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老公,騙我,害我,是要付出代價的,你付不起!
親愛的老公,騙我,害我,是要付出代價的,你付不起!
我掛掉警察的電話,輕輕地對著空氣說出了這句話。
下一秒,淚流滿面。
馨馨,小寶,你們看到了嗎?
媽媽幫你們報仇了。
就在剛剛,C 城有人給我打來電話。
「你好,請問您是江雨竹嗎?」電話裡問。
我回應後,對方接著說:「您的丈夫陳冰在 C 城高速發生嚴重車禍,不幸身亡,請節哀順變!另請在 XXXX 年 X 月 X 日到 XX 省 XX 市 XX 交警大隊處理善後事宜。」
五個月前,3 月 31 日,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一天。
這天距離我三十五歲生日,只剩下一百五十二天,我非常期待這個生日,因為我有一個超級大驚喜要獻給我親愛的先生陳冰。
可萬萬沒有想到,陳冰在此之前先給了我一份大禮。
三十一日深夜十一點,我吃了一粒陳冰特地托人從國外,給我代購的進口孕婦保健品。
瓶子裡丸子不多了,不過沒事,同事正好出國,我已經把照片拍給了他,請他幫我代購。
正準備靠著牀頭歪一會兒,就聽見了開門的聲音。
陳冰跌跌撞撞,醉醺醺地晃了進來,嘴裡喊了一聲「老婆睡覺」,直接就倒在了牀上,他知道我一直有等他回家後才睡覺的習慣。
因為我孕期聞不得異味,他平常特別註意清潔,沒想到這晚居然醉酒晚歸。
生氣歸生氣,但我還是費勁把他的衣服扒了下來,正要送進洗衣機,
這時,一根棕紅色的頭髮赫然映入眼簾,它靜靜地附在陳冰白色襯衫衣領上。
腦子裡轟的一聲,嚮起一聲驚雷。
陳冰在我孕期出軌!
這次懷孕,我有強烈的預感,肚子裡是個男寶,因為和上次懷大女兒鑫鑫的感覺完全相反。
於是胎兒剛滿四個月的當天,我就找到在醫院的朋友桑桑,幫我確定自己的猜測。
看著特意拍下的寶寶相片,知道我的女兒將要有個可愛的弟弟,我打電話給陳冰。
「老公,我們有兒子啦!」
陳冰說他很開心,但是電話裡的聲音卻聽不出開心的樣子,只是我高興得要飛起來,當時並沒有意識到陳冰的異常。
那天下午,我開車去了公墓,告訴地下的媽媽,我有兒子了。
我伏在墓碑上哭了一場。
那天傍晚,婆婆來電,急切地向我表白:「小江,你是我們老陳家的大功臣,我必須要進城來照顧你和我的孫子!」
我捧著行動電話,放低語調,耐心地哄道:「媽,家裡請了一個上午的鐘點工,定時打掃房子,馨馨乖巧懂事,我能照顧好自己,今天產檢結果一切正常,您放心,您和爸爸在老家生活,空氣好,老朋友們在一塊常常聊聊,利於健康長壽,以後我和陳冰要孝敬您的日子還長呢,等臨產我再安排陳冰回老家去接你們啊。」
她絮叨了一陣,掛了電話。
其實,產檢的結果是,體重增加得比較異常,醫生說控制好飲食,預防妊娠糖尿病。
最近偶爾會有些心悸氣短,也不是特別嚴重,我也就沒有跟醫生說。
婆婆做飯喜歡大魚大肉,又油又鹹,說呢,她不高興,嫌棄我們挑三揀四,不說又吃得難受。
陳冰是個孝順的兒子,我也不想為難他,所以對婆婆的態度就是敬而遠之,該給的錢一定給到位,四時的節禮,兩老的生日,我都十分周到。
陳冰愛我,我也愛他。
女兒剛出生的時候婆婆還好,說先開花後結果,後來幾年過去,我的肚子毫無動靜,她就開始指桑罵槐了。
為了陳冰,我都能忍,可女兒心疼我,所以經常會跟奶奶起沖突,小小的她知道,奶奶喜歡男孩。
我看著這根棕色的頭髮,獃了很久,才把它夾進我的筆記本裡,又慢慢坐回了牀沿上。
看了一眼癱在牀上,醉成爛泥的陳冰,突然心跳如鼓。
他的手無意識地往我肚子上摸過來,我身子扭了一下,讓他摸了個空。
他嘴裡嘟囔了一句,依稀是「容兒」
我感覺到小腹部一陣發緊,忙撐起身子,挪到衞生間,靜靜地坐在馬桶上。
大牀上的陳冰已鼾聲如雷。
我的內心也正電閃雷鳴。
容兒是誰?
肯定不是我!
情濃時陳冰叫我珠珠。
他說我是他的掌中珠,這輩子,他要把我捧在手心裡,如寶如珠。
現在想來有些諷刺,原來的我,可不就是他手掌中的一粒珠子嗎?
他以為我永遠都不會知道他的祕密,永遠逃不出他的掌心。
現在呢,他死了,而我徹底自由了,雖然代價慘重。
那天深夜,身體稍微緩和一點,我到女兒的房間看了一眼,她正在奮筆疾書,因為兩個老人家重男輕女,閨女心疼我,一直說要給我爭氣,讀書很用功。
在知道我懷了二寶之後,對我說:「媽媽,真是太好了,奶奶再也不會罵你了,我也有個弟弟了。」
見我進去,女兒給了我一個甜甜的笑容,說:「媽媽,您怎麼還不休息,弟弟要睡覺覺,我寫完作業再睡。」
我摸摸她的頭,叮囑了她一句:「早點休息。」
又給了她一個晚安吻,轉身穿過客廳回到主臥,陳冰依舊睡的死沉。
我躺在陽臺上的籐椅上,反複想一個問題。
陳冰到底有沒有出軌?
腦子裡一個聲音在尖叫,他肯定出軌了,你看,還帶回了別的女人的長發,說不定兩人剛剛還睡在一起,我感到一陣惡心。
另一個聲音又說,也許他只是醉了被別有用心的人蹭到了,他這麼辛苦,也是為了我和孩子。
腦中天人交戰,不知不覺,眼淚流了下來。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陳冰是個完美的愛人,遇到他,我何其幸運。
陳冰來自鄂北一個小山邨,陽光帥氣,勤奮刻苦,他的導師江教授,也就是我的父親,經常在家裡說,陳冰這個學生真不錯。
後來,我媽心髒病猝死之後五個月,爸爸要娶他的研究生,一個比我還小一歲的女生。
我和他大吵一架,搬了出來。
陳冰陪我度過了那段痛苦的時光。
我以最快的速度嫁給了陳冰,我的嫁妝,是我媽留給我的這套房子,除此之外,還有一筆五千萬的信托基金,只是要等到我三十五歲時,我才有支配它的權利,現在僅僅只能領到每月二萬元的基本生活費。
我外公只有我媽一個獨生女兒。
這些是我經商的外公留下的遺產,我媽又留給了我。
關於這件事情,我和我媽誰都沒有告訴,包括我爸。
還有一個工廠,一直也都是我爸兼職打理,生意既不好,也不壞。
本來因為父女反目,我想把工廠裡屬於我的那部分要來。
但是陳冰說:「珠珠,你又不會經營,要來幹甚麼,咱爸只有你一個女兒。」
我當時在氣頭上,說:「要回來給你,就是不能留給那個渣男和小三!」
「珠珠,我不要你的東西,為了你和孩子,我會努力的!」
當時我懷著大女兒陳馨,矯情又敏感。
陳冰又下死力哄了我幾天,這件事情才作罷了。
從那天以後,我把我媽的所有東西都搬回了我的新房,收了起來。
一直以來,陳冰是個好丈夫,也是個好女婿,每個周末,他都帶著閨女鑫鑫回父親家。
大人的恩怨並沒有波及到孩子,每次回來鑫鑫都很愉快。
今年元旦節,閨女回來後告訴我,外婆懷孕了。
她聽到外公和外婆在臥室吵架,外公讓外婆去流產,外婆大吼,除非她死。
外婆出來的時候眼睛又紅又腫,臉上還有一個紅紅的巴掌印。
她說的外婆,正是給我當了後媽的賈芳,那個比我還小一歲,我媽死後五個月就嫁給我爸的女人。
當時我並不關心我爸的事情,女兒說的事我也沒放在心上。
我只關心,晚上,陳冰到底和誰在一起喝酒?
