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第五年,陳競川花心不改,又和隔壁新搬來的漂亮人妻搞在一起了。
對方丈夫很快找上了門。
我熟練地道歉:「徐先生想要多少賠償?」
對面的男人卻笑了,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
「陳競川睡了我老婆,我要他賠我一個老婆。
「不過分吧?」
1
回家時,我正撞上剛搬來的徐太太從我家裡出來。
我站在臺階下樹後,她沒看到我,眼角眉梢還帶著沒散去的潮紅,親熱地挽著陳競川的小臂。
「我老公明晚不在家,你要不要來我家?」
陳競川嘴裡叼著煙,嗤笑一聲:
「你老公知道你在外面這麼騷嗎?」
女人穿著一件白色 Maxmara 大衣,打理得柔順亮澤的長發披在身後,舉手投足十足的優雅,臉上的表情卻譏諷。
「他?他就是個不解風情的木頭,我哪天就是死在外面恐怕他都不在乎。」
陳競川挑了挑眉,似乎對他們的夫妻感情並不感興趣。
「明天不行。」
他把嘴裡的煙掐滅:
「公司有事兒。」
女人臉一垮,忍不住央求道:
「那後天行不行?」
「你就這麼急?剛才沒喂飽你?」陳競川不耐煩地把她從手臂上扯開。
「別這麼纏人。」
「男人都是沒良心的東西,剛才在牀上叫人家寶貝,現在又讓我別這麼纏人。」
徐太太有點兒不滿,但也不敢再說甚麼,離開前還不忘了朝陳競川飛吻。
「那我等你消息,有時間就找我。」
陳競川隨意點了點頭,和在樹下的我眼神對上。
他一怔,徐太太也很快看見了我,朝我勾了下嘴唇,踩著高跟鞋離開了。
我甚麼都沒說,進屋放下包。
「她來幹甚麼?」
陳競川頓了一下:「剛來的新鄰居,來認認人臉兒打個招呼。」
我掃了一眼垃圾桶裡拆開的藍色包裝盒:
「陳競川,你現在找借口都不願意用心點了嗎?」
陳競川也不惱,慢悠悠地走到一邊坐下,靠在沙發上。
黑色緊身高領毛衣勾勒出他上身結實漂亮的肌肉輪廓,兩條被灰色家居服裹著的大長腿隨意岔開。
「阮寧,我還願意找個借口就不錯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說出來對你有甚麼好處呢?」
我低頭沒說話。
「阮寧,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是我以前就告訴過你,我對你真的沒感覺,娶你純粹是因為老頭子要報恩。」
他起身走到我面前,把一張百夫長黑金卡扔在茶幾上,嘴角帶著敷衍的笑。
「行了,別吃醋了,密碼和之前一樣,去買點兒東西吧!」
他很快離開,我看著桌上的卡沒動作。
這是陳競川一貫的解決方式,每次被我發現了他出軌都會給我卡讓我去購物,他的黑金卡沒有額度上限,說可以讓我刷到開心為止。
但我一次也沒刷過。
陳競川不知道,我其實沒吃醋。
因為我早就不喜歡他了。
2
如陳競川所說,我們倆的婚姻其實是長輩早年定下的糊塗賬。
我爸早年給陳競川他爸當司機,在一次被競爭對手買通了人,把他整輛車撞進大橋下打算殺了他,是我爸拼著一條命把陳競川他爸救了起來。
他爸活了,我爸卻沒了。
陳競川的爸爸是個好人,為了報恩把我和我媽都接了過來,給錢給資源還不夠,還給我和陳競川訂下了婚約,要讓他照顧我一輩子。
他爸是好心,但陳競川從小就是大少爺脾氣,因為早年他爸和他媽離婚的事兒跟他爸一直不對付,更是厭惡極了從天而降的婚約和我。
我到現在還記得陳競川他爸剛帶我跟他認識的時候,穿著白襯衫的小少年矜貴地坐在豪華沙發上,糢樣漂亮得不得了,說出來的話卻讓人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老頭兒,你現在怎麼甚麼垃圾都往家裡撿了?
「想報恩你自己娶她,幹脆給我當個小媽得了,想讓我以後娶她,做夢。」
陳競川他爸氣得臉色漲紅:
「說甚麼混賬話,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陳競川是我唯一認識的人,我不得不成了他的小跟班。
一開始他很煩我,也找人堵過我、警告過我,但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一起時間長了,陳競川也慢慢軟化了態度,開始對我有了好臉色。
時間久了,我們的關系也更傾向於青梅竹馬了,有人欺負我時陳競川會罩我,還會把自己的零花錢分給我。
唯一不好的就是,他不喜歡我。
他對這場婚約的態度一直沒變過,他的審美是胸大腰細大長腿,那些年交往過的女孩子都是校花級別的。
我也難過,但他換女朋友換得太快了,每次讓我都來不及太難受就有了新人。
漸漸地,我也開始抱有一種隱祕的期望,他雖然不喜歡我,但也不會喜歡上別人,以後我們會結婚,時間久了,或許他會喜歡上我。
這種想法一直持續到大二那年,他帶了一個女孩子回家,認真地跟他爸說要取消跟我的婚約,他說他喜歡她,他要娶她。
即使為此和他爸翻臉,他爸凍結了他所有的卡他都沒改口。
我傷心之下,大三選擇去了國外交流。
不過陳競川對那個女孩也只是一時新鮮,半年後他們就分了手。
交流完我也回了國,和陳競川結了婚。
結婚後陳競川也沒改了花心的毛病,這兩年他又喜歡上了人妻,好幾次對方的丈夫都找到我頭上,我沒完沒了給他擦屁股。
他以為我還喜歡他。
但其實,我對他的感情,早就結束在了大三那年。
我看了一眼抽屜。
那裡面是我找律師擬好的離婚協議書,一直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拿出來。
3
和陳競川一起出去遛狗時,平時一直很聽話的白板不知道為甚麼突然興奮起來,猛地掙脫了項圈向前沖去,很快撲到一個人ƭű₍身上飛快搖著尾巴,一邊叫一邊著急地蹭來蹭去!
