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萬人嫌真千金時

我穿成萬人嫌真千金時,故事已到尾聲。
團寵假千金收獲眾人喜愛,只餘我被趕出街頭,落魄流離,手裡還抓著吃剩下的半個淋巴肉包子。
這麼悲慘的劇本,讓我沒有一絲一毫的求生欲。
我抬頭看了眼湛藍的天空,表情安詳放松,打算擺爛追隨原主而去,正矜貴優雅挑選著車禍與跳樓哪個更體面時。
一群路過的劫匪將我拖上了車。
拔出尖刀直抵咽喉,猙獰一笑:
「別動,打劫,趕緊給你家裡打電話,送五百萬贖金來。
「要是敢嚷嚷,老子一刀送你歸西!」
果然老天爺自有安排。
我含笑欣慰地點了點頭,將包子一扔,扯開嗓子大喊:
「救命啊!」

1
聲音尖銳刺破耳膜,令兩個劫匪當場一愣。
其中一位迅速伸手捂住我的嘴,將所有聲音堵回喉嚨,兇殘道:
「信不信老子現在就宰了你?」
我使勁搖了搖頭,眨著一雙充滿期盼的雙眼,努力憋出一句:
「不……信……你……宰……給……我……看……看……」
誰知劫匪完全沒有證明給我看的意思。
而是從我口袋裡掏出行動電話,對上我視死如歸的臉解鎖後,拇指一劃,撥通了最近聯繫人溫隨年的電話。
漫長的焦急等待後,電話自動掛斷的前一秒終於被接通。
劫匪還沒有說話,溫隨年那憎惡的聲音便在狹小的面包車裡左沖右突:
「薑禾,你不要像塊狗皮膏藥似的陰魂不散行不行?我告訴你多少次了,我這輩子都不會認你這個妹妹!」
最後一句話吼得蕩氣回腸。
劫匪愣了愣,顯然被對方的氣勢所震懾。
但出於職業素養,還是兇神惡煞地嚷了句:
「你妹妹現在在我們手裡,拿不出五百萬,我就撕票!」
溫隨年嗤笑一聲。
「薑禾,這就是你想出來的新點子嗎?裝作被綁架來博取我的同情?
「我勸你適可而止,不要再三地挑戰我的耐心,你除了嫉妒和陷害初初,還會做甚麼?你們想撕票就撕吧,我一分錢都不會掏的!」
電話另一頭,有嬌嬌弱弱的女聲溫言哄勸:
「哥哥,薑姐姐只是想讓大家多關心她而已,才策劃了這場綁架,不如咱們去看看吧,薑姐姐一個女孩子在外面很危險……」
「初初,你就是太善良了,像她這種惜命的人,每天想的就是怎麼從溫家手裡摳出更多的錢,怎麼可能被人綁架!
「這不過是她自導自演的一場蹩腳戲而已。」
說完,電話被猛地掐斷。
車廂裡陷入了寂靜。
半晌後,其中一名劫匪問向另一人:
「不是說薑禾才是溫家真正的大小姐嗎?怎麼看溫家人的反應,更喜歡那個冒牌貨呢?」
兩人不約而同將目光轉向我,上下打量。
我目光沉沉,忍不住開口提醒他們尊重下自己職業:
「看我幹嗎?趕緊撕票啊!
「距離太陽落山還有三十分鐘,再不撕,難道還要搭二十塊錢管我一頓晚飯?」

2
只要撕票,我就可以脫離萬人嫌這個新身份。
雖然很對不起不知所終的原主,但我一點兒都不想在這個世界苟活。
穿越前,我是一個朝九晚五的社畜。
沒有父母家人,沒有朋友閨密。
有的,只是日日穿梭在兩點一線的踽踽獨行,和對前路的迷茫厭倦。
直到在一次橫穿馬路時,被一輛闖紅燈的車撞飛,那一刻,我的心裡居然平靜到極致,仿佛黑暗中透過一束微弱的光,將我帶離這令人窒息的生活,緩和時時被浸泡在海水中的憋悶心髒。
誰知,再一睜眼,又換了地獄級的開局。
與此同時,在我的腦海中,靜靜矗立著一本書,告知我穿成了團寵文裡的萬人嫌。
一個自出生就被保姆調包的真千金。
在經历孤兒院十八年的悲慘生活後,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親生父母。
只可惜,假千金鳩占鵲巢,早已俘獲了所有人的心,消失十八年才回來的真千金,遠遠比不過熠熠生輝的團寵假千金閃燿奪目。
天鵝在烏鴉堆裡混久了,渾身羽毛早就沾染了骯髒的烏黑,那是再也洗刷不掉的存在。
而落入天鵝群裡的烏鴉,在所有人日複一日的栽培下,居然展開雪白的雙翼,與周圍天鵝融為一體。
在被所有人嫌棄粗鄙上不得臺面後,毫無價值的真千金被趕出家門流落街頭,眾人轉頭繼續圍繞在高貴優雅的假千金身邊,贊嘆她一身光鮮亮麗的羽毛。
書的最後,只有這樣一句輕飄飄的描寫:
——【那個努力想博取所有人關註的薑禾,終於被溫家人掃地出門,身無分文地流浪在街頭,最後死在了沒有等來贖金的劫匪手中。】
看到這裡,我將期冀的眼神投向面前兩位劫匪。
在我提出撕票要求後,車廂裡又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劫匪兩顆寸頭腦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卻做出了與原劇情截然不同的決定,打算不撕票,先去搶劫金店掙點快錢。
年輕些的擔憂問道:
「大哥,咱們不是說好了只勒索贖金嗎?這突然變成搶劫……我怕業務不熟練啊……」
年長的大哥恨鐵不成鋼:「不都是搞錢嗎,有甚麼區別?
「正好抓來的這人當人質,咱們搶了金子就跑!」
不放心的聲音嚮起:「要是跑不掉怎麼辦?」
「沒事,哥打聽過了,帝都的看守所夥食比旁處要好,保證你頓頓能吃到油水,也不枉我打飛的千裡迢迢帶你來這裡。」
年輕寸頭欣慰點點頭,對上我生無可戀的臉,厲聲威脅:
「待會兒老實點,你若是乖乖當人質配合我們搶劫,等會兒就放你走。」
「可以滿足我一個小小的心願嗎?」
「說!」
額外的劇情我一點都不想走。
書的最後,已經沒有了關於我的任何筆墨描寫。
我捧出一顆真摯的心,赤忱道:
「看在我辛苦為你們當人質的份上,你們搶劫完,能順便給我一刀送我歸西嗎?」
「???」