我的腦海裡閃過一個畫面。
那是閨女出生後不久,爸爸想看孫女,我剛剛做了媽媽,心裡一軟,就答應他了。
敲開門,後媽賈芳看到我和孩子,臉上漾起溫柔的笑意,我知道她不是真心地喜歡我,甚至這溫柔笑意背後還藏著沒來不及掩飾的恨。
無所謂,反正我也不喜歡她。
她一看到我身後的陳冰,笑容一瞬間冰凍在了臉上,隨即客氣而疏離地微笑了一下,變化非常快,當時我還以為自己花了眼。
現在想來,當時一定忽略了甚麼。
賈芳的頭髮是棕紅色的!
腦中就像驟然劈過一道閃電。
念頭剛一閃過,就被我自己否決了,絕不可能,陳冰對我這麼好,是我自己過分敏感。
不會的,我再一次告訴自己。
那究竟是誰的頭髮呢?
我站起來走進臥室,輕手輕腳,翻開了陳冰的包,找到行動電話,輸入我的生日,提示密碼錯誤。
我心裡咯噔一下,剛結婚時,陳冰的開機密碼就是我的生日。
他說,我們夫妻沒有祕密。
事實上,他有祕密,我也有自己的祕密,不是嗎?
他甚麼時候改的密碼?略一回想,才意識到我已經幾年沒有過看他的行動電話了。
從前我覺得夫妻之間,最重要的是彼此信任。
作為法律工作者,我見過太多因為不信任而夫妻反目的案例,而我要給我的愛人,他應得的尊重。
陳冰曾說,我永遠都是他的完美女孩。
我吃了很多苦藥,誠心想給老陳家生一個男孩,我感謝他,陪我走過親媽走後的那段黑暗時光。
在這根突然出現的紅棕色頭髮面前,這一切像不像是一個笑話?
我想了一整晚,也沒有想到答案,直至在陽臺上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第二天一早,聽到陳冰在牀上喊:「珠珠!」
雖然聲音有些宿醉後的沙啞,但還是驚醒了我。
剛睜眼的一瞬間還有些怔忡,臉上昨夜殘留的淚痕,讓皮膚有些輕微的撕裂感。
我沒有動,靜靜地躺著,聽著他聲音一聲比一聲著急,然後找到陽臺來。
見我躺在籐椅上,他非常愧疚,不停地為昨夜的醉酒道歉,我在腦子裡對他咆哮。
昨夜和誰在一起喝酒,到底有沒有背叛我!
但最終我只是動了動嘴唇,把所有的問題咽了下去。
我突然意識到,一旦問出口,就覆水難收,如果一切只是誤會,那我和他的感情勢必會出現裂痕,這不是我想看到的。
我的臉色應該是有些蒼白,陳冰握住我的手,蹲在籐椅邊上,不管是聲音還是表情,都看不出任何異常,一如既往地心疼,從我媽去世後,他一直都懂我,只要我情緒低落,他的眼裡都是這樣的心疼。
我不能在情況不明的情況下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
畢竟,過去,陳冰是一個好老公,好爸爸。
想到這裡,我坐了起來,管理好自己的表情,用平常的聲音說:「沒事,昨晚在籐椅上睡著了。」
為了緩和氣氛,我甚至還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討厭~喝得一身臭烘烘的,快去洗澡,害我要洗牀單。」
見我如常,他這才起身進了衞生間。
從頭到尾也沒說,昨夜為甚麼醉酒晚歸。
聽著嘩嘩的水聲,我站起來,走進廚房準備早餐,喊閨女起牀。
他不提,我也不提,像往常一樣,餐後他帶著閨女一道出門。
門一關上,我就繃不住了,背靠著門滑在了地上。
真相到底是甚麼?
我腦子裡像揉了一團亂麻,亂麻中的那根線頭,等我剛要抓住它的時候,它又消失了。
我走進儲藏室,打開其中的一個大箱子。
這是我媽的遺物,我一直沒有勇氣打開。
可是現在我想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爸爸是否出軌。
箱子最上面是一張老式的結婚照,年輕的媽媽依偎著帥氣儒雅的爸爸,笑得是那樣甜蜜。
我輕輕地摩挲著媽媽的臉,拿出相框,正要放在一邊,發現相框邊上露出了另一張相片的邊緣。
我小心翼翼地拆開相框,發現結婚照的後面藏著一張單人照。
相片上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少女,單手托著腮,溫柔的笑意似曾相識。
是賈芳!
不,不是賈芳,
雖然照片有些老化
但是這張照片上能看到「吾愛莉莉倩影 1982 年 3 月 25」的字跡,
看上去是爸爸的寫字習慣,他寫勾的時候筆鋒比較犀利剛勁。
它怎麼會藏在我媽的結婚照裡面?
我媽知道嗎?
我把箱子裡多年來媽媽記錄的日記本一一攤開,找到了 1982 年的日記。
扉頁就是我媽娟秀的字體「熱愛生活,熱愛你!」
驟然看到熟悉的字跡,媽媽的聲音在我耳邊嚮起,「小雨點,你一定要幸福」
我的眼睛又濕了。
媽媽,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幸福。
媽媽,你幸福嗎?
我這才想起,我從來沒有問過,她是不是幸福。
1982 年 1 月 1 日陽光明媚喜悅
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
我要守好我的龍鳳燭。
燭光閃爍著喜悅和幸福的光芒。
最愛的江大哥,英俊的臉龐陷在一團喜氣的紅色裡,像玉石一樣美好。
很好,我終於嫁給他了!
感謝自己的極力爭取,爸爸,你放心,我一定會幸福的。
我要用事實證明,你是錯的。
江大哥說他很幸福。
以後的每一天,我們都會幸福。
祝福美好生活。
當天日記的空白處,手繪著一支火紅的玫瑰,我媽用別出心裁的手法,將花瓣表現得像燃燒的火燄,花桿上零星點綴著幾點小刺。
我媽的新婚生活裡,也會有一些動人的時刻,就像當初的我和陳冰一樣。
沒想到,年輕時的江教授也會小意溫柔,也幽默風趣。
手指一頁頁翻過紙片,發出沙沙地脆嚮。
1982 年 4 月 1 日陰霾
今天替江大哥整理書房,看到了一張照片,是個非常漂亮的姑娘,可惜不是我。
莉莉是誰?
我沒有問,江大哥下班回來好像在書房裡找甚麼東西?
是這張照片嗎?
他沒問我,但第一次沖我發了火,我不該碰他的書房。
我還幸福嗎?
爸爸也許你是對的,但是我不想失去他。
我可能懷孕了。
照片我藏在結婚照後面了。
江大哥,答應我,從今天開始,你的眼裡只有我和我們的孩子,好不好?
紙頁上有淡淡的水跡,是媽媽哭了嗎?
我靠著箱子,歪坐在地上,感受到了雙倍的痛苦,一份來自三十四年前的媽媽,一份來自我自己。
肚子裡動了一下,是小寶在提醒我,他不舒服了嗎?
我情緒更低落了,把日記放回了原處,等過幾天,再慢慢看吧。
媽媽,我愛你!
下午,我還要去參加一個開庭。
我是被告的律師。
我的當事人,是一個四十歲的大媽,因不堪長期家暴,將「亞硝酸鈉」抹在當天的肉上,做成菜毒死了自己的丈夫,罪名是故意殺人罪。
我一向很同情遭遇不幸婚姻的女性,希望能以己之力,盡可能地幫助她們活下去。
感覺自己今天狀態不佳,我請師兄過來幫我。
他是本市的金牌大律之一,讓他幫忙出庭這樣的案子,有點大材小用。
最終,當事人在有自首行為的前提下,加上我們準備了大量當事人被家暴的證據,證明死者過分殘暴,當事人時時都受死亡的威脅等這些證據,最終刑期判成了 8 年。
這是最好的結果了。
我的當事人被帶走時,沖我微笑致謝,我很難過。
如果是我,遇到了這樣的情況,會殺人嗎?