我這才看到那人身邊是昨天剛來過我家的徐太太。
她身邊的男人身形高大,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西裝,正低頭摸著白板的頭。
我小跑著過去道歉:「抱歉抱歉,沒傷到你吧?它平時都很聽話的,今天不知道怎麼了——」
下一秒男人抬起頭來,我如遭雷擊,所有話都卡在了嗓子眼裡。
周圍景物呼嘯著向後退去,有那麼一瞬間我甚麼都聽不到甚麼都看不到了,視線裡只有那人望過來的眼神。
陳競川沒發現我的異常,自然地跟對方打了招呼,似乎剛睡了人家老婆的不是他。
徐照野點點頭,視線從我身上拂過,落在白板身上,眼裡多了一絲笑意。
「不好意思,小狗不懂事兒,平時白板很怕陌生人的,沒想到這麼喜歡你。」陳競川有些驚奇地挑眉。
徐照野輕笑。
「以前我跟我初戀也養過一條狗,後來她帶走了,我也很喜歡小狗的。」
「哦?」
陳競川沒想到他當著自己老婆的面就毫無顧忌地提起初戀,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地追問:
「是甚麼狗呢?」
「也是薩摩,我們一起去領養的,她把它當我們兒子養。」
他看向我。
我心跳如擂鼓,下意識避開他視線。
直到兩邊告別我還在發獃,陳競川看了我一眼,皺眉道:
「人都走了,還看呢?」
我猛地回過神來:「甚麼?」
他不滿地俯視著我,突然扯了扯嘴角。
「怎麼,看上人家了?
「阮寧,你知不知道徐照野是甚麼人?」
「甚麼人?」
「那是剛大學畢業就融資十幾個億,白手起家到現在能跟老頭子平起平坐的人,他才多大歲數。」
陳競川冷了臉:「你不會以為人家能看上你吧?收收你那副花癡相,眼珠子都快黏在他身上了。」
我沉默片刻,開口解釋:
「你想多了,只是以前在財經雜志上見過他,覺得眼熟而已。」
「最好是。」陳競川來了脾氣,把狗繩扔給我扭頭就走。
換作平時我肯定要追上去哄他,我媽讓我好好伺候陳競川,說只有他心情好了才會照看她公司一二。
但我這次突然沒了心情。
我低頭看著還在盯著徐照野的白板,輕輕摸了摸它的頭。
……
家裡新來了兩個保姆,給白板洗腳時我聽到她們正在小聲說話。
其中年輕那個「切」了一聲:「陳總這麼優秀的人,怎麼會找了個這麼普通的太太,聽說就是個畫插畫的,一個月根本賺不了幾個錢,家裡還要陳總照顧著,我還以為有錢人都會娶門當戶對的白富美呢!」
年長那個勸她:「這跟咱們都沒關系,幹好活兒就行了,再說陳太太人好,也不苛責我們,那些厲害的太太不見得怎麼磋磨人呢!」
「那又怎麼樣,給我們發工資的是陳總又不是她!」她撇撇嘴,「我就是替陳總不值,她根本就配不上陳總,還不知道是用了甚麼手段攀上高枝兒的呢。」
我垂眸。
這些年我不止聽一個人說起我配不上陳競川了。
畢竟他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我就是個司機的女兒。
哪怕我媽現在賺了點錢,跟陳家一比也不過就是毛毛雨罷了。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陳競川才一直看不上我,連最基本的尊重才欠奉。
回屋時,陳競川正靠在牀頭看投屏的短劇。
說來也是奇怪,他一個從小眾星拱月長大的大少爺,現在是一個集團的負責人,最喜歡的娛樂活動不是在游艇上玩嫩糢或者去賭城一擲千金,除了喜歡人妻之外,他就喜歡看土味短劇。
尤其是累了一天,或者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就會把自己關在屋裡看短劇。
第一次知道的時候我簡直覺得扯淡,但後來也就習慣了。
我掀開被子上牀。
「新來的那個保姆,能不能讓她走?」我輕聲道。
「為甚麼?」
他看我,很快了然:
「又說你壞話被抓住了?」
「嗯,而且我覺得她心太野了,留著不安全。」
陳競川勾起嘴角:「求我啊!
「阮寧,以前你很喜歡跟我撒嬌的,怎麼現在連句軟話都不會說了?」
是,小時候我是很喜歡跟陳競川撒嬌的。
我們有過一段關系好的時候,我經常跟在他屁股後面跟他說:
「陳競川,我想要這個。
「陳競川,你陪我去游樂園吧!
「陳競川……」
陳競川脾氣不好,一開始會罵我:
「有病啊阮寧,惡心死了,你會不會好好說話?」
後來就煩躁地搓了一把頭髮:「行行行,都依著你,都依著你行了吧!」
可是後來我就不會跟他撒嬌了。
我不喜歡他了,怎麼撒嬌得出來呢?
見我沉默,陳競川臉色難看下來,猛地扔了遙控器起身出去了。
這天晚上,他沒再回來,我一個人躺在牀上,也沒多委屈。
這些年受過的委屈多了,也不在乎這一點兒了。
一個人睡,比兩個人睡得反而更好了。
這天晚上我做了很多夢,夢裡亂七八糟甚麼內容都有。
醒來後,卻甚麼都不記得了。
4
冬日的凍雨來得比雪更冷。
不巧的是,陳競川的司機都被車禍堵在了路上,一時半會到不了。
家裡只剩下沒裝防滑鏈的跑車,也沒辦法開去公司,陳競川上午有個重要的會,一時陰著臉站在路邊有些暴躁。
「還沒打到車,」我在他身邊看著行動電話:「可能趕不上了。」
他煩躁地「嘖」了一聲,正要打電話取消會議,一輛黑色邁巴赫突然停在了我們面前。
車窗降下,徐照野朝我們露出微笑。
「陳總的司機還沒來?要不要坐我的車。」
看得出來陳競川不是很喜歡徐照野,但這時候也沒辦法了,只能道謝後上了車。
車裡爵士樂音量大小正好,徐照野勾唇。
「陳總和太太每天都在一起,感情還真好,真是讓人羨慕。」
其實我只是順路搭便車去之前上班的公司和朋友吃飯,不是為了陪著陳競川。
但這些不需要解釋,陳競川有些得意:
「我和我老婆是青梅竹馬,大小一起長大,我是她初戀,感情自然好。」
「是麼?」徐照野不置可否。
「徐總和太太的關系不也很好嗎?」
「我們?」他搖了搖頭,「我們感情自然比不上陳總和太太,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當著還不熟悉的人說這些話,似乎有些突兀。
陳競川下意識道:「那你喜歡甚麼類型?」
徐照野看著後視鏡,我們兩個的目光隔著一面鏡子對望。
他突然開口:
「我喜歡甚麼類型,陳太太不是應該很清楚嗎?」
身邊陳競川身體驟然一緊,猛地扭頭看我!
