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老公確診癌癥那天,我照例給他放好洗澡水。
他卻忽然問我:「你覺不覺得,這日子越過越沒意思?」
周淮景語氣格外認真:「要不,我們離婚吧。」
1
我和周淮景是彼此的初戀。
從大學戀愛到步入婚姻殿堂。
戀愛五年,結婚十年。
我在他一無所有的時候,嫁給了他。
沒有房沒有車,只有一顆摯誠的心。
最窮那年,我們擠在不到二十平的地下車庫,一桶泡面兩個人分著吃。
他說他一定會努力賺錢,讓我過上好日子。
周淮景確實做到了。
這幾年我們的日子越來越好。
吃喝不愁,有房有車。
可這一切,全在一通電話中化為泡影。
上個星期,我拉著周淮景一起去做全身體檢。
今天醫生打電話給我,讓我去一趟醫院。
原本以為沒甚麼大問題。
可醫生卻面色凝重。
他拿出周淮景的體檢報告:「肺癌,建議先去大醫院再做一下檢查,看看腫瘤大小。」
我扶著牆,雙腿像是灌了鉛,每一步都艱難無比。
這些年,周淮景應酬不斷。
抽煙喝酒更是不在話下。
可我知道,他這麼拼命工作,無非是為了這個家。
他正值壯年,我根本不知道怎麼跟他開口。
想到這裡,我控制不住的放聲大哭。
空曠的地下停車場,我的哭聲顯得格外清晰。
我知道現在首要的,是讓周淮景積極配合治療。
於是我擦了擦眼淚,開車去了一趟菜市場。
今天是周淮景出差回來的日子。
2
周淮景到家已經是晚上六點。
吃過晚飯,我跟往常一樣給他放好洗澡水。
把換洗的衣服放到衞生間:「快去洗吧。」
周淮景坐在沙發上扣行動電話,漂亮的下頜線,在燈光下顯得愈發分明,歲月並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打火機「叮」的一聲。
周淮景放下行動電話,點燃了一根香煙。
我身子一滯,剛想開口制止。
他卻先我一步開了口:「阿晴。」
我故作輕松的應了一聲:「嗯。」
「你覺不覺得,這日子越過越沒意思?」
我愣住了。
最近幾年,我們確實越來越平淡。
甚至連夫妻生活,都越來越少,可以說沒有。
熱戀期間的激情,隨著步入婚姻,全都歸於了平淡。
我以為這都是正常現象,畢竟生活不只是詩和遠方,還有柴米油鹽薑醋茶。
我有點不知所措,可能是在一起太久。
久到,我能想到他接下來會說甚麼?
我踡了踡手指問他:「然後呢?」
周淮景眯眼看我,語氣格外的認真。
「要不……我們離婚吧。」
我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沒站穩。
上天好像跟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周淮景沒回來前。
我還在想,等他檢查了,無論是好是壞,我都要寸步不離的陪在他身邊。
我不信甚麼大難臨頭各自飛。
我只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可他卻在這個節骨眼上,跟我提離婚。
我走到沙發前,和他面對面坐下。
試探的問道:「你是外面有人了?還是……」
3
周淮景咽了咽口水,拿起打火機又點了一根香煙。
煙霧繚繞中,他蹙了蹙眉頭,緩緩開口:
「阿晴,我不想騙你,我愛上別人了。」
放在身後的手,止不住的顫抖。
我用指甲掐掌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可話剛說出口,眼淚也一並落下。
「是誰?」
周淮景咳嗽了幾聲,眼神閃躲:「別這樣,就算我不愛你了,我也不想看到你難過。」
我抬眸望進他的眼底。
「還記得你向我求婚時,說的話嗎?」
周淮景身子猛得一震。
