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何止時間

相親相到了前男友。
介紹人誇他人中龍鳳,戀愛經驗少,唯一那次是被人劈了腿。
這我倒能證實,誰讓劈腿他的是我。
剩我們兩人時,終究我先伸出了手:「周言,好久不見。」
他反問我:「為甚麼當初拋棄我?」
我說:「可能我有病吧。」
你看嘛,果真不信。

1
他沒有回握我的手,只是把菜單推過來:「喝點甚麼?」
「不用了吧?你不趕時間嗎?」我知道他工作極忙,所以能在相親局上遇見他,真的是超出我的預料。
「那就還是老樣子。」他招呼了服務生,「一杯冰拿鐵,一杯冰美式。」
我突然攔住了服務生:「拿鐵改成不加糖不加冰,謝謝。」
他看了我一眼,我只得訕訕地解釋:「年紀大了,已經開始走養生的路線了。」
他沒多說甚麼,兩個人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坐在桌子的兩端,各自喝著咖啡。
可我覺得,我們之間,隔了不止一張桌子的距離,更像是一條橫溝,或近或遠,無法交集。
他突然開了口:「林以棠,這一年你過得如何?」
沒有興師問罪,也沒有更多的情緒波動。
「還是老樣子,你呢?」我這可是標準的回答問題的方式,直接把問題丟了回去。
「過兩個月,工作重心會轉移到國外。」
「真的嗎?」我說真的,我還挺替他高興的,他的能力這麼多年我是看在眼裡,「那你是不是要在國外待很久?」
「可能一年,也可能兩年。」可他看我的眼神,讓我想回避。
他突然又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其實,我也可以不出國。」
我攪了攪杯中的咖啡,短暫地閉眼維持好情緒:「恭喜你啊,你努力了這麼久,別錯過這個機會。」
大抵是有些不歡而散,他聽我說完恭喜後,咖啡沒喝完就走了。
我看了眼杯中剩餘的咖啡,再也喝不下去。
我走出咖啡廳門口,卻見他還站在門外點煙。
他任指尖的煙燃燒,卻沒有遞到唇邊,我見他兩唇一張一合:「為甚麼當初要離開我?」
我微笑著回他:「可能我有病吧。」
我看著他走掉的身影,摸了摸頭髮。
嗐,又掉了一把。

2
我還沒睡夠,就被我弟掀了被子。
他從小被我媽寵慣了,這會連進我房間都不敲門。
我跳起來把被子蓋在他頭上,趁他不備,直接把他壓趴下狠狠揍了揍。
我媽聽見動靜趕緊沖過來:「林以棠,你在幹甚麼呢?又欺負你弟?」
這會,林輝從被子裡伸了脖子出來:「媽,你要為我做主啊,姐她打我。」
「你連門都不會敲,你還直接掀我被子,我就沒有隱私嗎?我跟你說,我打的就是你。」
兩個人鬧騰了半天,還是看在我媽準備的早餐十分豐盛這才停戰。
我和林輝盯著同一個煎餃很久,雙方筷子對峙,最後以林輝被我媽一把拍在腦袋上結束戰鬥:
「搶甚麼搶,不會讓著你姐姐啊?」
「就是,小時候就搶我玩具,現在連早餐都要和我搶。」我吃著餃子洋洋得意。
我媽嘴角抽了一下,不免為林輝抱不平:「得了,從小到大都是你搶林輝的玩具,林輝倒像個狗腿子跟著你後面調皮搗亂。」
「媽。」兩個人異口同聲。
一個不想被揭穿,另一個怕被揭穿。
我收拾好東西就說著要去上班,轉頭我就去了醫院。
問了問醫生,他說我好好配合治療,至少還有一年可活。
真好,又能多活好久呢。

3
我媽問我相親對象如何的時候。
我說對方覺得我長得一般工作差年齡大還挑三揀四被我拒絕了。
我媽當時舉著擀面杖就出來敲我了:
「我說你怎麼每個相親對象都黃,合著你就沒認真相親。」
我媽臉上不知怎麼地還弄上了面粉,顯得有些滑稽。
「我說的都是真的啊。」我抱頭亂竄。
我媽氣不打一處來:「對方可是和我說了,對你格外滿意,想要繼續深入了解,怎麼到你這就成了拒絕?」
不是,這周言,他才是有病吧?
想當初,我提分手用的理由可是轟轟烈烈ţūₕ。
就因為我知道他愛我很深,於是,我找了個男人躺在被窩裡被他親自抓到。
他紅著眼眶問我為甚麼。
我只是說不愛了。
就這樣,他還能對我格外滿意?
是滿意我年紀漸長,眼角多了兩條皺紋嗎?
還是,我不禁開啓了小說糢式,他難道是來複仇的?
他不是在哪學了甚麼獨門祕籍,學會了暗殺之類的吧?