呸,我永遠也不會遇到這樣的情況,我有信心,陳冰絕不會對我動手。
那假如呢?
我腦子裡的小人追問。
那我也不會自己動手殺人,我不會知法犯法。
我不明白,我今天是怎麼了,胡思亂想。
我面對工作,一向比較冷靜,同行們說,我是溫柔的女殺手。
我自己怎麼忘了呢?
大概我也陷入當局者迷的困境裡了吧。
看來我很有必要再回一趟江家。
我打電話給陳冰,告訴他晚上下班後直接去江家,我要帶著閨女回娘家,他聲音都驚訝地變了調,不過馬上就笑著說:「你早就該回家看看咱爸了,他年紀大了。」
我敷衍了幾句,掛了電話就給爸爸也撥了過去。
「爸爸,今晚我們回家吃飯。」
大概是太久沒有叫爸爸了,聲音有些發澀,回味還有點苦。
也許三十四年前的四月一日下午五點半之後,我媽給他開門時,嘴巴裡的味道也是這樣的吧。
電話裡的聲音明顯有點驚喜,有點哽咽,連聲說:「好,好,回家吃飯,我讓阿姨去買菜。」
想必他也掛念著他這唯一的女兒吧。
這幾年,我是不是太狠心了。
桌子上大都是我喜歡吃的菜。
白灼蝦,清蒸鱸魚,木須肉……
但是嚼起來,又不是我喜歡吃的菜,因為它們都沒有媽媽的味道。
我胡亂吃了幾口,給閨女剝了半碗蝦。
馨馨很開心,也許在她心裡,外公和媽媽就算是團圓了吧。
爸爸大概是真的老了,開始沒話找話講。
「小雨,你把馨馨帶得很好,馨馨很懂事」
我擺出笑容,摸了摸閨女的頭,違心地說:「那是您和陳冰基因好!」
爸爸和陳冰都笑了。
一個說:「嘴還是這麼貧!」
一個握住了我的手:「老婆,你真好!」
我回過頭,說了一句:「你也很好!」
略有些咬牙切齒,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得出來。
我故意瞟了一眼後媽,臉色有點白,眼神閃過一道晦暗不明的光。
確實很好!
我借口上洗手間,從後媽的梳子上,取下了一團棕色的頭髮。
雖然天生棕色頭髮的人很多,但是離我們生活最近的人最不能錯過,畢竟取證最容易不是。
拿到了頭髮,我對爸爸說:「爸爸我最近有點犯心慌,想早點回家休息。」
爸爸有點緊張,他聽到後,就要跑到書房去拿他的聽診器,我看到陳冰的表情緊張起來,也對,我不舒服,肚子揣著老陳家的根,他應該緊張。
但是後媽為甚麼也有點緊張?
我隨口跟爸爸說:「陳冰說我好著呢,您別忙了,好好坐著休息,我回家睡一覺就好了。您別忘了,現在陳冰也是副主任醫師了。過段時間我再帶馨馨回來看您,賈阿姨現在也懷孕了,您照顧好她!」
說完我用餘光看了後媽一眼,她好像松了一口氣,但是身子立刻又緊繃起來。
她看了陳冰一眼,迅速挪開了目光。
而爸爸臉上的笑容則突然消失了,想要交代我甚麼,最後也只是擺擺手,回到了他的書房。
我心裡疑慮越來越重,摸了摸口袋,這趟回來,可能會有收獲。
第二天,我找到專門做鑒定的機構,幫我對兩根頭髮做專業鑒定。
結果出來的時候,我竟然一點也不意外了,就是後媽賈芳的頭髮。
可能我是個律師,見過太多的案例了,從前只是身在局中罷了。
但是女婿和岳母,還是又一次重新整理了我的認知。
不過小一歲的漂亮岳母,會動心的吧。
只是,他們是甚麼時候開始的呢?
是賈芳嫁給爸爸之前,還是……
不管甚麼時候,你都可以對別人動心。
但是你不該對我假裝深情,欺騙我的感情!
陳冰,你確實很好。
還有……
我聚精會神地思考。
照片,那張照片!
說不出甚麼原因,就是直覺告訴我,這裡面肯定有關系。
我找到師兄,請他幫我安排所裡的人負責查一下兩個人。
師兄表情有點分裂:「江雨竹,你要查自己的後媽?!」
「還有這張照片怎麼這麼像你後媽?這是母女吧?」他漫不經心的一句話,點亮了我。
對啊,母女,我怎麼沒想到呢?
長得這麼像,還有年紀,正好符合。
賈莉,原來破壞我媽幸福的人名字叫賈莉。
終於有眉目了,我拜托師兄好好查一下賈芳和疑似她母親的賈莉,從出生地,到從小學到大學的全部檔案。
我代購的藥拿到了。
想到晚上忘記吃藥,就向師兄討了杯水,準備吃藥。
藥丸捏在手上的時候,總感覺有點不對勁,藥粒挺幹淨的,不像家裡的那瓶還有些粉末,當時並沒多想,便狠灌了一口水,把藥補上。
師兄笑著說:「我幹兒子還好吧?」
我笑罵:「要兒子自己生去,你說的那個人還沒出現吶?」
師兄嬉皮笑臉:「沒事,大概還在上幼兒園呢!」
「滾!單身汪」我笑著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我自己開了四百公裡,把婆婆接來了。
陳冰回到家,看到他媽在廚房裡忙碌,很意外,拱在我脖子裡哼:「老婆,你怎麼把媽接來了?」
我輕輕推開他:「最近,有點累,請媽過來照顧你和馨馨,正好,你媽也想你了。」
「我不想他,我想我孫子!」婆婆在廚房插話,笑得很爽朗。
怎麼也看不出,這還是去年過年時還對馨馨翻白眼刻薄的奶奶。
馨馨也覺得奶奶好像變慈祥了,小丫頭開心極了,對我使臉色,我知道她替咱們家高興呢!
馨馨是個善良的孩子。
特別容易原諒。
有時候,不知道也是一種幸福。
可是知道就是知道,怎麼能裝作不知道呢?
我不是我媽媽,會偷走情敵的照片藏起來,裝聾作啞。
我只會把一切挖出來,曬在太陽下,讓它徹底爛掉,然後等待新生。
陳冰,你太不了解我了。
看著談笑晏晏的母子二人,我也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又盈出了眼眶。
媽媽,要是你還活著,我們母女兩人,也是這樣的吧。
媽媽,你有心髒病,怎麼從來沒告訴我呢?
是被那個男人氣的嗎?
或者——————你根本就沒有心髒病。
一想到這個可能,我渾身發冷,我怎麼忘記了,江教授,醫術精湛。
我按下心中立時掀起的怒海狂淘,感到深深地惡心,胃裡一陣翻湧,跑到馬桶一陣狂吐,卻甚麼也沒有吐出來,深深地吸了幾口氣,躺在了牀上。
陳冰追了過來,問我怎麼了,可有甚麼不舒服。
我很不舒服,卻不想告訴他了。
他的靠近,也讓我感到惡心。
也許是我的神情過於冷漠,畢竟我也不是專業演員,有些情緒不可能百分百隱藏。
他越發不安了,拿胳膊摟著我,輕輕地問:「老婆,我哪裡做得不對,你直接說,千萬不要一聲不吭,我害怕。」
我很想說:「你是害怕被我發現吧。」
為了不打草驚蛇,我還是打起精神,努力扯了一個笑容:「沒事,老公,我就是有點累,歇歇就好了,咦,他踢我。」
肚子裡的小寶,輕輕地踢了我一下,也許是動了動胳膊。
馨馨聽到,跑到臥室來,要和弟弟互動,果然又動了一下,她十分驚喜地跑開了,一邊跑一邊喊:「奶奶,奶奶,弟弟踢我啦!」
看,我的女兒,只要奶奶對她好一點,喊她一聲,「乖乖」,她就輕易原諒過去感受過的惡意,反饋給別人滿滿的善意。
陳冰也學著馨馨把手放在我肚子上,等了好幾分鐘,就是沒有等到,一臉失落。
小寶,你是不喜歡爸爸嗎?
