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是個穿越女

小姐是穿越女。
她說包辦婚姻不可取,愣是毀了我青梅竹馬的婚事。
她又說女子不能困於內宅,非要帶著我去參軍。
結果和隊伍走散了,被困在沒有水源的大漠裡。
我拼了命從沙匪手裡弄到兩桶救命水,反複叮囑小姐要省著用。
她卻趁我睡著,用這水來洗澡洗頭。
我被活活渴死,小姐卻洗得幹幹淨淨,被路過的太子救走。
再睜眼時,我回到了小姐勸我參軍時。

1
「丹桂,我已經打點好了,下個月咱們就一起去邊塞參軍。」
我重生了。
小姐就坐在我面前,拉著我的手,滿臉推心置腹的表情。
「男子可以建功立業,憑甚麼女子就要困於內宅、一生都為了丈夫鉤心鬥角?難道你想要的就是這種生活?」
前世,小姐同樣對我說了這番話。
我被激勵得熱血沸騰,稀裡糊塗地就跟著小姐去了邊塞。
這一世,我死過一次,已經冷靜多了。 我對小姐說:「邊塞危險,小姐從沒習過武,還是不要去了。」
小姐揮揮手:「怕甚麼,有你保護我啊。」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嘴太快,小姐頓了頓,露出笑容來,「好丹桂,我也會學的,這樣吧,我拜你為師,跟著你學武,怎麼樣?」
不怎麼樣。
現在發生的事,和前世幾乎一糢一樣。
小姐在三個月前落水,醒來後就像變了一個人。
一會兒說小說世界真有趣,一會兒說自己肯定是女主角。
我大概意識到她換了芯子,但也沒聲張。
畢竟過去的小姐對我很糟糕,動不動就打我,還用燒紅的鐵簽子插我的指甲。
新的小姐相比之下顯得很好,她不打我,還對我說人人平等。
讓我很感動,覺得自己的運氣真好。
可一個月後,我就感覺不對勁了。
我和府上管家的長子,年初時就已經由夫人指婚,賜了姻緣。
這樁婚事,我自己是特別滿意的。
這位未婚夫婿家境殷實,不愁錢財。他本人也品貌端正,為人上進。
府裡的其他姐妹也都羨慕不已。
小姐得知後,卻炸了鍋。
她說包辦婚姻是不幸福的,她不能看著我跳入火坑。
小姐雖然只是府中一個不受寵的庶女,但她畢竟是我的主子。
她不肯放人,管家那邊自然也不好強求,很有眼色地主動退了婚。
小姐很高興,言語間都是得意,意思是我該對她感恩戴德:「我可是幫你避免了嫁給不愛的人。」
愛不愛的,很重要麼?
我在心裡說。
對於我這樣的丫鬟,一生所求不過是吃飽穿暖,不受虐待。
但我不敢說出來。
她是小姐,我是丫鬟,她嘴上說著人人平等,但我若真讓她不順心了,她會克扣我的月銀。
把我的婚事折騰沒之後,小姐又開始積極地勸我一起去參軍。
她說:「丹桂,你可是會武功的,不該困於內宅,而是該像花木蘭一樣沙場揚名。」
我的確是會武功的。
我爹得病前,一直是走江湖賣藝的武師,我跟著他學了很多年。
可惜後來他病了,我為了湊藥錢,只能把自己賣進官宦人家裡做丫鬟。
前世,小姐的確把我說動了。
我跟著小姐一起悄悄離家,去了邊塞。
小姐出發時信心滿滿。
她說她腦子裡有許多兵法,熟背十大以少勝多戰役,將士們一定會認為她是天生女將星。
結果到了邊塞,小姐的滿腔豪情壯志立刻煙消雲散。
塞外沙塵漫天,動不動就刮起沙暴,每個人的頭髮和臉都是灰土,但因為水源緊缺,一個月都不見得能洗上一次澡。
更不要說吃的是幹硬的雜穀饃,睡的是充斥著汗臭的大通鋪。
小姐受不了了。
她無比想回去,然而唯一能支撐著她繼續待在邊塞的,就是她聽說太子在這裡監軍。
她滿臉羞紅地推推我:「丹桂,你說若是在這裡見到了太子,我第一句話該說甚麼才能引起太子的註意?」
結果還沒見上太子,先見到了流寇。
那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流寇襲擊了我們的營地。
百夫長叫我們拿起武器躲進暗處:「千萬別亂跑!」
然而小姐不聽,非要亂跑。
她嚇破了膽,跑得像只受驚的兔子,一路沖向沒有人的大漠。
我不得不去追她。
幸運的是,我們遇到一場沙暴,這場沙暴讓流寇沒有發現我們。
不幸的是,沙暴過後,我們在沙漠裡迷了路。
日頭酷曬,仿佛要把人都烤焦。
我們都清楚地知道,再沒有水源,我們很快就會死。
這時候,我們遇上了一夥沙匪。
沙匪頭子發現了我們是兩個沒有威脅的女人,他們說,可以給我們水,前提是我們給他當壓寨夫人。
小姐梗起脖子,寧死不屈。
也許是熱得失了神志,我聽到她低聲喃喃,說甚麼她是女主,如果不潔了還怎麼當女主。
我不知甚麼是潔,只知道我想活命。
於是我站出來,答應了ṭü₇沙匪。
