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姐是個笨蛋美人。
入了宮,成了人盡皆知的「雖愚蠢,但實在美麗」的後妃。
然而當朝帝王獨愛才女。
小姐不得寵,還時常被打壓,連飯都吃不飽。
為此,她拉著我合計了一宿,最後將目光落到了本朝第一權臣身上。
我問小姐,要用甚麼辦法撩撥。
小姐沖我神祕一笑。
第二天——
她在範昀入宮的必經之路上,假意摔倒後,撲進他懷裡。
還讓範大人聽一聽她的心……慌不慌。
1
我家小姐打小就不聰明。
未出閣前,姨娘所出的三小姐就曾誆她去後院撲蝴蝶,本想在二人獨處時,先一步跳進池中,營造小姐欺辱害她的假象。
然而沒等對方有所動作,小姐就因拿著團扇追蝴蝶,一頭紮進了池裡。
池水寒冷,小姐又是柔弱美人,因此病一場。
燒得迷迷糊糊間,卻還拉著來看她的三小姐,說下次肯定會給她撲更好看的蝴蝶。
從那時起,家裡其他的小姐們,都知道她不太聰明。
屬於被人賣了後,還給人家數錢的那種。
夫人為此頭疼不已。
遂聘重金請了宮裡放出來的一位嬤嬤,教授我和小姐宮裡的「手段見識」,發誓要將小姐培養成聰明絕頂的世家貴女,日後入宮也好爭寵。
可當聰明人,也是需要有一定的天賦的。
小姐跟著學了幾年後,忽然茅塞頓開,沖到三小姐的屋裡,把團扇砸在她發髻上。生氣開口:「好啊,那年撲蝴蝶,你原來是想算計我!」
三小姐絲毫不慌,甚至還反問了一句:「沒有證據,你又能怎麼辦呢?」
是啊,能怎麼辦。
小姐想了好久,最終決定學習我跟她半夜偷偷看的那些話本子一樣,扯著三小姐的帕子,說是要和她「割帕斷義」。
結果力氣太小,帕子沒扯開,反倒把手給傷了。
紅著眼眶,把手舉在我面前,讓我吹一吹,還說這樣就不疼了。
圍觀了這一切的夫人,默默往嘴裡塞了顆神仙丸。
再後來,小姐及笄,按著規矩入了宮。
夫人在家裡哭紅了眼,很是擔心小姐這腦子,入宮活不過三日。
小姐聽後,拍了拍胸脯,跟夫人保證道:「阿娘,我跟著容嬤嬤學了多年手段,入宮為妃後,必定獨占聖心,榮寵一時!」
夫人問她怎麼獨占,小姐摸了摸自己的臉,自信開口:「靠臉啊!」
聞言,夫人眼前一黑,當晚郎中就入了夫人院裡。
但入宮的日子還是很快就到了。
老爺官職不高,故而小姐入宮後,只被封了貴人,賜號綺。
「綺ťū́₇」有美麗之意,算是對小姐容貌的肯定。
同期入宮為妃的女子中。
雖說小姐容貌最美,可京城中素有才名的幾位小姐,也紛紛入了宮。
而當今帝王又極喜愛才女。
剛入宮那晚,因著小姐容貌,是第一個被宣侍寢的。
然而同時入宮的林美人,當晚就在禦花園意外「邂逅」帝王,念了一首我聽不懂的詩,接著便得了聖心,連跳兩級成了婕妤,還因此讓我家小姐成了笑話。
我問小姐有甚麼對策?
小姐又摸了摸自己的臉:「我能怎麼辦?我也很苦惱啊!我又不會作詩,讀書甚麼的,最費腦子了,我只有這張臉,他又不來瞧,我就算有通天的手段,也施展不開。」
她說這話時,眼中誠懇,滿是苦惱。
想著入宮前夫人對我的叮囑,她對我說:「紙鳶啊,六小姐雖愚蠢,但實在美麗。你多看顧些,得不了聖心也無妨,先保住命再說。」
我看著小姐的臉,她是真的很美。
如同剝了殼的荔枝,白裡透紅,讓人很想咬上一口。
可老天爺到底還是公平的。
給了小姐如花美貌,沒給小姐對等的腦子,讓她能在後宮裡大殺四方。
而入宮已有三月。
Ṫü⁾小姐就因為容貌太盛,幾乎成了所有後宮嬪妃提防的對象。
今日林婕妤作詩,明日許貴妃跳霓裳舞。
總之每每輪到小姐侍寢時,總是有著各種「意外」發生,以至於最後入宮大半年,小姐都沒有再見過帝王,連帶著居住的驚鴻殿,也悽涼得須由我親手日日掃落葉。
不得聖心,沒有恩寵,又時常被打壓,連飯都吃不飽。
這日子實在是太難Ṭũ̂⁰熬了些。
小姐那張如花似玉的臉,都沒了多少血氣,唉聲嘆氣靠在我懷裡,說這樣的日子過夠了,她要想法子搏一搏恩寵。
為此,她絞盡腦汁背了整整三個晚上的詩,然後又塞了不少銀子,終於在禦花園裡「邂逅」了帝王。
結果還沒等她大展身手,後宮裡最會背詩的林婕妤突然出現,拿著新作的詩出現。
有了比較,小姐便是再如花似玉,也敵不過帝王更愛才情。
小姐灰溜溜回了宮,一整晚都沒再說話。
我以為她是因為宮鬥而傷心。
剛想去安慰,結果她轉頭就抱著我痛哭:「皇上他太醜了,醜得我連背詩的心情都沒有,我不想跟他躺一張牀上,我的牀那麼香那麼軟,嗚嗚……紙鳶,我好難過啊。」
安慰的話哽在喉嚨裡,我想了想,伸手輕輕拍著她的背。
「沒事的,小姐。
「按照現在這種狀況,咱們也侍不了寢的,不用擔心那麼多。」
說句掏心窩子的話。
皇上……嗯……也……還行吧。
只是站在天仙似的小姐身邊,就顯得……有點那麼……那麼醜了。
聽著我的話,小姐抽噎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靠在我懷裡,緩緩抬頭,露出一張哭得梨花帶雨的臉,委實好看了些。
我到底有些招架不住。
剛想再繼續哄兩聲,她就伸手抹幹了淚,緩緩開口:「紙鳶,你說話真紮心。」
嗐,不說直白點怎麼辦呢?