3
搶劫金店十分順利。
兩位劫匪分工有序,一個拿著大錘狠狠砸向玻璃。
另一人正拿著刀與我拉扯不休:
「刀是我的,你放手!」
「大哥,你只要動動手往我脖子上抹一下,萬事大吉,不耽誤您太長時間。」
「滾!搶劫和殺人,這內裡區別老子還是明白的,你休想騙我蹬更久的縫紉機!」
一旁無數行人正圍成一圈熱熱鬧鬧地指點攀談:
「多麼原始的搶劫方式啊。」
「那防爆玻璃可不好砸,你瞧劫匪累得,這麼半天,一塊玻璃都沒砸碎。」
「歡迎新進直播間的寶寶們,今天給大家直播個砸店搶劫,大家動動小手點點關註,讓咱們直播間——啊,感謝榜一大哥『溫氏隨年』送來的穿雲箭,現在回答榜一大哥的問題:咱們直播的地點在南巷街口哦!」
金店除了我以外,還有個未曾及時逃跑的年輕姑娘。
身著價值不菲的奢侈品衣服,養尊處優的她瑟瑟發抖地蹲在一旁,驚恐地看著我與綁匪爭奪刀子。
眼底有膽怯,亦有敬佩,晶瑩的淚花在眼眶打轉。
隨著警笛聲越來越近,砸了半天仍舊沒將玻璃砸開的劫匪惱羞成怒,從口袋裡掏出彈簧刀,兇狠目光一掃,一把抓住蹲在地上的年輕姑娘,窮兇極惡大吼:
「就算坐牢,老子今天也得拉個墊背的!」
鋒利的彈簧刀讓姑娘更加面如土色,與我的興奮激昂形成鮮明對比。
我所期待的劇情雖遲但到。
若是死得夠快,還能省下今晚的晚餐錢。
別了,原主。
如果能在黃泉路上追上原主,說不定我們兩人還能敘敘舊。
彈簧刀高高舉起,在所有人的驚叫聲中,我迅速沖到年輕姑娘面前,視死如歸將她遮擋在身後。
尖叫聲此起彼伏。
我感覺到有冰涼的刀刃插進我的腹部,溫熱黏稠的血緩緩流出。
失血帶來陣陣眩暈,就像被我在原世界被車撞死的那一瞬間。
熟悉的安心感襲來,令人莫名安心。
天地間頓然失去所有色彩,眼前景色破裂成無數鋒利碎片。
我閉眼露出解脫般的微笑,忍不住長籲一口氣:
「終於要死了……」
身子緩緩軟下,在姑娘滿臉淚痕高聲嘶吼中,昏沉地閉上了雙眼。
徹底失去清明的前一秒。
我仿佛看到了一個青年焦急地撥開人群,驚慌失措的臉上滿是恐懼。
抱著我柔軟無力的身體瘋了似的咆哮:
「都愣著幹嗎,快點打 120 啊!」

4
從他與我五分相似的眉眼來看,這人應該就是書中所寫的溫隨年。
原主血緣上的親哥哥。
可溫隨年是絕對不會對我露出擔憂目光的。
書裡描述,自從原主認親回到溫家後,整個家最討厭原主的人,就是他。
回到溫家的當天,霸占原主身份十八年的溫初初連夜離家出走。
被家人折騰一晚尋回後,淋了滿身雨水的她像一只驚恐的小鹿,裹著一身濕漉,躲在所有人的懷中啼哭:
「爸媽,哥哥,我以為你們不要我了。」
溫隨年心疼得將人摟在懷裡,扭頭兇神惡煞地對原主吼道:
「都是你,一個鄉巴佬,不要以為跟我有血緣關系,就想霸占初初在溫家的地位。
「我告訴你,血緣關系,永遠比不過十八年的朝夕相對!」
彼時,原主正穿著一身廉價的短袖 T 恤,腳邊放著簡陋包裹,站在富麗堂皇的溫家客廳,被冷氣吹得渾身汗毛倒豎,沒有一人拿正眼看她。
這樣一個與豪門格格不入的鄉下人形象,自然是要被上層社會所厭棄的。
他們不約而同地恨原主貿然出現,打破溫家一直以來的平和寧靜。
從那天起,原主開始了長達一年的卑微討好,只為重拾遲來的溫家人親情。
卻只換來他們眼底的鄙夷,以及對原主的評價:「土包子」「丟人現眼」「撐不起門面」。
直到最後,原主在多次「陷害」無辜單純的假千金溫初初後,終於被趕出溫家,孑然一身,甚麼都沒有了。
換成我來接受這悲慘的命運。
現在,這條失去所有色彩的道路,原主不走。
我更是一分鐘都不想多停留。

5
有濃鬱的消毒水味充斥鼻腔,我費勁睜開眼,一歪頭,便看到溫隨年略帶擔憂的眉眼。
過度醫療,讓我好端端地尋死,變成了覓活。
好不容易遇到劫匪,結果刀子紮偏了,避開所有內髒,只受了點兒皮肉傷。
想要死遁,還得再尋辦法。
原劇情裡,薑禾死在了沒有等來贖金的劫匪手裡。
但不知道哪裡出現了偏差,我明明也落在劫匪手中,人卻好端端活下來。
難道我配合得不夠好?
還是求死的決心表現不夠明顯?
生命的鮮活令人心情煩悶,一旁的溫隨年聲音更是聒噪:
「薑禾,若不是你平時總是故意受傷博大家關註,我也不會見死不救。」
我沒好氣地回了句:
「閉嘴!」
原主唯唯諾諾討好他,我可不會。
身陷柔軟的病牀裡,脖子間有東西硌著人難受,我伸手一揪,發現是一個破舊的平安符。
抽絲的外皮,褪色的暗紅綢布,裡頭裝著硬邦邦的東西。
我沒有原主的記憶,只覺得這個破舊東西礙事,一把扯下,隨手丟了出去,在半空中揚起一道完美拋物線。
溫隨年嘴裡想說的話猝然全部咽了回去。
小小的平安符靜靜躺在地上,讓他臉部肌肉抽搐,雙目死死盯著我的臉。
咬牙切齒道:
「薑禾,這個平安符,你就這麼扔了?」

6
「不然呢?」我疑惑抬頭。
硌得人難受,為甚麼不扔?
我已經夠悲慘了,平白無故被拽到這個莫名的世界,成為一個萬人嫌,難道連扔一個平安符的資格都沒有嗎?
我連命都不想要,還稀罕一個褪色的平安符?
溫隨年的聲音愈發惱怒,聲音陡然提高:
「薑禾,你還記不記得,這個平安符是怎麼來的?」
我掀了掀眼皮,平靜道:
「不記得。」
厚厚的一本書矗立在我腦海,我沒有那麼多閑情逸致去細細翻閱,只是大概地掃了下劇情,知道自己所處的世界與原主的遭遇。
至於甚麼平安符。
字裡行間筆墨無數,或許內裡有只言片語提到過,但壓根就沒在我的腦子中留下一絲一毫的印象。
溫隨年怒火翻騰,臉上肉眼可見留下一層薄慍,他起身盯著我淡然的眉眼,試圖從我臉上找到一絲故意作秀的痕跡。
但是我無比平靜的神情告訴他,我是真不記得。
他煩躁地一腳踢開平安符,嘲諷了幾句:
「薑禾,你的演技真是越來越精湛了。
「我看,那些劫匪也是你找來演戲的吧,目的就是引起我們的註意,好再回溫家。
「現在看來,十八年前幸好留下的是初初,而不是滿腦子算計的你!」
溫隨年再多戳心窩子的話,都引不起我情緒的波動。
畢竟我沒有在這個世界停留的打算。
我忽視溫隨年的存在,將病房打量一圈。
病房在十八樓,是個極其吉利的數字。
窗戶所能打開的面積足夠大,完全可以容納我自由穿梭。
抱歉了,醫生護士們。
浪費了你們寶貴的醫療時間。
窗外晚霞漫天,火紅雲彩零散點綴。
擇日不如撞日。
我摁著傷口緩緩挪動到窗臺邊,溫隨年站在原處雙手抱臂,看著我艱難邁步的身影,又是開口嗤笑:
「怎麼,接下來要表演甚麼苦肉計嗎?為了貪圖溫家的錢,你還真是不擇——薑禾!!」
諷刺的話語還未說完,瞬間崩裂成臉上的驚懼。
在溫隨年放大的瞳孔中,我深吸一口氣,表情驟然松弛,閉上雙目,迅速翻越窗戶縱身一躍。

