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無昭昭

距離婚禮還有七天，許西城趁我睡著剃光了我的長發。
當晚，李念念披著一頭嫵媚的卷發來跟我道歉。
「對不起啊昭昭姐，我跟西城哥哥整蠱，騙他我剃了頭髮要出家，我沒想到他為了哄我，不但自己剃了光頭，還把你頭髮也剃光了。」
許西城大概以為我會大鬧一通，匆忙把她護在身後。
「剃頭髮是我的主意，跟念念沒關系，你別遷怒她。」
「再說頭髮也會再長出來，婚禮我們戴著假發應付一下就好了，你說呢？」
他不知道，我不打算跟他結婚了。
我父母在一個月前就找到了我，讓我出國去跟他們一起生活。
就在剛剛，我已經買了飛往 F 國的機票。

1
八年戀情，我並沒打算在分別前跟許西城鬧得多ţúⁱ難看，便也沒出言回懟。
只是沉默著，靜靜地看著他。
「昭昭，ŧų₃我的意思是，這次是我考慮不周全，我……」
許西城的頭在我的沉默中一點點低下去，來牽我的手。
話沒說完，李念念很合時宜地從許西城的背後竄了出來。
她嘟了嘟嘴巴：
【昭昭姐，你就別怪西城哥哥了……】
【你們馬上就要結婚了，就不要在這種關鍵節點鬧別扭了吧，再說了哥哥不也陪著你一起剃光了頭嗎？】
我靜靜地看著面前故作無辜的人，突然覺得很諷刺。
我的表情刺激到了李念念，她臉色瞬間難看，隨即轉變成委屈：
【昭昭姐，是不是我也把頭髮剃光，你才滿意？】
雙眼泛紅的糢樣，仿佛我才是始作俑者。
【好啊！】
我淡淡一笑，眼睛死死地盯著李念念那頭烏黑亮麗的長發。
【既然你想剃，你就剃好了。】
【本來這件事就因你而起。】
李念念沒想到我會這麼說，呼吸頓時停滯。
她慌亂兩秒後，又鎮定下來。
她紅著眼睛拿起了桌子上的剪刀。
抬頭滿眼淚花地瞧著許西城：
【只要昭昭姐能高興，我怎樣都可以。】
許西城臉色陰沉了一分。
【頭髮而已，只要姐姐能夠原諒西城哥哥，我一點都沒關系的。】
說完，她便緊閉雙眼，滿臉痛苦。
還大哭大叫ţųₒ著，滿腹委屈地抬起了手。
果然，下一秒，一股強大的力量奪過李念念手裡的剪刀。
啪的一聲，重重地扔在地板上。

2
許西城臉色極其難看：
【林昭，念念還小，你就不能讓讓她？】
【頭髮是我剪的，和她有甚麼關系？】
【不就是剪了頭髮而已，你至於這麼小題大做，非逼著她也剪？】
他眉頭緊皺：
【念念從小就愛美，你讓她沒了頭髮，她之後還怎麼出去見人？她的心靈會受到多大的傷害，你不知道？】
【你就不能聽話一點，不要這麼無理取鬧。】
聽著他的話，我鼻尖有些酸澀。
仿佛這些年的付出，都是一場笑話。
【許西城，我才是你的女朋友，你的未婚妻！！】
我握緊拳頭，壓抑著聲音：
【你分清楚了……】
不知道是我哪句話刺激住了許西城，他情緒驀然激動起來。
語氣惱怒，脖頸青筋暴起：
【林昭，你在陰陽怪氣甚麼？我對念念只有兄妹之情，我們之間是清白的！】
【你不要總是這麼疑神疑鬼，明明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你為甚麼總是要揪著不放？】
話落，許西城拉起李念念的手，轉身離開。
走前，還回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林昭，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結婚前見面不吉利，這幾天就不見面了，這件事情也只是一個小整蠱，不要說出去，會對念念不好。】
全程，許西城都是站在李念念的角度上，從沒有想起過我。
關門聲停止。
我耳邊回蕩著許西城離開前的最後一句話：
【七天後，我還是會來娶你。】
我苦澀地仰頭望向天花板。
許西城，我不會和你結婚了。
永遠也不會了。