我怕話多拐個彎兒,她就聽不懂了。
可對著帝王的畫像瞧了兩日。
小姐實在是吃不下飯,那張如花似的容貌,寫滿了生無可戀。
「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自己不得寵,究竟是幸,還是不幸了。」
可日子還得繼續過下去,所以小姐拉著我合計了整整一宿。
最後,她想了個自認為聰明絕頂的辦法。
那就是——去撩撥當朝第一權臣,範昀。
本朝所有人心裡都明白。
別看九五至尊是皇帝,可本朝真正能夠裁決天下大事的,實際上卻是範昀。
他不僅手握兵權,還富可敵國,連帶著朝中大半官員,都是他的人。
也曾有傳言,說他是先皇遺留在民間的私生子。
只因為他和先帝有著同款卷發,劍眉星目間,比起當朝帝王,糢樣還要更像先帝。
總之,各種流言不斷。
但唯一能夠確信的,就是他手中握著的權勢,比起帝王還要多。
說句僭越的。
若是範昀哪一日突然想當皇帝了。
都不用領兵攻進皇城,只用通知一下宮內的親信,皇宮大門就會自動打開,恭迎他入宮。
而他本人,誰知有沒有這種心思。
所以很有可能某一天,這江山便易了主,榮寵也只在他一念之間。
「所以啊,紙鳶。與其日日想著討好這個只愛讀臭酸詩的皇上,還不如搏一搏,想辦法拿下範昀!」
畢竟範昀那張臉,但凡能悄悄瞧上一眼,接下來的三個月,都能胃口大開。
這是小姐尚在閨房時,跟我說的原話。
可惜——範昀不近女色。
「那是他還沒遇見我!」小姐猛地一拍大腿,無比自信地開口。
「你家小姐我美若天仙,何愁拿不下區區一個範昀!」
想著自家小姐這腦子,我索性就任由她折騰,總之皇宮裡的人都知道她不太聰明,肯定也幹不成甚麼大事。
結果第二日,她就帶著我堵在了每日範昀入宮的必經之路上。
2
範昀是權臣,殺伐決斷,宮裡人人都畏懼他。
所以他每日入宮處理政務,所走的那一條路,在那個時辰都沒人敢靠近的。
這也給小姐行了方便。
她花了一晚上的時間,挑了一件她認為最漂亮的衣裳,又畫了精致好看的妝容,插了滿頭珠翠,最後站在我面前,問我好不好看。
坦白說,過於華麗了些。
可小姐貌美,壓得住這股豔麗,反而更添三分嫵媚。
嬌豔欲滴的美人兒,拿著團扇在範昀必經之路上假裝撲蝴蝶,美得讓人有些挪不開,縱然我身為女子,都不免有些看獃。
天天瞧著小姐那張臉,我就特別想吃荔枝,剝好殼的那一種。
一口咬下去,香甜多汁,別提多滿足了。
而範昀,也終於不負眾望出現。
小姐瞧見他,明明嚇得雙腿都在打戰,可看著那張臉,又想著皇上因為她背錯詩而露出的嫌棄表情,最終還是眼一閉、心一狠。
練習了千萬次的轉身,精準跌進他懷裡。
「哎呀,本宮摔了呢。」
有些過於矯揉造作了。
我貓在樹後,緊張地看著四周,唯恐有人經過,那可是掉腦袋的罪。
可在聽到這話後,還是有些忍不住默默蒙住了自己的臉。
不為別的,總覺得臉上火辣辣,怪難受的。
範昀今日穿了一身玄色寬袖蟒袍。
在小姐快要跌倒時,他迅速伸手攙扶了一把,小姐順勢撲進他懷裡,範昀愣了一瞬,一時間沒有動作,兩個人就這麼定格在了花叢中。
我遠遠瞧著,嬌小貌美的小姐,被範昀寬大的衣袍遮擋了大半,而範昀此刻也正低著頭,眼睛直直盯著小姐。
看著這一幕,我心口突然跳得厲害。
原因無他,只因為面前這兩人、這姿勢,實在是過於養眼了些。
想著平日看的話本,我腦海裡莫名浮現出了幾個字。
笨蛋美人和腹黑權臣。
何愁不是一段風靡話本界的佳話呢?
待會兒回去、回去我就開寫!