7
輕飄的下墜感猛地一滯。
胳膊傳來肌肉的拉扯疼痛。
我不悅地睜開雙目抬頭望去,只見面色漲紅的溫隨年正吃力地拽著我的胳膊,臉上是巨大的驚慌與恐懼。
雙眸血紅,額角青筋畢露。
我努力想掙脫溫隨年的鉗制:
「放手!」
溫隨年手指又緊了幾分,聲音裡沾染了顯而易見的顫抖:
「禾禾,我不放,以前是我錯了……你別亂動,我一定把你救上來。」
他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咬牙硬生生將我一個百斤重的人從窗口拖回了病房。
一條胳膊被拖拽得幾乎要脫臼,我與他狼狽地摔倒在地時,溫隨年後怕地將我緊緊摟在懷裡。
劫後餘生讓他渾身抖個不停,箍著我的力氣極大,整個人不停地嘶吼:
「你瘋了嗎?這可是十八樓,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你今日就要被摔成一攤糢糊血肉了!」
說罷,像是想起甚麼,唇色剎那間變得雪白。
他盯著我若無其事的臉,嘴唇顫抖:
「禾禾,我以為你是故意做戲,只為博取我們關註。
「你……你居然真的想尋死!」
恐懼讓他有些語無倫次。
我不解地看向他。
溫隨年討厭原主不是一日兩日,我死了,他應該開心才對。
怎麼會出現如此悔恨的神情?
沒等我想出個所以然。
折騰一番,本就沒有愈合的傷口再次崩裂,殷紅逐漸滲出,結出斑斑紅梅。
世界逐漸糢糊,我兩眼一翻,徹底暈死過去。

8
再次醒來,是在溫家的別墅裡。
一間寬敞明亮的臥室,但不是原主曾居住過的房間。
雖然沒有原主的記憶,但是我在原劇情裡翻到過。
原主所居住的,是一間空間逼仄,與溫初初衣帽間同等大小的臥房,原本是給溫家保姆配備的。
不受所有人喜愛的真千金回歸後,那間小小的臥室,成了她的棲息地。
遲到的親情補償未見分毫,反而收獲了一眾鄙夷厭煩的眼神。
繁華落幕,黑夜降臨,我清楚地聽到客廳裡溫隨年據理力爭的聲音:
「禾禾是真的不想活了,她今天接連兩次差點死在我前面!」
溫爸威嚴的聲音嚮起:
「薑禾雖說是我的親生女兒,可我第一眼見她,就知道她一身的劣根,早就被教壞了,能自己找上門來認親,還不是為了咱們溫家的錢?
「甚麼尋死,不就是為了討要更多的錢才表演了這一出!」
溫爸說得對,確實是原主主動登門認親的。
她生了一張與溫夫人長相足足九分相似的臉,無意間在電視上瞥到親生母親的相貌,立馬獃住了。
那眉眼骨相,與原主簡直是一個糢子刻出來。
孤兒十八年的原主當即決定來碰碰運氣認親。
至於要錢,原主認親時只是一個高三學生,不要錢怎麼養活自己呢?
溫家父母一輩子都是在富人窩裡長大,出門車接車送。每個月幾十萬的分紅,到賬比營養不良的原主大姨媽還要準時。
就連溫隨年與溫初初,每個月也有五萬塊的零花錢。
除此之外,他們所購買的一切奢侈品,全部刷溫爸的黑卡。
只有原主,出門一塊錢的公交錢,也得想辦法自己掙。
來到溫家的第一天,原主張嘴向溫爸討要一萬塊錢。
這筆錢用來支付高中的學費以及半學期的生活費,得到的卻是親生父親的一頓嘲諷:
「才剛來第一天就裝不下去了?就這麼著急從我這裡要錢?」
最終,他居高臨下丟出一萬塊錢,還不忘輕衊地說一句:
「一身的銅臭味。
「十八年前保姆偷換孩子,還真是個正確的選擇。」
聽聽,這話被原主聽見,得有多傷心。
幸好,我不是原主。
客廳裡,溫隨年稜角分明的臉上肌肉顫抖,大嗓門吼了句:
「爸!禾禾她真不是裝的,十八層的樓,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抓住她,她就要被徹底摔成肉泥了!
「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個人怎麼可能有勇氣從十八樓一躍而下呢?」
直到現在,他的雙手還在微微顫抖著,回想起那令人心肝俱裂的一幕,臉色蒼白一片。
震驚在所有人臉上崩裂。
溫家夫妻臉上的厭煩凝成不可置信。
我尷尬地推開門,不合時宜地插了句:
「那個,打擾一下,請問我可以離開了嗎?」

9
大家詫異更甚。
畢竟看多了我為了留在溫家,那副拼命討好卻又弄巧成拙的卑怯糢樣。
驟然看到我對所有人無欲無求,一時間有些不適應。
我不是原主,本就對這家人的親情沒有任何期待。
沉默在客廳裡流淌,坐在溫夫人身邊的溫初初眼睛咕嚕一轉,露出難過糢樣低下頭,哀哀啼啼:
「這本就是姐姐的家,姐姐留下是應該的。該走的人是我,與沈家的聯姻,也應該是姐姐來。」
這句話旁敲側擊了溫家父母,讓他們瞬間反應過來,臉上的松動再次凝結成堅冰。
溫夫人心疼地將養了十八年的溫初初摟在懷裡,扭過一張與我極其相似的臉厭惡道:
「為了爭奪初初的位子,你的演技還真是越來越精湛。
「說到底,不就是為了能嫁給沈家那小子嗎?
「自從你認親回來,處處陷害初初,拼了命地想把初初趕出去,好好一個家,被你攪和得沒有一天安寧日子!」
我充耳不聞心如止水,眼神沒有在這群人身上有片刻停留,徑直越過準備離開。
溫隨年緊跟其後一把抓住我的手臂。
力氣大得箍得我有些疼。
「禾禾,我不相信你是這樣的人……我相信你。」
我並不需要他的相信。
我只知道,留在這裡耽誤我死遁。
可溫隨年態度強硬,在溫初初怨恨的眼神中,硬是讓我住在溫家。
生怕我再出現甚麼意外。

10
再次踏足溫家,我的待遇比原主好了那麼一點兒。
從一樓的保姆房搬到了二樓的客臥。
同時,溫家所有人都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
過去我住在溫家時,每天早上都會早起為溫父溫母做可口的早餐,他們頂著無比挑剔的眼神,將早餐吃得一幹二淨,轉頭誇溫初初的雙手是用來拉小提琴的。
從來不用做這些沒有意義的事。
我來了後,廚房再也沒進去過。
第二日我睡到日上三竿,腹部的傷口幾乎沒有了疼痛感,起身下樓時,客廳傳來溫母不滿的聲音:
「起這麼晚,一點兒教養都沒有!」
溫初初捂著嘴在一旁好心勸慰:
「媽,姐姐昨天受傷了。」
「哼,我看這傷八成是裝的吧,以前她最擅長的就是受傷博取我們關註。薑禾,你去廚房給我做些早飯來。」
溫媽早年間陪著溫爸做生意喝酒傷了胃,對餐食的要求極高。
原劇情裡寫著,薑禾來到溫家,日日都會親自下廚,做溫媽喜歡吃的養胃食物。
繁瑣又累贅,手經常被燙傷。
我冰冷的眼神從溫媽身上掠過,不鹹不淡開口:
「溫太太,我不是來應聘保姆的,如果需要我下廚,請您先按照市場價支付我薪水。」
溫初初打抱不平:「姐姐,你怎麼能這麼對媽媽講話呢?」
我盯著她幸災樂禍的眉眼,面色平靜陳述事實:
「那是你媽,不是我媽。」

11
溫媽愣在原處。
令她震驚的不是我不願意下廚,而是我沒有再喊他媽。
要知道,原主在「針對」溫初初被趕出溫家時,都哭喊著叫她媽媽。
如今,那一聲聲滿懷期待的「媽媽」被替換成了冰冷沒有溫度的「溫太太」。
我一個人去了餐廳,隨Ṭŭ̀⁺手拿起桌子上冰涼的面包牛奶塞進肚子裡。
社畜從不挑食,吃飯的目標就是填飽肚子。
溫初初見我不像往常一樣往溫母身邊湊,充分發揮白蓮屬性,湊到我身邊嬌嬌怯怯道:
「姐姐,我知道你喜歡沈家少爺,但是我過幾日就要與沈家訂婚,希望姐姐不要傷心才好。」
說完,盯著我的雙眼,期待我接下來可以惱羞成怒質問她為何要爭搶屬於我的東西,然後順理成章在溫母面前刷一波可憐屬性,讓溫母更覺我是一個惡毒的人。
我聽完卻眼神一亮。
如今住在溫家,溫隨年像是個全天無死角的攝像頭,盯著我的一舉一動,生怕我再有尋死的風險。
就連去個洗手間多待一分鐘,他都能在外面將門敲得震天嚮。
等到溫初初與沈家少爺訂婚那日,賓客眾多無暇顧及,豈不是我離開這個世界最好機會?
至於喜歡那位沈家少爺……
我冷笑一聲。
在我空白一片的大腦裡,壓根不知道沈家少爺長甚麼糢樣。
又怎麼可能去愛他?

