻。
10
「娘親你醒醒啊。」
耳畔間響起熟悉的聲音,我艱難的睜開眼,脖頸處傳來陣陣疼意。
璃城站在床榻邊,臉上淚水乾涸,眸子中的害怕與心疼交織。
我強硬笑起來:「沒事的,別怕。」
顧寒舟偏執狠辣,沒了我,璃城定然活不下去。
說來說去,我的璃城到底只是孩童,在死亡面前怎會不懼?
門被打開了,顧寒舟冷眼凝望著我:「你怎麼敢帶著朕的孩子去死?!」
我氣極反笑:「如今這般,他生下來亦然步你的後塵,但這世間不會有第二個沈瑾萱了。」
孩子活下來會受盡屈辱,生不如死,或許平安長大都是問題。
顧寒舟抽出長劍,橫在璃城的勃頸上:「朕的孩子若是沒了,這孽種會被千刀萬剮,割下來的肉喂給狗吃,屍體扔去亂葬崗,永世不得超生。」
一股寒意迅速蔓延全身,我咬牙道:「你真是狠毒。」
顧寒舟毫不在意:「瑾萱是第一天認識朕嗎?」
我瞬間敗下陣來,相府眾人的死相歷歷在目,頭顱滿地,血流成河。
那時,尚且年少的顧寒舟便能踏血而來,還笑著說:「瑾萱與我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開心嗎?」
這種畜生,我怎麼會奢求他有人性。
我輕聲道:「你別動璃城。」
顧寒舟卻不知發了什麼瘋,用劍挑斷了璃城的手筋,血肉翻滾,深可見骨。
我嗓音顫抖:「你在做什麼?」
顧寒舟不語,讓人將璃城帶下去,隨後冷笑:「你能帶著朕的孩子去死,卻對陸言若的孩子……」
我驟然打斷他:「閉嘴,你不配提陸言若。」
顧寒舟眸中微不可見的閃過一絲落寞:「是啊,朕是不配提他,畢竟他命喪黃泉多日,早成了白骨一堆,朕提他,晦氣!」
話落,他便一甩衣袖,怒氣衝衝的摔門而出。
後來,顧寒舟似是怕我再次自縊,便命璃Ṫűₔ城在乾清宮偏房陪著我。
我日日望著清風朗月的璃城,再也生不出自縊拋下他的心思。
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我怎能為了一己之私害他喪命。
11
冬去春來,我臨盆了,宮女們抱著水盆進進出出。
接生嬤嬤不停喊著使勁,伴隨著一聲嬰兒啼哭,我脫力癱倒在床榻上。
「生了,是個大胖小子。 」嬤嬤喜笑顏開,將孩子裹上繈褓,抱到我眼前。
許是血脈使然,我不自覺的抬眼望著孩子,皺巴巴的小臉,哭泣止不住。
絳紫色長袍,五官俊美的顧寒舟挽著淡紫色長裙,眉目含笑的喬明珠走了進來。
我心中咯噔一聲,防備的望著喬明珠,她來定然沒有好事。
不出所料,喬明珠接過啼哭的孩子,輕笑:「皇上您對臣妾真好,姐姐害得臣妾流產,使得臣妾難以孕育子嗣,臣妾又想有孩童陪陪太子,皇上便出此下策,忍著噁心與姐姐生孩子。」
我如遭雷劈,自嘲笑著,怪不得這些時日顧寒舟小心翼翼的提防著我自縊。
原是如此啊,原是如此……但喬明珠心懷鬼胎,怎會真想要我的孩子去陪太子?