大學畢業那年,他單膝下跪,眼神繾綣:
「孟晴,我愛你,可以嫁給我嗎?」
周淮景說的大聲,周圍人紛紛停下腳步向我們看過來,害羞和尷尬並存,我催促他快起來。
他卻一把抱住我:「你是答應了嗎?」
我紅著臉,在他懷裡點點頭。
下一秒,一個易拉罐拉環套在我手指上。
他眼眶通紅,滿眼謙意的跟我說:「等我以後有錢了一定給你買個大鑽戒,我發誓,這輩子絕對不會背叛你,有違此誓,就讓我不得好死——」
我伸手捂住他的嘴,將他接下來的話封在唇邊。
那時的我,是真的愛他。
甚至覺得,就算以後他真的背叛我。
也盼著他能好好的。
我看著他的眼睛:「我不用你發誓,假如有一天你真的愛上別人了,我希望你坦誠的告訴我。」
我摸向無名指的戒指,現在的我,依然愛他。
可面對他的坦誠,我好像沒了當初的大度。
原來——
人真的會變。
周淮景的聲音打破了沉寂:「是林媛。」
4
我的心驀地沉了下來。
林媛,我知道她,一個很漂亮的女孩。
二十歲出ƭů₊頭的年紀,糢樣俏麗的像一朵白玉蘭花。
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是三年前。
那時周淮景公司剛起步不久。
他跟我抱怨說公司新來了一個大學生,甚麼也不懂,每天問東問西,他都煩透了。
要不是看在校友的份上,早辭了。
我笑著安慰他:「誰剛出社會就甚麼都懂,我不也是這麼過來的嘛,耐心一點。」
他拉住我的手,聲音溫柔:
「才不是,你在我們那一屆可是公認的才女。」
那天以後,周淮景似乎把我的話聽進去了。
他從一開始的抱怨,逐漸變成誇贊。
每次聊到林媛,他面上總是堆砌著笑容。
隨著林媛這個名字頻繁出現。
一股莫名的感覺在心底滋生。
ṱŭ⁽我相信我們之間的感情,也相信周淮景的為人。
可我還是忍不住的試探:「很少見你這麼誇一個人,甚麼時候有空帶我見見?」
他幾乎沒有半分猶豫:「好。」
林媛談成第一個大單請吃飯。
周淮景是帶我一起去的。
女孩一身鵝黃色羽絨服,長發束成高高的馬尾,白皙的臉上洋溢著笑容。
那天的周淮景坦然地介紹。
林媛也坦然的跟我打招呼,像是跟我告狀一般,熱情地抱著我的胳膊說周淮景在公司有多兇。
她很活潑。
全身上下都透著用不完的活力。
吃飯途中,周淮景和往常一樣給我剝蝦,幫我挑出香菜,一切看不出一絲不妥。
可我不知道,所謂的大單不過是周淮景有意給林媛的。
我也不知道,周淮景口中無數個出差,其實都跟林媛共處一室。
……
我獃獃望著周淮景許久。
曾經的點點滴滴,在這一刻,全變成了刺向我的劍刃。
我沒有過多追問。
因為我見過他說愛我的樣子。
所以當他說愛上別人時。
我一眼便看出他是發自內心的。
原本準備好的話,全卡在了喉嚨裡。
最後變成了一句:「好,那就離吧。」
周淮景眼眸低垂。
幾次欲言又止,卻又咽了回去。
5
當晚,我們默契的分房而睡。
我望著鏡中的女人,自嘲一笑。
當初我不顧家裡反對,嫁給了周淮景。
婚後,我們各自有各自的工作。
為了存錢買房子,除了生活必需品。
我們幾乎沒甚麼多餘的開銷。
下班回家,我們手牽手去菜市場買菜。
我負責做飯,他負責洗碗。
吃過飯,我們一起出門散步消食。
偶爾出去吃一頓飯,看一場電影。
兩個人都開心的像一對剛在一起的情侶。
後來,日子慢慢好起來,周淮景開始創業。
他母親卻生病臥牀不起。
至於周淮景的父親。
在他很小時,便跟外面的女人跑了。
我無奈,只能辭職在家照顧。
端茶遞水,買菜做飯,擦背洗澡。
我用剩菜剩飯把自己揣成了一個,身材逐漸走樣的黃臉婆。
後來他母親去世,我開始有功夫慢慢收拾自己。
我以為一切都還來得及,可結果——
我把人生最美好的十五年,全給了他。
到頭只換來了兩個字「離婚」。
所以,怎麼會不恨?