12
溫沈兩家的聯姻早在十幾年前就提上了議程。
只等溫初初年滿十八歲,兩家便正式聯姻。
布置奢華的訂婚宴上,一襲高定長裙的溫初初站在舞臺中央,聚光燈打在她的身上,所有人豔羨的眼神聚焦,一曲小提琴拉得如夢似幻,音符流淌。
我坐在角落裡,剎那間明白了原主不甘心的原因。
在蜜罐裡泡大,手裡的零花錢多到怎麼也花不完,父母又砸下無數金錢,投入大量的精力,將溫室裡嬌養的花朵養成如今璀璨的糢樣,接受所有人驚羨的眼光。
這一切,本該是原主的。
她那公主般美好的一生,被替換成了孤兒院的食不果腹與毆打爭搶。
在溫初初撒嬌窩在父母懷裡,想要一款十幾萬的新包包時,原主正為了一個五毛的糖塊,與人打得頭破血流。
历盡艱辛認親回家後,卻又被父母嫌棄粗鄙,在利益為上的豪門裡,一點兒價值都沒有,被所有人厭棄。
最令人氣憤的是,當初換孩子的保姆,早已去世,只留下兩個孩子錯位的人生,再無糾正機會。
一曲終了,溫初初嬌笑著來到我身邊,眼含期待:
「姐姐,我的小提琴拉得好不好?」
我抹了把嘴角的蛋糕屑,認真點點頭:
「拉得很好,但是我品不了這麼細的糠,你要是來段鋼管舞,我會覺得更好。」
溫初初虛偽的小白花外表幾乎要維持不住,她湊在我耳邊咬牙切齒道:
「姐姐,你回來得太晚了,在這個圈子裡,哪怕是你的親生父母,都不會喜歡一個沒有任何價值的女兒,你明白嗎?」
她說得十分有道理。
我對於溫家,一文不值。
周圍人的竊竊私語不斷地鑽進我的耳朵,完全沒有避開我的意思:
「那就是溫家的親生女兒吧。」
「真土氣,聽說是在孤兒院長大的,認親回家第一天就忙不迭地要錢。」
「嘖嘖,十幾年在外,早就被教壞了。我要是溫家,也不可能認這樣一個令人蒙羞的女兒。」
他們說得對,溫家人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兒子用以繼承家業,女兒用以驚豔眾人聯姻鞏固勢力。
無論前者還是後者,我都毫無價值。
但同樣,陌生的溫家於我而言,也是微不足道。
人人端著高腳杯互相吹捧的訂婚宴上,趁沒有人註意,我悄悄從後門溜了出去。
站在高高的天臺,有溫柔的風迎面拂來,輕松愜意。
一想到可以脫離這個陌生的世界,我心頭的憋悶舒坦了許多。
雖然待會兒會攪亂這場完美的訂婚宴。
但應該沒有人會介意這場小小的意外。
說不定,大家還都會歡呼雀躍我這個萬人嫌的離去。
我張開雙臂,深吸一口玫瑰花馥鬱的芳香。
唇角勾起完美弧度,我剛想翻越護欄,再次與大地來個親密接觸,身後傳來驚懼的叫喊:
「禾禾,你不要做傻事!」

13
我腳下一頓。
又是陰魂不散的溫隨年。
他雙目通紅,伸出雙臂一點點往我這邊挪動,臉上的擔憂濃鬱得快要閃瞎我的眼。
「禾禾,乖,聽哥哥的話,天臺危險,你先下來好嗎?」
他在說這句話時,緊緊盯著我的動作,同時又不敢刺激到我,像一只可憐的犬狗,卑微祈求我能聽話。
我皺眉盯著他的舉動。
隔著老遠,都能看到他西裝下身體的輕顫。
某一瞬間,我似乎真的能感受到哥哥對妹妹的那種緊張與擔憂。
溫隨年不是向來最討厭我的嗎?怎麼今天像是被奪舍了似的。
我又向前跨了一步,半個身子探出天臺。
溫隨年驚慌失措,大喊:
「禾禾,不要做傻事,過去是哥哥錯了,只要你能下來,你想做甚麼,哥哥都答應你。」
他的神情不像是裝的,眼底血紅一片,精心打理的頭髮也被風吹得淩亂。
在溫隨年身後,卻傳來一聲不合時宜的嗤笑:
「薑禾,為了攪和這場訂婚宴,你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我順著聲音望去,只見今日一身筆挺西裝的沈確出現在眼前。
他就是原主喜歡的沈家少爺。
閑暇之餘,我瞥了下原劇情。
原主初回溫家,在所有人都不喜歡她的前提下,遇到了沈確。
富家公子哥,人長得帥氣又體貼,簡直就是一束光照亮了原主貧瘠的人生。
再加上溫沈兩家的聯姻,如果不是當年錯換,那麼沈確該娶的人,就該是薑禾。
孤兒院走出的女孩,無可厚非地淪陷在自己織造的一場美夢裡。
幻想著醜小鴨能遇到自己的白馬王子,拯救她於水火,將她捧成童話中的公主。
可惜,沈家要娶的人,從來不是甚麼真千金。
而是一個能拿得出門面的豪門女孩。
為豪門量身打造的溫初初才是沈家最好的選擇。
一無所有的薑禾怎麼可能入得了沈確的眼呢?
所以,這束光在得知真千金不被溫家人所喜後,立馬轉移照亮了別人。
這註定是一場飛蛾撲火的愛情,是薑禾撞得頭破血流的現實。
沈確極其厭惡我,在瞥見我掛在天臺邊搖搖欲墜的身影後,冷笑一聲:
「薑禾,你也只配拿死來威脅我!
「你再怎麼死纏爛打,我的心裡永遠都只有初初。」
溫隨年在聽到沈確的豪言壯語後,忍不住一拳揍到對方臉上,罵了句:
「沈確,誰允許你這麼說我妹妹?」
沈確顯然沒弄清楚,為甚麼一直討厭我的溫隨年,突然之間站在我這邊替我講話。
他將厭惡的眼神轉向我,摟住搖搖欲墜的溫初初,像一個英雄守護自己心愛的姑娘,將所有矛頭對準我:
「薑禾,你又在背後搗甚麼鬼?
「是不是你與溫隨年說了甚麼,他才突然站在你這邊的Ṱŭ⁵?
「我告訴你,初初不光是我的未婚妻,更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這輩子都只喜歡她一個!」
鏗鏘有力的話擲地後,一道清麗的女聲驟然驚呼:
「當初救你的人,不是薑禾嗎?」