3
窗外的太陽，早就落了山。
我坐在陽臺上，靜靜地望著外面的車水馬龍發獃。
良久，才從口袋裡掏出行動電話。
微博提示我常訪問的人發了東西。
以為是許西城，便點開。
出乎意料的，竟然是李念念。
是段長達一分鐘的小視頻，藍天白雲，高大的香樟樹還發出蟬鳴。
許西城站在樹下，正溫柔眷念地沖拍攝的人笑：
【念念，你看樹幹上還有我們兩個小時候刻的字。】
微風吹亂了他的頭髮，他是那樣美好。
在我獨自一人孤零零地坐在黑暗裡的時候，他們在歡聲笑語，故地重游。
視頻配文：
【幸好，曾經的你還在我身邊。】
不明所以的網友被兩人親暱的動作感染，紛紛送上祝福：
【青梅竹馬，好般配！！】
【這是甚麼偶像劇情節……】
【我慕了，老天爺請讓她們速速結婚。】
【眾所周知，我是民政局……】
……
清一色的祝福。
惹眼而又刺痛。
胸腔仿佛被重物壓著，讓我喘不上來氣。
不久後，李念念在下面回覆了一條評論：
【大家不要誤會，哥哥馬上就要結婚了，姐姐很漂亮哦！】
末尾還貼心地艾特了我。
不過短短的兩分鐘，我的微博便淪陷了。
評論區，私信極盡惡毒。
綠茶婊，白蓮花，小三……
甚至有人罵我去死。
我拿著行動電話的手，止不住地微微發顫。
記憶回流。
我突然就想起了以前。

4
我和許西城是大學認識的。
大一的新生歡迎會，他替我擋了一個惡意讓我喝酒的人。
那之後，我們便熟悉起來。
大一下半年，他對我展開了追求。
送鮮花，買禮物，接送我上下學……
他極盡溫柔，作為一個從小沒有父母的人，我很快便沉溺在他的攻勢裡。
我們在初雪的時候，在一起。
他抱著我，替我暖手，笑意滿滿：
【昭昭，我怎麼那麼喜歡你啊。】
後來，我知道了李念念的存在。
許西城對我的解釋是：
【只是小時候大人訂的娃娃親，不算數的，昭昭，我已經退了婚，念念在我這裡只是妹妹，我喜歡的只有你一個。】
起初，李念念還會收斂。
可漸漸地，她便露出了本性。
吃許西城剩下的蛋糕，穿他的睡衣，親密地挽著他的胳膊逛街，甚至還睡在他的牀上……
記得有一次，她湊到我耳朵旁，低聲開口：
【姐姐，你不覺得自己很像小三嗎？】
那一次，我對李念念大打出手。
換來的，是許西城長達一個月的冷暴力。
從那之後，李念念便越來越囂張。
要換作以前，我絕對會大鬧一場，而現在——
我面無表情地看完了所有的惡評。
抬手給李念念的微博點了贊。
我捏了捏自己的臉頰，站起身去收拾東西。
是時候離開了。
從此以後，許西城和李念念所有的事情。
都和我無關。