沙匪也算盜亦有道,真的給了我們兩桶水,然後要帶著我回去。
我將水給了小姐,讓她往東走,到時候我去找她會合。
是夜,我在沙匪頭子和我成親時灌醉了他,逃了出來。
我一路飛奔,總算找到了小姐。
卻發現,她把水用光了。
兩桶水,一個晚上如果只是喝,是不可能喝完的。
但小姐用這兩桶救命水來洗頭洗澡了。
「對不起丹桂,太子會經過這裡,這是我最後的機會,我想做太子妃……」
小姐不但將自己的身體和頭髮洗得幹幹淨淨,還將衣服也浣了一遍。
和沙漠中其他滿臉灰土的人相比,她此刻就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天山雪蓮,看上去無比清麗驚豔。
小姐一路向東,果然等到了太子的車隊。
被太子救下後,她和車隊繼續前行,發現了奄奄一息的我。
我當時還剩最後一口氣,太子叫隨從掰開我的嘴,想給我灌水。
小姐卻攔住了太子。
「殿下,不可,我之前見過此人,她是沙匪,不能貿然相救。」
我用垂死的眼睛看向她。
她不看我,只牢牢地看著太子。
那一瞬間,我明白了。
她害怕我被救下來,然後把她的種種所作所為告訴太子。
她要做純潔善良的女主角,因此知道她過往的我必須死。
就這樣,小姐如願以償地來到了太子身邊,而我在幹渴中咽下最後一口氣。
我死後,靈魂沒有立刻消散。
於是我看著小姐被太子帶回京城。
她將我的功勞都說成是她的。
於是她成了不亞於花木蘭的傳奇女子,人人都傳揚著她在邊塞英勇作戰、在沙匪窩中七進七出的傳奇事跡。
連陛下都對她大加贊賞,決定為她和太子賜婚。
懷著無盡的不甘,我沒能進入輪回,而是重生到了我們還在京城的時日。
我曾經覺得這華麗的府邸是壓抑人的囚籠,但此刻卻覺得,它也並沒有那麼不堪。
至少在這裡我有水喝,有陰涼避暑,不會再被幹燥的沙子塞住喉嚨,不會再被酷熱的驕陽烤成焦炭。
可是就像前世一樣,小姐還是執意要離開這裡,去往邊塞。
她甚至指責我:
「虧我還以為你和普通的嬌弱女子不一樣,沒想到你如此讓我失望。」
「你空有一身功夫,不想當大女主,只想順應這個世道,我都替你羞恥。」
我心裡氣得要命,但是沒法發作。
甚麼廣闊天地大有可為,在這個時代就是一句空話。
小姐要幹甚麼,我根本拒絕不了。
我的身契在她這裡,我要是逃,她只需要報個官,我這輩子就都只能是個見不得人的黑戶。
到底怎麼才能擺脫她?
我一邊表面上順從地服侍小姐,一邊在心裡想辦法。
這並不容易。
丫鬟要離開小姐,要麼就是犯了錯,被人牙子領出去發賣。
要麼……就是嫁人。
但小姐不會讓我嫁人了,除非這個人是她拒絕不了的。
我在心裡思索著人選。
老爺?
肯定不行,讓我去勾引老爺,我寧可去邊塞吃沙子。更別說大夫人是個有手段的,這些年來老爺的妾死的死殘的殘,沒有一個能得善終。
那就是少爺?
少爺是小姐的兄長,他倒是喜歡我,不止一次地誇過我英氣漂亮,跟其他丫鬟不一樣。
但少爺屋裡有十幾個通房,他不過是想嘗口新鮮的。
若是要了我又沒給我名分,我的處境就更被動了。
我思索的工夫裡,外面傳來民眾的叩拜聲。
是太子的車架經過。
小姐的臉上瞬間染上一抹羞澀的紅。
她獃獃地望向遠處,太子端坐馬上,身著蟒袍,氣度清貴。
小姐低頭喃喃:「不愧是男主。」
我心裡一動,差點摔碎手裡的茶盞。
原來如此。
小姐根本不是想要甚麼不困於內宅,也不想要甚麼建功立業。
那些話都是她用來忽悠我的。
她真正想要的,是嫁給太子。
小姐雖然出身官宦人家,但想要嫁給太子,仍然希望渺茫。
畢竟京城中的世家貴女猶如過江之鯽,各個都想做太子妃,而小姐在其中才不出眾、貌也普通,很難脫穎而出。
這便是她為甚麼非要去邊塞。
這是她能夠與眾不同的唯一辦法。
太子替父出徵,駐守邊關,她便也跑去邊關,到時候在沙漠中若能與太子同生共死一次,那便有了贏過京城所有其他貴女的資本!
一切都是她的計劃,而我自始至終,不過是她的棋子和炮灰。
我咬緊了牙,心裡陡然生出一個冒險的計劃。
因為我想起了一個細節——
前世,我死後靈魂沒有立刻消散。
而是跟在小姐身邊,看著太子將她帶回京城。
路上,小姐註意到太子無論做甚麼,都是用左手,右手像是不能動了一般。
「阿珩,你的右手怎麼啦?」
旁人都要稱呼太子為殿下,小姐就偏要直呼太子的本名。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顯示自己與其他拘泥於禮教的古代女子不同,格外鮮活有趣。
好在太子在邊塞一向與軍民同吃同住,不怎麼講規矩,因此沒有怪她忤逆,只是淡淡解釋:「花燈會那日遇了刺客,舊傷未愈。」
花燈會,那不就在這個月嗎!