怎麼能不恨呢?
6
我和周淮景的離婚,沒有大吵大鬧。
就像我們當初的結婚,沒有大操大辦。
一切都很平靜。
他擬好離婚協議書。
語氣淡淡地說了很多關於財產的分割。
中途,他行動電話嚮了。
大概是覺得沒有背著我的必要。
周淮景當我面接了起來。
卻沒想到率先傳出的是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緊接著林媛的聲音嚮起:「淮景哥,寶寶不知道怎麼了,一直哭個不停,你能快點過來嗎?」
周淮景抬眸看了我一眼,拿起行動電話走向了陽臺。
我低聲苦笑。
怪不得這麼著急。
原來是有了孩子。
我和周淮景在一起這些年,一直沒有孩子,剛開始是條件不允許,後來是被他媽生病這事耽擱了。
再後來,我到了三十歲。
幾次備孕失敗後。
周淮景看我每天喝那些難以下咽的中藥,他說他其實沒那麼喜歡孩子,如果我想要的話,等他空了,我們領養一個。
你看,誓言和情話只有在說出口的那一刻才作數。
兩情相悅,最後也會相看兩厭。
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在周淮景的側臉上。
不可否認,他長得很好看。
大學那會,他是學校公認的校草。
如今的他,褪去青澀。
反而多了一份成熟男人的魅力。
最終,我們的財產分割,以我六,他四收尾。
看著離婚協議書,我拿筆的手抖個不停。
到底還是問出了那句:「你很愛她嗎?」
周聰眸色沉了沉,推了推鏡框:
「我不忍心讓她背上小三的罵名。」
7
直到周淮景離開家。
我才從這兩天發生的事情中回過神。
我望向空蕩蕩的房子。
忽然想起,當初來看房的那天。
一開始我以為是來租房的。
房子不大,只有 65 平。
但周圍超市商場一應俱全。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離市區近,租金肯定不便宜。
可周淮景卻忽然從身後拿出房產證:
「孟晴女士,恭喜你全款拿下了人生第一套房。」
我被他驚的說不出話。
足足過了好幾分鐘才反應過來。
緊接著眼淚湧出眼眶。
他一邊幫我擦眼淚,一邊溫聲哄我:
「晴晴,我現在暫時還買不起大房子,再給我幾年時間,到時候我們換一間大的。」
「然後再要一個屬於我們的愛情結晶。」
因為是我們第一套房,周淮景把所有的決定權交給了我,所以小到牀單被罩,大到裝修粉刷,全都是我一手置辦。
我沒辦法繼續在這個Ṫü₁,到處充滿回憶的房子裡待下去。
收拾完東西,我驅車回了爸媽家。
我把周淮景出軌這件事,告訴了他們。
我爸當即拍桌子咆哮:
「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如果沒有你幫他照顧家裡,讓他沒有後顧之憂,他能有今天?」
我爸指了指我:
「還有你,我當初是不是讓你不要嫁,有其父必有其子——」
可說著說著,我爸眼眶紅了。
這是我第二次,看見我爸流淚。
第一次,是我出嫁那年。
我爸雖然嘴上罵罵咧咧,可他到底怕我吃苦,在我出嫁那晚,讓我媽塞給了我十萬塊錢。
我媽也跟著落淚:
「沒事晴晴,大不了一輩子在家陪我和你爸。」
連著幾夜沒合眼。
這一晚,是我媽陪我睡的。
她摟著我,像小時候一樣輕輕拍著我的脊背。
第二天,我被電話吵醒。
我爸到底是沒有咽下這口氣,去找了周淮景。
等我趕到時,林媛臉頰微腫的被周淮景護在身後。
我爸則被推倒在地。
周淮景冷聲道:「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我高攀了孟晴,可這些年,我自問對她很好,況且該給的補償我也給了,所以我不欠你們孟家甚麼。」
林媛在旁邊附和:
「就是,要怪就怪你女兒沒本事,管不住自己的男人,還是個不會下蛋的母雞。」