沒關系,媽媽我現在也不喜歡了。
以後,有姐姐,媽媽疼你,你也會幸福的。
婆婆在得那一個月裡,我確實輕松許多,可是心裡卻像壓了一塊沉重的大石頭。
我找人偷偷查了我媽的病历檔案。
果然,她從來就沒有心髒病史。
卻有一張乳腺癌的診斷書,這些我都不知道,我現在才知道,作為女兒,我真是太不合格了。
心裡像尖錐紮著一樣的疼,巨大的恨意從心口彌漫到了全身,時刻都要從我的毛孔裡逃逸出來。
媽媽,你疼嗎?
爸爸,你對我媽做了甚麼!
師兄的調查結果給我了,厚厚的一遝複印件,效率真是高。
有過去的老照片,有學校檔案,還有一些詢問記錄。
不過有效的資訊並不多。
虞曉莉嫁給老公賈翔三個月後,賈芳就出生了。
最初幾年,賈翔對虞曉莉百依百順,後來不知道為甚麼賈翔愛上了喝酒,隔三岔五喝得爛醉如泥。
喝完酒就打老婆,性格越來越暴虐,嘴裡罵罵咧咧,滿縣城的人都知道掃大街的賈翔,老婆水性楊花,經常背著他偷人。
街道鄰居隔三岔五地聽到家裡打得鬼哭狼嚎,乒乒乓乓,虞曉莉鼻青臉腫地跑出來,後面跟著大哭的賈芳,多年來,這一家人是派出所的常客,也成了縣裡的名人。
最終不堪忍受的虞曉莉,在賈芳十五歲時自殺了。
留下了賈芳和賈翔父女倆相依為命。
虞曉莉死後,賈翔突然脫胎換骨了,對閨女賈芳百依百順,有時候好得很反常,有時候會盯著賈芳看很久。
有個和賈家有齟齬的老太婆告訴調查人員,賈芳肯定跟賈翔困過覺。
我覺得太過荒唐,沒有當回事,畢竟這種無德的市井老太婆,無中生有的本事是一流的,我這些年的工作經历,也見識了不少。
資料上說,賈芳勤奮刻苦,年年都拿年級第一。
後來賈芳越來越乖巧,也出落得越來越標致,她很懂事,也很勤快,洗衣做飯樣樣都做得很好,日子居然比虞曉莉在世時更像個家了。
街道看著賈家生活改善,給賈翔張羅了個對象,一個死了男人的寡婦,賈翔卻拒絕了,理由是不想耽誤別人,怕後媽對孩子不好。
直到有一次賈翔在外面喝醉酒,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賈芳就一個人生活了。
賈翔死後半年,賈芳賣了房子,去外地上大學,學醫,後來成為爸爸的研究生。
而,賈芳和陳冰的關系,也只是兩人上過同一所高中。
趁陳冰帶著閨女和婆婆出去玩,我把媽媽的日志又拿了出來。
1982 年 12 月 31 日晴喜悅
你今天對媽媽笑了,小小的,軟軟的肉圓子。
小雨點,媽媽太愛你了。
媽媽決定了,這輩子,媽媽只要你一個孩子,你就是上天給我的最好的禮物。
你知道嗎?
你的胳膊像小藕節一樣,肉乎乎,媽媽好多次都想啃一口,因為你的身上實在太香了。
你的小嘴唇紅豔豔的,吐著小泡泡,可愛極了,你一定在做一個很美的夢吧,笑得這樣甜美。
呀,媽媽每一分每一秒都很愛你!
我的小雨點。
你的爸爸今天答應了,會去做手術。
我們願意,只要你一個孩子,你會擁有我們全部了愛,我的小公主。
等明天回外公家,媽媽會去纏你外公,讓他給你爸爸一個工廠,應該可以補償了吧。
媽媽不管,媽媽就只要你!
你是我生命裡的傳奇。
愛你,愛你!
每天親你一萬遍都不夠。
媽媽,媽媽,我又一次淚如雨下。
大學畢業後,我一心想要去首都,闖一番事業。
以為來日方長,每次媽媽給我打電話,我要麼忙著準備資料,要麼奔波在出庭的路上。
我只是一個小助理,沒有那麼多自由,但是我每天都鬥志昂揚,充滿希望。
直到接到爸爸的電話,我的天都塌了。
原來我以為的來日方長,最終成了來不及。
如果不是她的突然離世,我不會回到這座城市。
我想媽媽去世了,我以後要和爸爸相依為命了,爸爸需要我。
沒想到,沒過多久,爸爸身邊站了一個年輕的女人。
而我的媽媽化成了灰,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郊區的公墓裡。
我曾經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媽媽無窮的愛,還來不及回報她,就……
現在又眼睜睜看著她愛的人,竟然在她屍骨未寒的時候又另娶了她人。
我陷入深深的自責,怪自己不該離開媽媽去外地,如果我守著她,是不是現在還有機會對她說一句,我也愛她。
爸爸,我不會原諒你。
我更不會原諒我自己。
我瘋狂地翻著日記,又找到她去世那一年的日記。
果然,她是知道的。
她查出乳腺癌後,自己偷偷吃過藥。
有一段時間她給我打電話非常頻繁,說讓我出國再繼續深造。
我拒絕了,她想去國外治療,是我耽誤了她。
她為甚麼不相信她的丈夫,知名醫生江教授。
難道她發現了甚麼?
她為甚麼不離婚。
日記裡沒有記錄。
只是最後那一個月,她說她經常心慌氣短。
後來日記就斷了。
到底發生了甚麼。
我陷入了迷茫,這時,大門外傳來聲音,陳冰帶著婆婆和孩子回來,我胡亂地收拾了一下,走出了儲藏室,向衞生間走去。
洗了一把臉,揉揉眼睛,鏡子裡映著一張有些浮腫的臉,我才五個月身孕,就開始水腫了嗎?
陳冰走進來,攬過我的腰,手摸在我的肚子上:「小寶,今天乖不乖,不要折騰媽媽喲,不然出來爸爸要打小屁股。」
又見我眼睛紅腫,緊張地問:「老婆,你怎麼哭了?發生甚麼事情了,是誰欺負你了,你告訴老公,老公幫你欺負回來」
「是不是我媽,說了難聽的話?」
「不是,媽現在對我和馨馨很好,是……」我想說,是你陳冰欺負了我,你要怎麼樣幫我欺負回來?
話到路邊,變成了:「就是孕期有些多愁善感,不用擔心。」
他信了,摟著我,笑得有些寵溺,讓我一瞬間以為那根頭髮只是我做的一個噩夢:「老婆,你懷孕後越來越可愛了,珠珠~」
只一恍惚,我就醒過來了。
姦夫!
我輕輕地扭轉了身子,從他的懷裡扭出去:「熱得很。」
他誤會了,伸出胳膊又把我撈進懷裡,把頭拱在我的脖子裡,聲音發出一種讓人厭煩的甜膩:「五個月了,應該可以……」
我立刻伸出手把他推開:「你擠著小寶啦!」
「我最近不怎麼舒服,再等等吧,為了小寶,我吃了太多苦了,我怕……」
陳冰一聽,馬上將捧著我臉的手,下滑到我的肚子上:「小寶,怎麼了?要不我明天陪你去檢查一下。」
「不用,這才檢查沒多久,就是最近有點累。」
「那你請假休息幾天,不要像個拼命三娘,你老公我會養你的。」
「老公,如果有一天,碰到了比我好的人,你會離開我們母子三人嗎?」
我到底沒有忍住,還是問了。
陳冰愣了一瞬,桃花一樣的眼睛,盯著我看了幾秒說:「瞎說甚麼呢!哪有比你好的人啊,在我心裡,老婆最好了。」
我有點失望,如果他此時和我坦白,我,我應該會原諒他吧,看在肚子裡寶寶的份上。
陳冰,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是你不珍惜。
我提議周末去江家,並趁機說起賈芳。
「我剛發現了一件事。」我裝作不經意地說起,並仔細觀察陳冰的表情。
果然,他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問道:「甚麼事?」
「我爸爸的事。」
他明顯松了口氣。
「賈芳的孩子,可能不是我爸爸的種。」我找出指甲剪,開始剪著指甲,只當閑談。
他呼吸又紊亂了:「不,不會吧,爸爸精神這麼好,生個孩子沒問題了,你別瞎說,男人七十歲也不影嚮生育,這方面我比你專業。」
頓了頓,他接著說:「千萬別和你爸爸說,他會傷心的。」
難道我不會傷心嗎?陳冰。
我銼著指甲,向他透露:「兩個月前,馨馨在那邊,聽到外公外婆在房間吵架,我爸讓賈芳把孩子打了,賈芳不同意,我爸還打了她一巴掌,你說,要是我爸的種,他會讓打?」
陳冰目光閃爍了一下,繼續糊弄我:「也許,他怕你多心,不想再生個孩子出來,分你外公留給你的財產,老婆,爸是愛你的。」
我在心裡說,你猜對了,他曾經是愛我的,畢竟,為了讓我能擁有他全部的愛,他還同意了結紮。
「不對吧,你們男人這麼想生兒子,聽說賈芳這一胎可是兒子,好端端的我爸難道不想要兒子,再說這些年,他自己的積蓄,也不少了,光房子都買了好幾套,他不想有個兒子繼承!所以,這個孩子九成九,不是我爸的,你信不信?」
我扭過頭,似笑非笑,目光定定地看著他問:「你說,會是誰的呢?」
「這,這我哪知道,」陳冰明顯有點緊張了:「老婆,才誇你可愛了,怎麼現在變得這麼八卦了,你這不是編造是非嗎?快別想了,把我兒子累著了。」
我暫時停止了試探,順勢說自己累了,想要眯一會兒。
陳冰抽出一支煙走到了陽臺上,透過玻璃看過去,煙霧下的那張臉,有些陰沉。
陳冰,這你就怕了嗎?