而此刻的小姐也睜開了眼,看著面前的範昀,微笑著剛想開口,可看清他面容時,一時間有些頓住,張了張嘴,只吐出五個字:「這臉真好看。」
得,美色誤人。
範昀一愣,伸手想將她推開,結果小姐趕忙握住他手腕,又一次跌入他懷裡。
「不行不行,我剛跌到了腳,疼得厲害。」
我的小姐啊。
你撒謊前能不能掩飾一下內心的激動,不要瞧見美色,就激動得直跺腳,還能一本正經地說崴了腳。
哦,用錯詞了,不能說是一本正經。
明明是夾著嗓子撒嬌,偏還貌美,故而不讓人覺得反感,反正忍不住憐惜。
範昀自然也是發現了,沒我想象的暴躁如雷,反而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低著頭,就這麼看著懷裡的小姐,溫聲開口:「不起來?」
小姐果斷搖頭,又用雙手覆在自己的心口上,聲音柔柔的,嬌嬌的。
她說:「範大人,你摸摸臣妾的心慌不慌?」
3
因為不太聰明,所以小姐膽子向來就比較大。
但我沒想到會大到這種程度。
範昀少年權臣,手握生殺大權,應當也見了不少女子的示好。
本該喜形不怒於色的人。
在這一刻,也有些繃不住臉上的神情。
小姐依舊英勇而無畏。
她甚至當著範昀的面,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掏出懷裡的藥包,在對方錯愕的目光中,打開紙張,微張著嘴深吸一口氣,試圖將藥粉全部吹到範昀臉上。
然後,然後……
「咳咳,嗆死我了。」
小姐咳嗽了好幾聲,伸手抹了一下滿臉粉末,一臉委屈糢樣。
今日,有風。
還沒等小姐吹出去,深吸一口氣時就已經往自己嘴裡吸了不少粉末,再借著風向一吹,所有的粉全都吹到了自己臉上。
小姐頂著一張滿是粉末的臉,微皺著眉。
按照我對小姐的了解,她此刻應該在思考,思考該去哪裡再弄一包。
範昀似乎已經看出來了小姐不太聰明。
他啞然失笑,伸出手指在小姐臉上點了一下,指尖沾染著些許粉末,放在鼻下嗅了嗅。
「這是春藥?」
小姐一邊咳嗽一邊搖頭:「這叫作合歡散,三兩銀子一包呢。」
範昀「哦」了一聲,依舊止不住臉上的笑,像是在調侃,又像是打趣。
「那你可被人誆騙了。」
「我被騙了?」
小姐一愣,也忘記了繼續裝柔弱,當即便站直了身子。
「我如此聰慧,怎麼可能會被人騙!」
範昀看著小姐,向來喜形不怒於色的人,此刻也止不住憋笑。
他伸手拿過小姐手裡的紙包:「就這品質的春藥,市集上最多就賣一兩。」
「甚麼!」小姐一把推開範昀,滿臉不可置信。
範昀繼續道:「勸你下次換條門路,這一包合歡散,就貪你二兩銀子,實在是太黑心了些。」
聽著他的話,小姐也認同地點了點頭。
「確實,太黑了些,我下次不找他買了。我就說這月例銀子不合理,還沒買兩樣東西,錢就花完了,害得我月末連烤雞都吃不起。」
聞言,範昀眉頭微挑,當即附和一聲。
「甚麼!連烤雞都吃不起,那這個人太黑心了,下次別去找他!」
小姐狠狠點頭,一副遇到了知己糢樣。
「是啊,我來宮裡大半年,瘦了一大圈,十天半個月才能吃一回烤雞……」
旁觀了全過程的我,此刻忍不住默默伸手撫額,一副絕望糢樣。
這ŧŭ̀ₛ是討論春藥幾兩銀子的時候嗎?
我的小姐啊,正事、正事!
我在心裡無聲吶喊。
至於小姐,此刻臉頰已經開始泛紅,像是藥效已然發作。
「我有點不舒服,身上好熱,你說我現在脫衣服,是不是不太好?」
小姐頂著那張又紅又白的臉,雙手揪著範昀的衣服,認真開口詢問。
範昀也看出了她的不正常,收斂了嘴角的笑意後,直接把打橫小姐抱在懷裡,還用寬大的衣裳遮住了小姐。
接著,他將目光落到了貓在角落裡的我臉上。
「她住哪兒?」
感受到那股凜冽寒意後,我顫顫巍巍站起身,指了指東側的宮道。
「驚鴻殿,一直往東走……再拐個彎就能到。」
範昀打橫抱起小姐,在看見我手指的方向後,當即大步往前走。只是在聽見我出聲後,又硬生生頓住腳步。
他轉身,一臉不可置信地盯著我:「往東走?」
我點頭:「是啊,一直往東走,然後往左拐個彎,再往右拐個彎,就能到驚鴻殿了。」
怕他不明白,我邊說還邊比畫著。
範昀深吸了一口氣,但並沒有再多說甚麼,而是直接順著我手指的方向遠去。
靠在他懷裡的小姐,掀開了衣服一角,從我身旁經過時沖我擠了擠眼。
我目送範昀抱著小姐離開,兩個人邊走,還邊在說話。
「我覺得估算有誤?」
「啥意思?」
「這合歡散品質是不行,但藥效發作得還挺快,勉強能值個二兩銀子。」
「那我還是虧了一兩啊!」
「你忘了,總還是要給點跑腿費的吧。」
「是哦……你怎麼跟我一樣聰明。」
……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處。剛想松一口氣時,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我一愣,害怕是有人瞧見,僵硬得半晌沒敢轉身。
對方直接繞到我面前。
「嘖,你是那個笨蛋後妃的宮女嗎?」
來人雙手抱胸,懷裡抱著一把劍,此刻正歪著腦袋盯著我笑。
我認識他。
衞懷光,少年將軍,和範昀是好友。
我連忙恭敬行禮。
衞懷光又伸手戳了戳我腦袋:「你還沒回答我呢?」
想著他問的問題,我啊了一聲,連忙點頭。
衞懷光直接笑了起來。
意味深長道:「難怪……」
「難怪甚麼?」我沒聽懂,虛心求教。
衞懷光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指了指剛才範昀離開的方向。
「你隨你家主子,她傻乎乎的。你……嗯,東南西北分不清,剛才指的那個方向,是東邊嗎?」
我愣住,有點懷疑人生:「難道那不是東邊嗎?」
衞懷光用他的劍柄抵著我的肩,然後讓我順著力道轉身。
「如果那是東邊,這太陽升起的方向,又是甚麼呢?」
哦,我認錯了方向。
轉身看著衞懷光,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意,但還是有些繃不住。
何必要告訴我?
難道,我就不要面子的嗎?