我跑上前扶起我爸。
看著他鬢邊的白發,我心口陣陣抽痛。
如果說,前兩天我還在猶豫,要不要把生病這事告訴周淮景。
可現在,看到我爸年近六旬,被人這麼侮辱。
看到周淮景疼惜的輕撫林媛的臉頰。
我忽然就下定了決心。
我看向周淮景:「你確實不欠我甚麼,畢竟人都能突然死了,怎麼不能突然變心呢,對吧?」
他眼神躲閃,不敢直視我的眼睛:
「阿晴……」
「別這樣叫我,怪惡心的。」
8
很奇怪。
人好像只有在經历一些事情之後,才能徹底長大。
以前,我向往愛情。
恨不得愛一個人把自己的心都掏給對方。
如今,年過而立。
我才恍然,愛人先愛己,是多麼重要。
心裡一邊這樣想,可我卻還是控制不住的走神。
我會不由自主的,盯著微信對話框的光標發獃。
會在無數個夜裡驚醒,然後一坐到天明。
會在朋友圈看到林媛發了滿滿一碗蝦仁。
配文:【男朋友剝的。】
周淮景在下面親呢的評論:【吃飯不許分心。】
胸口撕裂的痛。
以前的周淮景對我也是這樣好。
他會為了彌補,當初沒有給我婚禮的遺憾。
不分日夜的親手為我繪制婚紗樣式。
只為讓我穿上那件獨一無二的婚紗。
他記得我每一個生日,記得每一年的結婚紀念日。
會為我準備不同的驚喜。
會在備忘錄裡記下我的喜好和生理期。
會親手為我熬桂圓紅糖水。
連日的吃不下睡不好。
短短七天,就讓我暴瘦了十斤。
為了轉移註意力,我去辦了美容院的卡。
報名了健身房和插花班,給自己買了幾本書。
領離婚證那天。
我特意化了妝,做了頭髮。
周淮景是帶著林媛一起來的。
他看到我時,面上閃過一抹訝異。
「你變漂亮了。」
不等我說話,林媛上前挽住他的胳膊:
「淮景哥,我聽說女為悅己者容,你看ŧü₆孟晴姐離婚前後區別多大。」
周淮景似是明白了甚麼,冷笑一聲:
「孟晴。」他劇烈咳了幾下,「你是不是早就想離婚了,就等著我先開口?」
詆毀,猜忌,推卸責任。
在周淮景身上演繹的淋灕盡致。
我一句話都不想說,也不在乎他怎麼想。
只想盡快離開。
因為只要看到周淮景這張臉。
我就會不受控制的聯想到他和林媛在牀上的樣子。
可他卻攥住我的手腕,不依不饒道:
「你是不是找好下家了?」
我望著那雙觸碰過、撫摸過林媛的手。
惡心感一遍又一遍傳了上來。
我用力甩開他,揚了揚手中的離婚證:
「對啊,跟你在一起每一天我都在後悔,如果當初沒有選你,我不會過這麼多年苦日子。」
周淮景自嘲一笑,聲音透著刺骨的寒意:
「很好,你讓我對你最後一點愧疚也沒有了。」
話落,他摟著林媛頭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
我挺直的脊背才慢慢松懈下來。
9
拿完離婚證第三天,我爸媽勸我出去散散心。
於是我定了去南方的機票。
北方人對江南的執念。
可能和南方人對雪的執念一樣。
以前我和周淮景約好,等他空下來,我們要一起去走一走青石板路,坐一坐緩緩前行的烏篷船,嘗一嘗西園寺的素面。
只是沒想到,最後還是我自己來了。
獨自走在煙雨朦朧的小巷。
看著錯落有致的青磚黑瓦。
我的心也跟著沉靜了下來。
這晚,我坐在牀上整理行動電話相冊。
偶然翻到了一張老照片。
那是,我們結婚第四年。
買了一輛起亞,也是我們的第一輛車。
周淮景迫不及待的帶我去兜風,卻不慎出了車禍。
我沒甚麼大事,但他卻在醫院搶救了一天一夜。
脫離危險後,我趴在病牀前嚎啕大哭。
周淮景揉了揉我的頭髮。
「傻瓜,我這不是沒事嘛。」
明明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他卻一點兒不怕似的。
我惱了:「那假如有事,你讓我怎麼辦?」
周淮景眼底的失落一閃而過。
