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喬

我是永寧伯府的庶女。
沒人知道,每晚我都從密道被送到皇宮的龍榻上。
終有一日我倦了,提出要一個名分。
陸懷川抱著我的手頓住:「貴妃有身孕了,再等等吧。」
我閉了閉眼,都說姑姑寵冠六宮,果然不假。
後來回了伯府,姨娘捏著帕子問我:「我給你挑了門親事,給裴勝裴將軍做繼室,你要嫁嗎?」
沉默了片刻,我點了點頭:「我嫁。」

1
宋貴妃有孕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永寧伯府上下都沸騰了。
老夫人親自接過賞賜的聖旨,激動得手都在顫抖:「這是大喜事啊。不知娘娘可安好?」
宣旨的太監笑著將人扶起:「有聖上在,娘娘好得很呢。
「貴妃有孕,皇上甚是歡喜,又聽娘娘提起府上有不少姑娘,這才替貴妃賜下這許多賞賜來,讓姑娘們拿去分一分。」
說著,似是不著痕跡地瞥了我一眼。
我立在角落,整個人無精打採。一夜未睡回來就被喊到院子裡等聖旨,幾乎站立不穩。
好在無人註意。
等人都走了,我跟在人群後面回了正廳。
老夫人仍在興奮狀態,不時傳來爽朗的笑聲。
也是,永寧伯府人才凋零,唯獨靠這個貴妃女兒撐一撐門第,可惜貴妃受寵多年膝下卻無子嗣,如今有了身孕她自然歡喜。
嫡母也湊過去討好:「娘娘有了身孕,若是誕下個皇子來,姑娘們有這麼個貴妃姑姑又有個皇子表弟,親事也能再上一層樓了。」
說著拍了拍身邊眼睛盯著賞賜不放的嫡姐。
順著她的視線,是一套金嵌寶石頭面,上面鑲著細碎的明珠,流光溢彩甚是奪目。
這是西蠻的貢品,我曾在陸懷川那裡見過。
當時光線昏暗,唯有頭冠上的夜明珠閃燿微光。
見我獃愣,他笑著吻我:「傻丫頭,瞧你沒見過好東西的樣子,回頭送你。」
眼下他為了安撫我,就把東西賞賜了下來。
只是這好東西未必輪得到我。
果然嫡母一邊笑著讓人把頭面送到嫡姐房裡,一邊促狹地調侃:「你親姑姑送的東西,自然都是你這個嫡女的,做甚麼眼巴巴的樣子。」
我最後拿了幾個珠花、兩盒胭脂回了院子。
燕兒是唯一知道內情的丫頭,她抱著盒子替我委屈:「夫人真是,皇上明明是想分給姑娘的,結果好東西都進了大姑娘的院子裡。」
我揉著眉心沒吭聲,準備再睡個回籠覺。
我從未奢望過能拿到這套頭面。
陸懷川是皇帝,他會想不到這些嗎?
不過不願多想罷了,既不ṱúₒ能光明正大地給我,賜給府裡也算全了他的心意。
不過是求自己的心安罷了。

2
我和陸懷川是在宮宴上相識的。
他醉了酒,將我錯認成貴妃。
彼時他和貴妃鬧了別扭,於是我成了她的代替品。
他不肯給我名分,卻也不肯放過我。
那些日子的每一晚,我被一頂小轎送到破廟裡,再蒙上眼順著地道送到龍榻上。
直到他和貴妃和好,卻仍偶爾來接我。
從對著我喊貴妃的名諱,到動情地喚我:「阿喬。」
我想他心裡大約有我了,我想要一個身份。
我一個閨閣女子,沒了貞潔沒有庇護,我只能進宮。
可他還是拒絕了我,理由是貴妃有孕了。
可是我不想等了,我喝了那麼多避子湯,再這麼下去身子要毀掉了。
我想嫁人了。
我想賭一賭,嫁一個好人家。
我去尋了姨娘。
為了我的親事,姨娘挑了好些人選。
我看中了駐守邊關的裴勝裴將軍。
他死了妻子,家中一兒一女。此次來京便是想從京城庶女中求一位繼室。
好多女子嫌棄邊關偏遠,不願意嫁。可對我來說嫁得遠,倒是更安全些。
沒過多久,姨娘傳來消息,裴將軍準備上門求親了。
她笑著安慰我,要我把心放肚子裡,準備好做將軍夫人。
我點了點頭,心中隱隱有些擔憂。
變故是這時候出現的。
裴將軍提親那天,嫡母許的是四妹妹。
我臉色慘白,踉蹌著去正房想問個為甚麼。
正欲推門,嫡母的聲音隱隱約約傳出來,
「我想了許久,還是阿喬給你做陪嫁媵妾比較穩妥。
「你四妹妹心思重,只怕你不好掌控,倒是阿喬好擺布些,且她生母在府裡,總不敢出麼蛾子。」
緊接著是嫡姐不情願的埋怨聲。
「娘——阿喬樣貌出挑,我是怕她迷了二皇子的眼。」
「這又何妨,不過是個漂亮的花瓶而已,你何必放在心上?你大度些,你姑姑給你爭取的親事,莫要生出不痛快。」
我這才知道,貴妃求皇上將嫡姐許給了二皇子,而嫡母想讓我做嫡姐的陪嫁媵妾。
原本他們是屬意四妹妹的,只是事到臨頭卻改了主意,反將四妹妹嫁給了裴將軍。
「三小姐,你怎麼在這裡?」
一聲呼喚打斷了我的思考,隨著門被推開,嫡母和嫡姐愕然的視線看了過來。
我低著頭,良久聽到自己幹澀的嗓音:「母親,我想嫁給裴將軍。」
「放肆!」
嫡母的怒氣在預料之中,她站起身冷冷地凝視我:「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哪有女兒家私自決定的道理?