下一秒,徐照野繼續道:「之前陳太太當記者的時候,你們公司出過一篇我的專訪,那上面的問題都很詳細。」
我死死攥住大衣衣角,感覺掌心的濡濕,僵硬一瞬後道:
「……抱歉徐先生,那篇專訪不是我負責的,我沒看過。」
「這樣啊?」
「嗯。」
氣氛一時有些凝滯,好在陳競川公司離家不遠,很快就到了。
「陳太太也到公司嗎?如果去別的地方,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送你一程。」
已經下車的陳競川卻一把抓住我手腕,用力把我拽下了車,皮笑肉不笑道:
「謝謝徐總,已經到公司就不用麻煩你了,我會安排人送我太太。」
徐照野也不生氣,微微頷首。
「那就不打擾了。」
5
陳競川不知道為甚麼對徐照野產生了一股敵意。
晚上回家的時候他警告我:
「離那個徐照野遠點兒,他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多少公司被他敲骨吸髓搞破了產,別看他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那都是裝的。」
我抬眼:「那你還睡他老婆,就不怕他報複你?」
陳競川嗤笑:「你沒聽他說麼?他根本就不在乎他那個老婆。
「聽說當初陳競川畢業剛開始創業有點兒起色就被他老婆看上了,她回家找了她爸用徐照野公司威脅他。那公司聽說是他和幾個朋友一起創立的,徐照野沒辦法才和她結了婚。
「也怪不得他不喜歡他老婆。」
我看向窗外。
凍雨還沒結束,窗外一片灰蒙蒙的,只能聽到雨點兒打在窗戶上的聲音。
這個冬天好像特別冷。
冷得就像,我 21 歲時的那個冬天。
……
臨過年關,物業舉辦了慶祝活動,業主可以自己去寫對聯,包湯圓。
這個別墅區的業主基本是老板或者明星,除了一些年紀大退休下來無所事事的業主其他人都很忙,去的人寥寥無幾。
然而陳競川卻出乎意料地和我去了。
我還以為他對包湯圓感興趣,然而我剛包了幾個我就看到了陸心棠。
她和陳競川對視了一眼,陳競川率先對我道:
「我去抽根煙。」
然後陸心棠也跟著離開了。
我這才明白,原來他是來跟陸心棠偷情來了。
我沒去找他,繼續包手裡的湯圓,面前的椅子卻突然被拉開。
徐照野穿著深棕色羊毛大衣坐在了我對面的椅子上,他嘴角噙著微笑,說出的話卻讓我心頭一緊。
「剛才,你老公帶著我老婆走了。」
我不知道該說甚麼,只能僵硬道:
「抱歉——」
說到一半,我又停住了,又不知道我為甚麼要抱歉。
綠了他的又不是我。
坐在對面的男人渾身上下只有一塊表做裝飾,然而太過出色的外形還是能輕易攫取別人所有的註意力。
分開五年,他似乎甚麼都沒變,眉骨還是那麼英挺,鼻梁挺拔,一雙桃花眼下睫毛尤其纖長,看人的時候無端深情。
然而又好像變化了很多,褪去了曾經的青澀,他身上屬於上位者的壓迫顯露無遺,只是坐在他面前都讓我有些慌亂。
這些年我經常應付這種事情,本來應該熟練地開口解釋推卸責任,打壓後提出賠償,這已經是一套優化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流程了。可現在我卻甚麼都說不出來,嗓子眼兒好像堵了一塊焦炭,燒得又幹又澀。
徐照野卻打斷了我:「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
他抬頭,漂亮的眸子直直撞進我眼裡:
「他對你好嗎?」
這種情況下問這種話,總覺得似乎透著股諷刺。
我垂眸:「……還好。」
陳競川只是不喜歡我而已,但他還不至於為難我。每個月他都會讓助理定期把一大筆生活費打到我卡裡,足夠我衣食無憂,甚至肆意揮霍。
「還好?」徐照業單側嘴角掀起,笑容有些譏諷:
「這是你第幾次給他擦屁股了?」
我手一抖,手裡的碗砸在地上,碎片飛濺。
「陳競川睡了別人老婆,就讓你來應付?」
徐照野頓了一下,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我彎腰去撿碎瓷片的動作突然僵住。這個聲音曾在無數個失眠的深夜,從褪色的記憶裡浮上來——大三那年我們抱在一起說要私奔的時候,他喉結也是這樣微微震動。
手指一錯,被瓷片劃傷。
徐照野面色一變,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表情又難看了一分。
「看來陳太太處理這種事很熟練?」他松開手時,手指上已經染了血漬,「上上個月在麗思卡爾頓,半年前在游艇上,還有之前在私人會所——」
他冷笑:「這就是你說的,還好?」
窗外劈過一道閃電,照亮他眼下那顆褐色淚痣。
五年前機場安檢口,我就是盯著這顆淚痣,把他送我的訂婚戒指扔進了金屬探測筐。
原來,他都知道。
「徐先生想要多少賠償?」我扯過紙巾按住傷口。
然而說出這話我又覺得可笑,以徐照野現在的身家來說,說甚麼賠償簡直就是可笑。
果然,徐照野笑起來。
他視線越過我落在我無名指的婚戒上,眯起眼。
「多少賠償?
「你覺得我徐照野的老婆值多少賠償?」
我抿嘴,不知道該說甚麼。
給陳競川擦屁股是我這些年已經做習慣的事情,之前那些人的老公比徐照野憤怒多了。
但只要我在支票上寫下合適的數字,他們都會偃旗息鼓。
可這招對徐照野來說,似乎行不通了。
我有些無措,面上面前維持著平靜,屋裡的氣氛越來越凝滯,徐照野居高臨下看人時的氣勢太有威懾力,我呼吸困難起來,額頭滲出汗珠。
就在我幾乎要坐不住的瞬間,徐照野突然站了起來。
「我ṭŭ̀ₒ想你吃一碗我煮的面。」
我面露茫然,不過他現在是債主,只能他說甚麼我聽甚麼。
五分鐘後,徐照野脫了外套走向一邊的負責人。
負責人很快恭敬地點點頭,指向一邊的房間。
徐照野示意我跟過去,那竟然是物業的廚房。
他袖子挽起來,露出結實的小臂,胸前襯衫褶皺被肌肉撐平,我看了一眼腦子裡立刻湧現出曾經我們一起經历的那些瘋狂的夜晚,扭過頭去。
徐照野輕笑一聲:「有圍裙嗎?」
我四下打量了一下,拿過一件圍裙遞給他,他卻不接:「幫我圍上。」
我頓了一下,走過去給他系圍裙。
一股熟悉的淡淡檸檬香混雜著煙草氣息縈繞在他周身,我偷著深吸一口。
這麼多年了,他身上的味道還是沒變。
我還記得我們在一起那時候,我晚上總是摟著他在他身上吸個不停:
「徐照野,你用的甚麼香水啊?好好聞啊!」
他就笑:「哪有那麼講究?沐浴露味兒吧!你喜歡啊?」
我點頭,他就壞笑著把我箍進懷裡一個勁兒蹭我:「那給你也蹭上點兒,你也變香了。」