周末,按照計劃,我帶著全家回到江家,這一次我還帶上了婆婆。
這是婆婆第一次上我娘家,以前都在酒店。
我想,婆婆會不會認識賈芳呢。
進門後,我特意觀察了後媽賈芳和婆婆的表現。
果然,如我所料,婆婆有一瞬間的尷尬,而賈芳則愣了一下,雖然兩人巧妙地遮掩過去,但還是讓我看出,這兩人,過去肯定見過。
是以甚麼樣的身份見面的?
如果我猜得不錯,大概率是準兒媳見準婆婆。
那在認識我之前,陳冰與賈芳已經是情侶了,難道我才是第三者?!
想到這裡,我心內大驚,一瞬間慌了神,這是我不能接受的答案。
我從沙發上猛然站起,把眾人嚇了一跳,陳冰沖過來,一把摟住我:「老婆,你怎麼了,可別嚇我!」
婆婆也慌忙走過來,語氣略有些責備:「小江,怎麼毛手毛腳的,當心傷著我孫子。」
一見我沒事,又打哈哈過去了:「哈哈,年輕人,就是毛躁。」
閨女看了我一眼,眼睛裡滿是關心,我用眼神安撫住她。
後媽坐在另外的沙發上,對著我微微笑著:「小雨,你沒事吧?」
我一臉苦笑:「沒事,你還好吧。」
我第一次對她釋放出了善意。
要是我才是那個第三者,那她就是受害者。
我心裡亂成了麻。
她的媽媽虞曉莉,應該也是我爸的初戀情人吧?
她的媽媽因為我的媽媽,不能嫁給愛的人。
她們恨過我媽媽嗎?
現在如果是我害她不能嫁給愛的人,那她是不是應該恨我?
她嫁給我爸,到底是為了報複我,還是報複陳冰,或者二者皆有。
現在她肚子裡的娃頂著我爸爸的名義,生下來還要叫陳冰爸爸,這都是些甚麼事?
我越想越頭疼。
心底浮起一絲絲愧疚,還有許多的恨。
恨陳冰當初為甚麼要追我,恨我爸爸為甚麼要娶賈芳,恨陳冰為甚麼和賈芳舊情複燃。
我懨懨地歪在沙發上,腦子裡猜想開始咕嚕咕嚕不停冒泡,憋得快要炸掉了。
以至於晚上做了一夜的噩夢,把陳冰也鬧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後面有一個多月,我沒有再回江家。
我開始回憶和陳冰戀愛的細節。
腦子裡跳出了媽媽去世後,爸爸去機場接我的畫面。
那天,天空下著小雨,飛機剛一落地,我就被巨大的悲傷籠罩,滿城的雨滴,一滴滴,一點點,密集地打在我的心上,明明雨滴那麼溫柔,可是我卻覺得它們像刺一樣紮在我的心上,那麼痛。
看到爸爸的時候,他嘴唇緊緊地抿著,正失著神,他失去了愛人,和我一樣痛苦。
我走上去,撲進他的懷裡,哽咽著喊了一聲:「爸爸」就再也說不出話了。
他拍了拍我的背,啞著聲音:「小雨,去見見你媽媽,她很想你。」
爸爸頭頂多了一些白發。
上了車,開車的是陳冰,我並不陌生,知道他是我爸爸的研究生。
我們一起到了殯儀館。
爸爸和我一起去看媽媽,陳冰站在一旁。
看著媽媽靜靜地躺在冰棺中,臉上被塗著廉價的腮紅,嘴唇上是一抹豔麗的紅,油膩膩的,如果不是顏色過分鮮豔,倒有些像睡著了。
我撲了過去,想把臉貼在她的臉上。
我不敢發出聲音,怕媽媽聽到會難過。
眼淚大顆滴在玻璃上,氤氳開來,呼出的口氣讓玻璃糢糊起來,媽媽的臉也糢糊了,我瘋狂地用手摸著玻璃。
爸爸把我拉開了:「小雨,媽媽睡著了,別吵著媽媽。」
他吸著鼻子,把我摟進了他的懷裡,我們父女倆靜靜地陪著媽媽,誰也沒有再說話。
回到大廳,我先開了口:「爸,我離開時,媽都好好的,怎麼突然就……」
「小雨,你媽媽偷偷吃了藥」爸爸伸出手給我擦幹眼淚:「別哭了,也許這就是你媽媽自己的選擇。」
我號啕大哭,爸爸在身上尋找紙巾,陳冰給我遞過來一方手帕。
「師姐,節哀。」
也許爸爸不想讓我看到他的眼淚,他躲開了,腳步虛浮地往外面走去。
我一時失去了依靠,突然覺得無比孤單,失去親人的悲痛牢牢地攥著我的心髒,我痛苦地蹲了下來。
陳冰靠了過來,他先是試探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後來見我還在哭泣,居然將我拉起來,拍拍自己的肩膀:「師姐,你要不要靠著我的肩膀哭?」
我一時竟忘記了哭泣,看著面前陽光帥氣的臉,還有眼裡的心疼,我動容了,輕輕地靠了過去,眼淚打濕了他的肩膀。
他就這樣站著,雙手放在身側,一直讓我靠著,一動不動。
直到聽到我爸的咳嗽聲,我才飛快地抬起頭。
那天回到家,爸說:「小雨,陳冰不錯,你要把握好機會。」
我心裡想著媽媽,嘴巴裡無意識地,嗯嗯了兩聲。
後來,我們處理完媽媽的後事,爸爸經常會有意無意,給我和陳冰創造相處的機會。
如果沒有,陳冰給的溫暖,我沒有那麼快,走出那種痛苦的困境,他讓我重新振作起來,漸漸又回歸到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我決定留下來陪著爸爸,我只有他一個親人了。
我找了一家新所,我的師兄是裡面的合夥人。
爸爸很支持我,我的臉上漸漸恢複了往日的神採飛揚,直到媽媽過世後五個月。
爸爸把一個女人帶到我的面前,告訴我,他要娶她。
我認識她,她是爸爸曾經的研究生。
她的工作聽說還是爸爸給推薦的。
她就是賈芳。
我驚獃了,立刻質問起他:「你們甚麼時候開始的?」
就見爸爸老臉一紅,說:「三個月前。」
「不要臉,我媽三七還沒過啊!你就背叛了她!」我沖著他大吼,一把拉過賈芳,推了出去,嘭地關上了門。
「你們這對狗男女,我媽屍骨未寒,你們就要結婚,你們還要不要臉!」
「你這個渣男,你不是我爸,我爸不會這麼對我媽,不會這麼對我,不會這麼狠心!」
「你無恥,你沒有下線,你吃嫩草……」
我瘋狂地開罵,大聲地號哭,替我媽不值,我要替我媽罵死這個老渣男。
我拿走桌上的茶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你要是敢娶她,我就和你斷絕父女關系!」
「小雨,你冷靜點,不要鬧,我和你媽之間的事,你不懂,不要亂說,阿芳很好,你會喜歡她的。」江教授蹲下身子,一片一片撿著地上的磁碴,一不小心,劃傷了手。
我心揪了一下,隨即任性地說:「我不管,我不需要懂,你想要試試你就試,我說到做到!江教授!」
爸爸氣得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我收拾好行李,當天就跑到了媽媽留下的房子裡。
我不想看到負心薄情的爸爸。
然後,陳冰就來了,他的輕言細語,細致妥帖,漸漸熨平了我心裡的波瀾,平息了我心中燒起的怒火。
我實在無法接受,自己的親爸,這麼快就要屬於另一個女人。
我甚至懷疑我媽在世的時候,他們就背叛了我媽。