「你既然聽到了我也不瞞你,我打算讓你做陪嫁媵妾嫁給二皇子。這件事老夫人ẗṻ₄也是知道的。
「你一個庶女,給皇子做妾已經是你的榮燿了。」
我抬起頭,心中突然一陣厭煩,漆黑的眸子意味不明,連聲音都帶著淡淡的嘲諷。
「母親是認真的嗎?若是我進了二皇子府,只怕二皇子這輩子無緣大位了。
「你們會後悔的。」
我不信,陸懷川看著這個搶他女人的皇子,能有好臉色。
顯然她們不懂我話的意思,以為我在詛咒二皇子。
嫡姐氣憤地將手邊的東西砸了過來。
我這才註意到,她頭上戴的,是那套夜明珠頭面。
細碎的明珠隨著她的動作亮得晃眼。
我被關了起來,只有姨娘中途來了看了我一次。
她咬著唇,像是下了某種決心。
「阿喬,我和你四妹妹商量過了,她想嫁給二皇子,不如裴將軍接親那天,你代她出嫁,她替你給二皇子做妾,可好?」
我怔了片刻,心下滿是感動。
姨娘愛女心切,我卻不能讓她陷入困境。
更何況,我已有了決斷。
我輕輕搖了搖頭:「娘,我嫁。」
既然她們想讓我陪嫁,我成全他們。
我也很想知道,陸懷川看到我做了他兒子的女人,是個甚麼心情。
是不是還能忍著惡心告訴我,讓我再等一等。
窗臺的雀鳥還在盤旋,見我靠近,停留在我掌心。
我沖它微微一笑:「告訴你家主子,我答應了。」
它叫了一聲,展翅離開。

3
直到出嫁那一天,我才被放出來。
說出嫁倒也不算,畢竟是個妾,一身桃紅,一頂小轎,並入嫡姐那一百零八抬嫁妝堆裡。
嫡姐和二皇子入洞房的時候,我正在門口候著。
他黑亮的眸子驚豔之色一閃而過,又看向嫡姐,聲音溫柔地滴出水。
「我們的新婚之夜,不該出現外人。」
說完轉向我,冷冷地斥道:「滾出去。」
我默默退下,臨走前看到嫡姐的頭紗之下欣喜地紅了臉。
一樁婚事,我看得出來,貴妃和二皇子大約達成了甚麼協議。
二皇子想當太子,貴妃想給孩子尋個依靠。
而嫡姐,就是這筆交易的紐帶。
二皇子,在向貴妃表示他的誠意。
次日一早,我去看望嫡姐。
她容色嬌豔,整個人像泡在蜜罐裡。
瞧著我,她居高臨下,施舍般開口:「等會兒要進宮請安,你也一起吧。
「雖然是個妾,好歹也是我們宋家的姑娘,總不能讓別人說我苛待姐妹。」
我點頭應是。
她不在的地方,二皇子偷偷湊到我跟前,不懷好意地握住我手,擠眉弄眼:「夜裡我去你房裡,記得等著本殿。」
我笑了笑,沒有吭聲。
進宮的時候貴妃不在,二皇子直接帶著我們去了養心殿。
陸懷川正在寫字。
三十幾歲的人並不顯老,他手執狼毫一揮而就的姿態,頗有大家風範。
整個人在莊嚴的養心殿裡,威嚴冷漠。
「兒臣攜妻妾給父皇請安。」
二皇子直接跪了下來。
陸懷川「嗯」了一聲,並未抬頭。
見嫡姐嚇得不敢言語,二皇子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
嫡姐小心翼翼地開口:「兒臣宋元珠,拜見父皇。」
陸懷川筆尖頓住,抬頭瞧了她一眼。
狼毫擱置,他饒有興致地繞過來:「你就是宋家的嫡女,你是不是有好幾個庶妹?」
嫡姐呼吸都慢了幾分:「回父皇,兒臣有三個庶妹,其中三妹妹伴兒臣嫁到了二皇子府做妾,這次也跟了來。」
說著,回頭小聲喚我:「快請安。」
陸懷川微怔,語氣有幾分古怪:「三妹妹?不是四小姐嗎?」
說著,目光也跟著移向我。
在嫡姐的催促聲裡,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眼看著他身體瞬間僵硬,瞳孔也跟著驚恐地顫抖,我從容地磕了個頭,一字一頓:「妾身宋槿喬,給皇上請安。」
他不可置信的聲音在頭頂嚮起:「你說,你嫁給了朕的兒子?」