這是京城最大的盛典,太子也會來到燈會與民同樂。
如果我能在燈會上,從刺客手裡救下太子……
我不敢希冀太子會沖著這份恩情將我納入東宮,但至少這份救駕的大功足以讓我脫離奴籍,不再受制於小姐。
……
心思已定,我開始默默準備。
小姐是不去花燈會的,她知道花燈會上有太多盛裝出席的名門千金,競爭過於激烈,她沒甚麼贏面。
於是這一日,我服侍著她早早睡下,然後換了衣服,前去花燈會。
花燈會上,各種燈籠懸掛於街道兩側,街上游人如織。
刺殺太子的刺客,應當就是藏在游人之中。
遠遠地,我看到了太子。
他一身並不張揚的玄色長袍,卻難掩周身的清貴之氣。墨發被一枚青玉束在頭頂,長身玉立,站於橋上。
因是與民同樂,他帶的侍從並不多,一共只有兩名,也做小廝打扮,跟在他身邊。
我正想再靠近,卻突然聽到後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好啊丹桂,你在做甚麼?」
我頓時手腳一麻。
是小姐。
她從後面揪住我,用尖尖的指甲戳我的腦門。
「我醒來不見你,結果你竟然跑到燈會上來。」
「你說實話,是不是有情郎,在這裡跟他私會?」
我低著頭:「沒有,我就是想來湊湊熱鬧。」 小姐還是不信:「真的?你可不能騙我。你是我的丫鬟,如果私下裡做了勾搭外男的事,沒臉面的可是我。」
我咬咬嘴唇,覺得小姐實在荒謬。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說是包辦婚姻不幸福。
如果私下裡去見喜歡的人,她又說是勾搭外男。
其實橫豎就是不想讓我嫁人,只想讓我給她賣命。
小姐見我不說話,寬宏大量道:「算啦,既然你這麼想逛,我就陪你逛逛吧。」
好像她願意同我一起逛燈會,是對我多麼大的賞賜。
她說是陪我,卻也不問我想去哪兒,只自顧自地往拱橋的方向走。
我撇撇嘴。
她哪裡是想要陪我逛,還不是因為看見太子了。
我跟在小姐身後,陪她朝拱橋走去。
她在離橋十幾步的位置站住了,臉色有點難看。
我抬眼看了一下,明白了。
太子的身邊已經圍著幾位名門閨秀,正在和太子猜燈謎。
為首的女子一身華服,嬌豔如花,正是有著京城第一美人之稱的丞相府長女蘇大Ṭŭ̀ₜ小姐。
小姐遠遠看著那幾位得以親近太子的貴女,又嫉妒又不屑,她盯著笑靨如花的蘇大小姐,從鼻子裡哼出一口氣:「瞧她那扭捏作態的勁兒,真是勾欄樣式!」
我面無表情道:「小姐慎言,那是丞相府的千金。」
小姐撇嘴:「甚麼千金,小妾生的庶女罷了,還想勾引太子,也不看看她自己配麼?」
小姐的標準總是很多變。
她自己也是庶女,總對我說:
「出身不重要,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我想要甚麼,我就要去積極爭取,我命由我不由天!」
可當別人也積極爭取,而且她還爭不過別人時,她便又開始陰陽怪氣地嘲諷對方: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想要甚麼東西也得先看看自己配不配。如果總是奢求自己不配擁有的東西,那麼等待她的一定是自作孽不可活。」
此刻,小姐在旁邊對著蘇大小姐吃醋咬牙,而我只一心想著,有甚麼法子可以支開她。不然她這樣看著我,我甚麼都做不了。
幸好,小姐自己沉不住氣,我的機會很快來了。
太子和幾位世家貴女談了片刻詩詞後,便禮貌離開。
貴女們戀戀不舍地和太子告了別,一轉頭就看見了小姐站在橋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蘇大小姐也是個脾氣火爆的,立刻帶著她的姐妹走下橋來。
「這不是沈府的三小姐麼?怎麼了,看見我們和太子清談詩詞,心裡不好受?不好受你就上來一起啊,誰攔著你了嗎?」 旁邊的貴女嗤笑一聲:「沈三小姐才不肯呢,誰不知道她素來只和比自己醜的玩。蘇姐姐今日盛裝靚麗,她才不肯在太子面前被襯成個醜小鴨呢。」
小姐被戳中了心事,氣得臉都漲紅了:「你們這些眼界淺的人,只知道以色事人,我和你們根本不一樣!」
眼看著小姐跟幾個貴女陷入口舌風波,我連忙說了句「小姐們說話多了一定口渴,我去買些茶來」,然後轉身就溜。
我一路疾行,終於遠遠地又趕上了太子。
此時花燈會已經接近尾聲,但人流依然極多。
我不遠不近地跟著太子,他走快我也走快,他走慢我也走慢,始終維持著幾十步的距離,這樣既不會跟丟,也能觀察他周圍的人。
太子也不知怎麼回事,一直往偏僻荒涼的地方走,最後已經完全走出燈會的範圍,來到了貧民窟的暗巷裡。
這裡黑壓壓的,伸手不見五指,辨別人影都困難。
我不過țü⁻眨了一下眼角,就發現太子和他的隨從都突然不見了。
跟丟了?
我大驚,連忙緊跑過去。
還沒等我左右四顧,肩後就傳來一股巨力。
兩個藏在暗處的隨從驟然沖出,一左一右,將我摁住。
太子則從旁邊的暗巷中轉出來。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能聽到他的聲音清冷如霜雪:
「何方勢力派你來的?」
我渾身發抖,在心裡狂罵自己。
我真是比小姐還要蠢笨如豬,不過是個小小丫鬟,竟然做起了營救太子這種不切實際的春秋大夢。
現在好了,傻乎乎地一路跟蹤,反倒被太子發覺,當成了刺客。
我張了張嘴。
我如果跟他說,沒人派我來,一切都是我一人所為。
聽上去就像一句很標準的刺客臺詞,感覺說完之後配上的就是立馬咬舌自盡。
但確實沒人派我來……
我決定實話實說:「民女是得知今夜有人要刺殺太子殿下,所以前來保護……」
說完我自己都覺得自己說得荒唐。
我是誰,我甚麼檔次,我配保護太子?