14
一句話,讓聚集在天臺的所有人炸了鍋,閃爍的射燈,都壓不下溫初初臉上的蒼白如雪。
喊話的人,正是那天我在金店救下的女孩林薇。
與當日在金店不同,她眼底的怯懦和驚恐消失,看向我的眼神只剩下堅定與信任,以及始終未變的強烈擔憂。
沈確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嗤笑一聲。
隔著半個天臺,我都能感受到沈確對我濃濃的嫌惡。
「薑禾,為了引起我的註意,你連救命恩人這份功勞也要想盡一切辦法來冒領嗎?」
站在他身邊的溫初初狠狠咬了口下唇,將躲閃的目光轉向我。
「姐姐,我知道你一直想融入溫家,也知道自己霸占了你的位子十八年。可我兩個月前救了沈哥哥,是盡人皆知的事兒。
「我知道你喜歡沈哥哥,若是你想要這份功勞,我讓給你便是了。」
蒼白的小臉,不斷讓步的話語,讓沈確眼圈都紅了,甚至連溫隨年都有一瞬間的愣怔,深陷疑惑。
林薇翻了個白眼,從小小的手提包裡摸出行動電話,點開後,一段視頻呈現在所有人眼中。
只見被撞得七零八落的一地車零件中,渾身是血的沈確躺在駕駛座裡昏迷不醒。
一個瘦小的身影正吃力地將人從駕駛座中拖出,然後緊急撥打了 120。
郊外的路燈雖然昏黃,可林薇的行動電話像素極佳,將我的側臉照得一清二楚。
就連眼尾那顆小痣,都在屏幕中若隱若現。
書裡對這段劇情的記載,只有只言片語。
講述沈確在城郊開車分神,不小心撞上了隔離帶,腦袋撞到方向盤暈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感覺自己被一個人救了。
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而身邊正是他喜歡的女孩溫初初。
順理成章,他對自己的救命恩人更加愛慕,訂婚日子又提前了幾個月。
林薇還在替我爭辯:
「我雖然不是溫家人,但是也聽說,薑禾才是溫家的親生女兒。
「她在外吃苦受罪十八年,一年前好不容易回家,不但沒有得到你們所有人的真心相對,反而還要被你們欺負。
「一個只有十九歲的女孩子,究竟受了多少的委屈,才能在金店那日抱著必死的決心,毫不猶豫地沖上前替我擋下那一刀!」
她說得神情激憤。
眾人聽得面露唏噓。
林薇行動電話中拍攝下來的那段視頻,還在一遍遍循環播放。
我長期營養不良的瘦弱身形一次次努力將沈確拖出變形的車子,生怕汽油洩漏引起爆炸,咬牙將人拖到一個安全的位置。
最後,林薇又盯著溫初初毫無血色的臉,語氣森森補了一句:
「若不是我剛好經過,恐怕有些人要真的冒領救命恩人的功勞了。」
溫初初臉色白得可怕,死死咬著下唇,眼底的怨毒一覽無餘。
我將感激的眼神投向林薇。
雖然我不是原主。
但是替原主謝謝她。
是她偶然路過隨手拍下的視頻,給了原主一個清白。
如果我能在九泉路上遇到原主,一定會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
沈確不自覺松開了抓緊溫初初的手,腳步虛浮,不可置信盯著我的眉眼:
「禾禾,當初救我的人……居然是你!」

15
沈確正慢慢地向我靠近,臉上的愧疚與痛苦溢出。
他顫抖地伸出骨節分明的手,咽了口唾沫:
「禾禾,天臺危險,你先下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誤會你了。」
溫隨年也在一旁焦急幫腔:
「對,禾禾,你先下來,那邊危險,乖,快過來。」
他們臉上的擔憂不似作假。
有一瞬間,我感覺拿團寵劇本的人好像是我。
可我這個萬人嫌,早該下線了。
身後是呼嘯的涼風,吹得我頭髮胡亂拍在臉上。
一張張擔憂的臉在我面前逐漸放大。
不能再等了。
我完全沒有義務替原主走完多餘的萬人嫌劇情。
我連自己的人生都過不好。
哪裡還有精力去走旁人的人生?
心一橫,在一片驚呼聲中,我果斷翻越天臺,張開雙臂,像一只折翼的蝴蝶,以最優美的姿勢急速下墜。
滿天繁星綴於瞳仁。
沒過天臺前,我看到距離我最近的沈確,臉上擔憂的神色瞬間凝聚成驚懼。
他瘋了似的沖著我撲來,卻只摸到我飄揚起的裙擺一角。
柔軟綢布滑過他的指縫。
在一片驚聲尖叫中,我重重落地。
卻沒有感受到預想的疼痛。
我挪動下靈活的四肢。
身下是一片柔軟。
五樓不該是這樣的結果才對,何況這裡的樓層普遍要更高一些。
一片吵嚷中,我清楚地聽到溫隨年劫後餘生的聲音:
「幸好,我悄悄讓人在下面鋪了消防墊。」
難怪,這麼高的地方掉下來,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讓走進科學來,都能拍個八十集的連續劇揭祕。
我摸了摸自己心碎的胸腔。
頭一歪,徹底暈死過去。

16
周遭景色變化,我仿佛陷入了一場光怪陸離的荒誕夢境中。
在這場夢裡,我又開始一個人踽踽獨行在城市一角,燈紅酒綠的世界與我總是隔著一層朦朧的霧。
周圍人像是看不到我似的,接連從我身邊擦肩而過。
我仍舊維持著穿越前的生活,兩點一線,極少與人交流。
每日睜開古井無波的雙眼,獨自一人裹挾在擁擠的人流中。
突然,一輛車轟鳴著油門沖我開來,我本可以躲避,卻久違地長喟一聲,選擇了站在原處不動……
刺耳的剎車聲嚮起,我睜開眼,發現自己又一次回到了醫院。
來這個世界不足一月,這已經是第二次進院了。
這次醒來,病牀前圍滿了人頭,個個面帶擔憂,看到我清醒,才紛紛緩緩長舒了口氣。
沈確眼眶通紅,緊緊抓著我的手,像是怕我再一次離他而去,哽咽著:
「禾禾,過去很多事,是我錯怪你了。
「答應我,不要再做傻事。
「我知道你一直喜歡我,等你養好了身體,咱們就訂婚,我發誓,這輩子只喜歡你一個人。」
我警惕地抽出手。
「喜歡你?我甚麼時候喜歡過你?」
喜歡他的人是原主!
若是沈確現在就變成一捧骨灰,興許還能追上沒來得及投胎的原主,兩人在奈何橋來一段鬼鬼情未了。
我只是個異世而來的孤魂,對眼前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男人,提不起任何興趣。
更何況,沈確實在不算良配。
在原主回溫家的第一日,他彬彬有禮,像極了一個儒雅的紳士,突兀地出現。
熱情詢問原主喜好,耐心追隨在身後,時不時將溫沈兩家的聯姻掛在嘴邊。
上前獻殷勤之餘,卻緊盯著溫家對原主的態度。
他拿不準溫家究竟是更在意真千金,還是培養十幾年的假千金。
結果顯而易見,溫家並不稀罕原主。
沈確在得知這一消息後,立馬與原主劃清了界限,轉而繼續向溫初初獻殷勤。
兩人經常站在豪華闊氣的溫家別墅前,笑著看原主被所有人棄如敝屣的狼狽糢樣。
於我而言,沈確就是腳底的泥,誰沾誰倒霉。
許是我眼底的清冷太顯而易見,沈確微微打了個冷戰,壓下心底不安,強顏歡笑:
「禾禾,你怎麼可能不喜歡我呢?若是不喜歡我,怎麼會拼命救我呢?
「你這次跳樓,也是因為我要訂婚了,你心裡難過才做出這樣瘋狂的事。」
一旁的溫父溫母也抹著眼淚附和:
「是啊禾禾,等你好些,咱們就去改名字,然後你開開心心嫁給沈確。
「那麼高的樓,你是怎麼狠心跳下去的。你知不知道,媽媽現在一閉眼,全是你跌落天臺的樣子……
「這些年,是媽媽忽視你了……」
我冷眼看著這群人表演。
遲來的親情與愛情,於我而言像是過期的饅頭,上面長滿一層令人作嘔的灰黃絨毛,再饑餓,也不會拿來充饑。
我拉過薄薄被子蒙住自己腦袋,冰冷地下了逐客令:
「我有些不舒服,溫先生溫太太,還有沈先生,你們先出去吧。」
隔著被子,我聽到溫夫人悶悶的哭泣聲,以及溫隨年在我身邊輕聲地勸慰哀求。
最終,我只聽到一句不知誰的輕喃:
「禾禾,抱歉。」