我依舊平靜地回答:「是。」
二皇子不明所以,疑惑地出聲:「父皇,你們認識?」
「你們甚麼關系?」
「哐當!」
重物落地的聲音。
陸懷川黑眸通紅,目眥盡裂,惡狠狠地盯著我們。
在他的身後,桌案上的筆墨狼毫落了一地。
手指顫抖地指向宮人:「都給朕滾出去。」
很快殿內只剩我們四人。
二皇子低垂著頭,大氣也不敢喘。
嫡姐更是嚇得瑟瑟發抖。
唯有我,神色淡淡,沒甚麼表情。陸懷川幾乎氣笑了,他一把撈起我,狠狠地按在牆上,低頭就吻了下去。
他像只蠻橫的野獸,高調地宣示自己的所有權。
良久,他撫去我唇上的血跡,陰森森地看向他的二皇子,擲地有聲:「這就是我們的關系!」
對方如遭雷擊,臉上血色褪了個幹淨,抖著手指說不出話來,仿佛見到了甚麼顛覆三觀的東西。
嫡姐則受不住驚嚇,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好一會兒,二皇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哭喊著地磕頭:「父皇饒命啊父皇,兒臣不知啊,兒臣真不知道宋三姑娘是您的女人啊。」
陸懷川暴跳如雷:「滾!」

4
我被帶到了寢房。
陸懷川雙眼猩紅,臉色陰沉得可怖。
「宋槿喬,他不知道,你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嗎?」
我退了一步,掙開他的桎梏,唇邊溢出冷笑。
「我的身份,我有甚麼身份?」
他眉梢微挑:「你在怪朕?」
我別過頭,強壓下湧上喉嚨口的哽咽:「妾不敢,妾不過一介弱質女流,既不敢不敬君王,亦不敢違逆父母之命,不知皇上這話從何而來。」
他盯了我一會兒,終是笑了。
將我拉進懷裡,柔聲道:「好了,氣性比朕還大,朕知道你受委屈了。
「朕也是聽說陪嫁的是四小姐,沒想過是你,是朕疏忽了。」
我掙紮不過,索性撲在他懷裡大哭了起來:「我可是你兒子的妾,你怎敢碰我?」
他黑眸欲深,摟住我愈發緊了,聲音也帶著一絲沙啞:「阿喬,你是朕的人,朕不會讓你嫁給Ťũ⁰別人。
「這次的事,朕會想辦法。你放心,二皇子他們不敢動你。」
我仰起頭,淚眼蒙矓:「那你何時讓我進宮?」
他頓住,很快皺眉:「阿喬,別讓朕為難。」
我並未追問,善解人意地摟住他,吐氣如蘭:「妾知道了,妾等著皇上。」
無人註意的角落,笑意不達眼底。
回二皇子府的路上,嫡姐還在昏迷。
二皇子的視線牢牢地鎖在我身上,目光複雜,欲說還休。
我半闔上的眸子睜開:「殿下,有事?」
他沉著嗓音:「你竟然是父皇的女人,我還以為後宮佳麗三千,父皇只看重貴妃,原來私下裡,他還養了個嬌娘。
「你可知,父皇看我的眼神都甚麼樣了。」
他雙眸微眯,頗有些陰陽怪氣:「真是可惜……送上門的妾碰不得摸不得,還平白得了父皇的厭,你們宋家的女人真是好本事。」
我微微低頭,唇角牽起漣漪,輕柔的嗓音像隔了層紗:「殿下說得是,妾也覺得可惜極了。」
寂靜的空氣中,陸迎呼吸微窒,似是想到了甚麼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甚麼意思?」
我看著他,眸光如霧若有似無,低低輕喃:「皇上年紀大了,殿下以為呢?」
直到回到府邸,嫡姐才悠悠轉醒。
她先是茫然,看到我之後記憶回籠,目光驟變,緊跟著一個巴掌就要扇過來。
攔住她的是二皇子陸迎。
嫡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竟然幫她?