4
我看著眼前的男人,他穿西裝的樣子格外迷人。
坦白說,我更喜歡他脫了西裝甚麼也不穿的樣子。
走神間,他推了菜單過來,我連忙收回了目光,他的聲音讓我有些恍惚:「吃點甚麼?」
我看也沒看,直接說:「周先生Ŧű̂₀現在有錢了,我只點貴的如何?」
他居然沒有任何意見,抽了回去就招呼了服務生。
我等點完菜就開誠布公講道:「你怎麼回事?你怎麼會說對我滿意呢?都是成年人,相親這種事應付一下就可以了,要不然回頭你把問題都推給我,就說我這個人素質低下……」
又想了想補充道:「是不是阿姨給你亂說的?我就說你怎麼可能……」
「沒有。」他突然打斷了我的話,「是我自己說的。」
「你就這樣忘不了我?」我突然有些無力,「我和你說,我早就不喜歡你了,你這只是不甘心。」
嗐,眉頭緊鎖的周言也好好看。
我好想把他摟在懷裡。
我開始回避現在尷尬的情況,直接說:「你若是真的著急談戀愛,我可以給你介紹對象。」
他舉著酒杯的手一頓,卻沒有拒絕:「好。」
我抓著杯子的手一抖。
小時候,大人告訴你萬花筒裡面是一個美麗的世界。
大了,大人又告訴你,萬花筒裡面只是一些彩色的碎片。
我感覺,我心裡的浪漫拼不起來了,它們好像都碎了。

5
我還真給周言物色了一個對象。
是個長得很好看的女孩子,笑起來甜甜的,有一邊有個小酒窩。
最重要的是,她暗戀了周言很久。
我現在明白了,哪裡是他不甘心,真正不甘心的人是我。
雖然心痛,但我還是想著這麼好的男人,最好有一個好姑娘能一直陪著吧?
我想著給他介紹,結果資訊發過去,他就拒絕了。
再問,我就被拉黑了。
好家夥,一年不見,膽肥了。
他偷偷把我加了回來。
我又給他拉黑了。
呵,幼稚。

6
我媽劈頭蓋臉在家罵林輝。
我站在旁邊幸災樂禍,甚至嗑起了瓜子。
這臭小子大學不好好學,就忙著逃課上網吧,現在期末掛了好幾門。
我媽氣得臉都綠了。
我趕緊沖上去安撫:「媽,你歇歇,別把自己氣著了,女人要少生氣,要不對身體不好。」
我說完,就從廚房拿出了擀面杖遞了過去:「媽,你還是直接動手吧。」
我弟恨得牙癢癢:「林以棠,你這個狗賊。」
我坐看鬧事不嫌事大,又抓了一大把瓜子。
結果,林輝禍水東引:「林以棠,你別以為你能坐得安穩,媽,我跟你說,最近這個相親對象條件這麼好,她把人家拉黑了……」
我和林輝這會一起蹲在了樓梯口,雙雙被掃地出門。
我把手上的瓜子分給他一部分:「說吧,誰跟你說我拉黑他的?」
林輝嗑著瓜子滿臉欠揍:「姐,要我說你就從了吧,這姐夫長得真的是過了這邨沒這店啊,聽說條件也好。」
他還一臉得意:「就是眼睛有點瞎。」
我一巴掌拍過去:「小屁孩懂個屁。」
甚麼從不從的,我都從過三年了好吧?

7
林輝喊我下樓去吃麻辣燙。
我穿著超厚大花大紅大綠省服睡衣就去了。
結果,對面是西裝筆挺的周言。
我瞪著林輝,林輝瞪著周言,周言瞪著我。
我只得對著老板喊了一句:「老板,37 號不放辣椒多加麻醬。」
周言把手伸了過來。
我從筷子筒裡拿了一雙一次性筷子塞進去。
他卻說:「行動電話給我。」
我立刻說:「憑甚麼我把行動電話給你?你想要自己去買,我可是花了不少錢呢。」
他的手還是沒動,我只得慫得把行動電話塞了過去。
他操作了一番就還給我了:「以後不許拉黑我。」
林輝被他一頓操作折服:「哥,你怎麼知道我姐的行動電話密碼的?她連我都不告訴。」
「喊姐夫我就告訴你。」一年不見,周言變得厚臉皮了。
「姐夫。」林輝狗腿子變得可快。
正好有人上菜,只聽周言說:「抱歉,你姐不讓我告訴你。」
6……66666。
我一下子就笑得哈哈哈哈,前俯後仰。
坦白說,這一年,我好久沒這麼開心大笑過了。
我用ṱů₌了一年時間去忘記這個男人,卻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就破防了。
他吃著突然問我:「你怎麼不吃辣了?」
我笑著說:「吃辣長痘,對胃也不好,我早就戒了。」
林輝在旁邊狗腿:「就是,她天天喊著養生,姐夫你就可憐可憐她把她收了吧,你看她都老了。」
這個兔崽子,吃的都堵不上嘴。
我塞了一個大油條到林輝嘴裡:「老甚麼老?我正年輕。」
林輝估計被燙到了,齜牙咧嘴:「對對對,你老當益壯。」
幾個人吃完了,林輝找了機會溜了。
我和周言並排走在一起,收獲了很多的視線。
頂級邨姑+豪門總裁+我是土狗我愛看,就是我現在能想到的劇情。
搞得我怪不自在的。
「你和他沒在一起了?」腳踩在落葉上聽著嘎吱嘎吱的聲音,突然又聽見他問這個。
恍惚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他是誰,我點點頭:「嗯,分了。」
面前是人工噴泉。
他突然停了腳步,背後的噴泉一下子噴了出來。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噴泉襯著這張臉,還有這身段,真的帥極了。
他突然問我:「我不走了好不好?」
我定睛看他,噴泉又下去了,強行忽略:「你剛剛說甚麼?水聲太大了。」
他卻突然笑了:「林以棠,你又說謊了。」
他的手指摸上了我的耳朵:「你每次說謊,這裡都會變紅。」
「我就是沒聽清不行嗎?」
「好。」他靠近,又一次逼問我,「林以棠,我不走了好不好?」
我裝不了死,只能搖搖頭:「沒必要,這麼好的工作機會,你不應該錯過的。」
他一下子打亂了我所有的計劃。
「林以棠,我知道你還在說謊。」
「你別急著反駁,我指的是一年前。」
他又一次逼近我:「你找的那個男人,分明喜歡的也是男人,你找人騙我。」
我嚇得慌不擇路,跑了幾步。
噴泉又湧了出來,給我淋了個透。
我嘴裡吐著水,心裡不禁大罵:這就是報應啊!
我想到三年前的某一天,我和他出去旅游。十幾小時的硬座,我迷迷糊糊趴在他腿上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對面的大媽說,小姑娘,這男孩子對你可真好,他一晚上沒睡,動都不敢動。
我記得那夜我睡得很好。
夢裡還有人給我蓋上了外套。
甚至他還用手指擋在我的眼前,只因為我睡覺的時候見不得光。