5
三天後。
安靜已久的房門被人敲嚮。
我穿著拖鞋從臥室裡走出，正好看見許西城彎腰在玄關門口換鞋。
他瞧見我，露出一抹笑：
【昭昭，這幾天你怎麼不回我的資訊，我很擔心你。】
我突然想起。
這些天，許西城一直給我發消息，打電話，ťų₄都被我忽略了。
【不想回覆，累，不可以嗎？】
我冷漠地回答，許西城的笑容僵硬在臉上。
我忽視掉他的表情，正欲轉身離開，許西城率先張口：
【昭昭，我今天來就是來解釋的。】
他走過來，從後面抱ƭűₛ住我，背脊貼著他的胸膛，他緩緩開口，解釋：
【念念只是個小孩子，你不要和她一般見識，我和念念畢竟從小長大，我馬上就要結婚了，她心裡肯定會不舒服，但我發誓……】
他舉起右手，信誓旦旦，眼裡透露出真誠的光：
【我和她一直規規矩矩從沒有逾矩舉動，昭昭，我保證等我們結婚後，我一定和她保持距離。】
許西城說得認真，但我心毫無起伏。
你看吧，他也知道甚麼該做甚麼不該做。
【嗯】
我淡淡地點頭，掙脫開他的擁抱，抬頭盯著他的眼睛：
【但我要重申一點，我不是你們之間的小三，我們在一起，也是你追的我。】
【我知道我知道。】
許西城連連答應，快速點頭，接著說了句糢稜兩可的話：
【念念小孩子嘛，說的都是玩笑話。】
【但我不喜歡！】
似乎沒料到我態度如此強硬，許西城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低頭哄道：
【寶貝，我說錯話了，該打。】
他聲音帶著寵溺和無奈，見我沒反應，臉色一瞬間的難看。
許西城收斂起隱藏的情緒，拿出桌子上的袋子：
【我昨天在公園看到有人穿情侶裝，我猜你喜歡，也給你買了一套，我們一起穿，好不好，嗯？】
一個熾熱的吻落在我的臉蛋上。
我獃獃地盯著他手裡的袋子，瞬時恍惚。

6
剛在一起時，我也滿是少女心事。
喜歡一切成雙成對的東西。
情侶裝，情侶牙杯，情侶水杯，情侶手鏈…
但每當我興致沖沖拿著精挑細選的東西讓他看時。
許西城總會皺著眉毛，潑我冷水：
【昭昭，你幾歲了？不要這麼幼稚。】
【再說了，念念年紀小，看見我們這樣又要鬧騰。】
李念念也就比我小兩歲而已。
可在許西城眼裡，她就是小孩子，做甚麼都能遷就。
那時候，我又委屈又傷心。
而現在……我已經不需要了。
【放那兒吧。】
我收起臉上的沉思，開口。
許西城見我態度有所緩和，他進一步牽起我的手，很自然而然地問我：
【昭昭，你的婚紗尺碼是多大的，還有小一碼嗎？】
我抿唇不回答，在我靜默的註視裡，他支支吾吾地解釋：
【念念說了，只要我們結婚讓她當伴娘，她以後就不會纏著我，我們好好過日子，不好嗎？】
呵……
我心裡發笑。
婚禮上，和我穿得一樣，是生怕其他人不知道他們的關系？
真是惡心。
【許西城，你……】
【叮咚——】
很不合時宜的，一陣微信提示音打斷了我欲張的嘴。
是李念念發來的消息：
【西城哥哥真是笨蛋，買情侶裝都買大了一號，姐姐穿應該正合適，還有你的婚紗我很喜歡，記得訂小一碼哦。】
這一刻，血流急劇翻湧，積壓在心底的所有委屈，難受，壓抑，隱忍通通爆發。
我幾乎是由著性子給了許西城一耳光，沖他大吼：
【你真的很不是個男人！】
平白無故挨了一巴掌的許西城瞬間動怒。
【林昭，你瘋了？！】
我瘋了。
到底誰才是瘋子？
我冷呵呵地笑了，強壓住胸腔裡的慍怒：
【睜開眼看看許西城，這就是你的好妹妹？！】
沉默，致死的沉默。
許西城驀然煙消旗鼓。
喉嚨像被哽住了似的，好久他才艱難張嘴：
【念念她只是……】
【她只是個孩子對不對？】
【不是的，這套衣服是我專門給你制的。】
他著急解釋。
我順著他的話，嘲諷：
【所以，你可以同時和兩個人穿情侶裝？】
【林昭，我愛的只有你一個！！】
他很慌張，想沖過來抱我，被我側身躲開，他張開的胳膊停在半空中，瞬間紅了眼睛：
【昭昭，你能不能相信我，我是真心想娶你的。】
他渴求地望著我。
有些可憐。
但我已經不想和糾纏。
扔下許西城，轉身關上了屋門。
真心或者假意，對我而言已經不再重要。
因為我已經不再對他抱有任何的奢望。