也許,當初爸爸在賈芳的工作上這麼賣力,就是因為她不僅僅只是他的學生。
搞不好,是賈芳勾引了我爸。
聽著我越來越離譜的分析,陳冰用嘴唇堵住了我的嘴,他說:「小雨,你不要想太多,賈芳沒有勾引江教授。」
我掙紮開他的吻,回問一句:「你說沒勾引就沒勾引?你認識賈芳啊!」
陳冰當時,身體僵了一下,又緊緊地摟住了我,吻得我透不過氣,大腦缺氧,開始發暈,我也就沒有精力再想甚麼了。
第二天清晨醒來,我看著一牀的淩亂,還有胸口的紅痕,對著身旁光著膀子的陳冰一陣狂捶。
我就這樣失去了自己的第一次。
陳冰一把摟住我,聲音溫柔得要滴出水來:「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你放心,小雨點。」
「不許叫我小雨點,這是我媽叫的,我比你大,你應該叫我姐!」我又是一捶。
「哎喲,謀殺親夫啊!」他誇張地大喊。
我趕緊捂住他的嘴:「要死啊,讓別人聽到,還要不要活了!我還沒結婚呢!」
「那我們結婚,以後我叫你珠珠吧,掌中珠,我要把你捧在手心裡,如寶如珠,我疼你一輩子!」
我徹底淪陷了,主動吻了過去。
比我小也沒關系了吧,這麼會疼人的弟弟,我知足了。
我可以收起堅硬的刺,做一個好姐姐。
陳冰說,他要準備一個求婚,我說不用求了,我同意了。
陳冰說,他要向我爸去提親,我說不用麻煩他了,戶口本在我這。
於是我倆各自拿著戶口本進了民政局,出來時,一人一個紅本本。
路過一個乞丐,我把錢包裡的錢都倒進了他的盆裡,他抬起頭,笑眯眯地說:「謝謝你,大姑娘。」
我笑眯眯地回:「不用謝,大爺,今天我結婚!」
「哈哈哈,那大爺祝你結婚快樂,早生貴子!」
我大聲答應:「好勒!」
然後拉著陳冰跑開了。
陳冰說:「不害羞,哪有在大街上說早生貴子的,不過我喜歡。」
說完,他摟著我在大街上親了一口。
「老婆,媳婦!」
「喊姐!」
「珠珠。」
回憶過分美好,現實一團污糟。
我登記結婚後一個月,爸爸也把賈芳娶進了門。
陳冰出席了婚禮,我沒有去。
懶得看那一對姦夫淫婦。
我認定他倆早有一腿,不管陳冰怎樣說我都不相信。
眼不見為淨。
意識到我可能是陳冰與賈芳之間的第三者後,我萎靡了一段時間。
小寶在肚子裡一天天長大。
陳冰可能感覺到了甚麼。
他百般地哄著我,就連婆婆也開始對我輕言細語,馨馨開心得每日眉開眼笑。
又到了回去看爸爸的日子,陳冰看了我一眼,試探地問了一問:「老婆,你回去嗎?」
我搖了搖頭,他就帶著孩子,出了門。
婆婆還給我端來了半個西瓜,遞給我一只勺子:「小江,吃個瓜!你就吃中間那塊,那塊甜,邊上的留著,讓冰冰回來吃。我孫子在肚子裡還好吧?」
我知道她都是為了我肚子裡的小寶,但是我不計較,對小寶好,不也是對我好嗎?
這點我能想得明白,只是她也知道我是第三者嗎?
心裡躁得慌,不知道是天氣的原因,還是別的。
下午,接到爸爸的電話:「小雨,你先別急,我和你說件事。」
我一下子緊張起來,立刻問:「發生了甚麼事?」
「馨馨,不見了!」
「你別急,我們已經報警了,陳冰和賈阿姨,還有我,我們都在外面找,你當心身子……」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我握著行動電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的女兒——
「啊!小江——」
在婆婆的一聲尖叫中,我看到自己的身下一片殷紅,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大家都圍在牀邊,除了後媽賈芳。
沒有看到馨馨,我急得就要起來:「馨馨呢?陳冰,馨馨呢!」
陳冰紅著眼睛:「老婆,對不起,我們正在找……」
「那你去找啊,你們都去找啊,去,都出去!」我就要翻身下牀,被婆婆死死地按在了牀上。
「小江啊,你是我的親閨女,你躺好,為了我的孫子,我求求你了,你不動!以後媽當你是親閨女,好不好?」婆婆急得語無倫次,語帶哭聲:「陳冰,你求她不要動我的孫子,我的孫子啊!」
「老婆,聽話,不要動,小寶會痛的」
小寶!
我用手摸向肚子,還好,還好。
「小雨,有點先兆流產,你不要激動啊!對孩子不好,我們馬上就去找馨馨,爸爸馬上去找!」
爸爸一邊安撫我,一邊交代著病室內的護理人員。
我看著他出了病房,心裡又升起了希望。
再次看向陳冰,目光帶著懇求:「你也去找馨馨!」
陳冰來握我的手:「老婆,你現在情況不穩定,我要陪著你,我們報了警,爸爸出去了,阿姨一直在警局等消息。」
我內心如焚,為了肚子裡的小寶,又不得不被困在病牀上。
「我的馨馨那麼乖巧聽話,她怎麼會不見?」
我看著陳冰,陳冰目光躲閃,低下頭:「老婆,都是我不好,我沒有看好她,她讓我帶她去公園,她說要上廁所,然後就不見了。」
「監控查了嗎?」
「查了,那一片正好是監控死角。」
「怎麼會,那麼大的公園,處處都是監控,還有大門!」
「不是中心花園,是城北花沖公園。」
「甚麼!你為甚麼要帶她去這麼偏僻的公園?!你知道那裡很亂嗎?」我又激動了。
婆婆拿眼睛時刻盯著我的動靜,伸手小心翼翼地護著我,怕我又要起牀。
我看了她一眼,強迫自己安靜下來。
「老婆,都是我不好,我想著馨馨沒有去過城北花沖公園,就帶她去一趟,哪裡知道……」陳冰抱著頭,一臉痛苦的樣子:「我也沒想到會這樣……」
我沉默了。
我不該這樣逼他,馨馨是他的親閨女,他的痛苦不比我少半分。
我要來行動電話,撥了幾個電話。
我要拜托師兄和各位朋友幫我一起找找。
師兄一聽馨馨不見了,也大吃一驚,隨即便安慰我,說他會發動所有的關系網,一起找馨馨,讓我先照顧好自己。
打完電話,腹部又一陣尖銳的疼痛,涼颼颼的像漏了風。
我知道小寶要不好了,動也不敢動:「陳冰,快叫醫生!」
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先是子宮大出血,小寶離開我的時候,差點帶走了我的子宮。
後來鑫鑫被找到,卻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我沒有保護好小寶,也失去了乖巧聽話的馨馨。
鑫鑫最後被發現的地方是一間廢棄的房子,房間裡還有另一具屍體。
這個案子暫時成了懸案,警局讓我們等消息。
為了不刺激到我,他們背著我,火化了鑫鑫的遺體,還向我隱瞞了很多具體的細節,說怕我聽了難受,影嚮身體恢複。
難道不告訴我,我就不難過了嗎?