8
我迷迷糊糊發了燒。
身子骨早就不行,這會更是難熬。
我媽拖著我要去醫院,我頓時慌張得不行:「都這麼大了,去甚麼醫院?我吃個退燒藥就行了。」
林輝在旁邊欲言又止,看見我媽去給我翻藥忙問:「你倆怎麼回事Ťűⁱ?我怎麼沒看著你一會,你就翻溝裡去了?」
「你個臭小子,我甚麼時候翻溝裡了?我是走路沒看,走噴泉裡去了。」
林輝在旁邊笑得牙花大露。
我朝他齜牙咧嘴:「明天某人補考,也不知道書看完了沒有。」
大牙花瞬間收了回去了一半,留了一句:「算你狠。」
我媽拿了藥催促我吃了,我拉著她說:「媽,陪我聊聊天吧。」
「發燒了聊甚麼天?你要多睡覺多休息。」
我給我媽轉了五千塊錢:「我們去報個舞蹈班吧?」
我媽看著我詫異:「你是燒糊塗了?我要你錢做甚麼?就你那點工資夠用嗎?」
「媽,我跟你說,最近我工作很好,公司給了我一大筆獎金,好幾萬塊呢。你先拿去報個舞蹈班,咱不差錢。」
「你的錢你留著。」我媽死活不肯收,我一把把行動電話搶過來點了領取。
「去學吧,年輕時沒做到的事,老了就別讓它成為遺憾。」
我只是怕我管不了他們到老了。
「以後我爸要是對你不好,你就推著他去廣場和別的小老頭跳廣場舞氣死他。」
我覺得我爸要是聽到一定會來揍我,不過我媽被我逗笑了,連忙問:「你這工作這麼順,那你戀愛怎麼說?」
我低了頭,唯唯諾諾:「還行。」
「改天讓小周來家裡吃飯。」
我含含糊糊地應了,很快也睡著了。
夢裡夢到了周言第一次為我出頭。
小時候我頑劣得很,上天入地就不像個女孩,有天我媽氣急了,說了一句「我要把你賣給別人」,我哭哭啼啼地出門,遇到了正在吃老冰棒的班長周言。
後來,他領著我去求我媽,當場還給我媽跪下了。
他說:「阿姨,你別把林以棠賣了行不行?實在不行,你把她賣給我吧?」
頓時把拉著牌友在家搓麻將的我媽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夢醒了,我拿了桌上的口香糖丟進了嘴裡。
我還記得那會周言的褲兜裡只有一塊錢。
哼,一塊錢就想買我。
嚼了嚼口香糖,哎,這時光一點也不甜。