這孩子若是交給喬明珠,恐怕便活不下去了。
喬明珠撇了撇嘴:「可是皇上,那璃城懂事勤奮,臣妾有些不舍呢,不如讓姐姐抉擇一下,哪個孩子在臣妾膝下養吧?」
顧寒舟寵溺道:「依明珠所言。」
我心口仿若被人活生生撕開般疼痛難言,這是讓我自己選擇,送我的哪一個孩子去死。
「哇哇哇。」
喬明珠懷中的孩童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哭聲愈發大,回蕩在屋子內。
我望了孩童一眼,孩童漆黑明亮的眸子充滿著對萬物的好奇。
奇怪的是,孩童與我對視上後,立刻止住哭聲,反而咧嘴笑起來,似乎想讓我高興。
我垂下眼簾,不再看他,抿唇道:「幼子更好培養出感情,讓幼子養在貴妃膝下,伴著太子吧。」
陸言若待我溫潤如斯,二選一之間,我永遠不會放棄他與我的孩子。
強自壓下疼意,我一遍遍告訴自己,這孩童是顧寒舟的,是死是活,與自己無關。
喬明珠莞爾一笑:「這孩子尚未取名,那便叫錦瑋如何?」
顧寒舟心不在焉道:「甚好。」
12
那日之後,乾清宮偏房愈發冷清,宮人們怠忽職守,敷衍了事。
我時常望著璃城精神恍惚,他與陸言若長得越來越像了。
不知為何,近日裡想起來陸言若,心口便疼得無以復加。
陸言若被我刺死的一幕,徘徊在腦海中反復迴圈。
好在璃城的傷養好了,日子雖難熬,倒也無風無雨。
再次聽聞顧錦瑋的消息時,是在一月後,宮女匆匆忙忙的跑進來,面色焦灼。
「貴妃娘娘請你過去一趟。」
我下意識站了起來,腳步迅速的朝儲秀宮而行。
腦海中一片空白,顧錦瑋這個名字難以抑制的浮上心頭。
到了儲秀宮後,顧寒舟正懷抱著梨花帶雨的喬明珠安撫。
一股寒意席捲全身,心口傳來陣陣莫名疼痛。
「姐姐,是我看管宮女不利,害得錦瑋被悶死了。」
喬明珠嚶嚶啜泣,可那雙琉璃般的瞳孔中閃爍著得意,哪有半分愧疚?
我無心與她言語,悶死二字反復在耳畔響起。
我往裡走去,裹在繈褓中的顧錦瑋臉色發紫,嫩白的脖頸處是難以忽視的紅痕。
「不是悶死的啊……」我倏地低吼,不知不覺間淚水沾染了滿面。
這是被活生生掐死的,如此明顯,顧寒舟怎麼會看不出來?無非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縱容喬明珠所為罷了。
喬明珠是被百般呵護的皎皎明珠,我沈瑾萱算什麼呢?不過是顧寒舟登上帝位的工具罷了。
連帶著我血濃於水的孩子,都是可以隨意打殺的。
這些時日,我不敢去想顧錦瑋,如今這孩子不出所料的喪命了。
我也不是什麼好人,二選一間,我也拋棄了錦瑋。
錦瑋,謹微,謹小慎微,正如他短暫的一生般渺小,無人在意。
顧錦瑋被下葬了,春雨綿綿,暖風陣陣,他死在這樣好的天氣中。
他未曾上玉蝶,自然入不得皇陵,我跪在他的墓碑前低喃:「下輩子可千萬別投胎到我這裡了,我這人命苦,給不了你溫暖的童年,害得你尚未學會說話便死了。」
仔細想想,我本來是京城人人豔羨的相府嫡女,錦衣玉食,明媚張揚。
這一切在遇見顧寒舟時便變了,我慘遭滿門抄斬,好不容易脫離夢魘後,顧寒舟又剝奪了我難得的幸福。
綿綿細雨飄灑在我的身上,逐漸模糊了眼前景象。
顧寒舟一襲白衣撐著油紙傘而來,向來愛乾淨的他,屈膝蹲下,用衣角細細擦拭著我臉上不知何時出現的淚。
「瑾萱別哭,一切都會好的。」
我嫌惡的避開他:「好?你說我怎麼會好?待我好的人盡數喪命,我懷胎十月的孩子被你送去給喬明珠,在這人世間活了一月便長埋黃泉。」
字字泣血,顧寒舟頓了半晌,似是有些後悔:「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呵。」我嗤笑一聲,「誰稀罕與你的孩子,顧錦瑋不過是血脈使然罷了,我永遠不會給你生孩子了,哪怕我去死,也不會給你生孩子!」
顧寒舟從未見過我如此濃郁的恨意,他怔愣片刻,垂下眼眸不敢看我。
「瑾萱,再過幾日,我們便能如初見之時了,我撫琴你練舞,我們還好好的,別這樣恨我……」