17
聒噪的人群散去,我重新環視一圈病房。
這明顯是一間 VIP 病房,窗口被封得死死的,無法打開,所以他們能放心離去。
已經是後半夜,白日喧囂的城市裡只剩路燈投下一小片昏黃。
我窩在病牀上,揉了揉永遠都憋悶的心髒。
跳動有力的心髒好像缺了一塊。
讓我做甚麼都提不起興趣,就連平時最簡單的起牀洗臉,都要在心裡做無數次建設,才能艱難起身挪動腳步。
仿佛有只無形的手,用力攥著我的心髒,讓我透不過氣。
我在心底盤算著到底該怎麼避開這群人,好繼續我的死遁計劃。
病房的門被人大力推開,一個修長的人影出現在我的面前。
來人身上裹著一身寒氣,上前一把掐住我的脖頸,咬牙切齒道:
「薑禾,你又在背後做甚麼妖?」
脖頸上的手指收緊愈發用力。
我的心底卻湧出無限喜悅。
用力一點。
再加把勁。
說不定,今晚我就可以實現自己的死遁夢,脫離萬人嫌的身份。
這種地獄開局,留給下一位幸運兒吧。
我嘴角含著一縷微笑,表情放松,連掙紮的力度都沒有,靜靜享受著即將到來的死亡。
肺裡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在我即將失去意識的前一秒,脖頸上的力度驟然消失。
大量空氣湧進肺中,將我拉回現實。
來人像是對我這副順從的表情氣憤至極,氣急敗壞道:
「你把訂婚宴攪和了以後,初初突然不見了,連行動電話都摔爛留在了婚宴上,是不是你私下找人綁架了她?
「除了一直看初初不順眼的你,我實在想不到還有誰會這麼做!
「薑禾,你到底給其他人灌了甚麼迷魂湯,他們居然認為不是你做的?」
我劇烈咳嗽了半天,才緩過神來。
綁架?
這麼耗費金錢的事兒,是我一個萬人嫌能做到的?
就在昨天,我查看過原主的行動電話餘額。
裡面剩下可憐巴巴的二十塊錢。
禍不單行,今天一早,會員續費扣了十九,餘額只剩一塊。
買個淋巴肉包子都不夠,哪裡有錢僱人綁架?
果然拿的是萬人嫌劇情,人在醫院躺,鍋都可以準確無誤地扣到我頭上。
我清了清嗓子,看向來人,首先問出了心中疑惑:
「你是誰?」

18
來人表情猛地一僵。
病房裡明亮的白熾燈照在他臉上,我清晰地看到他臉上肌肉的抖動。
寒氣籠罩,半晌後,才不自然回了句:
「薑禾,你又耍甚麼把戲?你怎麼可能不認識我?」
我當然不認識他。
腦海裡這麼厚的一本書,內裡出現名字無數,我怎麼可能將新面孔全部對上號?
認識溫隨年,是因為他長得與我像極了龍鳳胎。
認識沈確,是因為他與溫初初訂婚,溫家人對我提起過無數次。
至於眼前這位莫名出現的人,鬼知道他是誰。
我隨意編了個蹩腳借口:
「我從沈家訂婚宴的天臺上墜落,不小心磕到了腦袋,記憶出現問題,以前的人很多都忘記了。」
簡短的幾句解釋,讓來人不可置信後退一步,眼眶瞬間紅了一圈。
他抖著唇,仍是不敢相信問了句:
「你忘記了我?」
「對,不重要的人都忘記了,其中包括你。」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不重要」幾個字說出口後,對方劇烈顫抖了一下。
「不可能,你與我在同一個孤兒院長大,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忘了我……」
看著他痛苦地搖頭,眼底紅得愈發厲害。
我這才恍然大悟。
眼前這個人,是夏時清,團寵文女主溫初初的頭號備胎舔狗。
也是與原主在同一個孤兒院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夏時清與原主同歲,兩人在孤兒院相互扶持跌跌撞撞長到十八歲。
在原主認親回到溫家後,夏時清為她開心,曾上門找過她。
誰知,遇見了一襲白裙,優雅萬千的溫初初。
一眼萬年。
青梅竹馬十八年,抵不上拉小提琴窈窕身影的強硬闖入。
夏時清一顆心全撲在了溫初初身上,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溫家大小姐,選擇當一只舔狗,跟在她身後默默保護,只為心愛的女孩能平安順遂。
我在看原劇情時,最疑惑的是青梅竹馬十八年的夏時清,為何在見了溫初初短短幾次後,就無可救藥地愛上她,轉而厭棄原主。
在見到他的這一刻,心中疑惑驟然明朗。
原主像一棵野草,在孤兒院裡豎起了滿身的尖刺,資源分配極度失衡的前提下,需要日日通過爭搶來獲得一ẗú₍點點食物與讀書的機會。
身材瘦弱的夏時清就是這樣躲在原主身後,磕磕絆絆地讀完了高中。
現在他成年了,有了保護自己的能力,至於當拐杖十幾年的原主,自然會被丟棄。
站在聚光燈下的溫初初成為他魂牽夢繞的女神,占據他荷爾蒙爆滿的全部大腦。
至於原主,被比成了一塊脾氣暴躁爭強好勝的爛泥。
我沒好氣地打量他一眼:
「我說過,不重要的人,我都忘記了。
「不記得你,那證明你肯ťŭₛ定是我生命中可有可無的人。」

19
夏時清失魂落魄地離開了醫院,罕見地沒有再提起他的女神被綁架這件事。
在他離開後不久,我悄悄地溜出了醫院。
呼吸著久違的新鮮空氣,我一個人慢慢踱步到醫院附近的大橋上。
站在高處向下俯瞰,湍急的江水滾滾奔騰。
在這個異世我已經苟了一個月,也該到了離開的時候。
雖然死遁的時間有些晚,奈何橋上大概率見不到原主。
但我還是揚起一抹微笑,盯著翻騰的江面,剛打算翻身沒入滾滾江流。
身後一只強勁有力的手一把將我箍在懷中,一塊濕乎乎的棉布覆蓋在我的口鼻上。
刺鼻味道鑽進鼻腔,不過片刻,我便失去了所有掙紮的力氣。
意識徹底消散之前,忍不住在心底吐槽了一句:我這條命真是比水泥樁子還硬!
再次昏沉著醒來,耳邊有海浪翻湧的拍打聲。
鹹腥的海風裹挾著濃厚水汽縈繞在我身旁。
我慢吞吞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躺在海邊一塊礁石上,居高臨下滿臉得意的,竟然是溫初初。
她臉上的表情有些許猙獰,完全不複往日的純潔糢樣。
天邊泛起魚肚白,有冉冉初升的朝陽即將突破黎明前的黑暗。
溫初初似乎恨極了我,眼底怨毒一覽無餘。
「薑禾,你都已經消失十八年了,幹嗎還要回來動搖我的位子?
「現在溫家所有人都站在你身邊,我假裝被綁架,留下證據證明是你幹的,除了時清哥哥以外,居然沒有人相信!」
她越說越氣憤,昔日團寵身份在我穿越來後,以極快的速度分崩離析。
片刻後,溫初初冷靜下來,湊到我耳邊,小聲耳語:
「薑禾,我今天要讓你知道,如果我們遇到危險,他們選擇的人永遠是我!」
我掃了眼一旁兇神惡煞的劫匪,心下了然。
溫家人選擇誰,對我而言。
又有甚麼關系呢?
我又不是原主,自從來到這個世界。
從來沒有對溫家人抱有過期待。
看向一波波漲潮洶湧翻騰的海水,我枯寂已久的心,浮現起一個大膽的沖動。