9
幸虧退了燒,整個人輕松了許多。
林輝一大早就去了學校。
我媽給我熬了白粥,就著鹹菜。
門口有人敲門,我以為出差的老爸回來了,直接開了門:「爸,你怎麼提前回……」
仔細一看,差點沒咬到自己舌頭。
周言也被我一聲爸弄得當頭一擊。
「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抱歉,昨天讓你淋濕了。」
「看看就看看,你把超市都搬來做甚麼?」我看著他身後誇張的各種花花綠綠的東西,驚得頭皮發麻。
他倒是沒含糊:「不知道你爸媽喜歡甚麼,就每樣都買了點。」
還真是每樣都買了一點,就是一個也沒落下。
我指著地上的調味料禮盒:「哪個好人家上門還送醬油的?」
我媽從廚房出來嚇了一跳,看著滿客廳的東西,先是問我:「你是腦子壞了,買這麼多幹甚麼?」
下一秒她才看見旁邊的周言:「啊,是小周啊,這些東西不會都是你帶的吧?」
「阿姨好,昨天以棠她淋了水,我擔心她生病。」
「這不就是病著呢。」我媽沒好氣地說朝我點頭,「年紀這麼大了,怎麼能掉池子裡去的?」
一個說我翻溝裡,一個說我掉池子裡,我真的有苦說不出。
「媽,我說了我是站噴泉裡面了。」
「得,這麼大年紀了出門也沒帶腦子,大冬天站噴泉裡去。」
我:「?」
我媽達成了「帶小周回來吃飯」的心願,高高興興出門買菜了,我和周言分坐在沙發兩端。
「周言,你這樣會讓我媽誤會的。」
「林以棠,我再給我們最後一次機會。」周言想了想,「我以為可以很輕易忘記你,可是並沒有。」
一句話,讓我滿眼含淚。
我笑著問他:「還記得那會我給你寫的情書嗎?」
他點點頭,隨即念了出來:「山有木兮木有枝。」
僅僅只有這七個字。
當時,他給我回了信:【心悅君兮君已知。】
也只有七個字,獨獨改了「心悅君兮君不知」的「不」字。
年少的情誼都藏在了這裡。
我苦笑了一下:「可是後來我才知道,這句話本來是男人寫給男人的。」
句句有回應,卻不一定能善終。
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無奈,我只能接了一句:「周言,已經過去了,我們不合適。」
飯桌上,他沉默寡言。
我媽壓根沒認出來,面前這個人就是小時候那個跪在她面前求買我的男孩。
我媽更不知道,我愛了一個男人好多好多年,也是他。
「是不是菜不合口味?」我媽第一次這麼緊張,「要不阿姨再去做點別的?」
「媽,你是不是有些雙標了?」我抬眼吐槽,「平日裡我和林輝要是說一句菜鹹了你都得拿著鍋鏟子揍我們,怎麼周言來了,你這態度都不一樣了?」
我媽一下子氣得直接拿了個大雞腿堵著我的嘴:「吃吃吃,就你話多,你要是把我女婿嚇跑了,我把你打包扔出去。」
「媽,高空墜物犯法,這要是砸到花花草草怎麼好?」
我吃著菜,還沒等我夾下一口,周言就自覺夾來了我喜歡的菜。
這是戀愛期間,他寵我的一個習慣,這麼久了,他也沒有忘記。
以此往複,我終於忍不住了:「周言,你喂豬ẗṻ₂呢?」
周言突然說:「嗯,多吃點,都瘦了。」
我媽沒聽出來異常,我卻嚇了一跳,不免有些不甘心:「現在都流行減肥。」
我媽氣不打一處來:「就沖你好端端往噴泉裡走,我看你是減肥減得腦子沒了吧?」
就這麼一鬧騰,我心裡難得舒暢了好多。
我見過很多次這樣的場景,有在設想裡,也有在夢裡,現在也算實現了。
我媽非讓我送送周言,周言卻擔心我身體不想讓我出門。
我看了看我媽,最終妥協:「我送你到樓下吧。」
下樓的時候,我突然問:「這麼多東西你怎麼拎上來的?」
「超市老板帶著他的員工一起幫我搬過來的。」
好吧,果真有錢可以推老板。
「路上慢點。」我站在樓梯口不想出門,外面太冷了風也大,我身體還沒完全恢複。
他點點頭。
他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又大步走回來。
他把我摟在懷裡,趁著我錯愕間,在我耳邊說:「我們和好吧。」

10
他沒有聽到我的答案。
因為我還沒有開口,就聽見林輝那大嗓門:「哎呦喂,我都沒看見我甚麼都沒看見,你們繼續,哎呦喂,我就想上個樓梯,我怕不是要長針眼了。」
誇張地嚎叫,甚至假裝捂著的臉,都讓我腦中自動組成了一句話:「林輝,補考考得怎麼樣?」
他倉皇而逃。
我推了一下周言:「快些走吧,感覺天要下雪了。」
我看著他走的背影。
想到這個男人,曾經在公交站臺等我下班,會從口袋掏出暖暖的紅薯給我。
幫我洗過澡吹過頭髮,會蹲下來給我系鞋帶,甚至會吃我剩下的飯菜。
吵架的時候,他也會哄我,會主動和我道歉。
和他一起走路,他都喜歡牽著我的手,工作再忙都能抽空哄我。
他曾與我的生命,形影不離。
我把這樣的男人,弄丟了啊。
我哭得不行,被林輝發現了。
他突然沒了平時的氣燄,把我摟過來:「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就是個男人。」
我這才發現,我一直喊的兔崽子小屁孩,早就高過我一個頭了。
ţŭ⁼我被他逗笑了,只得擦了擦眼淚:「你想甚麼呢?我就是心情不好。」
他拉著我的手往樓上走:「我姐心情不好怎麼辦?那只能揍我了。我跟你說,你每次揍完我,你都能哈哈大笑……」
我不想承認這是我弟,這就是大傻子。
我突然抽了手拍了拍他的背:「林輝,我和你說個事。」
他見我如此嚴肅,立刻一本正經:「是不是他欺負你了?我可以去幫你揍他。不過,看起來我打不過他,但是我可以幫你喊人。」
還是不正經。
「別貧嘴了。」我被他氣急了,「我說,你以後學習能不能認真點?爸媽以後還得靠你呢。」
他走路的步子一頓,然後說:「姐,我感覺爸媽還是靠你比較靠譜。」
我一巴掌拍在他後背:「你是男孩子不靠你靠誰?你天天想讓我嫁出去,我要是嫁出去了怎麼靠我?」
他看起來悶悶不樂:「你嫁個本地的,讓他在咱家附近買房不就行了?」
我擰了他的耳朵:「你怎麼不說我嫁給隔壁鄰居呢?」
剛說完,隔壁大爺開了門,頂著光溜溜的腦袋沖著我們笑:「你們姐弟倆感情真好!」