衞懷光像是能知我心中所想,沖我笑著搖頭:「面子這東西,不值錢。」
不值錢嗎?
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臉,然後沖他伸手:「那這個給你,你給我錢。」
聽著我的話,衞懷光起先一愣,但很快就笑了起來。
他俯身逐漸靠近我,呼吸間噴灑出的熱氣,讓四周都變得有些異樣。
他開口:「這算是……對我表明心意?」
我看著面前的衞懷光,渾身血液像是在一瞬間變得僵硬,從腳底升起的寒意,讓我想也不想就伸手推開了他,然後轉身撒開腳丫子往驚鴻殿跑去。
小姐,你家紙鳶我被人調戲了啊啊啊!
4
我倒是想找小姐做主。
可惜Ţũ⁾,小姐根本就沒空搭理我。
範昀把小姐一路抱回驚鴻殿,這條路本來就偏僻,加之小姐不得寵,又在先前打點過,路上愣是連一個宮人都沒瞧見。
驚鴻殿中,做牛做馬的人就只有我一個,也不會有其他宮女。
範昀抱著小姐進了內殿。
我並沒有跟進去,就守在門口,打算憑借著我的聰明才智,見機行事。
而此刻小姐體內的合歡散,已經開始徹底發作。
她就像是會蠱惑眾生的狐貍,眼波流轉間,媚眼如絲。
雙手勾著範昀的脖子,又在他耳邊吹氣,低聲的呢喃讓寢殿內的氣溫瞬間升起。
我站在門口,從我這個角度望去,範昀此刻的耳根子已然紅透。
但他還將小姐抱去了屏風後面的浴桶。
「範大人,你這是打算用涼水幫我嗎?」
小姐強撐著最後一絲理智開口,眼眶紅紅的,像是受了莫大委屈。
範昀沒說話,抿著嘴直接把小姐往浴桶裡放。
小姐身子剛沾到那水時,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嘶,好涼~」
範昀的手一頓,像是有些進退兩難。
「不泡冷水,你會更難受。」
艱難吐出這幾個字的範昀,像是下定了最後的決心,將小姐整個人都丟進了浴桶裡。
丟下去的那瞬間,小姐嘴角勾起了淺淺的笑。
那件白日裡穿在身上的羅裙,瞧不出有絲毫的異樣。可在被水打透過後,布料漸漸變得透明起來,若隱若現間,能瞧見不少好風光。
如出水芙蓉般,小姐微仰著腦袋看向範昀。
「泡了水,還是難受。大人,就不能好人做到底,幫幫妾身嗎?」
我家小姐,雖然不夠聰明,但實在美貌。
尤其此刻中了合歡散,眉眼間本就是風情不斷,再加上渾身衣裳被水染透,更加極具誘惑,哆嗦著站起身,直接一把抱住範昀。
「大人,幫幫妾身~」
「啪」的一聲,範昀從腰間解下一個令牌,抬手朝著我腦門砸出來。
力道倒是不重。
就是這些年跟著小姐養尊處優,這麼輕輕一砸,額頭瞬間紅了一塊。
我捂著腦袋,哀怨地盯著房內已然抱作一團的兩人。
讓我關門就好好說嘛,幹嗎要用這樣的方式提醒我,我真的是無語死了!
腹誹後,看著範昀將小姐再次打橫抱起。
兩個人穿過層層紗幔,濕透了的衣裳,一件件被丟了出來,若隱若現的姣好身軀,看得我面紅耳赤,迅速伸手關進了房門。
我還小,有些東西不能看,看了容易長針眼。
但作為小姐最貼心的丫鬟,我雖然雙臉已經爆紅,但還是盡心職守,將驚鴻殿的大門緊緊關上,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裡,替他們把風。
起先,聽著房內似有若無的呻吟,我雙頰紅得發燙。
後來看著太陽升起,越過了最高點,漸漸往下落,迎來了黃昏。
屋內的聲嚮,短暫停了停,接著又鬧了起來,然後又停了半晌,接著又鬧出聲音。
而我也從一開始的慌張無措,到現在如老僧入定。
哪怕是動靜鬧到了窗邊,小姐纖細的手不小心推開了窗子,很快就有一只強勁有力的手,覆在了小姐手上,將她又拉了回去,還不忘再次關上窗。
我仰頭看著天邊若隱若現的月,忍不住嘆了口氣。
三兩銀子買的合歡散,我突然覺得一點也不黑心,畢竟是真的持久。
不過——
這動靜,究竟得到甚麼時候才能結束啊?