我用力推他,兩個人在一米五的狹窄小牀上笑成一團。
我正恍惚著,徐照野已經下好了兩碗面,簡簡單單的清湯面,還臥了一個雞蛋。
餐桌上,我和他對坐。
我認出來,他手腕上那塊表還是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送他的。
花了我三個月打工的積蓄,在那個時候覺得很貴,可對現在的徐照野來說,簡直就是寒酸得有些荒謬了。
虧他戴著也不嫌丟人
徐照țŭ̀ₚ野把碗遞給我,已經做過千百遍的動作嫻熟。
我下意識翻了一下面條,然後在碗底看到了那個黃澄澄的蛋。
心裡突然遲緩地翻湧起巨大的、難以言說的情緒,海浪一樣要把我淹沒。
和徐照野在一起的時候,我媽斷了我所有學費生活費,我們倆都窮得要命,一天打兩份工都只能勉強交上學費。
最窮的時候,我倆就買掛面回來下,清湯面,最多臥一個蛋。
每次我都會在我碗底翻到那個蛋。
後來我再沒過過那麼窮的日子。
也再也沒有那麼開心的日子。
我渾身都顫抖起來,猛地把面碗推開起身:
「徐照野,你到底要怎麼樣?!」
徐照野慢條斯理放下筷子,撐著桌子站起身來。
190 的身高足足比我高了將近一個頭,我整個人都被他籠罩在他的陰影裡。
淡淡的檸檬像是密不透風的網,他俯身在我耳側,吐息溫熱:
「陳競川睡了我老婆,我要他賠我一個老婆。
「這不過分吧?」
6
陳競川回來時,我碗裡的面還沒動過。
他掃了一眼我和徐照野,臉色有些不好看:
「徐總好興致。」
徐照野似乎並不在意他的諷刺:「我是北方人,不太吃得慣元宵,就下了碗面。
「陳太太似乎吃不慣。」
陳競川嗤笑:「徐總倒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徐照野點頭:「我初戀以前很喜歡吃我做的飯,我這一手廚藝都是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練出來的。」
再怎麼樣他也是陸心棠老公,見他這麼頻繁提起初戀,陸心棠表情也難看起來。
「不麻煩徐總了,我老婆吃不慣外人做的飯,那我們先走了。」
陳競川強硬地把我拉起來,似笑非笑把我帶回了家。
剛進家門,他臉立馬垮了下來。
「不是跟你說,讓你和他保持距離嗎?!」
他緊緊盯著我,神色譏諷:「阮寧,你該不會存著報複我的心思吧?還是以為徐照野能看得上你?
「他城府那麼深的人真想玩你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說不定他靠近你是想從你這兒打聽集團的商業機密,你別做自作多情的美夢了!」
他越說越煩躁,突然一腳踹開餐椅。
「媽的,以後你媽有事兒別他媽找我,去找徐照野!」
氣氛正僵持著,一邊年輕的保姆突然湊過來仰頭看著陳競川道:
「先生,剛才收拾儲物間的時候收拾出了一本冊子,您看這個放在哪兒比較合適?」
能看出來,她只是為了找個話題跟陳競川搭話。
陳競川不耐煩地接過那本冊子隨手翻了一下,突然動作停住了。
我後知後覺認出那本冊子,是我大學時去找陳競川攢的機票、車票冊子。
那時候我本來想和他考一所大學,結果分數不合適,最後只能去了他隔壁省上大學。
陳競川住不慣宿舍,自己出來買房住,他又不習慣自己一個人住,作息不好,經常晝夜顛倒,找了好幾任保姆都不合適,日子過得一塌糊塗。
我就每個周去找他,給他洗衣服做家務,做他喜歡吃的飯。
一年五十四個周,我幾乎一個周都不落。
每一張票我都收藏起來,我想著攢到大學畢業,把這個冊子給他看。
可惜只存了一半,我就出國了。
陳競川眉頭慢慢松了下來,翻到最後問我:
「怎麼大四你回來之後,就不來找我了?」
我垂眸:「快畢業了,忙,沒時間了。」
他哼笑一聲,剛才的渾身的冰霜卻漸漸融化。
他把冊子拍在我手上,對還在期待地看著他的年輕保姆漠然道:
「你從明天起就不用來了,周祕書會給你結清工資。」
年輕保姆臉上血色盡失:「…先生,為甚麼,我哪兒做錯了,您別趕我走,我——」
陳競川打斷了她的話。
「你惹我太太不高興了。」
她被打發走後,陳競川坐在沙發上,拉著我坐到他腿上。
他握著我的手,嘴角終於帶上一絲笑意。
「高興了?」
我扯扯嘴角。
高興嗎?
他一直是這樣,全看心情行事。
即使辭退了他,他也不是為了讓我高興。
這世界上只有一個,會真正在乎我高不高興。
可我已經把他弄丟了。
7
不知道包元宵的時候陳競川和陸心棠去哪裡廝混了,第二天他就發起燒來。
陳競川身體很好,很少生病,但每次生病都來勢洶洶得很嚴重。
我把他送去了醫院,吊了水後他終於退燒醒轉。
我端著保溫飯盒走到陳競川牀頭。
「吃點兒東西吧!」
「……難受,不吃。」陳競川把自己埋在被子裡。
我耐心道:「不吃東西沒辦法吃藥,胃該難受了。」
他猛地掀起被子:「都說了不吃,你聽不懂人話嗎?!——」
粥碗被猛地帶倒,一碗滾燙的粥都灑在我手上,瞬間燙紅了一片。
我皺眉猛吸一口涼氣,陳競川愣住了,下意識想抓我的手:
「你沒事兒吧?!」
在看到那一片紅時又僵住。
我抿抿唇:「沒事兒。」
下午我又帶著粥來了。
「我知道你不想吃,但是你本來就胃不好,多少吃一口再吃藥。
「加了糖,」我補充道,「是你喜歡的甜粥。」
我也不想這麼伺候陳競川,但我想和他離婚,不想鬧得太難堪。
他如果心情好一些,或許到時候提離婚能順利一些。
陳競川看著我,神色複雜,這次沒再發脾氣,老老實實接過粥碗喝完。
喝完後我正想出去,他突然拉住了我的手。
燙傷的皮膚傳來微微拉扯的疼,他看著我手上的一片淡淡的疤,聲音有點兒啞。
「你還記不記得那個疤?」
他沒等我說話,自顧自道:
「那時候我媽走了,我爸也不管我,家裡的保姆也都偷懶出去了,我生病的時候就只有你在照顧我。
「你那時候第一次做飯,笨手笨腳的,結果把手燙得那麼慘,還笑著跟我說沒事兒,讓我嘗嘗你做的菜。
「從小就是個笨蛋,現在也不聰明。
「那粥是你特意回家熬的吧?還是以前的味道。」
我皺眉,沒說話。
他才是挺蠢的,那粥是我從樓下粥鋪買的現成的。
白粥味道能有甚麼不同,當然都一樣。
陳競川心情卻意外地似乎很好,猛地把我拽倒在牀上用被子蒙住我。
「困了,陪我睡一會兒。」
……
出院那天,我們正好撞上隔壁出院的老夫妻。
都頭髮花白了,兩個人互相攙扶著,老太太在數落老頭:
「一輩子就沒虧過那張嘴,就非得饞那一口,大夫說了不能吃甜的不能吃甜的,下次我再管你我就是王八蛋,死了活該!」
她罵著,然後氣呼呼地去交錢了。
老頭一點兒也不生氣,笑眯眯對我們自來熟道:
「我老婆就是嘴上不饒人,刀子嘴,豆腐心!