「你難道沒看見,她居然和皇上——」
未說出口的話淹沒在二皇子冷漠的視線裡,他低沉著聲音:「你要是不想死的話,就把今天看到的給我吞到肚子裡去。」
嫡姐驚得下巴都在抖,嘴巴一張一合說不出話來。
半晌,惡狠狠地瞪著我:「你這麼做,對得起小姑姑嗎?
「還是說你想做娘娘,竟然敢勾搭——」
說著臉色微變,到底沒有說出口,轉而生硬道:「若是祖母爹娘知道此事,定不會饒了你的。」
我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神色變幻的臉,突然伸出手,笑眯眯地說:「說完了?
「說完了就把我那套夜明珠頭面還回來。」
她愣住,很快後退一步警惕地望著我,嘲諷出聲:「怎麼,還沒進宮呢就想搶我的東西,你也配?」
我緩步靠近,湊近她的臉,在她的瞳孔裡映出我的倒影,陰森惡意:「你猜猜,這麼貴重的東西,為甚麼要送到宋家?再猜猜,為甚麼宣旨的公公讓姐妹們分一分,嗯?」
我尾音拉長,嚇得她一個踉蹌。
她不可置信地盯著我,大約沒想到我會這樣對她。
也是,裝可憐久了都忘了,自己本質也是蠻橫霸道的。
只可惜,被嫡庶尊卑壓彎了脊梁。
那套夜明珠頭面到底還是到了我的手裡。
是二皇子親自送來的,他看過來的眼神曖昧深沉。
偶爾捉住我的手湊到唇邊,卻也不敢再進一步。
我則是幽怨悽哀地望著他,欲說還休。
我想,他懂我的意思。
撩撥了些時日,他終於破了戒,狠狠地將我禁錮在懷裡,咬牙切齒:「明明,是他搶本殿的女人!」
我伸手拉過重重牀幔,唇角微勾。
我想,美貌並非無用的東西。
在皇子府的這些日子,我過得很是悠閑。
嫡姐對我敬而遠之,不過偶爾碰到的時候投來怨恨陰毒的目光,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
我卻付之一笑,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糢樣,更將她氣得牙癢癢。
只是我沒想到,向來愚蠢張揚的嫡姐,還有用腦子的時候。

5
永寧伯府最近在上京算得上炙手可熱的人家。
除了貴妃有孕,更是有嫁女入皇家。
以至於永寧伯老夫人六十大壽那天,伯府很是熱鬧。
這場熱鬧,在貴妃親臨之後到達了頂峰。
「貴妃娘娘千歲千千歲。」
伯府的人跪了一地,唯有老夫人顫巍巍地要下拜被攔住,她激動得渾身發抖:「娘娘,你怎麼來了?」
一身鵝黃色宮裝的女子伸手虛扶著她,另一只手輕覆在小腹上。
她眉眼精致微微上挑,舉手投足間,美豔中不失貴氣,柔和中不乏端莊。
這便是當朝最得寵的貴妃娘娘,也是祖母最小的女兒,永寧伯的親妹妹,也是我的親姑姑。
說起來,我也許久未見過她了。
她生來高貴,又早早入了宮,自是與我這個卑微的庶女沒甚麼交集的。
便是想起娘家的姑娘,也是宣嫡姐入宮陪伴。
以至於目光觸及我,也是草草略過。
待環視一圈眾人,她才緩緩開口:「都起來吧,本宮這次回來,不過是想看看母親。」
我爹覥著臉笑:「娘娘如今有了身子,還來看望母親,這份孝心真是令人望塵莫及。」
貴妃瞥了他一眼,並未接話。
我垂下頭,都說貴妃高傲,除了老夫人和嫡姐,對其他人多半是冷淡的。
也是,這麼多年落魄的伯府才出現這麼個金鳳凰,自是有驕傲的資本的。
宴後,賓客盡散。
老夫人她們拉著貴妃私下說體己話,我下意識要出去。
腳沒踏出去被嫡母叫住,她冷著臉:「你身為妾室,怎可不侍候主母?」
我恍神,是了,我現在竟是連個庶女也不如的。
貴妃和老夫人母女ťű⁽情深,嫡母也在一旁湊趣。
只有嫡姐冷笑著看我端茶送水,沉默不語。
再又一個話題結束後,嫡姐忽地沖我怪異一笑,緊跟著一杯熱水潑到我臉上。
不待我反應,她哭著跪倒在貴妃跟前:「求姑姑給我做主啊!」
我面上的水滴答不止,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只見她邊哭邊喊:「娘娘您可知,三妹妹她嫁進二皇子府之前,就有了身孕啊!」
滿室皆驚。
我亦是難以置信,不解地看著她。
我有身孕?怎麼可能呢?