20
溫家人來得比我想象中快。
我與溫初初被劫持在一處怪石灘塗上,輕輕一倒,身後就是瞬間能將人吞沒的漆黑海水。
溫隨年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站在不遠處嘶吼著:
「你要多少錢都可以,快放了禾禾和初初。」
劫匪不耐煩地嚷了句:
「兩個都放,老子還拿甚麼當人質?你們只能選一個離開,剩下的,錢到賬,我自然會放了她。」
溫初初哭得撕心裂肺:
「爸媽,哥哥……救救我……」
夏時清擔憂的雙眼在我與溫初初身上轉了幾個來回,最終囁嚅著開口:
「薑姐姐,這劫匪是你找來的對嗎?
「別鬧了,海水開始漲潮,站在那裡很危險,快回來吧。
「你只要回來,我就原諒你這次的胡鬧……」
我翻了個白眼。
劫匪愈發不耐:
「趕緊選,不然兩個都丟到海裡去!」
溫父溫母早已急成一團,溫隨年糾結半天後,才艱難開口:
「先讓初初過來,我們馬上湊錢給你,你不要傷害禾禾。」
所有人沒有異議。
盡管他們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萬分的不舍與顧慮。
我理解所有人的想法。
他們在溫初初身上投入太多太多了。
溫父溫母投入了十八年的財力物力,才捧出這麼一顆掌上明珠。
溫隨年當了十八年的哥哥,溫柔愛護自己的妹妹幾千個日日夜夜,每年精心挑選的禮物堆滿了大大小小三個房間,那都是他親情的付出。
沈確雖然知道了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可他與溫初初青梅竹馬十幾年,投入的情感也並非全部是假,自然不舍得一朝舍棄。
至於夏時清,在孤兒院時,他就是躲在我身後索取的那個。
索取慣了,哪裡會為我奉獻?
只有從頭到尾被拋棄的我,他們沒有耗費一絲一毫的精力錢物。
付出得越少,自然在關鍵時刻,不會選擇。
溫初初滿意地微微頷首,離開前,得意地說了一句:
「薑禾,我就說吧,你永遠都比不過我的。
「在所有人心裡,永遠都不會有你的位子。」
我挑了挑眉:
「是嗎?」