他伸手撫上我的臉頰,用拇指擦去我的眼淚:「如果有事,那晴晴就帶著我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停頓了一會,他又換上了那副雲淡風輕的糢樣: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趕緊的拿行動電話記錄下來,等老了,我好跟我們的孩子炫燿。」
照片上的周淮景,眼睛彎彎的沖著鏡頭比耶。
手指不自覺滑向他的輪廓。
是啊,他只是不愛我了,又不是殺了人。
想到這裡,我點開周淮景的微信。
盯著對話框一閃一閃的光標好一會。
敲下一行字:【我有話跟你說。】
下一秒:【對方已開啓好友驗證……】
我盯著屏幕上的紅色感嘆號。
自嘲一笑。
孟晴,你真賤,你在這裡悲春傷秋。
人家說不定正摟著別的女人溫存呢。
也好。
我下不了的決心Ṫůₘ,他幫我做了。
10
返程回來,距離我和周淮景離婚已經過去了兩個月。
時間是治愈一切的良藥。
我不再自怨自艾,也不再頻繁想起周淮景。
我開始馬不停蹄的籌備起開花店的事情。
空下來的時候,就陪我爸下下棋,幫我媽做做飯。
我以為,周淮景這輩子都不會主動聯繫我。
可當他真的打電話過來,我竟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第一個,我沒接。
我握著修剪一半的黃玫瑰愣神。
他又打來了第二個,我放下花按下接聽鍵。
周淮景嗓音沙啞地喚我名字:「晴晴。」
我頓了頓:「有事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聽說你花店快開業了。」
我「嗯」了一聲。
周淮景:「晴晴,我想跟你談談。」
我怔了一下:「如果你是要跟我上演,離婚後才發現原配好的戲碼,大可不必。」
「還有,以後不要再打電話過來了。」
周淮景沉默了一瞬,說了聲:「好。」
電話掛斷後,我拿起剪刀繼續修剪花枝。
卻怎麼也集中不了精神。
此時放在一旁的行動電話又嚮了起來。
我煩躁的放下剪刀。
卻在看到備註時,陰霾一掃而空。
時檸略帶生氣的聲音傳出:「死女人,是不是我不ţũ̂ⁿ打電話給你,你就打算永遠不聯繫我了?」
時檸是我發小,也是我唯一的閨蜜。
以前我們無話不談,上廁所都要手牽手一起去。
後來,隨著我結婚。
我把所有重心都放在了周淮景和這個家上。
我們聯繫的次數也就越來越少。
記得有一次,我趁著周淮景母親午睡的間隙,和她約了下午茶。
咖啡剛喝了兩口,周淮景母親的電話就來了。
我不得不先走。
時檸拉住我,
「現在你們條件這麼好,為甚麼不請個保姆?」
我ṱűₖ無奈的笑笑:
「老太太脾氣古怪,換了幾個保姆都被氣走了。」
時檸眼神複雜的問我:「值得嗎?」
我點點頭,拍拍她肩膀:
「誰都有老的那一天,就當積福了。」
十九歲的我覺得愛一個人就是不求回報。
三十四歲的我後知後覺的發現。
其實自己根本做不到那麼偉大。
時檸見我遲遲不說話,語氣軟了下來:「哎呀,沒甚麼大不了的,晚上一起吃飯,我請客。」
11
時檸挑了一家網紅餐廳。
剛見面,她就拉著我左看看,右看看。
「這才像我認識的那個孟晴嘛。」
時檸是個不婚主義者。
她常說,人生苦短,她不願意,也不想讓任何一個不定性因素來破壞她,養了多年的自己。
所以她一直不喜歡周淮景。
在時檸看來,即便周淮景如何功成名就,也彌補不了我真真切切吃過的那些苦。
我抿了抿唇:
「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是不是有點晚?」
「不晚,寶貝,誰沒愛過幾個渣男……」
時檸瞳孔放大望著我身後。
說話聲戛然而止。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世事巧合。