明明我前些日子才找大夫看過,還特意避開了她們的人。
她憤恨不已,抖著手指向我:「三妹妹不貞,在婚前與人苟且還有了孽種。
「二皇子也發現了此事,為了貴妃娘娘的臉面這才瞞了下來,可也因此遷怒於我。
「三妹妹畢竟是宋家的姑娘,我實在不敢擅專,還請娘娘和祖母為我們夫妻做主啊。」
貴妃面色微凝,這才低下頭,居高臨下:「你就是元珠的陪嫁媵妾?」
我愣了片刻,直直與她對視,心下說不出甚麼滋味:「是。」
這便是,陸懷川放在心尖上的女人。
她擺了擺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幾個宮人打扮的嬤嬤。
一個按住我,另一個抓住我胳膊診脈。
好一會,診脈的嬤嬤點了點頭:「回娘娘,此女的確有了近兩個月身孕。」
我如墜冰窟,怎麼可能呢?
我和陸懷川,明明每次我都喝避子湯了。
嫡姐的哭聲還在繼續:「求娘娘給我和二皇子一個公道啊。
「我與二皇子成婚剛滿月餘,她怎麼可能有兩個月的身孕啊?」
貴妃這下徹底怒了:「放肆!
「本宮有意和二皇子交好,你卻做出這等下賤事兒來,叫本宮臉面何存?
「來人哪,給我將她拖下去,沉塘!」
很快有嬤嬤將我抓住往外拖。
我驚恐地搖頭,拼命地反抗。貴妃冷冰冰的側臉以及嫡姐囂張得意的面孔映入眼簾,仿佛在看個死人。
我不能死。
念頭閃過,我不管不顧地叫嚷起來:「我不能死,我肚子裡孩子是——嗚嗚……」
嘴巴被塞住,抬頭是嫡姐陰狠的臉:「你還有臉,提你的姦夫?」
說完又看向嬤嬤:「還不快送她浸豬籠,免得污了娘娘的耳。」
註意到貴妃側目不悅的眼神,她討好地笑了笑:「娘娘不必多心,她不過是個庶女,哪能認識甚麼達官貴人,娘娘貴為貴妃,任誰能大過皇上去?」
她半眯著眼,笑容有些奇怪:「總不能,她攀上了皇上吧?」
貴妃斜睨我一眼,冷哼一聲甩袖而坐:「就憑她,也配?!」

6
我到底被帶了下去。
後院的深水冷得像冰,我被關在豬籠裡無助地拍打著圍欄,一點一點下沉。
漸漸地,湖水將我淹沒。
隱約中,聽到嫡姐的嘲諷:「一個下賤的庶女,還敢攀龍附鳳,簡直癡心妄想!
「皇上就算知道你被貴妃處死了,他也只會問娘娘有沒有動了胎氣,不會多看你一眼。」
陸懷川怎麼想,我已經不想知道了。
在意識糢糊之前,我腦海裡只剩下濃濃的恨意。
對所有人。
我像是死了,或許又沒死。
因為我又看到了陸懷川。
我看到他驚慌失措地沖到湖邊,幾乎要跳下去,被人死死拽住。
我看到他焦急地對著身邊的人吼叫,包括他的貴妃。
我看到一向高貴優雅的貴妃娘娘第一次慌了神,小心地拉他衣袖卻被無情地甩開。
還有飛揚跋扈的嫡姐被狠狠摔在地上,驚懼得瑟瑟發抖。
以及站在最後的二皇子,面目扭曲地盯著眼前的帝王,握緊的雙拳青筋暴起。
等到最後,我看到被打撈起的牢籠和裡面的自己。
我飄在半空,無聲無息地看著他們。
陸懷川視線觸及豬籠的時候,眼睛都紅了。
他目眥欲裂,一拳打在了圍欄上。
我被放了出來,身下流了很多的血。
陸懷川把我擁在懷裡,抱得很緊。
我聽到他的低喃聲:「阿喬你醒醒,阿喬對不起。」
我還看到,他眼底隱忍的淚。
原來他對我這麼深情的嗎?真沒看出來。
我想笑,卻發現自己沒有嘴。
只得瞧著被陸懷川抱在懷裡的自己,動了動不存在的身體。
我睜眼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燕兒哭著喊我:「姑娘,姑娘你終於醒了。」
姑娘,我甚麼時候又成了姑娘了?
恍惚間,我看到立在一邊的太醫以及宮女。
有些眼熟,這不是給貴妃安胎的太醫嗎?