7
這一夜，我做了很多夢。
第二天醒後，我頭疼欲裂。
顫顫巍巍地從牀上下來，推開門，發現客廳空空蕩蕩。
我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許西城果然不在。
但……餐桌上卻有熱騰騰的飯菜。
這還是這麼多年，許西城第一次為我下廚做飯。
記得以前，李念念經常在我面前炫燿：
【西城哥哥的廚藝可好了，甚麼都會做，姐姐應該和我一樣吃過很多次了吧！】
當時，我總是被李念念氣得心口疼，纏著許西城給我做飯。
但他總是找理由推脫。
而現在。
期待已久的事情突然實現。
我沒有絲毫的欣喜，甚至有些反胃。
我毫不猶豫地把桌子上的東西倒進了垃圾桶。
接著，便一刻不停地退婚紗，退酒店。
婚禮的一切事情都是我一手操辦的，許西城說我辦事他放心。
現在想想，他這不是放心，而是壓根就沒放在心上。
也許在他心裡，婚禮根本就不重要。
我退完一切後，又開始扔屋子裡的家具，喜糖……
既然要離開，就要徹徹底底，不留任何痕跡。
正當我收拾著。
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是許西城的母親。
他的母親是個精致強勢的女人，她一直瞧不上我。
她剛一進門，就扯著嗓子大罵：
【林昭，你媽就沒教過你做人最起碼的禮儀？】
她知道的，我是個孤兒。
我握緊了拳頭，狠狠地瞪著她。
她還在喋喋不休，字裡行間全是不滿：
【你看甚麼看？還沒嫁過來，就敢打丈夫，果然沒教養，你要是能有念念一半優秀，我也不至於這樣。】
【現在結婚，念念當個伴娘你都不願意，嫉妒心這麼強，占了別人的位置，還趾高氣揚，心安理得，你還要不要臉？】
語氣裡，都是挖苦和指責。
我不願意再忍受，硬生生地回懟：
【你既然這麼喜歡李念念，怎麼不讓她當你兒媳婦？】
我的話，激怒了她。
她張牙舞爪的就要撲過來，我反手捉住她的胳膊，將人摔在沙發上，說：
【阿姨，你也知道的，我無父無母，沒有教養。】
我死死地凝視她。
她被我幽冷的目光嚇到，怯怯地站起身子。
臨走前，她還惡狠狠地留下一句：
【林昭，你等著，我一定不會讓你嫁到我家來。】

8
當天晚上，許西城就回來了。
比以往回家的時間更早。
他看著空蕩蕩的房子，兩張硬板牀，臉上表情消失。
欲言又止地看了我兩眼，目光落在我臉上。
許西城扯出一個牽強的笑：
【沒關系的昭昭，反正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家具收拾出去也好，等結婚後，我們就去住新房。】
他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
可對下午的事情，卻只字未提。
我清楚，他知道。
他母親怎麼會不向他告狀？
畢竟這幾年，她總會時不時地找茬，說我沒教養，一有風吹草動，就馬不停蹄地告訴許西城。
因為他母親，我和許西城也沒少吵架。
【很晚了，昭昭你先去休息，婚禮伴娘的事情……】
他抬眼瞧我的狀態，表情：
【我們再商量。】
許西城是想讓李念念當伴娘的。
他支支吾吾，哽哽咽咽的樣子。
早就把他的心思出賣。
今天忙了一天，我也早就身心疲憊。
轉身拖著困頓的身體，進了房間。
沒一會兒，我聽見玄關處有聲音。
接著便是開門關門的嚮聲。
許西城離開了。
離開就離開吧
我窩在被子裡想：
反正這一切也快結束了。
我馬上也會離開。