可還沒等我迎來結束,屋頂瓦片突然傳來了細碎的聲嚮,接著身穿黑衣的衞懷光,手裡拿著一串糖葫蘆,越過高牆直接飛到我身側。
他沖我笑笑,特意壓低聲音道:「難為你了,吃串糖葫蘆補補身子。」
自入宮後,我再也沒有吃過糖葫蘆,也是越發想得緊。
故而也未曾扭捏。
伸手接過後,就跟他並排坐著,然後吃起了糖葫蘆。
至於身後傳來的動靜,我可以當作聽不見。
衞懷光轉頭看了一眼緊閉的大殿門,臉上帶著些許不懷好意的笑,接著撐著下巴看我,又沖我大眨眼。
我當即拽緊了衣服,警惕地盯著他:「將軍,要忍住!」
他一愣,接著想笑,又像是想起了甚麼,捂著嘴愣是沒讓自己發出聲音。
只是肩膀一顫一顫的,看起來憋得很辛苦。
顫了許久後,他這才止住了笑意,然後從懷裡拿出了一包藥粉,直接塞到我手裡。
「看我送你糖葫蘆的份上,幫我個忙怎麼樣?」
我低頭看著已經吃了大半的糖葫蘆,想也不想就把它還給了衞懷光。
「將軍,我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收買我是不……」
「我每天都給你帶糖葫蘆。」
他打斷了我的話,我一愣,但還是堅定搖頭。
「糖葫蘆吃多了對牙……」
「除了糖葫蘆,京城裡的各種小吃,我每天都給你帶一些。」
我默默止住聲音,捏著手裡的藥粉,認真看他:「要不,你先說是甚麼忙。」
讓我掂量一下,到底值不值得出賣原則。
聽著我的話,衞懷光「嘿嘿」笑了兩聲,然後神神祕祕地指著我手裡的藥粉。
「範昀那家夥,年紀不大,天天裝得老正經。這可是我花大價錢買來的,你下次讓你家小姐再試試,保證藥效比你們三兩銀子買的合歡散好。」
一聽這話,我就已經猜到這藥粉是甚麼了。
我只是略微猶豫,就將那包藥粉重新塞回了他手裡:「衞將軍,我不想作死,況且我是一個有原則的人。」
「如果能成功,我給你一百兩銀子當報酬。」
他說罷,我滿腦子都只聽見一百兩,所以我想也不想就伸手拍了拍胸脯。
「其實,我也ẗû₇不是那麼有原則的人。」
他像是被我的反應逗笑,然後拆開了那包藥粉:「這東西貴著呢,只要沾上一點點就……」
衞懷光話還沒說完,院內一陣妖風刮過,縱然他護得再及時,可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粉末,順勢被他吸進了鼻子裡。
院子裡,有一瞬間的寂靜。
我和衞懷光大眼瞪小眼,他看著我,我看著他,我們誰也沒開口說話。
而他那包藥,確實是很貴。
貴到僅僅幾個呼吸間,我就已經看見他眼底泛著不正常的紅,並且還試圖向我伸手。
「其實,這個東西我開……」
沒聽他把話說完,我反手就掏出了塊板磚,一磚頭砸在他腦袋上。
衞懷光眼睛往上瞧了瞧。
很快翻了個白眼,然後順勢直接倒在了臺階上。
試探性地伸手,呼吸還是有的。
這些年跟在小姐身邊,府裡其他的小姐們,有時候或多或少還是往小姐院子裡塞人,有時還偷偷聽我跟小姐說話。
反手掏板磚,一板磚砸暈對方,這活我簡直熟到不能再熟。
只是板磚敲暈人的聲音也並不輕。
屋內的動靜有一瞬間的停滯,很快我旁邊的那扇窗戶門就被人推開,我條件反射抬頭,然後就看見範昀正站在窗邊,仰頭往外張望。
而小姐,被他整個護在身後,只能瞧見個腦袋。
我視線微微下移。
就看見小姐的赤色鴛鴦肚兜,此刻正掛在範昀腰間,不忍直視。
我覺得,我要長針眼了。
他像是沒察覺似的,將窗戶又關了些,扯過一旁的衣服作擋,目光落在了躺在地上的衞懷光臉上,接著又看向我手裡的板磚。
我很是艱難才擠出一抹笑:「如果我說……是板磚自己動的手,你信嗎?」
5
信不信的,也不重要。
反正我有靠山。
範昀不是提上褲子就不認人的人。
所以小姐縱然還是貴人位分,但是在宮裡的待遇已經截然不同,各局往驚鴻殿裡孝敬的衣裳首飾,堆了滿滿一屋子還不夠。
碩大的夜明珠,夜晚放在院子裡,特別適合晚上我一個人在院子裡把風時用。
寒風朔朔,我仰頭望著天空。
屋內聲音不斷。
這兩個開了葷的人,自從那一日過後,就經常湊在一塊兒纏綿。
小姐本就是嬌養的花兒,如今更是嫩得能夠掐出水來。
至於範昀,他本就手眼通天,在皇宮跟家一樣來去自如,輕而易舉避開了眾人視線,十日便有八日會來驚鴻殿和小姐幽會。
小姐很開心,因為她的計劃成功了。
範昀也很開心,因為溫香軟玉在懷。
只有我,只有我!
大半夜坐在院子裡的秋千上,抱著懷裡的夜明珠,當一個沒有感情的守夜人。
一直守到天光大亮。
然後頂著碩大的黑眼圈,看著清晨心滿意足走出寢殿的範昀,讓他迎接我幽怨的目光。
接著,他反手從袖口裡掏出一錠銀子,自空中拋出,然後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穩穩當當落在我手裡。
「紙鳶,晚上守夜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我捏著那錠銀子,臉上哀怨的表情瞬間收回,甚至還能擠出一抹極其燦爛的笑:「不辛苦,不辛苦。守護大人和小姐,紙鳶一點也不辛苦。」
真的,看見銀子的那一刻,我覺得世界都燦爛了。
範昀來得多,衞懷光也經常來找我說話。
至於上次那件事。
衞懷光後來頂著額頭上的傷口,告訴我那個粉末其實只是普通的面粉,而當時這麼說,不過是故意和我鬧著玩兒。
連帶著眼裡猩紅,也只是面粉吹進了眼睛裡,帶起的不適。