太子的聲音中果然帶著一絲猶疑:「今夜有人要刺殺孤?這種消息,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很想說我重生的,但是沒人會相信。
旁邊的隨從見我沉默,直接拔出佩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說!」
我實在是圓不上了,突然想起宮中素來相信天象,於是靈機一動:「有,有仙人托夢……」
太子笑了:「哦?」
「那仙人有沒有告訴你,是誰要殺孤?」
我渾身冷汗。
逼到這個分上,我說不知道,只怕他們也不會信了。
但我是真不知道。
用刀壓住我的隨從道:「殿下,這個女子只怕是刺殺被發現,才故意胡編亂造,不如盡快殺了她。」
也許是大難臨頭,我突然福至心靈,腦子裡靈光一現。
我想起來,前世的花燈會之後,我再也沒見過蘇小姐。
煊赫無比的丞相府,在花燈會後突然敗落,蘇家人被斬,全府上下數百口人一個沒留。
是甚麼樣的大罪,才會如此株連九族?
我決定賭一把:
「是蘇丞相!夢中的仙人說,是蘇丞相要刺殺太子!」
我話音未落,太子的臉色變了。
而那個用佩刀指著我脖子的侍從,臉色也變了。
電光石火間,他扔下我,揮刀撲向太子。
原來刺客並非藏身在人群中!
那個刺殺太子的人,就是跟著太ƭųₔ子的兩名隨從之一!
電光石火間,我撲上去,死死地用我爹教我的鎖骨功,鉗住了刺客的雙臂。
他拼命掙紮,發現掙脫不開後,隨即咬嚮了含在嘴裡的暗哨。
四下裡立刻傳來了同樣的暗哨聲。
刺客並不是孤身一人,他的團夥一直埋伏在四周!
眼看著周圍的屋簷上出現了十幾個人影,太子竟也絲毫不慌。
他從袖中甩出一枚穿雲箭,箭尖直飛天空,化作一枚煙花炸嚮。
這是信號彈,東宮暗衞們看到了信號,會立刻趕來。
但在此之前……
太子看一眼我:「功夫不錯,能一起殺出去嗎?」
他的冷靜感染了我,我揚聲道:「能!」
太子扔了一把佩劍給我,想了想,又扔給我一塊玉佩。
「萬一走散了,拿著它來找我。」

2
黑夜裡,血腥氣漸漸濃重。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樣逃出了刺客的包圍圈。
只記得最後一個跟著我的刺客倒下時,丞相府的方向燃起了熊熊的火光。
是蘇丞相帶著府兵出動了,他意識到刺殺東宮的事情敗露,於是索性帶兵謀反,最後一搏。
京城中四下裡都是兵亂,還有各種人驚慌的呼喊聲。
我趁亂回到了沈府,翻牆進入院子。
「丹桂,你怎麼了?」
我聽到小姐的驚呼聲。
我想回答她,然而不知是因為受傷還是體力耗盡,我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3
我做了個很長的夢。
夢裡爹的身子骨還硬朗,帶著我在街頭賣藝耍把式。
我對他說,爹,有人要帶我去邊塞從軍。
爹笑得皺紋舒展,他說好啊,我丫頭肯定是花木蘭!
他又說,他年輕的時候,也曾想要用ƭůⁱ這身本事報效家國,可惜沒有機會。
後來國家危亡,他卻已經老了病了,無法再參軍。
「我將我的全部本事都傳給了你,你就代替爹徵戰沙場、建功立業吧!」
可惜後來我並沒能建功立業。
而是每日裡端茶倒水,服侍主子。
這或許就是為甚麼前世我會被小姐說動,前往邊塞吧。
她對我說的話像一把火,點燃了我心裡的種子。
……
夢境散去,我醒了。
小姐坐在不遠處,見我醒來,她立馬上前,關切地說:
「丹桂,你可算醒了,真是擔心死我了。」
「這是我托人去買的金瘡藥,花了我半年的月銀呢,不過只要能讓你傷好得快些,那就值得。」
「喏,小廚房給我送的燕窩粥我也沒舍得喝,特意給你留著,讓你補補身子。」
小姐無比殷切,我卻只覺得不對勁。
她平日裡可從未對我這麼好過,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不動聲色地摸了摸身上,終於明白哪裡出了問題——
胸口處本來掛著太子留給我的玉佩,但是現在,玉佩不見了。
我看向小姐:「我的玉佩呢?」
小姐頓了頓,隨即笑道:「那玉佩一看就是貴重之物,我先幫你收著了。」
我心下一沉,已經明白小姐想幹甚麼了。
果然,小姐坐到我牀邊,一邊幫我敷藥,一邊笑眯眯地說:
「丹桂啊,我看那玉佩上刻著東宮特有的蟒紋,一看就是太子的東西。」
「昨夜到底發生了甚麼,你能不能給我講講?」
我的手無聲無息地在被子裡收緊。
「沒發生甚麼。」我小聲說。
小姐一笑:「丹桂,你也不用瞞我。今日禦林軍在城中四處尋人,要找昨夜於貧民窟暗巷一帶救下太子殿下的女子。」
「我想,這塊玉佩就是信物吧?」
原來在我昏迷的時候,她已經推斷了個八九不離十。
我攥緊被子:「小姐既然知道是太子留給我的信物,那麼就快還給我吧。」
小姐卻說:「不急。」
她握住我的手,「丹桂,我是你的主子,按理說,你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
我直接挑明:「小姐是想讓我把救駕的功勞讓給你?」
小姐擺擺手:「丹桂,你這說的是甚麼話?你我主僕一體,談甚麼讓不讓的?」