21
朝陽冉冉升起,有微弱的光線灑向海面,破裂成一簇簇燿眼碎金。
溫初初已經躲在溫父溫母的懷中哭泣,溫隨年又焦急地看向我,安慰道:
「禾禾,三千萬現金馬上就會湊齊,你別怕,哥哥一定會救你的。」
沈確也在一旁幫腔:
「禾禾,你放心,我一定會娶你的,這次之後,我保證以後永遠先選擇你。」
我的心境卻奇跡般地平和下來。
心如止水地看向所有人。
沙啞的嗓子平靜開口:
「不用浪費錢了。」
所有人面色一僵。
既然我代替原主活這一遭,那麼臨走前,不妨替她說幾句話。
我轉向溫家父母:
「溫先生溫太太,你們沒有必要把錢浪費在我這個外人身上。
「我叫薑禾,不是溫禾,溫家不喜歡我的存在,同樣,我也很厭煩溫家人的存在。
「住在溫家這一年,我從來沒有因為嫉妒陷害過溫初初,如果你們不相信,可以去查看所有的監控。」
溫隨年臉色慘白得無以複加,仿佛預感到了甚麼,眼神越來越驚恐。
我又看向沈確。
其實我對他沒有太多印象。
甚至直至今日,我才記清他的相貌。
「沈先生,你的牆頭草行徑讓我作嘔。
「你誰都不愛,自始至終只愛自己,誰的身份對你的前途有利,你的愛情,便會出現在誰的身上。」
沈確羞愧地低下了頭,痛苦地捂住了臉。
還剩一個人。
「至於你——
「夏……夏甚麼來著,好吧,叫甚麼不重要,反正我不記得你了。
「沒有甚麼可說的。」
夏時清出現的時間太晚,晚到我穿來這個世界都一月有餘了,與原主青梅竹馬十八年的他才出現。
在這之前,他一直默默守在溫初初身邊,呵護著她的喜怒哀樂,完全沒發現他的薑姐姐殼子裡換了個人。
夏時清腿腳一軟,差點跌坐在地,嘴裡不斷喃喃著:
「不可能,薑姐姐你怎麼會忘記我,在孤兒院,你說過要永遠保護我的Ṱű̂⁺。」
呵,保護他不如保護一條狗。
身後的潮水漲速極快,大片泡沫撞擊到崖壁,留下層層水痕。
在所有人的驚聲尖叫中,我突然轉身縱身一躍,瘦削的身影像一顆墜落的流星投入滾滾浪花中。
朝陽終於沖破桎梏,萬千光芒鋪滿無垠海面。
大量海水擠進我的鼻腔Ṭű¹與口鼻時,我一直混沌疼痛的大腦驟然間清明。
往日一幕幕在我眼前像走馬燈似的飛逝。
從孤兒院到溫家,從溫家到被趕出家門流落街頭。
我終於明白,我在原世界為甚麼從來沒有一個朋友與親人。
那是我極度痛苦下所臆想出來的世界。
在一個不曾存在的世界,自然是沒有人會看到我。
更沒有人會搭理我。
我像是一縷孤魂,穿梭於城市間,幻想著自己踽踽獨行的平淡生活。
腦海裡的那本書,壓根就不存在。
那上面的文字,都是我經历過的真實。
死亡的降臨讓我擊碎一切虛幻。
最後一口海水灌進肺裡,我緩緩閉上眼。
原來。
自始至終,我就是萬人嫌薑禾。
林薇番外 1
連續加了一個多月班後,我疲憊地伸了個懶腰。
林家與溫家的合作全部解除,新換的供貨商,需要重新磨合。
我驅車前往溫家別墅取回落下的解除合同時,又看到了溫家人撕成一團。
溫夫人披頭散發猙獰著面孔撲到溫先生面前,伸手就是一道五指血痕,嘴裡不屈不撓地罵著:
「姓溫的,你當年一個上門女婿,居然敢跟保姆有私生女,還敢把私生女與我的親女兒對換,讓我當了十九年的冤大頭,我告訴你,這筆賬,咱們永遠沒完!」
我這才想起,圈子裡都傳遍了。
幾個月前,薑禾跳海身亡,連屍體都沒有找到。
絕望的溫家人日日守在海邊,等待著奇跡出現。
只可惜,奇跡沒有降臨,先到的反而是狗血。
一封匿名的親子鑒定書交到了溫夫人手中。
上面白紙黑字分明,溫初初與溫先生,居然是親父女。
崩潰到極致的溫夫人當即把十九年前的事查了一遍,這才明白原委。
溫先生最初是入贅進門,處處受打壓的他與家中年輕保姆勾搭在一起。
保姆意外懷上了孩子,與溫太太同天生產。
入贅兩個字像座大山一樣壓在他的頭上,看著心愛女人生下的女兒,他動了換女的想法。
自那時起,私生女成了他與溫夫人的親女,養在膝下。
而溫夫人的親生女兒薑禾,被他丟到了孤兒院。
亂成一團的溫家別墅裡,溫夫人還在像個瘋子似的廝打:
「溫軍,你害得我們母女分離十九年,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們白家當初就不該招你進門!
「溫氏集團的股份我已經全部轉給董事會,你手裡的那點股權,已經失去了話語權,哈哈,哪怕是兩敗俱傷,我也不可能讓你餘生好過。
「禾禾,我可憐的女兒啊……我這輩子造了甚麼孽,居然辛苦養了私生女十九年,將親生女兒棄之不管……」
溫夫人手裡一直捏著 40% 的股份,掌握溫氏命脈。
這次全部將股份轉移到競爭者手中,溫先生當天就被踢出了董事會。
溫家這座大廈,一夜之間轟然倒塌。
至於溫隨年。
我看向獃獃坐在廊簷下的他。
胡子拉碴,眼圈黑重,顯然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了。
他的手中緊緊捏著一個褪色平安符。
聽說,這個平安符是他隨手買來的紀念品。
在薑禾回溫家的當天,溫隨年將這個不值錢的東西送給了自己血緣關系上的親妹妹。
這是他唯一送過薑禾的禮物。
一枚價值二十元的平安符。
薑禾自始至終都掛在脖子上,寶貝如初。
但不知發生了甚麼,平安符又回到了他的手中,愈發破舊。
他的溫家大少爺身份已經不保,就連溫家的別墅——
我回頭看了眼收購的中介和新買家。
溫家徹底垮了,接下來連住在哪裡,都無暇顧及。
至於溫初初,聽說她緊緊攀附在了沈確身邊。
可是沈家本就依附於溫家而活,自顧不暇,哪裡還願意要這個假千金呢?
林薇番外 2
沈家衰敗得更是離譜。
饒是這樣,溫初初也只能緊緊攀附住沈確不放手。
那是她唯一的選擇和依靠。
溫家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溫先生雖然是她的親生父親,但到底是上門的女婿,這麼多年,溫家家業多數捏在溫夫人手中,溫先生,不過是個空殼而已。
在偶然的一次酒會上,我遇到了隔壁包間裡的沈確。
彼時的沈確早沒有了昔日的意氣風發,他低三下四地往肚子裡灌著辛辣白酒,然後卑微地討好一個小老板能給些訂單。
那小老板鄙夷一番,掏心窩子說了句:
「小沈啊,我告訴你一句實話吧,溫家倒臺,現在是林氏獨大。
「誰不知道當初薑小姐在金店救了林氏集團的千金,現在林家發話,誰還敢給你訂單啊。
「哎,要是你當初娶的是薑小姐ƭû⁾就好了,聽說薑小姐對你一片癡情呢。」
沈確失魂落魄地離開包間,在一片秋雨蒙蒙的街頭,與前來尋找他的溫初初發生了激烈爭吵。
「都怪你,一個上不了臺面的私生子,若我當初娶了禾禾,也不會落到現在這步田地。」
溫初初不依不饒地與他廝打:
「我們明明已經訂婚了,你爸媽現在天天陰陽怪氣地訓我,你也借口談生意三五天不回家。
「我告訴你,你們沈家想甩開我,門都沒有!」
我記得上一次見溫初初時,她還像一朵柔弱小白花躲在眾人身後,不遠處站在礁石上的薑禾挺拔得宛如雪松。
這才幾個月而已,溫初初身上的優雅消失不見。
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潑婦。
不過我想,她再瘋,也沒有夏時清瘋。
林薇番外 3
夏時清退學了。
薑禾在認親回溫家時,還拉著他的手興奮道:
「時清弟弟,我的親生父母很有錢,等我回溫家,就向他們借錢來支付你大學的學費。」
可惜,薑禾只努力為夏時清籌來了第一年的學費,就葬身在海底。
一直受薑禾庇佑的夏時清猛然意識到,離開他心心念念的薑姐姐,連讀書都無法做到。
再也沒有人護在他的身前遮風擋雨。
遭受社會捶打的夏時清選擇了退學,只能幹一些體力活來維持開銷。
中秋那晚,我曾去薑禾所在陵園的衣冠墓前悼念,遠遠看到了夏時清跪在薑禾的墓碑前。
他痛哭流涕,不斷地扇著自己巴掌,哽咽著撫向墓碑上小小的黑白照片:
「薑姐姐,是我錯了,你回來看看我好不好,就入夢看我一眼。
「我現在才知道,沒有人遮蔽風雨的日子,必須去爭去搶才會得到一點點資源。
「薑姐姐,你不要忘記我,求求你不要忘記我,明明我們認識的時間最久,你到最後,為甚麼偏偏忘記了我……
「你記得溫隨年,記得沈確,為甚麼偏偏忘記了我……」
他泣不成聲。
我只覺作嘔。
是啊,明明他們認識了十八年,夏時清怎麼就那麼輕易地拋棄了薑禾,轉而被溫初初吸引了呢?
我揉了揉腦袋。
我想,看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兒,對我的心理沖擊很大, 我需要一個心理醫生來安慰下我受傷的心靈。
林薇番外 4
約定的心理醫生坐在我面前,將一杯果汁喝下肚。
她很年輕, 卻是剛剛嶄露頭角的有名心理醫生。
我攪了攪氤氳著霧氣的咖啡:
「朝小姐, 不喜歡喝咖啡嗎?」
她搖搖頭:
「小時候過得並不好, 一直喝不慣那玩意兒, 我今天是翹課出來的,林女士有甚麼問題快點問吧。」
嘖,誰能想到,初露鋒芒的心理醫生, 只是一名大二學生呢?
我盯著她漂亮的眉眼, 語氣低沉了句:
「最近看戲看多了, 有些問題不明白, 比如說那封匿名的親子鑒定書,是誰寄給溫夫人的, 這個人怎麼能確定溫初初與溫先生有關系呢?」
朝陽又灌了一杯果汁。
「不難,按照常理講,如果是發現養了十八年的女兒不是親生的,父親通常比母親更著急換回,因為父親沒有懷胎的痛苦與養育的精力耗費,更願意止損。
「但是溫先生明顯比溫夫人更不喜歡親生女兒的回歸, 那麼只能說明, 溫先生與養女的關系, 不一般。」
我微微點了點頭。
「但是, 我不太明白最後親生女兒為何非要跳海呢?直接解開謎團不好嗎?」
朝陽吐舌一笑:
「不痛不癢地解開, 溫家大概率還存在,只有我……只有親生女兒不在了,強烈的悔恨沖擊下,溫夫人才會選擇與溫先生魚死網破,傾覆溫家這座大廈。
「再說了, 這樣的家, 不回也罷。」
我再次點頭, 抿了咖啡。
「那……當初在金店, 那位親生女兒是真心想救我,還是為了得到一個救命恩人的身份,讓我在最後的海浪中幫她死遁呢?」
朝陽顯然愣了愣。
半晌後, 才歉意低頭一笑:
「半真半假。
「那位親生女兒,只是認出了身在金店的是林家大小姐,所以拼了命想博取個機會。
「所幸,博成了。」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
「薑禾,當初那把刀再偏一點, 你就沒命了!」
她認真解釋:
「我知道,我每次都很小心的。生命很珍貴,死不是解決的最終辦法。
「死亡只是無用弱者的反擊方式,完全激不起強者的任何懊悔。我不相信自己死了他們能幡然悔悟, 我只知道,能救我於水火的,只有我自己。」
我上前與她擁抱。
薑禾的新生活過得十分不錯,距離溫家千裡之外, 在學校主修心理學,以往籠罩在她身上的一層陰霾消散不見。
那是她無數個日夜艱難爬出泥濘的新生。
「你的新名字很不錯。」我衷心誇贊。
薑禾嘴角漾起一抹舒心笑意。
「我本朝陽,破雲而生。」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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