而我一板磚敲暈他,衞懷光為此沖我豎了大拇指,說我也是個練武的好苗子。
我們兩個人一左一右坐在臺階上,他閑來無事會跟我聊起當下,之前只當一個想著如何能讓日子過得更好一些的小宮女。
現在,對於朝廷大局也有了一些認知。
比如我知道,當今這位帝王曾經是範昀的學生,範昀幫他上位,但是對方如今想卸磨殺驢,一點點拿回範昀手裡的權力,甚至還動了殺機。
這兩年朝內明爭暗鬥不斷,明眼人都能瞧出來帝王想對範昀動手。
尤其是這一兩個月。
帝王像是私下找了第三方勢力當幫手,整個皇宮也開始變得沉悶起來,所有人都知道有大事發生,只是這是大人物之間的對局,我們這些宮女太監的,就當作甚麼都不知道,一日日混著日子過。
可是日子,總有混到頭的那一天。
纏纏綿綿的幾個月,範昀後面入宮的日子越來越少。
帝王多疑,宮裡的太監宮女換了一批又一批,若非驚鴻殿實在太偏僻又不被人在意,否則也會日日瞧見禁軍巡邏。
而日子一日日過著。
小姐,也終於迎來了入宮後的第一次危機。
「甚麼,讓我去侍寢!」
聽著傳旨太監的話,小姐嚇得手裡的茶杯都沒拿住。
作為已經被帝王遺忘了整整一年的後妃,小姐同樣忘了皇宮裡還有一個位高權重的帝王,以至於在看見傳旨太監來時,眼神有一瞬間的錯愕。
太監傳完話,又恭敬行了禮:「貴人,陛下好不容易翻了您的牌子。這可是上上榮寵,還是盡快梳洗,早些備著吧。」
榮不榮寵的,我跟小姐都心知肚明。
如今已徹底投靠範昀,自然是不願意侍寢,可這消息來得突然,如今天色已晚,也根本無法將這件事情傳出宮。
想要躲避侍寢,也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算假裝身體不適,可只要派太醫來瞧一瞧,還極有可能犯欺君之罪。
此刻,倒是真的有些兩難了。
「小姐,實在不行的話,我替你去吧。」
說這話的時候,我心裡其實沒有太大的波瀾。
當初隨著小姐入宮,也曾想過有這麼一日。若是小姐身ṱű̂₃懷龍嗣,可又需要固寵時,我便是最好的人選。
她待我好,我也願意犧牲自己報答她。
只是聽著我的話,小姐臉色驟然一變,她緊緊抓住我的手腕,沖我搖頭。
「紙鳶,我一直把你當姐妹,從沒想過拿你邀寵。」
「可帝王召幸,林婕妤和許貴妃這兩人身子不濟,沒有人再出來攔著了。」
所以,是躲不掉的。
「躲不掉也不能讓你去,我總不能為了自己的幸福,毀了你吧。」
小姐拽著我的手,怎麼也不肯松開。
我嘆了口氣:「總要有人去的,小姐,我……」
「去甚麼去!」
話還沒說完,牆頭突然有人一躍而下。
平常手裡握著劍的衞懷光,此刻手裡拿了些許小吃和宮外的小玩意兒,徑直走到我面前,一股腦地全塞我手裡。
「你才多大?還沒有及笄,然後你的路還長著呢,沒必要斷送在宮裡。」
我低頭看著手裡的東西,扯著嘴角像是在自嘲。
「長不長的,本也不在這上面。何況,我明年開春就要及笄了。」
衞懷光頓住腳步,抬手在我腦袋上敲了一下。
「那也不行,總之這件事情你別想!」
說罷,他看了一眼小姐,「放心,就憑著你和範昀的關系,我自然不會坐視不管。」
說完這話後,他徑直往外走。
雖不知他想到何種辦法,但現下也只能先等等看。
而那個先前來傳旨的太監,在衞懷光離開了一刻鐘後,就再次跑過來傳口諭,說這邊關有異動,帝王正在和衞將軍商討大事,讓小姐不用去了。
聽著這話,我和小姐在這才松了一口氣。
6
而後得知這個消息的範昀,深夜便入了皇宮。
翌日——
帝王循例診脈,太醫脈出帝王體虛,必須得好好調理,至少在未來三個月內,都不能再入後宮,否則會傷及根本,無法留存子嗣。
這個消息,是衞懷光傳過來的。
他同時也是送東西來的。
「這段時間,咱們這位陛下鬧騰得很。範昀這幾日應當無法入宮,所以讓我把東西送過來。」
他指著面前的那些瓷瓶,挨個解釋。
「這裡面的每一種藥,藥效得無比溫和,若是再遇到昨夜的情況,直接報重病,吃下這藥後,便是太醫也無法診出異樣。之後只要再服用解藥,便可立刻恢複如常,總之,不用再擔心了。」
聞言,小姐向他道了謝。
但衞懷光沒立刻離開,和尋常許多個夜晚一樣,跟我坐在殿外的臺階上,像是有話要跟我說。
「你家小姐如今和範昀,算是已經定了情。這樣也好,等這些事情塵埃落定後,範昀會有法子讓你家小姐脫身的。這段時間,就護好自己。」
我點頭:「放心,我肯定會護好我家小姐的。」
衞懷光愣了一下,抬手又敲了敲我腦袋。
「笨紙鳶,我是讓你保護好自己。」
我不明所以看向他:「我就一個小小的丫鬟,又不會遇到危險。倒是我家小姐,過於美麗,性子又單純,她才需要好好保護呢。」
他似乎想笑,卻最終又沒笑出來。
只是從地上拔了根草,像是在聊天般開口:「你對你家小姐,就這麼忠心啊?」
我點頭:「因為小姐值得啊。」
人人都說小姐是笨蛋。
但我知道,那年家中三小姐讓她去撲蝴蝶,小姐猜到她不懷好意。
可是在那之前,阿娘留給我的平安符不慎掉落,恰好被三小姐撿到,三小姐就威脅小姐,說不去陪她撲蝴蝶,這要毀了我的平安符。
小姐這才答應赴約。
瞧著旁邊有池塘,也猜到她的手段。只是沒有想到該怎麼破解,索性就以自身為局,先三小姐一步跌入池中,算是破了她的陰謀。
為此還高燒數日,我心裡很愧疚,但小姐醒來見我說的第一句話。
卻是——
「傻紙鳶,你阿娘留給你的平安符,在落水前我先一步放在了岸邊,沒有給你弄濕,放心吧。」