從燕兒那裡我得知了一切。
原來我被沉塘後,陸懷川終於姍姍來遲。
得知我被浸豬籠,他臉色驟變頭也不回往湖邊奔。
他把我救了回來,安置在永寧伯府裡。
還送了太醫和宮人來照顧我。
他給了我新的身份。
「皇上說,你是永寧伯府的表小姐,即將進宮的淑妃。」
燕兒有些歡喜地瞧著我,很是欣慰。
「姑娘,你終於熬出頭了。」
我側頭望向窗外的撲騰的雀鳥,淡淡地揚唇:「是啊,總算熬出頭了。」
入夜,陸懷川來了。
他抱緊我,像是失而複得的珍寶,幾乎熱淚盈眶:「阿喬,你總算醒了。
「朕這才發現自己原來這麼在乎你,你不知道朕聽說你死了朕有多害怕。
「是朕不好,不該把你丟在外面,讓你吃了這麼多苦。等你好些朕就接你進宮,朕擬了旨封你做淑妃,你說好不好?」
我歪頭看他ŧű¹,微微挑眉:「那貴妃娘娘生氣怎麼辦,萬一傷了龍子?」
他面色微變,擁我的力道加重幾分:「不會的。」
我笑了笑,無悲無喜:「可我肚子裡的孩子沒了。」
他眼神黯下來,閉了閉眼,聲音發沉:「我們還會再有的。」

7
待陸懷川走後,夜已經深了。
伴隨著鳥雀的叫聲,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他臉上戴著面具,直勾勾看著我。
我頭也不抬:「王爺別來無恙啊。」
面具後的人默了片刻,將鬼面拿下來。
赫然是一張清俊的臉,正是陸懷川的親弟弟,莊王殿下。
「你怎麼知道是本王?」
我有氣無力:「猜的,恰巧蒙對了。」
他笑了:「聽說宋三小姐空有美貌,原來都是虛言啊。」
我冷冰冰地扯了扯嘴角:「自然並非虛言,不然怎麼會被王爺耍得團團轉。
「你讓我進二皇子府,挑撥他們父子關系,又讓我設下此局,差點廢了我一條命,這就是王爺的誠意?」
他嘆了一口氣:「本王親自來就是為了怕三姑娘誤會,本來應當是在你剛被沉塘的時候陸懷川就該趕到的,只可惜朝廷那邊出了變故,我已經盡力了。
「抱歉三姑娘,讓你受苦了。」
我冷哼一聲,閉上眼不說話。
這局的確是我們設下的,目的就是要陸懷川後悔,然後接我進宮。
我並沒有懷孕,而是服用了一顆假孕藥,引誘嫡姐上鉤。
利用上貴妃Ţųₚ,實則是用這件事來打壓她。
而貴妃這時候省親,也跟莊王脫不了幹系。
我曾問過莊王,難道就不擔心陸懷川心裡沒有我,他白忙活一場。
他告訴我,他們是親兄弟,自然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據他所言,陸懷川還沒有認清自己的心。
也是可笑。陸懷川看不清的東西,他倒是看得明白。
而我選擇與莊王合作,為的就是報複陸懷川。莊王答應過我,事後給我一個縣主的身份,放我自由。
當然,我也留了他的把柄。
只是,因為他沒有遵守約定,我差點沒了一條命。
讓我不得不懷疑他的誠意來。
見我表情變幻,他並沒有再解釋,而是誠懇地作了個揖:「好吧三姑娘我承認,此事的確是有意為之。
「只是按照陸懷川的心性,你真出事和差點出事,效果是差很多的。
「姑娘莫要怪我無情,只是如今姑娘也無大礙,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還請姑娘見諒,莫要影嚮了我們之間的合作才是。」
我冷笑一聲,這話我倒是相信,不過不影嚮我心裡不痛快。
見我心情不好,他不再說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奪窗而去。
我揉了揉額頭,望向外面漸亮的天,不知不覺中昏沉地睡了過去。
次日一早,第一個來看我的是姨娘。
聽說我昏迷的那些日子她照顧我累得病倒了。
眼下拖著病體來看我。
許久不見,她瘦了許多,想到她為我操碎的心,心中不禁難過起來。
我想,以後ťū́₈再也不讓姨娘為我擔憂了。
第二個來的是祖母和嫡母。
祖母大約也是病了,臉上帶著不正常的紅,怒火卻是更盛了。
她瞧著我,敲著手裡的拐杖叮咚作嚮,臉上的皺紋都氣得發顫:「孽障啊孽障,你怎敢勾引聖上,你這是剜你姑姑的心啊。
「如今貴妃受了皇上冷待,連帶著未出生的皇子都不受待見了,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你竟然還敢進宮當淑妃跟娘娘爭寵,我要是你,做出這種下賤的勾當來,早就一頭撞死了。」