「只是你年紀小,想得也少,所以有些道理,我這個做姐姐的要給你講明白。」
「你想想,如果救太子的人是你,他能給你甚麼?你是奴籍出身,撐死了也只能得到個侍妾的身份。」
「從此之後,你就要在深宮中鉤心鬥角,蹉跎一生,何其痛苦與不值!」
「但如果救太子的人是我,我當上太子妃,以後就是皇後,到時候便認你為義妹,封你為郡主,讓你風光出嫁,給喜歡的男子當正妻,這不好嗎?」
我沉默良久,低聲說:
「小姐,冒領功勞是欺君之罪,一旦被發現,後果就是抄家滅族。」
小姐以為我被說動了,高興地拉住我的手,安撫道:
「好丹桂,只要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發現?貧民窟暗巷一帶那麼黑,太子肯定沒看清你的臉,你我的身高體形又如此相似,絕對沒有問題的。」
「可是小姐根本不會武功,太子若要你演示那一夜的身手怎麼辦?」
「這個你放心,我早已想到對策,我只需往丹田紮一刀,說自己在和刺客作戰時受了重傷,如今內力盡失。」
我沉默。
剛剛和小姐對話時,我其實一直在悄悄打量這間屋子。
我註意到,表面上看並沒有甚麼異樣,但窗戶的外面都被釘了鐵板,門也是鎖死的。
我意識到,如果我不答應配合,小姐就要殺我。
在我昏迷的時候,她已經下定決心取代我,而且想好了種種對策。
如果我醒了,答應配合,將昨晚發生的具體經過告訴她,那自然是最好。
而如果我死活都不答應,她就滅了我的口,拿著玉佩去找太子。
反正她既然能通過紮丹田的方式來掩蓋不會武功,那麼想必也可以編出類似撞到頭失憶了的借口,來解釋為甚麼自己不記得當晚的細節。
我現在受了重傷,如果她做足了準備要殺我,我很有可能逃不脫。
沉默良久,我小聲說:「小姐若是做了皇後,真的會封我為郡主麼?」
小姐見我算是答應了,喜上眉梢,滿口答應:「當然,我一直視你為親妹妹。」
「到時候會為我覓一門好親事?」
「一定會!到時候國公府侯爵府,隨你挑選。」
我露出心動的表情:「那小姐可不能食言。」
小姐當場與我拉鉤,然後喜笑顏開道:
「好丹桂,既然如此,你就快把那晚的事情對我講一講,越細致越好。」
我點點頭,將那晚發生的事講給了小姐。
小姐認真地記下。
她本打算出門,但隨後突然想起甚麼,回過頭來。
目光中升起一絲懷疑,小姐盯著我笑道:「「丹桂,你講的這些經過,確定都是真的吧?」
我連忙道:「當然都是真的——小姐為甚麼突然這麼問?」
小姐涼涼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你會不會在騙我,其實心裡還是想爭功勞的。」
「那樣的話,你就會給我講一通假的經過,故意讓我在太子面前露餡。」
我一驚:「沒有!我是真的忠心於小姐……」
小姐安撫地拍拍我:「我知道的。這樣吧,你拿你爹發個毒誓,如果你騙了我,就讓你爹再度病發,受盡折磨,不得好死。」
小姐知道,我爹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最在乎的便是他的健康。
雖然有些無奈,但我還是舉起手來:
「倘若我給小姐講的事情經過裡,有一句不實的,就讓我爹再度病發,受盡折磨,不得好死。」
小姐終於滿意了,握著我的手:
「好妹妹,我相信你。」
她叮囑我好好養傷,然後拿著玉佩出去了。
她沒有註意到,她出門時,我一直盯著她的背影,嘴角還帶著一絲詭異的笑容。

4
隨後,小姐穩步推行著她的計劃。
她讓我用刀紮了她的丹田一刀。
「輕點輕點……」即便已經下定了決心,事到臨頭她還是害怕得抖如篩糠。
我拎著刀,滿眼無奈:「小姐忍一忍吧,若是紮得淺了,肯定會被疑心。」
說完我便一刀捅了進去。
小姐根本沒受過如此疼痛,當即慘叫一聲暈了過去。
我幫她止血包紮好傷口,把她搬到牀上。
其實我不是沒想過就這麼一刀把她紮死算了。
但這裡是京城,律法嚴明。小姐若是死了,沈府肯定要報官,若是大理寺的捕快們來了,查出是我殺了小姐,那我可就麻煩大了。
丫鬟弒主,那是可以淩遲的大罪。
於是我繼續悉心照顧小姐,等她醒來。
小姐痛得醒過來又昏過去,折騰了許久,最後才勉強維持住意識的清醒。
好在後面的事情都很順利,沒有辜負她的期望。
她成功拿著玉佩,認領了功勞,得到了皇上的召見。
皇上此前已經聽太子說了那一晚的經過,認定做夢夢到蘇丞相要謀反的那位奇女子,必定是上天賜給江山社稷的神女。
而大殿之上,小姐談吐不凡,的確不像這個時代的普通閨秀,很有神女的風採。
皇帝認為此事是天意所授,有意讓太子迎娶神女。
小姐自然是欣喜若狂,但表面上仍然裝得清冷孤高。
「一切僅憑皇上安排。」
皇帝又問太子的意思。
太子思索片ṭű̂⁴刻後,淡淡道:
「救命之恩,自是不能不報。」
「然而現在邊塞戰事告急,父皇既然讓兒臣監軍,那麼兒臣便需立刻趕去,穩定軍心。」
這樣說,便是不急著成婚的意思。
然而太子不急,小姐卻是急的。
她主動請命,仍然是那套女子不該被困在內宅間的說辭:
「臣女此次也想隨太子一起前往邊塞,建功立業,為天下女子表率。」