11
第一場大雪的時候,我的病情加重了。
我去了醫院。
我害怕醫生是個騙子,他告訴我肯定可以活夠兩年。
我還有很多事沒解決,我的確還不想死。
我借口要出差,自己去做了化療。
我甚至給我爸轉了點錢,告訴他我最近工作很好,讓他別不舍得給自己買東西。
我一個人躺在病牀上的時候,行動電話裡還有他們分享的快樂。
周言給我打了很多電話,我清醒的時候才接了電話。
我還在費盡心思編造出差的謊言,卻聽見他說:「林以棠,我只問你一句,你他媽到底在哪個醫院?」

12
得虧我的化療結束了。
我看著匆匆而來的周言,只得討好道:「就是長了個瘤子,良性的,我悄悄動了手術,你可別和我媽說,我怕她擔心。」
「把你的報告拿給我看看。」
「我不。」我很是倔強,「都說了是良性了,沒事了。」
「林以棠,我找別的醫生給你看一看。」他語氣溫柔地哄我。
我搖搖頭,只得乖乖坦白:
「不用了。」
「好不了了。」
「肺癌,小葉肺癌聽過嗎?最嚴重的那種。」
「周言,你為甚麼還不滾?」

13
周言在樓下抽了很久的煙。
而我在窗口看了很久的周言。

14
17 歲的時候想看海,沒有錢。
20 歲的時候想看海,還是沒有錢。
25 歲的時候想看海,沒時間。
27 歲的這一年,我想去看看海。
這個溫柔的男人對我說:「你這麼怕冷,我帶你去溫暖的地方看海。」
我想拒絕的,可他說,我只要拒絕就把實情告訴我爸媽。
我慫了。
好吧,其實也不是慫了。
我好像真的想和他看看海。

15
我說我要和周言去三亞海邊度假。
我爸笑著給我塞錢:「錢不夠和爸爸說,好好玩。」
我媽笑著笑著哭了:「我女兒終於出息了。」
我弟在旁邊嘲笑:「哎呦喂,周言哥這眼神哦,不過,終於把我們家這個老大難解決掉了,可喜可賀。」
一家子都急急忙忙趕我走。
機場一下來,就能感覺到強烈的溫差。
我拿著周言給我買的連衣裙換上,出來看他時,感覺他的眼睛都亮了:
「你眼睛都看直了,我是不是真的這麼漂亮?」
「是啊。」他感嘆,「你總能在各種時候吸引我。」
「那我甚麼時候最吸引你?」我好奇地發問。
他看著我沉思了幾秒:「牀上。」
狗男人。
我的泳衣是我新買的,可愛極了。
就是旁邊的周言皺著眉頭似乎不悅:「這布料太少了,以後不能穿。」
「你還好意思說我?」我上下掃了他一下,「這方圓百裡的妹子都要被你吸引了。」
我去買椰子,回來的時候看見有美女正和他說話。
我悄悄靠近,卻聽見他對著我的方向指了指:「我說了我有女朋友,你們看,她來了。」
「女朋友而已。」來人挺了挺胸前洶湧的波濤,「也沒有我好看啊,你要不要和我試試?」
他突然不悅了起來:「我說了我只有她這一個女朋友,這輩子就她一個。」
說不感動是假的。
夜裡我躺在他懷裡:「你怎麼發現我生病的?」
他吻了吻我的額頭:「對不起,我來晚了。」
「別扯開話題,你怎麼知道我生病了?」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這個男人哭。
他說他再見我總覺得很多地方不一樣了。
他的敏銳讓我無ṭŭ⁷所遁形。
「幫我隱瞞一下我爸媽,還有一年好活,我想我爸媽過得不要那麼難過。」
只可惜沒瞞過周言。
恐怕他要跟著我吃苦了。
他笑著說:「好吧,但是這麼大的事你得求我。」
「我求求你周言。」現在我骨頭軟得很。
「我有一個條件。」周言認真地說。
「甚麼?」
「嫁給我。」