周淮景和林媛,正在服務生的帶領下朝我們走來。
周淮景也看到了我,他面上沒有任何波瀾。
可我還是註意到,原本他握著林媛的手,在看到我的一剎那,放開了。
我莫名想笑,回過頭,沒繼續看。
我動了動唇,「這……」
時檸打斷我:「你不要跟我說換地方,也不要跟我說尷尬,渣男和小三都不尷尬,你尷尬個毛線。」
我給她碗裡夾了一塊排骨,笑著說道:
「我是想說,這家的菜很好吃。」
幾乎在我話音落下的瞬間。
一聲「孟晴姐」傳進耳畔。
林媛拉著周淮景來到桌前:
「好巧啊,沒想到在這裡能遇到你。」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菜,有意無意的炫燿:
「孟晴姐,這家我和淮景哥來過很多次了,我很喜歡那個鐵板牛肉,你可以嘗嘗,很不錯。」
我在桌下按住時檸蠢蠢欲動的手,
抬眸看向林媛:「謝謝你啊,不過,我不喜歡別人喜歡的東西,也不喜歡別人碰過和用過的東西,總覺得——髒的狠。」
林媛面色青一陣白一陣。
然後又軟骨頭似的往周淮景身上蹭了蹭:
「怎麼會呢,只有沒本事的人才會這樣覺得吧。」
這場夾槍帶棒的說話,最終在周淮景開口中結束。
「要不,我們換一家吧,這家吃膩了。」
林媛有些不情願,卻還是照做了,她挽住周淮景胳膊,甜甜的說了一句:「淮景哥,都聽你的。」
Ṭú⁵他們走後。
時檸心疼的看著我,嘆了一口氣。
「好啦,別裝了,從小到大你都是這樣,情緒一波動,手就抖個不停。」
我扯出一抹笑:「沒事兒。」
這場突如其來的相遇,就像是心口上的一道剛剛結痂的疤,忽然被揭開了一點。
雖然有些痛,但是能忍。
12
花店開業那天,我從早忙到晚。
給時檸同事包好百合,已經是晚上七點。
肚子餓的咕咕叫,就在我準備打烊時。
門口的感應器嚮了。
「歡迎光臨……」
我聲音卡在喉嚨裡,瞪大眼睛。
周淮景站在門口,他面色有點憔悴,與兩個月前在餐廳相比,滄桑了不少。
「你來幹甚麼?」我沒好氣的問。
「晴晴我……我想跟你談談。」
晴晴,好久沒聽見他這麼叫我了。
我收回視線,拿包關燈,走到門口:
「你要買花嗎?不買的話,我要關門了。」
周淮景往後退了幾步:
「那個孩子是林媛姐姐的。」
我看了他一眼,「這是你的事,不用跟我說。」
然後拉下卷簾門,轉身就走。
可周淮景像是聽不見一樣,擋在我前面。
「晴晴,我其實還是愛你的,我知道是我的錯,是我混蛋,我不否認,我有被林媛年輕漂亮吸引,但跟你分開後,我才發現她根本不適合我,看在我們風風雨雨十五年的份上,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我攥緊手,笑了笑:「我和你永遠都不可能了。」
周淮景情緒有點激動,他猛得朝我逼近,卻在看見我下意識後退,又停住了腳步。
他無措地開口:「對不起晴晴,對不起。」
「算我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周淮景這個樣子,我還是第一次見。
無助,驚慌。
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周淮景行動電話嚮了,他沒有接。
過了許久,他低聲道:
「晴晴,我不愛她,只要你願意——」
「我不願意!」我打斷他。
「以後不要再來找我,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13
我不知道周淮景為甚麼會來這一出。
直到時檸約周潮出來吃飯。
酒過三巡,他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
原來周淮景跟我離婚後,就和林媛同居了。