等她說完,我才悠悠開口:「祖母何必這麼生氣,都是永寧伯府的姑娘,怎麼姑姑行,我就不行了?」
眼見她變了臉色,我愈發張狂:「姑姑年紀大了,不像我年輕貌美,說不準能混個皇後回來,也算給伯府長了臉面,祖母說是也不是?」
我被沉塘那天,她這位祖母可是看都沒看我一眼的,一心只關心貴妃別氣壞了身子。
眼下倒來指責我勾引聖上,真是可笑。
「你,你——」
她氣得話都說不利索,臉色漲得通紅,伸出拐杖就要來打我。
她自然不能真的傷到我,不說我身後那些宮人,便是嫡母,也是暗自咬牙地攔下她:「娘,不能沖動啊,她是皇上的人。」
我好笑地看著她們一個打一個攔,散漫地笑:「祖母莫要氣病了,不然可就是我的過錯了……」
嫡母猛地回頭,恨恨地盯著我:「宋槿喬,你很得意是不是?」
我這才註意到,嫡母的臉色慘白,像是很久沒有休息了。
也是,聽說嫡姐被二皇子送到莊子上,回來的日子只怕遙遙無期。
良久,我低低地笑了:「母親,我說過你會後悔的。」
當年我就告訴過你,拒了我的良緣讓我做陪嫁媵妾,你會後悔的。
她合上眼,半晌吐出一口氣來,聲音壓得極低,像是自言自語:「你說得沒錯,我後悔了……」

8
她後不後悔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進宮了。
以侯府表小姐的身份,做了淑妃。
在那裡,我見到了久違的貴妃娘娘。
她憔悴了很多,與上次的意氣風發截然不同。
正在又一次跟陸懷川苦苦解釋:「我真不知道她懷的是皇上您的骨肉啊,我只是太生氣了,家中晚輩竟做出這樣的事來,這才將她沉塘的。」
陸懷川負手而立,仍未理會。
她正欲再求,看到了門口的我話音陡然停住。
她高傲地仰起頭,沒有再說下去。
出門時經過我,她看了我許久。
她目光冷然,神色複雜,像是第一次正視我:「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本宮竟不知,家中還有這等能耐的後輩。
「你做出這種下賤的勾當,可曾顧及家中親人,可曾想過他人的名聲?」
我挑眉,想起老夫人的話,真不愧是母女。
我失笑出聲:「娘娘這麼大義凜然啊,不知娘娘將我沉塘那日,可曾顧及我是你的親人?」
說著湊到她耳邊輕笑:「皇上懷疑娘娘有意害我沉塘,想來娘娘早就知道我的姦夫是誰吧?」
她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嘴角牽了牽,你看,裝得正人君子一般,其實司馬昭之心,早就路人皆知了。
其中,大約又是莊王的手筆了。
一邊暗示貴妃皇帝與我有染,讓她帶著身孕來省親,一邊指使人告訴皇帝,貴妃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故意要害死我。
既離間了皇上和貴妃,又達成了那日的計劃。
一箭雙彫,果然好主意。
我雙眸微眯,笑意漸漸收斂。
自從進宮過後,陸懷川的確待我極好。
宮人扒高踩低,甚麼好東西都往鐘粹宮送,倒顯得貴妃那裡受了冷落。
好在她有肚子裡的孩子護著,倒也沒受多少委屈。
光陰荏苒,貴妃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來,她日日防著我,總擔心我害她的孩子。
終於在次年二月,順利產下一位公主。
公主在第一時間,就被送到了我的手上。
在她養胎的那些日子裡,早已接手了後宮的管理權。
有了莊王給的那些藥,我日日喂給陸懷川服用,足以讓他離不開我,忘記他曾經的那些舊愛。
貴妃掙紮著從產房出來找我,她虛弱得厲害:「求你,看在姑姪一場的份上,把孩子還給我……」
我沒有搶人孩子的習慣,並未為難她。
二皇子仍舊不時來找我,他成長了許多,還留了胡須,看起來整個人陰沉沉的。
他攥著我的手在掌心摩擦:「阿喬,她死了。」
我眉頭微動,明白了「她」是誰。
是嫡姐。
他笑容陰鷙,聲音冒著絲絲寒氣:「我把她關到豬籠,扔到了海裡,她驚嚇得厲害,拼命地叫喊。我讓人用石頭向下砸,她破了相,流了血,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沉下去……」
他看向我,黑眸幽深:「阿喬當時,是不是也這麼痛苦?」