16
周言真的不是說得玩玩的。
他甚至人還在三亞,已經聯繫人打聽結婚的流程,準備一回去就提上日程。
我被他弄得措手不及:「這也太快了吧?」
「都在一起三年了。」他沒好氣地說,「就連你屁股上的痣在哪我都知道,還快嗎?」
哎呦喂,這可不興說啊。
我上去就捂了他的嘴。
他伸了舌頭舔了一下我的手心,燙得我連忙松開。
狗男人。
「可我們已經分手一年了,而且結婚哪裡那麼容易?我們兩家人還沒有見面談彩禮甚麼的,就算我爸媽喜歡你,可是你爸媽……」
可是,他爸媽怎麼會讓他娶一個將死之人?
「不用在意他們。」他很坦然,「回去我就帶你見我爸媽,他們一定會喜歡你的。」
旅行一結束,他真的風風火火就帶我上了門。
整個過程裡,周言的爸媽似乎像是真的毫不在意一般,甚至張羅著給我買各種金器和東西。
我趁著周言不在的工夫,直接拉著周言媽媽說:「阿姨,我不能騙你們,我得了癌癥我活不久了,你們不要答應周言意氣行事,娶了我真沒甚麼好。」
周言媽媽聽了我這話,眼眶卻紅了:「以棠啊,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作為一個母親,我也不想我們周言娶你。可是一年前,你們鬧分手,他在家病了一個月。這一次,他說如果我們拒絕,他就和你一起死。」
還沒等我緩過神來,卻看見面有慍色的周言站在門口。
也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弄得我有些心虛。
他走到我面前:「林以棠,你不想嫁給我?」
我點點頭:「可以嗎?」
「不行,我曾經說過,你死都是我的人。」
不歡而散。
本來說今晚住在他家的我鬧著回了家,剛想敲開門,卻聽見門內我弟林輝的哭腔:
「爸媽,我演不下去了。」他這大男人哭起來還怪悽慘的,「姐她病了,我看到了她的診斷報告,她得的是癌癥啊。我該怎麼辦啊?她還這麼年輕……」
我爸媽一定錯愕極了。
我甚至聽見我媽重重拍在他背上的巴掌聲,然後就是一陣哭泣:
「你個臭小子,你怎麼不早說?」
「她該多疼啊?」
後來,我爸也跟著哭了。
最終我也沒邁進門。
我下了樓,卻看見送我回來的周言還站在樓下。
他慌忙地滅了手中的煙看著我:「怎麼不進去?」
我沖過去抱著他:「對不起啊,我生病了。」

17
我很喜歡畫畫。
沒生病前還給自己報了個插畫班。
老師說我很有天賦,雖然我覺得她可能就是在安慰我這種大齡青年。
自打我生病了之後,我去退了班。
老師聽了我的緣由,還堅持退了今年的學費。
如果人生總是有遺憾的話,為甚麼一定要是這個?
我寧可老師對我說「你不行,你不適合」,而不是她的一句「你很有天賦,很可惜」。
我拿了筆給周言寫了日記,旁邊配了插畫。
我插畫裡的周言,有的坐在雲端像個仙人,有的西裝革履是個精英,有的頭大身小似個孩童,還有的……沒怎麼穿衣服。
嘿嘿,我不知道他看見會不會開心,反正我是樂了。
說起來可能都不信,我是那個上學逃學去游戲廳看別人打游戲的人,而他是那個義憤填膺抓我回去的嚴肅班長。
我打不過周言,我那會叫囂著:「周言,我遲早把你拿下。」
後來我真把他拿下了。
只不過方式有點不一樣。

18
想來我爸媽已經知道我的病情,我給他們錢他們也一定不會用了。
那就攢著吧。
萬一實在是撐不下去了,化療也可以不做,留著錢給他們吧。
畢竟林輝還得結婚生孩子,就是算算時間,我連我弟媳婦也看不到了。
也怪這小子不爭氣,都上了大學,也沒有找到個女朋友。
這點就不隨他姐。
我和周言認識的時候是小學,初中他就轉了學,誰知道我們大學又湊到了一塊。
剛上大學我就看到了他,兩眼放光,我那會就立志:這麼帥的男人,非我莫屬。
這狗賊,他享受著被我追,被我各種討好,愣是翻身農奴當地主了好些日子。
直到有一次吵架,我讓他離我遠點,他脫口而出:「你可是我花錢買來的媳婦。」
記憶中的嚴肅裝小大人的周言才和面前的周言重曡起來。
我氣得不行,大罵讓他滾蛋。
花甚麼錢了,當初就他口袋那一塊錢,他也沒舍得掏出來。
他卻裝作沒聽見脫起了上衣,惡狠狠地丟下一句:「我要去洗澡。」
得了,他就知道我眼饞他的腹肌。
我說我請了年假,之前總加班,現在有一個長達半個月的年假。
全家都沒有揭穿我。
林輝也放了假,在家天天和我插科打諢。
倒是也辛苦他了,裝得越發得不像,卻還是一本正經。
我借著這個機會多利用了他幾次,一會我要吃城西的小籠包,一會我要喝城北的奶茶,一會我要吃城南的米線……
折騰了幾次之後,他來了脾氣,嗯,這把就演得像多了吧,這樣就不怕他忍不住讓我媽也忍不住了。
我媽忙著研究各種菜譜。
我爸腦袋懟到行動電話裡搗鼓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問我:「林以棠,要不我們搞個家庭旅游怎麼樣?」
當天晚上,我們一家加上個死皮賴臉非要跟來的周言就到了西安。
我拉著周言給我們全家在城牆下拍照。
大笑著喊:「茄子!」

19
找了家飯館吃飯,我邊用手撕著泡饃邊抱怨:「要撕得這麼小,多累啊。」
「老婆大人,我給你弄吧。」周言秒懂。
我躲懶直接把碗推了過去。
周言這輩子除了在牀上都極為一本正經的人,突然猛地站起來,他大聲說:「大家打擾了,但是我好高興,我要和我女朋友結婚啦!」
各種掌聲,各種起哄。
我的臉紅了。
我爸別過去了臉。
我媽的眼眶紅了。
我弟都擦上眼淚了。
有人說著:「百年好合。」
有人說著:「早生貴子。」
有人說著:「白頭偕老。」