一開始兩個人很恩愛,但隨著「距離產生美」這層濾鏡消失,真實的一面也就隨之暴露。
周淮景是商人,最善於權衡利弊。
最近一次,是因為他在應酬途中,收到了林媛刷爆他信用卡的資訊。
周潮迷迷糊糊道:「那個林媛既不會做飯,又不會收拾家務,整天只知道花錢,我早說了,那個女人不適合過日子。」
周淮景享受她年輕的肉體,林媛揮霍他的錢財。
好像也沒錯。
我和時檸相識一笑,沒說話。
從餐廳出來,外面下起了初雪。
時檸幫周潮叫了一個代駕。
望著遠去的車影,我問她:
「周潮最近是不是在追你?」
時檸挑眉道:「對,不利用白不利用。」
我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呢喃了一句:
「是啊,都一樣。」
14
我以為那天我已經跟周淮景說的夠清楚。
他那麼聰明,不至於聽不懂。
可當我從花店回家,看見他跪在我家門口,承受周圍鄰居異樣眼光。
逼的我爸媽沒辦法,只能將他請進屋時。
我忽然想起。
周淮景向我求婚那天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天他溫柔的將我摟在懷裡,附在我耳邊輕聲說:
「我答應你,如果將來我真的不愛你了,我會跟你說,那你也答應我,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千萬不要原諒我。」
二十一歲的周淮景,真誠、熱烈。
不像三十五歲的周淮景,自私、虛偽。
為達目的不折手段。
客廳裡,周淮景眼眶泛紅,嗓音沙啞:
「爸媽,我知道錯了。」
他從公文包裡拿出檢查報告:
「肺癌,雖然是初期,但我也得到報應了。」
我爸媽信佛,吃了大半輩子素。
周淮景拿捏了這一點,他斷定他們會心軟。
可他忘了。
我是我爸媽唯一的女兒,是他們身上掉下來的肉。
當晚,我媽端了一杯熱牛奶來到我房間。
有那麼一瞬間,我真以為她是來勸我的。
我媽握住我的手:「晴晴,媽媽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孩子,但媽媽想告訴你,一個男人能出軌一次,就能有第二次,記住媽媽的話。」
「善良是優點,但有時候也是缺點。」
15
似乎周淮景生病這件事,成了他最大的利器。
他發動親戚朋友,登門來勸我。
每個人都說理解我。
每個人又都讓我再給他一次機會。
這世上,沒有感同身受。
生病了可以吃藥,腫瘤可以切除。
可周淮景給我帶來的陰影,或許會跟隨我一輩子。
他讓我覺得這世上的男人都一樣。
他讓我對愛情失去信心。
他讓我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
周淮景帶給我的痛苦。
遠比他生病要痛上千倍萬倍。
那種被摯愛、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覺,這幾個月來,分分秒秒的折磨著我。
我做不到。
也不允許自己原諒他。
我恨他。
我要他跟我一樣痛苦。
16
勸說無果後,接下來的日子。
周淮景開始每天等在我家樓下和花店門口。
我統統視若不見。
因為我知道,他並不是真的後悔。
他現在這一系列的舉動,無非是風花雪月後。
發現人總要回歸現實。
總要面對柴米油鹽。
連續等了三天,周淮景到底是演不下去了。
他握住我拉下花店卷簾門的手腕,低吼:
「你就這麼心狠?」
「我道歉了,我下跪了,你還要我怎麼樣?」
「我只不過是犯了一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至於被你這麼踐踏?這些年,我為了這個家努力賺錢,累出了一身病,你呢,你為這個家付出了甚麼?