我聰明可愛的鑫鑫,我再也看不到她乖巧甜蜜的笑容,巨大的痛苦排山倒海將我掩埋。
我每天躺在醫院的牀上,雙目無神地盯著天花板,眼淚止不住地流淌。
陳冰生怕我再出事,一步不離地守著我,不停地對我說抱歉。
我和他一起陷進了悲傷的海洋,誰也爬不出來。
我恨他為甚麼要帶孩子去危險的地方卻不看好她。
我不再和他說一句話,他也不敢往前再多走一步,我感覺自己就像個巨大的黑洞,連自己都要被吞噬。
第六天我開始乖乖地吃藥,大口地吃飯,就是想讓自己能快速恢複過來。
你們不告訴我,我就自己去查。
誰害了我的鑫鑫,我就讓誰付出代價!
出院後,我自己一個人到了警察局。
警察說,鑫鑫上的那個衞生間,後牆上有一個破掉的通風窗,窗口有腳印,應該是兇手留下的,後牆上有搭臺階的痕跡。
另外在草叢裡,還撿到一塊殘留乙醚的毛巾。
警察分析兇手應該就是通過窗口進入廁所,然後捂住受害人口鼻,致其昏迷,再從通風窗逃出。
初步分析,兇手至少兩人。
案發現場的另一具屍體可能就是其中一人。
事情的進展,他們會繼續跟蹤,有消息隨時通知我。
我找到警局要到檢查報告。
報告上
——-受害人滿身青紫,身上多處傷口
瞬間我感到靈魂都破碎了。
我痛到渾身發抖,心髒被無數只手撕扯,像離開水的魚。
就在快要窒息的邊緣,我被強大的恨意激醒,開始大口呼吸。
鑫鑫!我的孩子!她還只是孩子!!
我讓陳冰送走了婆婆,又和陳冰分了房。
他甚麼也沒有說。
我們都需要時間,都開始瘋狂加班。
我一方面請師兄幫我調查關於鑫鑫受害的細節,一方面委托了一個民間調查機構開始跟蹤陳冰和賈芳。
我沒有忘記,陳冰可能是賈芳肚子裡孩子的爹。
我找人把花沖公園附近路口,凡是有監控的地方全部找出來,調出所有的視頻資料,一個一個尋找線索。
終於,我看到賈芳的車,在案發的上一周,頻繁開往花沖公園,她的車牌讓我印象深刻,尾數是 5252,呵呵,江教授的表白。
她天天去花沖公園幹甚麼?
家門口就是中心公園!
出事當天的視頻裡,陳冰拐進花沖公園那條路,十五分鐘後,賈芳的車也拐了進去。
半個小時候後,賈芳先出來,車開出一段距離後,停在了路邊。
賈芳下車叫住了一個路過的小孩,彎腰把一個黑色塑料袋交給了他,小孩子替她扔進了垃圾桶,她笑眯眯地駕車離開了。
沒多久,一個撿垃圾的男人從垃圾桶裡翻出了塑料袋,左右看看,也離開了。
看上去很正常,又很不正常。
難道鑫鑫出事,和她有關?!
我想到把視頻交給警方,但是有甚麼用呢?
以我的經驗,到時只要賈芳說她請人丟垃圾,就可以擺脫嫌疑。
不過
陳冰知道嗎?
在這次悲劇裡,他是甚麼角色?
是和我一樣,是一個傷心的父親,還是……
虎毒不食子啊!
我咬牙切齒地對自己說:「陳冰,你騙我,你說就你一個人!」
我把查到的視頻資料傳送給陳冰,質問他為甚麼騙我。
陳冰給我發了一條資訊。
「老婆,對不起,都是我沒有保護好鑫鑫。」
隨後,就徹底沉默了。
看來,他並不知情。
我長籲一口氣,還好,我替鑫鑫慶幸,幸好,她的爸爸還是個人。
那就是賈芳,我的直覺告訴我,賈芳絕對脫不了幹系。
我必須要知道,鑫鑫失蹤的半個小時之內,到底發生了甚麼。
我在辦公室想了一個下午,滿腦子都是。
賈芳就是兇手!
賈芳就是害死鑫鑫的兇手!
恨意像錢塘江的大潮,一波接著一波沖刷著我。
晚上我特意早早回到家,
陳冰一開燈,見我一個人坐在黑暗的房間裡。
他輕輕地喊了一聲:「老婆.」
眼睛裡都是心疼。
又是心疼。
陳冰,你知道嗎?我的心很疼,很疼,疼得快要死掉了。
要不是強烈地恨意支撐著我。
我就要疼死了。
「陳冰,鑫鑫失蹤的那天下午,你和賈芳見了面?」
陳冰沉默。
「鑫鑫失蹤的時候,你和賈芳就在現場?」
我大吼。
「老婆,我錯了!」
「啊!你為甚麼要這麼做?你們為甚麼要這麼做?鑫鑫她是你的孩子,她還是個孩子!」
我崩潰了。
陳冰抱住我:「老婆,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拼命掙開他的懷抱,拿著抱枕砸向他!
「老婆,賈芳找我,是問我要錢,她說讓我給她二十萬,她就打掉孩子。」陳冰坐在沙發上,雙手抱著頭。
孩子,後媽賈芳肚子裡的孩子,果然是陳冰的。
「你,你們無恥,無恥!」我像只暴怒的獅子,朝著陳冰抓了過去。
「當時,鑫鑫說要讓廁所,賈芳陪著她進去,後來,賈芳出來說,孩子要大便,我們便在外面等,一會賈芳說身體不舒服,要先回去,又過了一會,我看鑫鑫這麼久沒出來,到廁所去找,才發現鑫鑫不在裡面,事情就是這樣的。」陳冰悶悶的聲音透著濃濃的悔意。
「那個被扔在垃圾桶的黑色塑料袋裡是不是就是你給她的錢?」
「是」陳冰哭了出來,像個孩子一樣號啕大哭:「我錯了,老婆,我錯了,鑫鑫,我的鑫鑫,爸爸錯了,爸爸害了你!」
「那就報警,讓警察來處理吧,你去告發賈芳。」
「不,不能報警。」
陳冰咬緊牙關,拒絕配合。
「鑫鑫可是你親閨女,陳冰,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你去報警,我們重新開始。」
陳冰又不說話了,想了很久,他說了一句。
「賈芳,也是個可憐人!」
我如墜冰窟,渾身發涼。
「難道,我就不可憐嗎?我到底做了甚麼壞事,要讓我一下子失去兩個孩子!」
「陳冰,你講講良心!」
回應我的是漫長的沉默。
好,你們不仁,別怪我不義!
我加大了警方懸賞緝兇的賞金額度,一百萬,總會有人心動吧。
這時,我的電話嚮了起來。
「小雨,你們快過來,你爸爸不行了!」
電話裡,爸爸家的阿姨慌亂的聲音傳了過來。
自從鑫鑫出了事,爸爸一下子老了十歲,頭髮全白了。
我知道,他是心疼鑫鑫的。
誰不心疼鑫鑫,那麼乖巧可愛的女孩!
賈芳,你心太狠了!
我絕不會放過你!
我在心裡暗暗發誓。
我看到爸爸躺在了地上,口歪眼斜,不停地流口水,立刻撥打了 120。
阿姨說:「夫人和教授吵了一架,就跑了,然後教授就發病了。」
爸爸中風了,昔日帥氣儒雅的臉,如今也變形了。
我想到了媽媽,要是媽媽知道,她一見鐘情的人會變成這個樣子,她會強求這段緣分嗎?
我把爸爸送進了高檔護理中心,作為女兒,到了這個份上,我得孝順他。
賈芳再也沒有回到江家,家裡的存款也全部帶走了,還有保險櫃裡的珠寶首飾。
她還跟醫院請了長假。
我安排的私人偵探給我送來消息,她躲進了市裡的城中邨,那裡人員混雜,她以為,我找不到她。
我沒去找她,我等著她足月。
為甚麼她沒離開呢?
一方面是她肚子大了,出去不便,另一方面,是不是在等她肚子裡孩子的爸爸?