「小夥子,這是你女朋友啊??」
陳競川點點頭,又搖頭:「我老婆。」
「你老婆對你真不錯,我看天天來陪你,每次都帶著飯,自己做的吧?
「哎呀!到我們這個年紀就知道了,能陪你到最後的也就是老婆了,以後可得好好對你老婆。」
「又在這兒磨嘰,你以為你還是大學教授啊成天給人上課!」
老太太又回來了,朝我們歉意地笑了一下,攙著老頭子走了。
我正要走,卻見陳競川一直站在原地,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
走出醫院門口,他突然沒頭沒腦道:
「你說,以後我們能像他們那樣嗎?」
「甚麼?」我沒聽清。
「沒甚麼。」陳競川不再說了。
8
商業晚宴上,陸心棠看見陳競川就眼前一亮,走過來的時候眼神都帶鉤子,示意陳競川跟她走。
我很識相地想給他倆騰地方,陳競川卻一把拽住我手腕,對陸心棠的暗示視若無睹。
自從陳競川病好之後,他就再也沒出去找過別的女人了,天天賴在家裡跟我一起。
有時候我都偷偷懷疑他是不是發燒把下面燒壞了,不行了。
陸心棠笑容漸褪,正好旁邊一個和陳競川相識的周總走了過來,對陳競川舉杯。
「陳總,我看徐總也來了,前幾天你不是說想要西郊的那塊地?聽說那塊地剛被抵給徐總了,正好可以趁今天去找他談談。」
陳競川淡淡道:「徐照野吃下去的東西就沒吐出來過,他可不會輕易松口。」
周總笑起來:「聽說您太太跟徐總是大學同學,要不讓您太太去試試,老同學嘛,總是要給幾分面子。」
他只是開玩笑,陳競川也沒在意:
「同學?我老婆是浙大的,徐照野是清華的,他倆怎麼會是同學?」
「您還不知道啊?我之前聽說徐照野也在英國交流了一年,和您太太一個學校,一年同學也是同學嘛——」
陳競川卻變了臉色,視線落在我身上:
「哦?沒想到你們還有這層關系。
「怎麼從來沒聽你提起來過?」
我還沒說話,被無視的陸心棠受不了了,眼睛微微眯起。
「算了吧!別說老同學了,就是仙女兒今天下凡了,他也不會多看一眼。
「除了他那個天天掛在嘴邊的初戀,我就沒見他喜歡過誰,我都懷疑他那個初戀是不是給他下蠱了,聽說當初把他玩得跟狗一樣他還對人家癡心不悔的。說不定要為他那個初戀守身如玉一輩子了,你說他是不是有甚麼情感障礙啊?」
她說話的腔調有些求而不得的惡毒,越說越生氣。
「初戀?」周總來了興趣。
「甚麼人物能讓徐總那樣的人記掛這麼多年?」
「他錢包裡到現在都放著初戀的照片呢!你好奇的話可以去找他要啊!」陸心棠撇撇嘴,「我是沒看過,之前掃了一眼還沒看清就被他搶過去收起來了,當甚麼好東西,誰稀罕!」
周總很快在人群裡發現了徐照野的身影,笑呵呵上去套了幾句近乎,就說起那塊地來:
「徐總,西郊那塊地,您看給我個面子——」
他話沒說話。
徐照野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說出來的話卻刻薄極了:
「你是誰?
「我為甚麼要給你面子?」
周總臉一陣紅一陣白,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直白。
他表情扭曲了幾秒,到底不敢跟徐照野叫板,訕笑道:
「我沒面子,那老同學總該有面子吧?陳總的太太聽說之前和您在一所大學交流過,也算是校友了。」
徐照野朝我看過來,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繼續出言嘲諷時,徐照野突然道:
「可以。」
「甚麼?」周總茫然。
「我說,如果是陳太太開口的話,那塊地我願意讓出來。」
9
2020 年的那個冬天,陰冷得讓我永遠都忘不了。
因為氣我沒跟她商量就出國了,我媽停了我的生活費和學費。
徐照野知道以後沒說甚麼,但是晚上又加了一個便利店的兼職。
等他回來時已經是深夜了,我倆租的破房子又小又冷,兩個人抱在一起,身上蓋著一條被,又壓上了兩個人的棉服。
我們身無分文,還欠著信用卡,縮在冷得要命的小房子裡。
可是抱著身邊的人,卻好像有了全世界。
明明都困得要命了兩個人卻還不停地說話,說今天發生了甚麼事兒,說以後我們要過甚麼樣的日子。
「我不想住別墅,」我把臉貼在徐照野胸上,「我就想找個農家小院,自己開一個池塘,院裡種花和車厘子——種兩顆,我最愛吃車厘子!還要養兩條狗,嗯,還要弄個亭子,夏天我們可以一起在院子裡吃西瓜。」
徐照野「嗯」了一聲:「那再架個葡萄架子,我喜歡吃葡萄。」
我倆扯到東扯到西,扯到兩個都睜不開眼了還舍不得停下。
「再說五分鐘就睡。」
「好,就五分鐘。」
……
和徐照野在一起是我人生中最意外的一件事兒,那時候我渾身上下只有之前攢的一點兒錢,就跟人合租了一個廉價的房子。
徐照野就是我舍友。
一開始我挺煩他的,因為他長得好看,來找他的小姑娘很多。我一直覺得他是個海王來著,為了這事兒還跟他吵過一架,讓他不準帶女人回來。
後來我才知道是那些人單方面糾纏他,很不好意思地和他道了歉,自己做了頓飯請他吃。