9
一夜無夢。
次日早，我剛刷了牙，吃了早飯。
資訊提示音便一個接一個地嚮起來。
我拿出行動電話，點進微博，看到熱搜第一的標題時，我忍不住發笑。
終於明白，昨天許西城媽媽臨走前說的那句你給我等著是甚麼意思了。
李念念半夜兩點發了條微博，把自己和許西城的故事，添油加醋地描述了出來。
那叫一個轟轟烈烈，可歌可泣，虐戀情深。
而我，在這個故事裡，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女小三。
是我破壞了他們的感情。
說甚麼青梅被天降搶了位置。
半夜三更的閱覽量，高得離譜。
今天一大早，就掛上了熱搜。
下面全部是為她打抱不平的。
李念念挑了一個最典型的回覆：
【哥哥馬上就要結婚，我只能祝福，哥哥幸福就好啦。】
而這條評論的下面，還有許西城母親的點贊：
【念念寶貝別哭，阿姨最愛的永遠是你。】
兩人一唱一和，引導眾人把火氣發洩在我身上。
萬條私信的辱罵。
我截圖發給了許西城：
【這件事情，你管嗎？】
他很快給我打țù²了電話。
我接通，許西城低沉平緩的聲音傳了出來：
【昭昭，媽媽和念念都是小孩子脾氣，她們不是有意的，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而且這種事情，越描越黑，我出面解釋只會把事態放大，到時候影嚮不好。】
【昭昭……】
他輕聲誘哄：
【我們後天就要結婚了，到時候一切謠言都會不攻自破，我們就靜靜等待，好不好？】
拿著行動電話的手，力氣加大，我死死地咬緊嘴唇。
眼中的光，一點點消散。
最後的寬容，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垂下眼睫，輕聲：
【好啊，到時候開個直播，讓所有人都看到。】
我的示弱退讓，讓許西城心情大好：
【有你真好，寶貝。】
我笑笑：
【只不過結婚前我們還是別見面了，不吉利。】
【都聽你的。】
掛了電話，我扭頭望向窗外。
似乎有甚麼東西破土而出，正瘋狂生長。

10
結婚前的幾天，我熬了好多個大夜。
把費盡心思找到的視頻，聊天截圖整合成一個文件夾，存在優盤裡。
我打算，在婚禮上，送許西城一個大禮。
婚禮如約而至。
化妝師在我旁邊發出驚嘆：
【林小姐，你真漂亮。】
我淡淡地微笑，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心裡的東西。
典禮正式開始。
我在眾人的註目中，一襲白色魚尾婚紗，緩慢地走向許西城。
他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清冷又矜貴。
【昭昭，你願意嫁給我嗎？】
他舉起戒指，目光溫柔寵溺。
我感受到一道嫉妒惡毒的目光，我扭頭，正對上李念念陰狠的眼睛。
轉身後，我默默地註視許西城真誠期待的雙眸。
緩緩張嘴：
【不好意思，我不願意。】
話音未落，我身後的大屏便播放了一段極其炸裂的視頻。
裡面的男女正在做限制性的動作。
女主人公就是李念念。
她目光欲裂，沒了大家閨秀的糢樣，嘶吼著撲上來：
【視頻明明都被我買斷了，你從哪裡弄來的？】
【當然是你前夫給我的。】
我淡淡地戳穿她。
這個時候，許西城才明白李念念當初為甚麼會退婚。
原來她結過婚，甚至還懷過孕流過產。
視頻不長，兩分鐘。
接著便是下一個。
只聽許西城媽媽那潑婦般的聲音從音嚮裡傳來，回蕩在整個宴會廳。
她的話不堪入耳，全是對我的辱罵。
人群賓客裡，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昭昭，你這是在幹甚麼？】
許西城沖我大吼。
我不回答，而是把頭頂的皇冠摘了下來，連帶著假發，露出我的光頭。
滿廳嘩然。
通過視頻，所有人都聽到了當時許西城的話。
並且還有李念念故意僅我可見的微博和朋友圈。
那些挑釁，侮辱……
一段段視頻，一張張圖片。
是我多年所受到的委屈和不公。
有人替我打抱不平。
鋒利的語言，成為一把把尖刀，刺向了許西城，李念念。
場面一度很混亂。
許西城幾乎是狂奔過去，切斷了電源。
嘈雜的人聲中。
我聽見許西城的怒吼。
可這些又和我有甚麼關系呢？
我拖著長長的婚紗裙擺，堅定地走向宴會廳大門口。
外面的陽光正好，暖洋洋的，輕風拂過我的臉頰，我貪婪地呼吸著外面的空氣，仰頭看著天空中的白雲。
如一只突破牢籠的鳥，這一刻，我得到了屬於自己的自由。
天高海闊。
有些人，一輩子都不會再見了。