不得不說,小姐這番說辭,每個人乍聽時,都能被她唬住,認為她真的是擁有大格局的傳奇女子。
聖上龍顏大悅,準其隨行太子。

5
我作為小姐從小到大的貼身丫鬟,隨侍小姐,一起前往邊塞。
這一次,小姐不必再受前世那種吃雜穀饃睡大通鋪的苦了。
人人都將她視作未來的太子妃,於是畢恭畢敬,即便在邊塞,也是住單獨的帳篷,每日有最好的飲食供應。
小姐吃好喝好,唯一的苦惱在於沒甚麼跟太子見面的機會——無論她以何種理由去太子的帳篷,太子都推說軍務繁忙,沒有讓她進去。
身為小姐的丫鬟,我自然應該為她分憂。
這一日中午,趁著小姐午睡,我端著一碟糕點,去了演武場。
太子正在這裡練兵。
因為我是未來太子妃的丫鬟,守門的士兵認得我,於是放我進了。
但在我距離太子還有幾十步的時候,太子身邊的小宦官上前攔住了我。
「姑娘是替你家小姐來送糕點的吧?」小宦官道,「把糕點給我即可,太子殿下不喜歡陌生女子近身。」
我將糕點交給小宦官,隨後看著演武場裡正在摔跤的士兵們。
「我也可參與嗎?」
小宦官一愣,他沒想到女子也要參與這種激烈的比武。
但想到小姐一副花木蘭的做派,我身為她的丫鬟想必也不是凡俗女子,於是小宦官沒有立刻拒絕我,而是去請示太子。
我看到一道清冷的目光掃了過來。
隨後,太子微微頷首。
我進入了演武場。
跟我比試的士兵起初很是看輕我。
「姑娘,沙場之上,花拳繡腿可是行不通的。」
但他很快後悔了。
我和他過招三次,趁他背對著我,猛地上前,用鎖骨功鎖住了他。
那士兵想要掙脫,卻發現根本掙脫不開,忍不住嘶聲怒吼。
觀演席上,太子站了起來。
他盯著我,目光中閃動著錯愕和震驚。
這一幕,與當初暗夜中我鎖住刺客時的情形,幾乎一糢一樣。
我相信,太子一定能夠推斷出發生了甚麼。
「丹桂姑娘勝!」
與我比武的士兵頹然跌坐,我抱拳行禮,轉身離開。
我能感受到,太子久久地盯著我的背影。

6
太子第一次來了小姐的帳篷。
小姐喜不自勝,滿面羞紅,卻還要裝出矜持的樣子。
「給殿下上茶。」
我端上茶水,站在一旁。
小姐不太高興。
「丹桂,上茶後就可以下去了。」
我乖巧地點頭,準備退下。
太子卻叫住了我。
「丹桂,是個熱鬧的好名字。」他淡淡道,「叫孤想起花燈會上的盛景。」
小姐見太子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忍不住瞪了我一眼。
然後對著太子笑道:「殿下說笑了,那一日殿下受刺客圍攻,驚險萬分,算甚麼盛景呢。」
太子淡淡道:「刺客包圍,自然驚險。」
「但只要有一柄劍,便能殺出去。」
他看向小姐:「那一晚,孤給你的那把劍呢?」
小姐的臉色猛地白了。

7
是的,這是我留下的一個口子。
我沒有騙小姐,仙人托夢、隨從反水、暗哨四起、殺出重圍,這些我統統都沒有撒謊。
但小姐從來都沒有跟人交過手,所以她忽略了一個細節。
沒有武器,該怎麼殺出重圍?
……
小姐謊稱那柄劍在跟太子交戰時遺失了。
太子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沒再說甚麼。
太子離開後,小姐遣散所有其他人,死死盯著我。
「你為甚麼不說,太子還給了你一柄劍?」
我一副慌張的樣子:「奴婢確實忘了,太子說憑借玉佩和他相認,奴婢就忘記那把劍也是他扔給我的。」
「現在那把劍呢?!」
「奴婢也不記得了,大概確實在作戰時遺失了……」
小姐咬住嘴唇,沒再問我。
但我知道,她已經沒那麼信任我了。
我的存在對她而言,是把懸在頭頂的利劍,不知何時會落下。
她大概是想殺我了。

8
果然,幾日後,太子得了急報,領兵前往臨城。
他不在的那晚,小姐動手了。
我睡到一半被人用迷藥捂住口鼻,再醒來時已經被綁在老虎凳上。
眼前坐著小姐,兩個親兵一左一右,站在她的兩側。
小姐Ŧù₆扔出一封信,隨後上前,甩了我一巴掌。
「丹桂,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通敵國。」
屋子裡一片寂靜。
她揚起眉,很詫異:「你不反駁?」
我揚起被她打紅的臉,淡淡道:「反駁有用麼?這兩個親兵應該已經被你收買了吧。」
「你成心污衊我,這出會審裡又都是你的人,我反不反駁又有甚麼區別?」
小姐沒想到我這麼冷靜,她咬了咬嘴唇,隨即揚聲對兩個親兵道:「你們都聽見了,她私通敵國,現已認罪。」
「丹桂既然是我的丫鬟,我們沈府出了這樣不忠不義的奴才,那麼也該由我處置。」
小姐微動眼色,旁邊的親兵抬出一盆水,裡面是一堆打濕的帕子。
我立刻明白了她要幹甚麼。
這等下作骯髒的手段,我還是聽府裡的老嬤嬤講的。
老嬤嬤說,宮中和一些大宅子裡,流行這種殺人辦法,用濕透的帕子一層層糊住人的臉,直到人窒息而死。
這樣殺人不留痕跡,可以對外說死者是得了急病所以身亡。
小姐已經跟我撕了破臉,就不能再留我活口,她不想給我機會,讓我在太子面前說出任何對她不利的話。
這也是為甚麼前世她明明能救我,卻阻止太子給我喂水,眼睜睜地看著我渴死。
面對著已經拿著濕帕子向我走來的小姐,我突然道:
「留下我的命,我告訴你那柄劍藏在哪兒。」
小姐站住了。
我接著道:「我把那柄劍藏在了太子能找到的地方,如果你現在殺了我,他回來找到劍,就會知道你在撒謊。」
小姐皺眉望著我,良久,她陰沉地開口:「你說。」
我笑了笑,並不開口,只是嘲諷地看著小姐。
她生氣了。
「你說不說?!」
我看向小姐身邊的親兵們。
「你們看到了嗎,她承認了。」
「她承認了,她不是那天救太子的人了。」
小姐這才意識到她中了我的圈套,不由得氣急敗壞,沖上來一個巴掌甩向我:
「賤人,你在污衊我!」
在小姐來甩我巴掌時,我已經掙脫了綁手的繩子,穩穩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早就知道她想殺我,因此在袖口處縫了刀片,為的就是萬一像現在這樣被綁起來,能夠及時將繩子Ŧùₚ磨開。
我躬身,以一個淩空鷂子翻身的姿勢將小姐踹開,同時蹬斷了腳上的繩子。
那兩個親兵已經明白了小姐並不是救太子的人,因此躲到一邊,並不上前幫忙。
我撲出窗外,直接向外逃去。
小姐簡直要瘋了:「給我追!」
門外還守著一隊親兵,他們沒聽到屋內的對話,因此下意識地和小姐一起追了上來。
沙漠中風沙漫天,很快刮起了沙暴。
這些親兵察覺到危險,停住了腳步。
只有小姐滿心只有不能留我的活口,奮力追在我身後。
沙暴刮了很久,終於漸漸平息了下來。
小姐嘴唇幹裂,氣喘籲籲。
她上前揪住我:「你這個叛主的賤人,我要殺了你……」
我平靜地說:「殺了我,你怎麼回去?」
小姐愣住了。
她打量四周,然後發現,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9
沙漠之中,酷烈的日頭仿佛要烤幹一切。
小姐漸漸變得驚慌失措。
她拽著我的衣角,聲音裡都帶著哭腔:「丹桂,快想想辦法。」
我倒是不慌。
一方面,我身體素質比小姐好太多,剛剛一路跑來,我體力消耗很小,此時還並不太渴。
另一方面,是我知道,過不了多久,那幫沙匪就要出現了。
果然,沒過多久,遠處就出現了七八個騎馬的彪形大漢。
和前世一樣,他們提出,給他們一個女人,他們就給我們兩桶水。

10
小姐起初很害怕,害怕這些沙匪會強占她。
在發現這幫沙匪竟然真的盜亦有道,公平交易絕不勉強後,她反而硬氣起來。
「我呸,我是未來的太子妃,我怎麼可能用自己的清白去換區區兩桶水?!」
她以為亮出身份會讓沙匪們害怕,主動送她回去。
沒想到沙匪們根本不信,還哈哈大笑。
「她是太子妃?」
「那老子就是西域十六國的皇帝!」
沙匪們也不急,他們帶了物資,支起帳篷,在裡面喝酒玩牌,好不快活。
有些人還故意豪飲之後把水壺晃得嘩嘩嚮:「好喝!真是痛快!」
小姐越來越渴。
她挪到我身邊。
「丹桂,你不渴嗎……」
我淡淡道:「我還好。」
小姐的嘴唇已經爆出血絲,她忍不住了:「丹桂,之前是我誤會你了,這麼久以來我一直拿你當親姐妹,你總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我被這群五大三粗的沙匪強占,失去清白吧?」
我說:「他們不強占啊,我覺得他們人都挺好的,只要不要他們的水,他們不會亂來的。」
小姐見我還是聽不懂她的暗示,急了:
「可是我快要渴死了!」
「丹桂,你是我的丫鬟,丫鬟就應該忠心護主!話本裡小姐要失去清白的時候,忠心的丫鬟不是都應該以身相替嗎?」
我滿臉茫然:「丫鬟的確應該忠心,但是小姐,你不是說我們是姐妹嗎?」
小姐一愣。
我慢悠悠地說:「小姐一直說拿我當親妹妹,那這種時候,姐姐不是都該保護妹妹嗎?」
「為甚麼你不能犧牲你的清白,給我換水喝呢?」
小姐聽出了我語氣裡的嘲諷,勃然大怒,上前想要撕扯我:
「賤人!抬舉你幾句就讓你失了本分,我是小姐,你是丫鬟,你怎麼敢讓我給你換水?」
我輕而易舉地甩開她,小姐無力地摔倒在地。
她不甘心地喃喃。
「我是女主,我應該是女主啊……」
「女主不可能死在這裡的,我要熬住……」
我無奈地搖搖頭。
時間推移,我終於也渴了。
於是我向沙匪走去。
小姐以為我終於願意用清白換水了,忍不住希冀地望著我。
我走到了最壯的那個沙匪身邊。
沙匪也以為我是來申請當壓寨夫人的,笑著要伸手摸我的臉:「小娘子……」
我也笑了笑。
下一瞬,我用鎖骨功鎖住了他。
被我鎖住的沙匪大驚,他疼得哀號,但是掙脫不開。
他的兄弟們全都跳了起來,有人火速沖到小姐身邊,一把拉起她,掐住小姐的脖子。
「放了我們大哥,否則我立刻殺了她!」
小姐嚇得涕淚漣漣:「丹桂,你瘋了嗎,你快放開他!」
其實這就是為甚麼前世我沒有選擇攻擊沙匪。
他們人數很多,我不可能同時制服,那一定會有人拿小姐當人質。
於是我只好先答應當壓寨夫人,來換水。
但這一世,我根本就無所謂。
沙匪拿刀抵住小姐的脖子,刀刃已經見血了,小姐嚇得渾身癱軟。
沙匪:「我殺了她!」
我:「好呀,反正我本來就很討厭她。」
沙匪愣了。
我說:「我就要水,給我水喝,我就放了你們大哥。」
……
沙匪同意了。
離我最近的一個沙匪顫顫巍巍地把水壺遞到我嘴邊,我一通豪飲,然後這才松開了沙匪頭子。