那之後我倆糊裡糊塗地就成了飯搭子。
我做了飯會叫他,他做了飯會等我。
我生日那天,我沒告訴徐照野是我生日,只跟他說我們一起吃頓好的,結果我兼職的店突然來了幾個客人耽誤了下班,一直到十一點多我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了家。
我以為徐照野肯定不會等我的。
結果等我到了家開燈後,才發現徐照野睡眼惺忪地從沙發上起身:
「……你回來了,生日快樂。」
桌上擺著一個六寸蛋糕,能看得出原本應該很精致的,可惜時間太久奶油已經有些融化塌下來了。
飯桌上的菜也都涼了,油花凝固在一起,每一道菜都是我喜歡吃的。
「我去熱熱飯,你先休息一下。」他起身進了廚房。
熱了的菜沒有了剛做出來的賣相和味道,可是我吃的時候還是沒預兆地掉了眼淚。
小時候我爸也會給我慶祝生日的,可他走了以後,再也沒人會記住我的生日了。
我媽忙得顧不上我,只會一個勁兒要求我討好陳競川。
陳競川爸爸雖然也關照我,但不可能連我生日這種小事都記得,陳競川更是對這些毫不在意。
這些年我從來都是一個人過生日。
而現在有一個人會記得這天是我生日,會等我到深夜,只為了跟我說一句生日快樂。
我想停下,眼淚卻一直落到碗裡。
徐照野慌了,趕緊給我擦眼淚:「怎麼了,今天受甚麼委屈了?」
我哽咽地也不知道自己在說甚麼:「抱歉回來晚了,你等了很久吧?菜都涼了,蛋糕也不好看了,本來要趁熱才好吃的。」
徐照野卻笑了,他輕輕按了一下我的頭:
「笨蛋,兩個人一起吃甚麼都很好吃啊!」
和徐照野在一起好像成了天經地義的事,我在喜歡上他的那一刻徹底放棄了陳競川。
那之後將近一年,我沒再像之前那樣找陳競川聊天,給他打電話,甚至偶爾他打來我也都敷衍幾句就掛了。
和徐照野在一起是我人生中做得最瘋狂,也最勇敢的一件事。
我瞞著我媽,誰都沒說。
甚至我第一次為陳競川不喜歡我而感到竊喜,他不喜歡我,他一定不會跟我結婚。
等婚約取消了,我就能和徐照野結婚了。
以我們的情況其實再負擔一條狗是很勉強的,但那次偶然看到了如果再不被領養就要被安樂死的白板,我倆都喜歡上了它,最後心軟把它帶了回來。
徐照野正在計劃著和朋友創業,他說等我們畢了業就結婚,以後我們買個我喜歡的那種小院,我在亭子裡吃車厘子,他吃葡萄,白板在院子裡吃狗糧。
可我沒想到我媽會知道我跟徐照野在一起的事兒。
從小一直在我面前很強勢的我媽第一次掉了眼淚,她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飛過來找我。
「算媽求你,你回去跟競川好好的吧!他跟那個女的分了,也松了口說畢業就結婚。
「媽的公司資金鏈出問題了,如果陳家不拉咱們一把咱們就甚麼都沒了,媽這麼多年都白幹了。
「咱家和陳家不一樣,他可以說不結婚,你不能說,陳家想蹍死咱家比碾死一只螞蟻還容易。你這麼背叛他,你想過陳家會怎麼報複咱們嗎?!」
她跪在地上,以死相逼要帶我走。
她說如果我不跟她走,她就要死在這兒。
我哭了一宿,第二天跟徐照野提了分手。
去機場的時候,他追過來顫抖著手給我戴上了戒指。
「本來想以後給你,可是我怕以後就沒機會了。」
他那麼驕傲的人,第一次在我面前掉了眼淚。
「阮寧,我知道你有苦衷,我知道你現在要的我給不了你。
「可你能不能等等我,你等等我行不行?!」
我紅著眼拔下了那枚戒指,當著他的面扔進了金屬探測前面的垃圾桶裡。
「徐照野,我不會等你,你也別再等我了。」
10
徐照野直勾勾地盯著我時,在場所有人都察覺到事情不對勁了。
陳競川一把攬住我的腰讓我貼在他身上,冷笑道:
「不必了,那塊地徐總還是自己留著吧!」
然後攬著我走了。
晚宴在半山別墅裡,當晚下起暴雨,我們都沒能回去。
進了屋之後,陳競川扯松了領帶,聲音沉沉:
「阮寧,你跟那個徐照野,到底是甚麼關系?」
他似乎也不需要我的回答,把領帶抽下來扔在牀上:
「他倒是挺喜歡你的,為了你甚至願意把那塊地讓出來,你知不知道那塊地值多少錢?!」
「他只是開玩笑的,怎麼可能?」我看著腳尖。
「是麼?」陳競川嘲諷道,「阮寧,我還真是對你刮目相看了,連徐照野你也能搭得上。」
他欺身向前,死死抓住我的手腕,居高臨下時襯衫微微敞開,淡淡的木質香氣也帶上了他身上的冷冽。
「阮寧,我警告過你了,你不會真以為徐照野那種人能看得上你吧?
「他心裡的彎彎繞連老頭子都看不明白,誰知道他是不是知道我睡了他老婆想報複我。你可別一點兒自知之明都沒有,再把自己玩進去了。」
「我沒有。」我想扯出手,卻掙不動。
「那你說,你是覺得我好,還是他好?」陳競川眯起眼,眼神陰冷得像蛇。
這麼可笑的話很難想象是從他ṭŭ₈嘴裡問出來的,而更可笑的是,我居然沒辦法回答。
陳競川眸色越來越深,唇線越來越緊繃。
直到幾秒鐘後,他徹底冷了臉色,猛地扯著我的手把我趕出了房間。
「好好好,阮寧!
「你不是喜歡他嗎,那你去找他好了!」
我從沒見他這麼生氣過,幾乎要把整扇門摔碎了!