高高在上的天子聲音越來越低,帶了些許哭腔和乞求。
「癡心妄想!」我冷聲道。
顧寒舟真是惺惺作態,令人作嘔。
13
三個月後,喬明珠的母族將府被滿門抄斬了。
與此同時,喬明珠與太子被壓到了我的眼前。
二人紛紛驚慌失措,連連求饒,我冷眼凝望著他們,只覺一股心涼。
狡兔死,走狗烹啊,想來也是,顧寒舟心思深沉,哪裡會真正愛上誰。
對我是利用,對喬明珠又何嘗不是?他容忍不下掌控兵權的將府,便慢慢蠶食,一網打盡。
喬明珠與太子忽然止住了哀嚎,腹部皆插了一把刀劍。
二人倒在地上,顧寒舟眉目含笑的面孔露了出來。
「喬明珠害死了瑾萱與我的孩子,我便將顧簡和她都送下去陪葬,瑾萱原諒我好不好?」
顧寒舟輕鬆開口,仿佛倒下的二人,不是他日日相伴的枕邊人與血脈相連的孩子般。
我驟然生出了一股惡寒,懼怕之意不斷湧出。
喬明珠與顧簡喪命,自是如我心意,可顧寒舟簡直是六親不認,喪心病狂。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口,顧寒舟緩步走了過來,懷抱著我,仿佛丟失多年的珍寶被找回般小心翼翼。
「瑾萱不要喜歡別人,喜歡寒舟,一輩子陪著寒舟好不好?」顧寒舟近乎偏執的開口。
我不語,他便自顧自道:「幼時眾人皆欺我辱我,獨獨瑾萱心善待我好,瑾萱一直待我好吧,富貴榮華,我都給你。」
我強自壓下恨意,回道:「好。」
後來,顧寒舟日日伴我身側,待我如珠如寶。
而我借著他的寵愛,給了璃城百兩黃金做盤纏,將璃城送出皇宮,暗自叮囑他縱馬朝千里之外,與溪國為敵的祁國跑。
到了祁國後,便不必活得如此小心翼翼了。
我待在深宮中,心口空落落的,時常產生錯覺,看到相府亡魂與陸言若,甚至是顧錦瑋那個生來便註定孤苦的孩子。
他們皆在說不怪我,讓我好好活下去,我卻愈發沉悶。
春去夏來,我躺在床榻上,咳血不止,縮在厚厚的錦被中,淚流滿面。
外面蟬鳴不停,綠意蔥蘢,明明是最暖和的盛夏,我卻只覺冷意連連。
我能怎麼辦呢?我無依無靠的一人,怎麼鬥得過睥睨天下的帝王。
這日,我央求著顧寒舟想去賞荷花,顧寒舟欣喜若狂,這是我近日來,第一次主動與他說話。
一艘遊船漂浮在水面,荷花大朵盛開,爭奇鬥豔,美不勝收。
顧寒舟摟著我絮絮叨叨,說了好些話,我藏於衣袖中的簪子狠狠插在了他的心口處。
他悶哼一聲推開我,捂住心口不敢置信的望向我:「瑾萱……你就這麼恨我?」
顧寒舟的暗衛從天而降,拔下簪子,開始替他包紮傷口。
手法熟練,是會醫術的,天子出行,縝密如斯,怎麼會輕易被我刺殺呢。
好在璃城應該已然到了祁國,一生無憂了。
我突然生出一股疲憊之意,緩緩靠近船邊,顧寒舟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眼梢微紅。
矜貴傲然的天子此時低聲祈求:「瑾萱,你……你恨我……我也不在乎的,你別離開我。」
我未曾理他,縱身一躍,跳入了荷花池,驚起陣陣波瀾。
顧寒舟眼梢通紅,焦灼道:「快救人啊。」
夏日的池水並不涼,反而泛著暖意,只是我開始逐漸呼吸不上來,眼前慢慢變得模糊。
恍惚間,我看到了溫潤如玉的陸言若,他捧著荷花對我笑:「瑾萱,你不要鬱鬱寡歡了。」
我過得有點累,所以我來找你啦,陸言若。
顧寒舟終究沒救上來我,他一日白髮,將我屍首封在保人永不腐爛的水晶棺內,放置于乾清宮。
他日日對著棺材言語,行事愈發暴虐,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
終於在三年後,大臣們聯合推翻了顧寒舟。
顧寒舟死時,癱倒在水晶棺前,低聲道:「瑾萱,我被人欺負了……」
可惜這一次,再也不會有人護著他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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