為了一個小丫鬟的護身符,做到這種地步。
特傻,真的。
「所以從那時起,你就決定要永遠忠於她?」
我搖頭:「應該更早吧。在阿娘病逝後,我選擇賣身葬母,是路過的小姐掏了銀錢,安葬了我阿娘,又帶我回唐府,讓我做她的貼身丫鬟。說是丫鬟,但是小姐待我如親姐妹,她在府中如何養尊處優,我便如何嬌生慣養。」
所以啊,早就是一家人了。
聽著我的話,衞懷光難得沉默了好久,他扯著嘴角笑了笑。
又指了指遠方:「知道那邊是甚麼地方嗎?」
「宮外?」
他頓了一下,眼中像是多了一絲無奈,但還是認真和我解釋:「是邊關。」
衞懷光站了起來:「紙鳶,我要去邊關打仗了。」
「怎麼突然就要打仗了?」
我也跟著站起來,看著這大半年來好不容易結交的好友,雖然知道他武功高強,可到底戰場刀劍無眼,我怕他回不來。
衞懷光笑了笑,又伸手揉了一下我腦袋。
「還不是咱們這位陛下,好不容易找到借口把我調出京城,而邊關如今也的確需要有人過去,不過你不用擔心,沒幾個月我就會回來。」
「我可沒說擔心。」
嘴比腦子快,過完過後,我忍不住咬了咬唇。
他還是笑:「所以今天來見你,也算是告別,然後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著了。晚上呢,如果實在是無聊,也不用那麼死心眼,悄摸摸地回房間睡一覺,範昀聰明著呢,不會讓人來打擾他的好事。」
其實,我是知道的。
但我總覺得,親自替他們守著,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衞懷光還在繼續說:「明天開春及笄,想好要甚麼生辰禮了嗎?」
「甚麼都行嗎?」
我看著他,隨著他的樣子打趣。
他點頭:「要不我送你一個金子做的紙鳶,怎麼樣?」
金子啊,我的最愛。
「衞大將軍一言九鼎,那我就等著明年開春,收禮了。」
聽著我的話,他笑了起來。
接著又看了眼殿門:「時辰不早了,我先走了。」
我看著他往外走,在他即將走出驚鴻殿的大門時,我忍不住往前跑了兩步,然後喊住了他。
「衞懷光,你等一下。」
看著他蹲在原地的身影,我連忙跑過去,從懷裡拿出那個我貼身放了許多年的護身符,然後將平安符遞到他手裡。
「這是阿娘為我求的,很靈驗。」
我看著他,嘴角擠出一抹笑,「既然衞大將軍說要送我一個金紙鳶,那必須也要平安歸來。這平安符,就先放在將軍那裡,等到得勝歸朝那日,連帶著金紙鳶,再一起還給我。」
衞懷光看著手裡的平安符,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
「好,一言為定。」
……
目送他離開,我又在原地站了許久。
等我轉身準備往回走時,卻被倚靠在門口的小姐嚇了個半死。
她就盯著我笑,眼裡帶著只有我們倆才懂的默契。
「我的小紙鳶,這算情竇初開了嗎?」
小姐走到我面前,伸手捏了捏我的臉,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那衞懷光眼光屬實好,配我家紙鳶正好。」
「小姐!」
聽著小姐打趣的話,我忍不住跺了跺腳。
「只是普通朋友,沒有別的關系!」
聞言,小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是是是,是會把自己最重要的平安符送給對方的……普通朋友哦。」
哼,小姐打趣我!
這次我沒有再接話,而是紅著一張臉,轉身就往自己的房間跑去。
7
自從衞懷光離開後,範昀再來驚鴻殿,晚上就都只有我一個人守著了。
抱著那顆碩大無比的夜明珠。
我坐在秋千架上,有一下沒一下晃著。
至於屋內的聲音,如今我已經能夠做到面不改色,甚至徹底忽略。
至於朝堂之爭,也是愈發嚴峻。
不過這些,都跟我沒有太大的關系。
我啊,就想守著這平靜日子,一天天過下去。
有時範昀白日也會來驚鴻殿。
他和小姐會一起作畫,又或者一起在院子裡打鬧,這一片很偏僻,加上刻意打點過,幾乎沒有人來。
「紙鳶,如果有朝一日,我們去浪跡天涯,你想去甚麼地方啊?」
小姐靠在他懷裡,又指了指我面前的地圖,示意我選個地方。
將近一年時間的相處。
對於範昀,我早就沒了當初的畏懼,能當半個姑爺了。
故而,我也能打趣兩句。
「這我還要跟著,豈不是讓人嫌?」
範昀笑而不語,小姐則是直接走到我面前,握著我的手,又在我臉上掐了一下。
「當然要跟著啊,你身邊有沒有其他的親人,我是你姐姐,就算以後我浪跡天涯,肯定也要帶著你。」
「三人行,必有一多餘,我還是不湊這個熱鬧了。」
我搖頭,小小姐姐笑若燦花。
「放心,到時候肯定不是三人行。等到戰場上那位回來,咱們四個人一起浪跡天涯,多好啊。」
「誰要和衞懷光一起浪跡天涯,我才不要!」
我想也不想就反駁。
小姐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我有說是衞懷光嗎?」
說罷,她轉身沖著範昀遞了個眼神。
我全當作看不見,說著院子裡的花還沒澆水,連忙就跑了出去。
衞懷光,是開春時離開京城的。
春去秋來又是一年。
等到再次開春,我快要及笄時,終於傳來了邊關勝利的消息。
而這一年,帝王和範昀之間的明爭暗鬥,也徹底升級。