我該去敲他的門,告訴他是他好,再哄哄他。
可我突然覺得很疲憊。
和陳競川一起這麼多年,一直都是我在哄他。
可是哪怕是機器人也有沒電的時候,更何況……
我看向走廊盡頭的房間。
自從徐照野一出現,我的心就亂了。
……
我沒去找徐照野,自己去了後花園散步。
可是沒一會兒剛停下的暴雨又下起來,即使我躲在亭子裡也被風吹來的雨點打得濕透,風冷得往人骨頭縫兒裡鑽。
我抱住胳膊打算回去,敲了半天門陳競川也沒開門。
不知道是還在生氣還是出去了。
就在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走廊盡頭的門突然開了。
我一步步看著徐照野走到我面前,他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朝我伸出了手:
「要來我房間嗎?」
我咬住下唇,猶豫許久後搭住了那只手。
「好。」
11
洗完澡後,我穿著浴衣出來眼神亂瞟渾身僵硬不知道該坐在哪裡。
已經分開這麼多年了,當初再親密無間的關系也變得生疏。
徐照野卻自然而然地把我按在牀上:
「坐好。」
然後拿出吹風機給我吹頭髮。
水滴落在脖子上,冰冷的觸感被暖風笑容,我有些恍惚。
好像那五年我們沒有分開,還是那對相愛的,會在夜裡相擁取暖的愛人。
我想問徐照野他為甚麼要這樣,是不是還放不下我。
又不敢自作多情。
我們那時候分手鬧得那麼難看,他那樣哀求我,我也沒有心軟,不恨我就算他聖父了,又怎麼可能還對我戀戀不舍。
或許他是恨我曾經甩過他,現在打算勾搭我然後狠狠甩了我再報複我。
我心裡亂七八糟,卻突然聽到徐照野問:
「這些年,你想過我嗎?」
我想說你已經結婚了,我也有老公了,這種問題好像不合適了。
然而下一秒,嘴巴卻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想過。」無時無刻,從來沒有忘記過。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是我人生中最接近自由和幸福的時候。
他沉默下來,空氣裡只有吹風機的轟鳴。
水汽慢慢蒸發,空氣漸漸升溫。
「轉過來。」他把吹風機扔在一邊。
我慢慢轉身,下一秒,檸檬香氣兇猛地撲面而來,後腦被緊緊按住,雙唇間不留一絲縫隙。
呼吸在潮濕空氣裡攪成洶湧透明的絲,落地玻璃窗映出一團朦朧的影子,雨滴砸碎在上面蜿蜒成密密麻麻的網。
時隔五年的吻如鐘聲轟鳴,我們都聽到來自彼此胸膛的震顫。
呼吸逐漸變得粗重,來自唇上的力道變大,地上傳來突兀的嚮聲,是吹風機被他扯到線摔在了地上。
可是誰都沒有分心,久違的吻來勢洶洶,誰都無法抗拒。
「我是故意搬來這裡的。」許久後,徐照野氣喘籲籲分開,一貫清明的眸子終於失去了理智:
「你知不知道再見你的時候,我用了多大力氣才克制住自己不要去吻你。」
他再次低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用力推開他。
「……徐照野,我們都結婚了。」
他長出一口氣,僵硬片刻後翻身重重靠在牀頭。
牀頭昏黃的夜燈光中,他摸到牀頭的煙盒,點起一只閉上眼深吸了一口。
他以前是從不抽煙的。
現在拿煙的動作卻嫻熟無比。
「我和陸心棠已經在離婚冷靜期了,她爸那個老東西壓制了我三年,終於被我扳倒了。所以她才這麼迫不及待地勾搭上了陳Ṫũ¹競川,打算背靠陳家這棵大樹。
「寧寧,你甚麼時候離婚?」
我沒想到話題快進到這一步,猶豫起來。
徐照野握住我的手,濡濕的手心緊緊相貼,十指相扣。
「現在你不用怕任何人了,你媽的公司陳家能給的,我可以加倍給。沒人能再控制你,沒人能再威脅你。
「也沒人能再把我們分開了。」
我怔怔道:
「我當初把你甩了,你不恨我嗎?」
他把我的手抬起來,在我手背上輕吻,長長嘆息。
「我知道你身不由己。
「寧寧,你不知道,這五年來每天每夜,我就是靠著幻想這一刻熬過來的。我已經錯過了你五年了,哪怕活到一百歲,餘生都和你相守,也不過只剩幾十年。
「我沒有時間再浪費在和你置氣,讓自己後悔上了。
「只要你能回來,我別無所求。」
「好。」我抱住他。
「我會和他離婚。」
12
雨一直到第二天還沒停。
早上回去敲門時,陳競川終於開了門。
他眼下青黑濃重,眼底密布紅血絲,看起來一夜沒睡。
「你昨晚去哪兒了,我問了負責人,你昨天沒開新房。」
我避開他的視線:「你出去找我了嗎?」
他沒否認。
「我回來敲過門,你沒開,就去外面的亭子裡坐著了。」
我還不想這麼快和他撕破臉,以陳競川的脾氣想和他好聚好散是不可能的,如果他知道了我和徐照野的事情恐怕會發瘋,不是因為多喜歡我,只是容不下有人背叛他罷了。
但他也曾經無數次背叛這段婚姻,想到這裡,我心裡居然湧起一絲報複的快感。
大概是昨天真的著涼了,我還真在這時候打了個噴嚏。
陳競川神色微微松動,隨後眉頭緊皺:
「蠢,我不開你不會繼續敲嗎?!進來!」
不知道是不是撒謊的報應,還是著涼後昨晚又一夜沒休息,到了上午我真的感覺渾身不舒服起來,縮進被子也冷得要命。
陳競川摸了摸我的頭,眼神有些凝重。
「你好像發燒了。」
我難受得要命,也沒指望他會照顧我,可是現在讓徐照野來更不可能,想來想去只能自己熬過去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有人叫我。
我勉強撐起眼皮,堵塞的鼻腔先是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煳味。
陳競川端著一個碗,臉上的表情有些別扭,像是小孩第一次做了家務想要邀功請賞,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還得端著架子。
他把手一伸:「喝粥吧!然後吃藥。」
我是在做夢嗎?
我腦子閃過一絲念頭,很快又清醒過來,驚訝地睜大眼。
沒看錯的話,陳競川好像是在糢仿我曾經照顧他那樣,笨拙地在照顧我。
「是你煮的粥嗎?」
陳競川看見我震驚的表情,得意地揚起嘴角,很快就抻平。
「對,就剩了一個廚師忙不過來,我親手熬的。
「不過好像有點兒糊了,底下糊了的我沒要,這都是上面好的。」
他扶著我坐起來,低頭看著牀單。
「昨天是我沖動了。」
他下了很大決心似的:「以後我不會再那麼對你了,這些年我也玩夠了,以後我也不出去玩了,我們好好地吧!」
我端著碗,心裡五味雜陳,複雜難言。
一方面我驚訝於陳競川居然會說出這番話來,我不知道是前段時間我照顧他或者那對老夫妻的話觸動了他。
又或者是他遲來的發現,他其實好像是有那麼點點喜歡我。
可另一方面,我又忍不住覺得可笑。
這番話哪怕他提早幾個月說,或許我也會接受。
可是偏偏是現在。
偏偏是,我已經決定要離婚了的現在。
「怎麼樣?」陳競川握住我的手,嘴角帶上一絲笑容:
「你不是說老了也能變成我們在醫院看到的那對老頭老太太那樣嗎,等我們以後老了也——」
我打斷了他的話。
「陳競川,我們離婚吧!」
13
屋裡落針可聞,只有窗外雨聲逐漸稀疏下來。
陳競川從嗓子眼兒裡擠出一聲笑,看我的眼神像看個在鬧別扭的孩子。
「行了阮寧,我都說之前算我做錯了,給你道歉行不行?」
他又掏出那張黑卡:「以後這卡你拿著,想買甚麼買甚麼,買到你開心為止,算我對你的補償,這總行了吧?」
我把黑卡還給他:「陳競川,我不要你的黑卡,我也從來沒刷過你的卡,你可țū́⁺能不了解我,我對這些奢侈品沒甚麼興趣。」
我是個物欲很低的人,我不喜歡站在曼哈頓大廈樓頂俯瞰紙醉金迷的夜景。
我只想和喜歡的人一起在校園裡圍坐著啃西瓜。
可在一起這麼多年了,陳競川對我沒有絲毫的了解。
「那你要甚麼?」他有點兒不耐煩了,勉強壓制住,「我都說了以後不出去玩了,咱倆好好的,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現在已經不是了。」
或許曾經是,可現在我想要的,是另一個人了。
僵持之下,陳競川眼神越來越冷,正要說話,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陳總,雨停了,可以走了。」
……
我裹著大衣坐進車裡,陳競川在外面和別人打招呼。
看到徐照野朝我們走過來的一瞬間,他眼底瞬間帶上敵意,不著痕跡擋在我身前。
「聽說陳太太生病了。」
徐照野眼神從他身側的縫隙裡鑽進來,關切道:
「還好嗎?山腳下我有一家私人醫院,環境還不錯,陳太太要不要去看一下?」
「不必了。」
徐照野還是有些擔心,彎腰看我:
「真的不用嗎?我看你燒得好像很厲害。」
陳競川看樣子恨不得衣角把徐照野踹下山好這輩子再也不用看見他,大概用光了這輩子所有的教養才勉強自己沒罵出來:
「徐總沒有自己的老婆要照顧嗎?這麼關註別人老婆?!」
徐照野呵呵一笑:「陳總不也是嗎?就喜歡關照別人老婆。」
說話間一個錢包從他彎腰的兜裡掉了出來,正落在地上。
裡面的照片完完整整露了出來,照片裡年輕女生背對著大海,頭髮被風吹起,對著鏡頭笑得沒有一絲陰霾。
陳競川動作停住。
徐照野也沒有動。
半分鐘後,陳競川慢慢彎腰把錢包撿了起來,他臉色煞白,一寸寸扭頭看向徐照野,眸色森然。
「徐總,你能解釋一下,為甚麼你錢包裡會有我老婆的照片嗎?」
14
「你老婆?」陸心棠皺眉,「這不是徐照野初戀照片嗎?」
她想湊過來,被陳競川用力揮開。
陳競川死死盯著那張照片,似乎想用眼神把那張照片燒穿。
驀地,他笑起來。
「所以,你的初戀是我老婆?