「你只不過是在家裡做做家務,照顧一下我媽,我給你買房買車,我讓你風吹不到,雨淋不到。」
「孟晴,你摸著良心想一想。」
「我就真的這麼十惡不赦嗎?」
周淮景今天穿了一件灰色大衣。
肩頭落了一層雪花,他眨了眨眼睛,融化的雪水沾濕了他的睫毛。
人與人之間建立關系,需要很多個日夜。
而歸零——
只需要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瞬間。
我平靜地看著他:「周淮景,在你心裡開始嫌棄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曾經也年輕漂亮過?
「在你欣賞別的女人有工作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曾經也有自己的工作?
「我早上五點起牀,打掃衞生,買菜做飯,給你媽喂飯喂水,幫助她上廁所,好不容易趁著她午睡,我出去透透氣,她只需要一個電話,我就得回去, 你以為我很閑,卻不知道我連覺都睡不夠。」
周淮景握住我的手顫了顫,我繼續說:
「你以為我為甚麼沒有發現你出軌?那是因為我相信你, 也堅信你不是那樣的人,顯然, 我錯了。」
我的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周淮景。」
「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絕對不會再選你!」
眼淚落在周淮景的手背上,他驀地回神。
幹咳幾聲後,他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幫我擦眼淚,卻在與我四目相對間, 停住了。
周淮景慘然一笑,一滴眼淚滑落眼眶。
「我明白了, 以後我不會再打擾你。」
我吸了吸酸澀的鼻腔,到底是沒忍住:
「趁著還是初期, 積極配合治療。」
說完, 我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17
這條回家的路, 我走過無數次。
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漫長。
雪,越下越大。
眼淚,無聲的落。
我攥緊胸口的衣服,邊走邊啜泣。
恍惚間。
我好像看見了二十一歲的周淮景。
他站在盡頭的路燈下, 眼含笑意的朝我招手。
他說:晴晴,別回頭, 他不值得。
我說:好, 周淮景。
從此山水不相逢。
我們的故事就到此為止吧。
18
番外:周淮景
那天孟晴走的決絕,我站在她身後看了許久。
她肩膀微微聳動,腳步卻異常堅定。
那一刻, 我才知道自己確實不配得到原諒。
明明曾經孟晴,也是那麼的鮮活漂亮。
卻因為我,眼裡再沒了光亮。
和孟晴徹底分開後,我沒有及時治療。
我把公司賣了, 每天以酒度日。
這樣做的後果, 就是我的病情發展的極快。
我開始頻繁做夢。
夢中的孟晴,上一秒還在對著我笑。
下一秒就滿眼怨恨的看著我。
頭痛、嘔吐, 我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消瘦。
我看著鏡中因為化療。
頭髮掉光,臉色蒼白的自己。
忽然, 很想再見一次孟晴。
我想讓她看看, 誓言應驗了。
可她換了行動電話號碼, 換了微信。
我只能拜托舅舅, 幫我去找一次孟晴。
可是她拒絕了。
我知道她恨我。
可沒想到她會這麼恨我。
我忽然想起畢業那年。
孟晴收到蘇州公司的 offer 時。
激動的抱著我說:「啊啊啊,淮景, 我終於可以去南方了,我好喜歡那邊的慢生活,我爸媽說了, 等我在那邊紮穩腳跟, 就跟我一起去那邊定居。」
她臉上洋溢著笑容, 似乎已經看到了未來的日子。
可我卻笑不出來。
因為孟晴一旦走了,我們就要開始異地戀。
我不想放她走。
孟晴那麼漂亮,那麼優秀。
我很害怕。
我怕她會愛上別人。
其實我向她求婚時, 根本沒有底氣。
我只是想賭一賭。
畢竟那可是她心心念念向往的生活。
可我沒想到,孟晴竟然答應了。
她說她相信我,相信我能會給她幸福。
也相信我未來會有出息。
可事過境遷。
我賭贏了。
她卻賭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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