11
二十五年的人生。
第一次和家人過了一個春節。
哪怕是異國他鄉，但幸福還是將我團團籠罩。
離婚禮那天，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我的頭髮也長出了不少。
F 國的冬天異常冷，媽媽特意給我織了圍巾和帽子。
【乖乖，你看這件衣服好不好看？】
註視著媽媽溫柔愛意的目光，淚水沾濕了眼眶：
【好看。】
我鼻音梗塞。
【怎麼了乖乖？是不是在這裡生活得不習慣？】
我的糢樣嚇了她一大跳，她趕忙沖到了我面前，摸摸我的臉，親親我的額頭：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慌張搖頭，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身後傳來一聲熟悉的男音，我扭頭，正看見爸爸拿著一串冰糖葫蘆走過來。
他的肩膀被雨雪打濕，但他臉上都是笑意。
真不知道，他是跑了多遠的街道，才在這裡買了一串糖葫蘆。
我的哭聲更大，吸引了很多路人的註目，媽媽把我抱在懷裡，輕撫我的背：
【沒關系的乖乖，以後你也有爸爸媽媽了。】
以後，我也是有爸媽的孩子了……
我默默想。
真好。
……
時間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去。
我們在 F 國過了年，之後，爸爸和媽媽便帶著我回國祭祖。
真令人意外，我們的老家竟然也在燕城。
雖沒遇見不該見的人。
但時隔半年，我再次聽見了關於許西城的消息。

12
聽我的一個記者朋友說。
婚禮那天，我離開後，發生了很多的事情。
李念念的真實面目被曝光，她偽裝很久的面具被人狠狠撕開。
許西城恨透了她，甚至在她的不停糾纏中，打了她好幾個耳光，她的父母也覺得她丟人，和她斷絕了關系。
許西城的母親更不是個省油的燈，婚禮上，她把李念念按在地上打，差點毀了她的臉蛋。
後來，這件事情越演越烈，網上炸開了鍋，許西城一家被網友人肉，每天都能收到各種各樣的恐嚇信和嚇人的玩偶。
許西城的公司受到了很大的沖擊，投資商撤資，項目停止運轉，他的資產也被銀行凍結。
一時間，許西城就像瘟疫似的，被人避之不及。
他從行業的冉冉新秀變成了落魄的塵埃。
有一次，有人線下辱罵許西城，他母親實在忍受不了，便開車撞了那人。
後來被警察帶走，以故意傷人罪關了六個月。
最近才從監獄放了出來。
……
【怎麼樣昭昭，解氣不解氣？】
話筒裡，是賀瑤激動的聲音。
她是個記者，我能夠在婚禮上反擊，多虧了她。
【像這種渣男賤女，你就應該讓他們自生自滅，窩裡橫，我給你講，最近我又聽到了一個八卦，聽說許西城……】
賀瑤還在喋喋不休，但我已經聽不進去。
周圍好似圍了一團霧，瞧不見，聽不清，
紅綠燈路口的對面，我正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許西城。