但是陳冰,沒有去見她。
她這麼狠,陳冰,只要是個人,應該都不會去見她吧。
我也不會給機會,讓陳冰去見她了。
正好陳冰要去 C 城出差。
他出差的前一天,我開著車來到了 4S 店,我要給車做保養,雖然幾個月前剛剛保養過。
他出門前,我對陳冰說:「等你回來對我解釋,我就原諒你!」
陳冰伸出雙臂,我像從前一樣依偎過去。
時間仿佛又回到了幾個月前,但是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愛回不去了,家也回不去了。
再也沒有甚麼可以失去的了。
「你好,請問您是江雨竹嗎?」電話裡問。
我回應後,對方接著說「您的丈夫陳冰在 C 城高速發生嚴重車禍,不幸身亡,請節哀順變!另請在 XXXX 年 X 月 X 日到 XX 省 XX 市 XX 交警大隊處理善後事宜。」
陳冰再也回不來了。
我再也等不到他的解釋了。
他出門前我就知道。
那輛車的紙濾芯,我用油泡了十分鐘,泡得剛剛好,我等得太久了。
自從鑫鑫和小寶離開我,每一分,第一秒都是煎熬。
親愛的老公,騙我,害我,是要付出代價的,你付不起!
我掛掉警察的電話,輕輕地對著空氣說出了這句話。
下一秒,淚流滿面。
馨馨,小寶,你們看到了嗎?
媽媽幫你們報仇了。
再等等吧!
我有耐心等待,可是賈芳卻沒忍住寂寞。
陳冰車禍後一周,她給我發了一個資訊,約我見面,還給我發來一個地址,正是她現在的藏身之地,毗鄰馬王巷菜市場附近的城中邨,我市最大的流動人口聚集地。
穿過熙熙攘攘,推推嚷嚷,濕漉漉的菜市場小道,一路七彎八拐地,終於找到了賈芳藏身的小屋。
站在門前,我又想了想,最終還是叩嚮了大門。
賈芳像在江家那樣臉上帶著笑意給我開了門:「我以為你不敢來呢?」
「你都敢叫我來,我當然要來,不來的話,豈不是讓賈阿姨失望,那我爸又該生氣了!」
我有備而來,自然不怕。
她笑笑,將我引導到一張灰暗小巧,顏色暗沉的沙發上。
「只有開水,你將就!」她遞過來一杯水,水已經沒有了熱氣,可見她等了我很久。
她急甚麼?
接著她順勢坐在對面的椅子上,由於沙發略低矮,所以看上去就像是她準備審判我一樣。
「不需要,怕你下毒。」我不想與她再虛與委蛇,便直奔主題:「說吧,找我來幹甚麼?」
「陳冰是你殺的?」她臉色一變,開門見山。
「車禍!」我冷冷地回應:「馨馨的死和你有關?」
「好好的怎麼可能車禍,一定是你!」她右手的指甲死死地扣住手心。
我冷靜地看著她:「人有旦夕禍福,車子發動機發生了故障,車毀人亡,就算要傷心,也是我這個陳冰的愛人,你一個後岳母,有你甚麼事?」
她可能沒想到我會這樣直接,愣了片刻,隨即開始諷刺:「江雨竹,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是你,你看,陳冰死了,你一點也不傷心?」
「難道我要哭給你看?你算老幾?」我回敬了過去:「不過是我爸爸的填房,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我就知道你從沒看得起我!」賈芳情緒開始不穩。
很好!
我知道你在用設備錄音,你不知道我也是有備而來的嗎?
「我為甚麼要看得起你?因為你肚子裡懷著陳冰的孩子嗎?」我步步緊逼。
逼供,誰不會!
「啊——————你知道!你怎麼知道的?」賈芳發出了一聲尖叫,眼裡閃過一絲慌張。
我把鑒定報告丟出來:「這不是我的專業嗎?賈芳。我不會冤枉你,雖然我從沒喜歡過你。」
「我早就告訴過陳冰,你是咬人的狗不叫」賈芳的指甲又扣進了手心裡:「他不聽,所以死的是他。江雨竹,你殺了他,連承認都不敢嗎?」
我扔出結案報告:「你自己看,難道你比警察還專業嗎?」
賈芳一把搶過報告,快速翻了起來,隨即像燙手一樣把報告扔在茶幾上:「我不信,我不信,就是你,是你,一定是你動了手腳!」
「愛信不信!」我撇了一下嘴巴:「反正死了老公的不是你,你的老公被我送到了護理院!」
「住嘴!要不是你,我才是陳冰的愛人,你殺了他!你這個劊子手!」賈芳激動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差點摔跤。
我趕緊出手扶了一下,畢竟,不管大人之間發生了甚麼,孩子是無辜的,我的馨馨也是無辜的。
「賈芳,馨馨的死和你有關嗎?」我放低了聲音,激發她的愧疚之心。
也許是因為剛剛我扶了她,所以她的聲音也軟了下來:「馨馨,馨馨的事,我很抱歉,我只是想給她一點教訓。」
我吐出一口哀傷的氣息:「可是她死了。」
「對不起,我只是想找人綁架她,嚇嚇你們!」賈芳看著我的樣子,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可是她死了!」我突然一聲大吼,心中積累的恨意在這一刻全部爆發:「你才是兇手,你才是劊子手,你這麼殘忍,連八歲的孩子也不放過!」
賈芳被我的突然發作嚇了一跳後,也開始大叫:「我對她這麼好,她居然在背後偷聽,還在你面前多嘴,她為甚麼要在你面前多嘴?!可是我也不好過,鑫鑫出事後,我夜夜失眠,做噩夢,鑫鑫對著我喊,外婆,你為甚麼要捂著我的嘴巴?」
「賈芳,她只是孩子,她甚麼也不懂,就算她不說,我也知道,你肚子裡的孩子不是我爸爸的!」我決定告訴她真相:「知道為甚麼我爸爸只有我一個孩子嗎?因為他早就做了結紮!」
賈芳震驚了,一臉的不可思議,下一瞬間臉色慘白地問我:「江雨竹,憑甚麼,你過著幸福的人生,而我卻要在爛泥裡掙紮?」
我沒有回答。
賈芳情緒徹底失控。
「江雨竹,你殺了陳冰!你殺了我唯一的希望!」
「為了讓你們母女也嘗嘗被拋棄的滋味,我獻祭了我的愛情。」
「為甚麼他要愛上你!」
「他答應給我一個兒子,為甚麼又要我打了他!」
「都怪你!都怪你懷了兒子!」
「我把藥給他的之前,把藥粉摻了進去,江雨竹我不會讓你給他生兒子的,只有我才可以!」
我看著賈芳像瘋子一樣不停地對著我叫喊。
我把自己牢牢鎖在沙發上,雙手緊緊地扣著沙發,牙齒都要咬碎了。
「賈芳,殺人償命,殺死我女兒的另一名兇手線索找到了,你等著警察來找你吧!」
說完這句話,我快速地離開了賈芳的住處。
我怕自己再多獃一秒,就會掐死她。
跑下樓,我回頭看了一眼黑洞洞的樓道口,轉身離開。
走在路上,我收到了私人偵探的資訊,兇手的地址找到了。
我正要將電話撥給警察局,又默默地取消了。
我找到一家小餐館,點了一份外賣,攔住一個急匆匆的外賣小哥,訂餐人電話我給了賈芳的,地址卻給了另一個,喊他幫我送過去。
晚上十點多,私人偵探發來資訊:「兇手跑了!」
我回了一條:「報警吧。」
警察砸開門的時候,裡面一片狼藉,一名孕婦被牀單綁在牀上,口裡被塞滿了飯菜,身下發黑的棉被被血浸透,渾身青紫,下體撕裂,死狀慘烈。
垃圾桶裡堆滿了飯盒,陽臺上有一條死狗。
經過化驗,剩餘的飯菜裡含有劇毒氰化鉀。
兇手被判了死刑。
我拿到了媽媽留下的信托基金,只是,沒有人同我這份喜悅了。
我來到護理院,走到爸爸的牀前:「爸,你愛過我媽嗎?」
爸爸渾濁的眼睛流下一行清淚。
我決定回到首都,重新開始,離開的時候。
師兄來送我:「小雨,你還會回來嗎?」
我看著停機坪上的大飛機:「應該不會了,不過,誰知道呢,世事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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