「謝了。」
沙匪頭子活動了一下疼痛的胳膊,他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忍不住問:
「你這招好厲害,怎麼弄的?」
前世成親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個沙匪頭子是個武癡,在我灌醉他離開之前,他一直在給我各種秀招式。
我大方道:「拜我為師,我就教你。」
沙匪頭子:「師父!」
沙匪頭子立刻跪下磕頭。
沙匪們也立刻跟著跪下。
小姐在旁邊目瞪口獃。
她看著我和沙匪們稱兄道弟,忍不住走過來,想悄悄拿水壺。
我一個眼色,沙匪摁住了。
「我師父沒讓你喝。」
小姐忍不住看向我:
「丹桂,你難道就這麼狠心?」
我淡淡道:「公平交易,我用我的武功換了水,但是這個水,我沒必要給你。」
「你如果想喝,請也公平交易。」
小姐氣瘋了,怒罵我:
「你就是想讓我失去清白,然後當不了太子妃,對不對?」
「心比天高的東西,也不看自己配不配!把我拉下水,難不成你就能當太子妃?我呸,一個賤婢,真是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小姐越罵,喉嚨越幹。
她終於撐不住了,開始意識糢糊。
她陷入半昏迷狀態,喃喃地說夢話:
「阿珩,她是沙匪的人,不要貿然救她。」
「阿珩,你的胳膊怎麼了?」
我微微一怔,意識到小姐現在夢到的是前世的事。
她夢到我用清白給她換了兩桶水,她用來洗頭洗澡,把自己弄得幹幹淨淨。
隨後她被太子的車隊救下。
又看著唯一知道她真面目的我,被活活渴死。
於是她再無後顧之憂,回程的馬車上,她關切地問太子他的右臂怎麼了。
她此刻臉上浮現出志得意滿的微笑。
我走上前去,踢了踢她。
「醒醒。」
小姐醒來了。
夢中前世的一切盡數消散,她又回到了沙漠裡。
我看著怔怔的小姐,笑了笑:
「前世的一切,你可算想起來了。」
「我當時是個忠心的丫鬟,用清白給你換了水。」
「可是你呢?東郭先生與狼的故事,不過如此。」
「所以你覺得,這一世,我還有任何可能幫你嗎?」
小姐良久失神,隨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你一直在騙我,你一直在騙我……」
「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她哭累了,也絕望了。
在意識到我絕對不會給她水後,小姐答應了沙匪的條件。
她被沙匪帶走了。
前世我憑借武功,在洞房夜灌醉了沙匪,又逃了出來。
但小姐恐怕並沒有這樣的本事。
那麼一切就看她的造化了。
我帶著沙匪留給我的一桶水,往東走了幾裡後,遇上了太子的車隊。

11
一切真相,終於大白。
小姐冒領救駕之功的事情傳到皇帝耳中,他龍顏大怒。
沈府因此全員被牽連, 男丁流放, 女眷被發賣。
皇上認定我是真正的神女,令我脫離奴籍,嫁給太子。
我叩頭,卻對於賜婚一事, 謝恩不受。
太子有些失望, 問我為甚麼。
「你不願意嫁給孤?」
我說:「並非如此, 而是相守有太多種形式。丹桂希望在邊塞從軍, 這樣會讓我真正地離太子很近。」
「而如果去了東宮,即便嫁給殿下, 我也會仍然離殿下很遠。」
太子的眸中流出感動。
當晚, 他送我一把彫著梅花的劍。
「如雪與梅, 長相伴守。」
我摸著怒放的梅花,嘴角含著笑意。
我沒有對太子說實話。
真實的原因是,我不願嫁給太子, 是因為我聽了小姐的話。
小姐的錯在於她的虛偽, 在於她說一套做一套。
但我認為,她說的那些道理,本身並沒有錯。
她說女子也有建功立業的機會,不該困在深宮內宅, 蹉跎一生。
她還說, 人不該心比天高, 要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這些話的確啓迪了我。
我會武功, 對於我來說,在邊塞當女將軍,要遠好過回京城。因為只有在這裡, 我才能發揮真正的價值。
而且我並不是真正的神女,我真實的身份其實只是一個賣藝武師的女兒, 強行嫁給太子,卷入無盡的權謀鬥爭中, 肯定並不是我應付得來的。
不如就這樣吧。
用這一生, 去建功立業, 而不執著於享樂。
去享受愛與擁抱愛,而不執著於嫁娶。

12
史書記載:
乾元十一年, 孟丹桂於花燈會救太子, 立下大功。
同年九月,孟丹桂以丫鬟之身, 隨沈家三小姐來到邊塞。
乾元十三年,孟丹桂因作戰英勇,封前鋒營統領。
乾元十六年, 西域進犯, 孟丹桂率軍迎敵,屢立奇功, 封三軍副指揮使。
乾元十九年, 封正指揮使。
乾元二十一年, 孟丹桂回京述職,京中百姓夾道歡迎,擲果盈車。
將軍百戰死, 壯士十年歸。
昔日丫鬟,今日女將。
傳奇一生,不過如此。
– 完 –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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