13
猝不及防的相遇，讓我一瞬間的恍惚。
我低頭快速從他身邊走過，卻被他喊住。
【買家具滿一千減一百，就在春風路口。】
面前多了一張宣傳單。
許西城微微俯身，仰頭。
看見我的臉時，他渾身抑制不住地輕輕發抖。
他風光不再，滿身晦暗。
張張嘴，喉嚨像被堵住：
【昭昭，好久不見。】
許西城音色低沉渾濁，臉黑了不少，頭髮甚至有幾根白發，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的，那還有以前天之驕子的樣子。
【真沒想到，我還能再遇見你。】
他眼眶微紅，眼神帶著重逢的喜悅：
【我一直想去國外找你，想和你道個歉。】
【我……】
【乖乖啊，時間不早了，要趕緊回家了。】
有人打斷了他的話。
路旁停了一輛價格不菲的轎車，車窗打開，媽媽著急的語氣從裡面傳出。
管家下了車，替我打開車門，恭恭敬敬：
【小姐，請上車。】
我回頭幽幽掃了一眼人，平淡地回答：
【道歉倒不用了，遲來的歉意一文不值。】
話完，我扭頭坐上了車，揚長而去。
許西城獃滯在原地，盯著車尾氣，手上的傳單掉落地上，被風吹的滿天飛。
下一秒，他的後腦勺被人重重一打。
【媽的不會幹活趕緊滾，老子花錢僱你來是讓你幹活的，不是釣妹子的。】
【瞧瞧你那窮酸樣子，你發一個月的傳單也買不起人家一個包，就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異想天開了。】
胖男人推搡著許西城，罵罵咧咧的：
【奶奶的，趕緊把傳單撿起來，給老子好好發，要是今天拉不來一個顧客，老子炒了你的魷魚……】
【長得那副鬼樣子，包養小白臉也看不上你。】
許西城握緊拳頭，骨節吱吱作嚮，自尊心在這一刻被人碾得粉碎。
【我會讓她原諒我的。】
他喃喃自語：
【昭昭最心軟了，她一定會原諒我的。】
【到時候，我家一定還會回到從前。】

14
自從那天馬路上的偶遇。
許西城便神出鬼沒地出現在我的身邊。
他特意去剪了頭髮，做了美容，甚至還買了不合身的西服。
可還是難掩他身上的疲憊。
【昭昭，你最愛吃南城李家的煎餅。】
【送你的玫瑰花，以前你最想要的。】
【聽說西城又新開了一個情侶餐廳，我特意訂了位置，晚上我們去吃？】
【昭昭，霖山的日出很漂亮，我帶你去看，好不好？】
……
整整一個星期，許西城變著花樣地出現在我眼前。
我冷漠地對待，但並沒有澆滅他的熱情。
他又拿出了大一那年追我的架勢。
但這次，我不會給他任何機會。
【許西城，你真的很沒意思。】
我冷言冷語：
【你以為給我道個歉，就完事了？那這些年我受到的委屈算甚麼？】
【怎麼？沒了李念念，你也不再眾星捧月，所以又來找我？】
我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但是你，已經配不上我了。】
他的表情消失，鮮花掉在地上，有些艱難開口：
【昭昭，你是這樣想我的。】
【我那麼的愛你。】
他委屈得像個受了傷的孩子。
我鄙夷地笑笑：
【許西城，不要再裝可憐了，也不要再試圖 PUA 我，你的愛一文不值。】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甚麼？！】
我撞開他攔我的胳膊：
【你不就是以為我父母有錢，想借著他們的勢力，東山țü⁽再起？】
似乎被我戳穿了真面目。
許西城面上很難看，眼神開始躲躲閃閃，我繼續逼近他：
【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如果我真的原諒你，那我才真是腦子有病！！】
【許西城，為你自己留點顏面吧。】
話落，我不停一刻的轉身，沒有回頭看一眼。