20
照顧到我身體的素質,他們把行程安排得極為不科學。
每天不睡到中午不出門。
以至於我早早起來了,一個個蹲在牀邊念叨他們起牀了,不可以偷懶了,要出去玩了。
我弟還正常翻個身不理我,最後被我一腳踢在了屁股上才起身。
晚上我們去了大唐不夜城。
周言問我要不要體驗古裝,我欣然同意。
我爸媽還有林輝也鬧著要湊熱鬧。
租了漢服化了妝,我齜牙咧嘴地欣賞著鏡中的自己:「怪好看的。」
林輝一臉嫌棄:「你可真會誇自己,分明是我比較帥。」
「不,你沒有周言帥。」
「媽,姐姐她欺負我。」他鬧著去追爸媽告狀,「林以棠居然說我醜。」
我和周言在後面跟著,他問我感覺如何。
心情舒暢身體上也不錯,我笑著說很好,卻一眼看到了眼前的布置。
很多的花,中式的布置,滿眼的紅,各種帷幔和燈光,還有我的親人。
我心裡沒來由有一絲的慌張。
周言卻牽著我的手沿著撒滿了玫瑰花瓣的走道來到了中央。
在周圍越來越多的觀眾的見證下,他單膝跪下,問我:「林以棠,願不願意嫁給我?」
我挺想拒絕的,也挺不想拒絕的。
最終我還是點了點頭。
我們一家人哭成了淚人。
眾人皆以為我們是高興。
只有我知道,這是對死亡的畏懼。

21
從西安回來我的身體就極為不好。
來勢洶洶。
我很快又住了院。
我第一次卻因為發病松了口氣,因為周言在西安的時候就鬧著回來就領證,總算也耽誤上了。
這一次,也顧不得我想隱瞞,我爸媽都來醫院照顧我。
我媽在旁邊削著蘋果:「你這孩子,身體出了這麼大問題為甚麼不說?看你每天開開心心每天正常上下班,我就想著給你多做點好吃的補補身體。直到有一天,林輝那天說發現了你的病例……」
「媽,你再削下去,我只能吃核了。」我怕她再說下去就要哭了。
「死丫頭。」我媽把蘋果直接塞在我手上,「愛吃不吃。」
沒多久,我的主治醫生來了,我媽正巧去給我打飯。
我看著他吐槽:「林醫生,你是騙我吧?我是不是根本活不到兩年?」
林醫生戴著口罩也遮擋不住他的金句:「閉嘴,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
「當然你是。」
「我說你能就能。」他告訴我新的治療方向,「以後不能太勞累了。」
他走的時候我突然問:「林醫生,我不治了可以嗎?」
他的腳步一頓:「年紀輕輕的,活著不好嗎?」
好是好,就是太疼了啊。

22
第二天查房,林醫生盯著我鋥亮的光頭半天沒動靜:
「頭髮呢?」
我摸了摸頭,笑得自然:「剃了,不然東一塊西一塊的,我怕人家誤會我年紀輕輕就斑禿。」
「我剃頭的手藝不錯吧?我才發現我頭皮還挺白呢。」
「你可以戴假發或者帽子。」
我指了指房頂:「這裡中央空調這麼熱,我怕長痱子。」
其實也沒那麼醜,只要我勇敢面對。
我是真的想好好配合的。
因為現在不是一個人了。

23
化療的反應很大。
我變得越發得瘦。
我覺得我現在大概是難看死了,不然所有人看見我表情都會一愣。
等你變得只需要躺在牀上發獃的時候,你就越發會觀察別人的表情。
這天,護士說我能下去走走。
早說啊,都悶死我了。
於是,我轉頭穿好了外套,走到了醫院外面。
不遠處,有個賣早飯的一條街。
我盤算著我可以拎多少吃的回去的時候,卻突然碰到了我初中的美術老師。
小老頭看起來精神抖擻,正準備離開。
他記性很好,一下子就認出了我這個當年的美術課代表。
我裡面穿著病號服,外面套著大衣。
他裡面穿著病號服,外面套著大棉襖。
他只問了我兩句話:
「還愛看書嗎?」
「愛。」
「還在畫畫嗎?」
「畫。」
他心滿意足,提著油條豆腐腦離開。
你看,生活的終點就是快樂啊。
結果,我一回去就被小護士逮到了,她就差揪著我耳朵了:「我讓你下去走走,你倒好,你給我走醫院外面去了啊?人都找不到。」
我連忙好聲求饒。
後來,我沒事串房找小老頭聊聊天。
你別說,都是癌癥患者,共同話題還不țű₋少。
他感嘆我年紀輕可惜,我感嘆他年紀大受罪。
他每天笑嘻嘻的,沒進門都能聽見他的笑聲。
只是我從來沒見到有人來看他。
我知道小老頭兒女雙全,有些話就問不出口了。
偶爾我帶點吃的給他,他會愣半天,然後大口吃掉再和我嘻嘻哈哈各種侃大山。
這天,我拎著我媽做的打鹵面去找小老頭,他說他饞這口好久了。
結果,病房空蕩蕩的。
我剛想找個護士問問,卻聽見有人各種驚呼:「有人跳樓了。」
我心裡各種慌亂,打鹵面都來不及撿。
我從上往下看,一個瘦瘦矮矮的人躺在草叢裡。
明明看得不真切,可我的眼淚卻呼啦啦往下掉。
小老頭走得倉促,都沒吃上口熱乎飯。
平時裡見不到的家屬都來了,他兒子甚至鬧著要醫院賠償 100 萬。
可小老頭生前留了信,說自己跳樓是因為病痛的折磨加兒女的不聞不問這才有了結束生命的想法,要求不可以追究醫院的責任。
甚至在走前,他還把自己的治療費結清了。
我看著那封信,小老頭的字跡瀟灑有力。
可為甚麼人是個膽小鬼?
我哭了很久,最後靠在周言的身上,說話有氣無力:「活著是不是太難了?」
他承受了我所有的重量,只留了一句:
「活著不容易,可是你答應我,能不能好好活著?」
我聽話地點了點頭。
我也不想食言啊。