範昀當年將這位帝王捧上位,從未想過要跟他爭皇權,甚至為他保駕護航,可到頭來對方不僅開始疑心,甚至還想要他的命。
一開始,是有些失望,但也未曾想過動搖他的皇位。
後來漸漸鬧得兇了,對於這個自己親手捧上位的帝王,範昀也是徹底冷了心。
故而,這一切很快就將迎來終結。
等到衞懷光回京,京城裡的兵權皆在他手,到時候便能直接掀起一場不會流任何鮮血的朝代更迭。
我也在等著這一日。
畢竟,我的平安符還在他手裡呢。
又這麼等了許久,在我及笄的前一日,大軍終於到達京城。
小姐給我新做了幾身衣裳,又給我畫了一個很好看的妝容,她說衞懷光回到京城後,肯定會來驚鴻殿見我。
我扭捏著不肯換衣裳:「就一個普通的朋友,何必如此隆重?」
小姐笑而不語,把我摁在梳妝臺前,仔細替我描眉。
她陪著我在院子裡等了許久。
一直到夜色落幕,驚鴻殿的大門才終於被人推開。
我忍不住站起身。
只可惜來人,不是衞懷光,而是範昀。
「範昀,今日你怎麼來了?」小姐也有些疑惑。
範昀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徑直走到我面前,將用布包裹著的東西遞到我手裡。
我伸手接過。
裡面是一張染血的平安符。
還有一個……用金子做的小紙鳶。
我看著這兩樣東西,聲音有些顫抖:「範、範大人,衞懷光呢?」
沉默,長久地沉默。
直到很久之後,我才知道人心這東西,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
跟在小姐身邊這麼多年。
見過最深的陰謀詭計,就是府內小姐為了爭一件好看的衣裳,又或者是一件精致的首飾,裝病賣慘。
唯獨——
從未想過作為一朝帝王,會為了自己的利益,選擇和敵國合作。
裡應外合下。
那個年少將軍,最終死在了自己人手裡。
「他那日剛從戰場上下來,身上有好幾處傷口。給他包紮的小兵,是他從戰場上救回來的,可是也沒想到,那人會是陛下派去的內應,更沒想到陛下會在最後一場戰爭來臨前,給本國的將軍下毒。
「衞懷光在戰場上發覺自己中毒,原本只要及時退回,是能夠保住一命的。
「可若是這ŧű̂⁻麼做,最後一場戰必敗無疑。
「所以他撐著打完了那場仗,等到大獲全勝時,毒已入五髒六腑,救不回來了。
「紙鳶,他是個將軍。死在戰場上,已經是最好的歸宿了。」
說到最後,範昀眼裡除了悲傷還有極致的憤怒,尤其是在提起陛下時,是恨不得想要將他挫骨揚灰的恨。
我緊緊捏著手裡的平安符,看著那個精致小巧的金紙鳶。
心口,忽然有些難受。
我轉身看著小姐,她朝我伸開了雙手,輕輕將我擁入懷中。
「紙鳶……」
我靠在小姐的肩上,問她:「阿娘留給我的平安符,真的很靈驗。是不是因為我的命不好,但是這個平安符讓我遇見了小姐,所以好運都被我搶走了,沒有留一點給衞懷光……」
向來活潑愛笑的小姐,怎麼也止不住眼淚,她緊緊抱住我。
跟我說:「這不是你的錯, 你不必為此自責。」
不是我的錯嗎?
那為甚麼, 平安符沒有作用呢?
8
衞懷光的死, 算是徹底撕開了最表面的和平。
帝王最開始的打算。
應當是想要借助敵國之手,讓衞懷光為了護住自己性命, 主動選擇敗仗。從而會在一定程度上失去軍中將士之心, 也會導致損傷慘重,這樣就無法在關鍵時刻幫助範昀。
哪怕是這種辦法,極有可能會因為戰敗而讓我朝割地賠款。
可對於那個男人而言,他依舊願意。
可惜,他沒有算到衞懷光寧願犧牲自己的性命, 也一定要打贏那場仗。
更沒有料到吃了敗仗的敵國, 輕而易舉就出賣了他。
一個為了自身利益, 能夠出賣整個國家的帝王, 自然不會是民心所向。
而衞懷光的死,讓範昀對這個自己一手扶持起來的帝王, 也是徹底寒了心。
這個王朝, 容不下功高震主的權臣。
所以範昀不想再忍了。
有著敵國那樁事, 再加上多年來他手中的權勢, 直接和帝王撕破臉後,直接帶著親信殺進了皇宮, 生擒了帝王。
那杯毒酒,由我親自端給他,看著他喝下。
也算,替衞懷光報了仇。
9
範昀成了新一任的帝王。
他手中權勢鼎盛, 亦可以堵住天下悠悠眾口,立小姐為後。
至於我——
小姐親口說,我跟她雖無血脈之親,但我永遠都是她最好的妹妹。
所以我的身份不再是小丫鬟。
而是她的妹妹, 國朝的安樂郡主。
安樂——她希望此生我能夠安康喜樂。
又過了好些年。
小姐生下的一雙兒女,小太子的性子不知隨了誰,一板一眼的, 是當皇帝的好苗子。
至於小公主, 整日就跟我混在一塊兒。
小姐想要為我選婿,她說國朝最好的男兒,都可以讓我挑選, 只要我看中了。
我拒絕了小姐,告訴她:「這輩子,我應該不想成親。」
無關其他。
總覺得這樣的日子就很好。
我記得當年小姐救下我時, 我就曾在心裡發誓,這輩子要一直守在小姐身邊,然後再守著小姐的孩子長大, 此生足矣。
現在, 算是實現了諾言。
小姐也不好強求,只是怕我孤寂,就幹脆把小公主塞給了我。
「咱們是姐妹, 我的女兒,也是你的女兒。」
我看著懷裡可可愛愛的小公主,她的糢樣跟小姐有著七分相似,卻比起小姐要更加明媚張揚些, 小小年紀就鬧騰得很。
此刻,她就坐在我懷裡,撥弄著我系在腰間的那個金紙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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