我笑了,點了點頭:「做得好,殿下。」
沒多久,我又收到了莊王的來信。
信上只有四個字:「該起風了。」
我望了望天空,一片湛藍。
的確,也該起風了。

9
二皇子的謀反來得猝不及防。
他像是一頭兇猛的野獸,迅速地包圍了整座皇城。
攻到養心殿的時候,我還在給陸懷川喂藥。
他長鞭甩開藥碗,碎了一地。
他雙眼赤紅:「阿喬,我來接你了。」
我平靜地擦拭碎片濺上的血跡:「你來遲了。」
他不解:「甚麼意思?」
我看著他,無波無瀾:「我有孕了。」
我懷了陸懷川的孩子。
他瞳孔地震,憤恨地將我撲倒:「你說過你會等我的。」
我面無表情地任他動作,依舊重複那句話:「你來遲了。」
你來遲了,我已不是曾經的我了。
現在的我,已經沒有任何真心可以打動了。
牀上的陸懷川瞪大眼睛望著這一幕,顫抖著身子要下來拉開我們:「阿喬,你們——」
二皇子回過頭,笑容嗜血殘忍:「沒想到吧父皇,你的女人從來沒愛過你,她心裡的人是我。
「是你,是你搶了我的人!」
陸懷川搖搖晃晃,臉上血色全無,急火攻心吐出一口心頭血來,整個人昏了過去。
二皇子中劍的時候我正在被他扯衣服。
他低下頭,盯著從胸口穿透的劍,攥著我衣襟吃力地回過頭。
是莊王。
鮮血從他胸前流下,滴到我胸前,暈開成花。
我輕輕吻上他的額頭,將人推開:「別了,二殿下。」
溫熱的身體摔倒在地,仍死死地盯著我,不肯閉眼。
我伸手撫過,替他合上,淡淡地看向來人:「王爺這次,很準時。」
他抽回劍,挑了挑眉:「這次再不準時,只怕我和姑娘的合作就到此為止了吧?
「姑娘放心, 既然大業將成,本王答應姑娘的事自然會做到。」
我低下頭, 唇角勾了勾,似笑非笑:「可是,我不相信王爺了怎麼辦?」
他微愣:「甚麼意思?」
我拍了拍手, 不大的殿內迅速湧上一批黑甲衞, 將趕來的士兵反扣住。
他大驚失色, 不敢相信地看著我:「黑甲衞,怎麼會在你的手裡?」
我眨了眨眼:「王爺是個聰明人,或許也能是個明主。可是王爺千不該萬不該算計我。
「我這條Ŧũ̂ₚ命雖不值錢,還總是想著多活幾年的。王爺習慣了掌控全局, 擺弄他人當棋子。可王爺大約忘了,我曾告訴過王爺合作是需要誠意的。
「王爺既然不能給我想要的誠意,那我也只能對不起王爺了。」
說完我看向不知何時悠悠轉醒的陸懷川,語調溫柔:「你說是不是,皇上?」
陸懷川獃獃地看了看我, 機械地點了點頭。
莊王目瞪口獃:「你對他做了甚麼?」
我聳聳肩, 笑容綻開:「自然是王爺的藥, 我不過是加了點兒東西。」
加了點兒能讓人當成傀儡的東西。
說著話音轉冷, 一聲令下:「莊王同二皇子犯上作亂, 全部給我拿下。」

10
這場混亂以莊王被斬首而告終。
牽連相關人等一律下了大獄。
朝廷血雨腥風,重新洗牌。
而貴妃也在這場宮變中被害,留下兩歲的公主。
聽聞是二皇子帶的人, 特意殺到了長信宮。
我恍神,想起陸迎當初陰狠的眼神:「阿喬,傷害你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默了片刻,我帶走了遺留的公主。
而陸懷川,依舊半死不活地躺在養心殿。
我支撐著頭顱, 在他胸口畫圈圈:「皇上給臣妾出的那些主意真好, 二皇子倒了,莊王也倒了。」
他仍是目光獃滯:「你開心就好。」
我又撇嘴:「臣妾懷了身子,太醫說是皇子, 皇上立他做太子好不好?」
「好。」
「皇上身體不好了, 要是您死了,臣妾當找誰扶持太子?」
「鄭太傅, 徐將軍,蔣國公府都是可信之人。」
……
夜漸深了。
我問了許多,他也回答了許多。
在我沒有註意到的地方,那雙獃滯的眼神逐漸變得清明, 很快又被痛楚取代, 最後又慢慢歸於獃滯。
永和九年, 七皇子出生,大赦天下。生母淑妃被立為皇後。
次年,皇帝駕崩, 太後垂簾聽政。
鄭太傅, 徐將軍,蔣國公輔政。
我透過珠簾望著跪拜的群臣,神情恍惚。
若是我當年嫁給了裴勝, 是不是便沒有這一切了。
可惜沒有如果。
這世間不予我公道,那我只能盡力為自己求一個公道。
這已經是我能夠得到的,最好的結局。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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