24
林醫生也不是騙子,我又開開心心過了三個月。
我總覺得事情在往好的方向走。
只是我死活不肯不和周言領證。
但我又有種預感,這大概是我最後一個新年。
大年三十那天,周言賴在我家不走。
我拉著他出門買鞭炮。
他小心地護著我,生怕我被雪滑倒。
我和他說:「還記得大學的時候,每到冬天都鏟雪。我記得大一的時候,校長說就讓新生鏟吧。到了我們大二的時候,校長就說去年是新生,今年就大二生鏟雪吧。」
周言哈哈大笑,他抓著我的手溫暖極了。
迎面遇到個姑娘,她的目光就直直地盯著周言。
我立刻就把手扯了出來,周言卻又把我的手撈了回去:「正好,給你介紹一下嫂子,林以棠。」
我知道來者不善,可我從來沒有想著霸占著周言。
我很想問一句他到底怎麼想的,但是他的態度根本不讓我插話。
「是因為她?」女人來勢洶洶。
「是也不是。」周言把我摟在懷裡,「我喜歡的一直都是她,從來沒有變過。」
「就算她都要死了?」
嗨, 小姑娘, 你就是要橫刀奪愛能不能別用死亡刀, 我很受傷啊。
周言明顯動了怒, 甚至大聲讓那個女人滾。
我還是拉著他買煙花,他沉默了一會還是追問我:「你為甚麼不問我她是誰?」
「很重要嗎?」我都將死之人了,哪裡還管得了那麼多。
「她是我們合作公司的人, 之間正好因為工作有過聯繫。」周言很認真地停下來幫我把圍巾圍緊, 「雖然她表示過對我的好感, 但是我發誓我可是一直守身如玉的。」
守身如玉是你這麼用的嗎?
說實話, 我可能也覺得,他有新的生活才是好的。
我沒有回他的話。
只是我沒買到煙花。
賣煙花的回老家過年了。
都怪林輝, 買煙花這種事還能忘記,不靠譜。
也不知道以後父母交給他行不行。
春晚只有我一個人看得笑哈哈, 我知道有人在我背後哭,所以我假裝甚麼也沒聽見。
晚上,我躺在周言的懷裡, 我輕輕問他:「都一年多沒吃著肉了, 你都來我身邊了, 就讓我這麼看著這腹肌流口水, 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他吻我的時候, 我覺得他的唇都在顫抖。

25
我在牀上躺了快兩個月。
今天突然感覺身子大好。
我起了身,把銀行卡準備好, 各種賬戶密碼都準備好, 我遞給我弟的時候,他就嚎啕大哭。
這麼大人了,也不知道害臊。
「哭甚麼?我想吃水煮蛋。」
我弟慌忙跑去廚房煮雞蛋, 走得急了,腳還絆在椅子腿上差點沒摔個狗吃屎。
我笑得咯咯咯咯,活像只大鵝。
水煮蛋燙極了。
我弟拿了碗, 放了冷水給我泡著。
我卻撈出來, 固執地要自己剝皮。
我看著我媽我爸在哭,我也忍不住。
我左手顛右手才把滾燙的雞蛋剝完了, 把蛋清剝開。
裡面一個圓滾滾的蛋黃,就是顏色青了些。
「老弟,你煮雞蛋時間久了哦。」
我把蛋黃遞過去, 周言很自然地接了過來。
「小學的時候,我不愛吃蛋黃,你愛吃蛋黃,每次媽讓我吃煮雞蛋, 我就把蛋黃給你,對吧,蛋搭子?」
他有時候一言不吭,有時候責備我怎麼又是蛋黃,有時候笑著說還好他喜歡吃蛋黃。
「回頭我走了,你們也別傷心太久了。」
「周言, 我們玩個游戲, 我給你寫了一本日記,它藏在家裡的某個角落裡,你自己去找出來好不好?」我控制住自己不去看自己的小木桌, 日記本就被墊在桌角。
「林輝,爸媽就交給你了。」
一邊是我說了要一輩子在一起的人。
一邊是我說了要做永遠快快樂樂的一家人的親人。
對不起,這輩子我就食言了。
我先去另一個世界打怪獸啦!

– 完 –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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