15
本以為這樣，許西城會停止糾纏。
可沒想到，他依然如故，甚至變本加厲。
地下停車庫門口，遠遠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
許西城的母親滄桑了很多，臉上爬滿皺紋，穿著廉價的衣服，渾身都是劣質香水的刺鼻味道。
兩人低頭不知在小聲說些甚麼。
許西城的臉上都是抗拒的神色。
她餘光瞥見我，眼睛頓時發光：
【昭昭啊，你可算回來了。】
她一臉的笑容，小跑著趕到我身邊：
【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這幾個月，阿姨多想你。】
【以前的事情，阿姨也是受害者，都是李念念那個臭不要臉的婊子騙我，昭昭……】
她想拉住我的手，被我不動聲色地移開。
她尷尬地收回手，繼續：
【阿姨其實一直都是喜歡你的，你看看你，長得漂亮，又有能力，性格溫順，脾氣也好，最重要的是你大度，以前的小事情，阿姨相信你一定不會放在心上的，對嗎？】
她的聲音很大，故意扯著嗓門。
我微微一笑，和她劃清界限：
【你的意思是，我不原諒你，我就是小肚雞腸？】
【不不不，阿姨不是這個意思……】
【既然不是，那我們就好聚好散。】
說完，我越過兩人，徑直地往家走去。
沒走多遠，身後便傳來咚的一聲巨嚮。
接著，就是撕心裂肺的哭聲。
【昭昭啊，是阿姨對不起你，可西城對你是真心的，你不想原諒我，我也能理解。】
她直愣愣地癱在地上，像個罵街的潑婦，在地上撒潑打滾：
【但你不能生西城的氣，他把你當作他的生命，當初你是個孤兒時，是他用性命威脅我，要娶你。】
【現在你發達了，我們落魄了，你就一腳把我們踹了……】
她開始胡言亂語，又是跪下磕頭，又是顛倒黑白。
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都說人言可畏。
她這一鬧，很多不明真相的人都會為她打抱不平。
可那有甚麼關系？
總之，我和父母馬上就會離開。

16
我靜靜地看著她的表演。
不發一言。
看熱鬧的人裡, 不知道誰喊了一句：
【這不是讓新娘子剃光頭髮, 支持小三上位的一家人嗎？怎麼還有臉出ṭų¹來？】
不過一會兒，很多人都在網上看到了當時的視頻。
也就一兩分鐘。
話鋒一轉，許西城和他母親成了眾矢之的。
他人的嘲諷, 辱罵，輕衊, 厭惡，讓從始至終都不說話的許西城的爆發。
他脖頸青筋暴起, 眼眶發紅，像頭禁錮很久的野獸, 他沖進人群。
抬起拳頭就揮了過去。
【你算甚麼東西，也敢議論我？】
【信不信我讓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
他和人廝打在一起。
他母親去拉, 卻被他拖拽著頭髮按在地上, 拳打腳踢。
【都怪你, 當初要不是你幫著李念念那賤人欺負昭昭，她怎麼會離開我？】
【現在我甚麼都沒有了, 你還出來丟人現眼, 如果不是你，昭昭怎麼會不原諒我？】
【我怎麼會過這樣的日子？】
【都是因為你, 我打死你……】
許西城失去了理智, 仿佛這半年的壓抑有了一個發洩口。
他母親的哀嚎, 痛苦的嚎叫他都聽不見。
只知道一次又一次地舉起手，再狠狠落下。
【你和李念念都該死……】
【都去死！！！】
……
他狠的雙眸猩紅, 最後還是趕來的警察拉開了他。
許西城被警車帶走。
而他的母親, 被他打得渾身抽搐，口吐白沫地躺在地上。
我拿起行動電話, 撥打了 120。
這也算是我, 最後的仁慈。

17
後來的事情, 我也是聽賀瑤說的。
許西城被抓的第二天, 我就和爸爸媽媽回到了 F 國。
賀瑤說, 許西城下手太重, 把他母親打成了重傷，住進了 ICU。
而他，也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代價。
被判了兩年三個月。
【昭昭, 幸好你沒和他結婚。】
賀瑤呼出一口氣，說：
【真沒想到，他竟然是個隱藏的暴力狂。】
【要是你和他結婚了, 指不定婚後會不會家暴你。】
我坐在院子裡，曬著太陽, 懶洋洋地喝了一口咖啡：
【希望他能在監獄裡好好反省自己。】
……
又和賀瑤說了一會兒, 我便掛了電話。
想起許西城，只覺得唏噓。
花圃裡的花，已經開始長出了新葉子。
在風的吹動下, 晃動著枝丫。
我拿起行動電話記錄著它生命的開始。
抬頭望了望天空。
雲卷雲舒，大雁飛過。
【這裡的春天，來得格外早啊。】
我低頭喃喃自語。
仰起臉，笑容滿面：
【媽媽, 我想去公園放風箏。】
【好，吃完了飯，我們一家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