「怪不得,怪不得你從第一次見我老婆就表現得那麼不對勁!也真是我傻逼,從來沒往那方面想過。
「徐照野啊徐照野,你還真是牛逼,你早知道我玩了你老婆吧?怪不得你不生氣呢!敢情你早就玩過我老婆了。」
他話說得太難聽,徐照野微微皺眉。
「我們是自由戀愛,你不要這麼說她。」
「自由戀愛?」陳競川臉部肌肉抽動了一下,猛地扭頭盯住我!
「阮寧,所以你出去交流那年一直都沒跟我聯繫,不是因為我談戀愛了,是因為你談戀愛了。」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隱瞞了。
「對。」
橫豎我也要離婚了,幹脆一次性都說了出來:
「他也是我的初戀。」
「好好好!——」
陳競川怒極反笑,上車後猛地關了車門,一腳油門踩下,車在山路上飛快地隨著他猛打方向盤的動作一個甩尾沖上山路!
徐照野面色一沉,開車就追。
陳競川一只手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掏煙,顫動的手指卻怎麼都掏不出來,最後罵了一句:「草!」
把煙盒用力扔在車窗上!
「阮寧,真有你的,這幾年做小伏低的裝可憐,我還真以為你這麼喜歡我,結果你他媽的居然敢耍我?!」
濕滑的山路上他開得飛快,我簡直懷疑他氣瘋了要跟我同歸於盡!
極度的恐懼轉化為極度的憤怒,我也不怕刺激他了,大聲道:
「我耍你甚麼了?!陳競川,我是和徐照野談過戀愛,但是這些年我有哪裡對不起你?!
「你在外面找女人,我就給你擦屁股,我甚麼時候為了這些事兒跟你吵過架?!
「這不就是你理想中的婚姻嗎?外面彩旗飄飄家中紅旗不倒,我都按著你的喜好來了,現在輪到我你就受不了了?!
「還是說你明明不喜歡我,明明一直出軌還非要我愛你愛得要死,看著你背叛我痛苦得要死你才滿意嗎?!」
「所以,」陳競川一字一頓道,「你已經不喜歡我了,是嗎?」
我閉上眼:「那你呢陳競川,你喜歡我嗎?」
陳競川張了張嘴,片刻後:「我當然——」
「喜歡我嗎?那你怎麼會連今天是我的生日都不知道?」
他話卡在嗓子眼裡,說不出來了。
「陳競川,我不是聖人,喜歡一個人就像種莊稼,辛勤勞作是為了地裡有莊稼能長出來。
「你這塊地我耕了這麼多年了還是甚麼都沒有,我早就累了,不想種了。」
「那如果,現在有莊稼長出來了呢?」他聲音細微地顫抖。
「太晚了。」
我扭過頭:「陳競川,從大三那年開始,我其實就不喜歡你了。」
……
我跟陳競川陷入了冷戰。
他沒答應離婚,我也沒再提起,打算先搬出去分居兩年自動離婚也行。
我媽又打來了電話,劈頭蓋臉一頓罵:
「你知不知道公司正是要緊的時候,你這時候跟競川鬧不是要了我的命嗎?!
「趕緊回去哄哄他,再跟他提提資金的事兒——」
這次我沒聽下去,直接道:「媽,我要跟陳競川離婚了。
「還有,你的公司開了這麼多年還這麼多困難,我感覺你也不是做生意的料,還是趕緊退休吧!
「如果舍不得的話,等我離婚了你可以跟陳競川結婚,直接跟他要錢,比找我方便。」
「你說甚麼?!你這個白眼——」
我直接掛了電話,拉黑刪除一條龍。
我爸的死成全了我媽。
我又幫了我媽這麼多年。
我不欠她甚麼了,不需要用自己的一輩子為她兜底了。
老天垂憐,給了我第二次獲得幸福的機會。
這次我不會再錯過了。
……
回家時,我驚訝地發現家裡堆滿了大大小小各式禮物盒子,燈光布置得精致又漂亮,客廳角落鮮花熊散發著香氣。
陳競川看起來有點兒不自然,低聲道:
「阮寧,對不起晚了一天,祝你生日快樂。」
「你這是——」
這是補你之前的禮物。
陳競川拿出禮物,一樣一樣給我介紹。
「這是一歲生日的禮物,這是兩歲的禮物——
「這是十八歲的禮物,我特意去拍的火燄海螺珠,三千萬,好看嗎?」
每一樣禮物都很昂貴,一樣一樣拿出,陳競川繼續道:
「還有這個,二十四歲的禮物,二十五歲的禮物。」
他突然單膝跪地,從藍色的絲絨盒子裡取出一枚火彩極漂亮,淨度很高的鴿子蛋試圖戴在我無名指上:
「我從來沒跟你求過婚,現在給你補上。」
他抬頭,那張驕傲漂亮的臉上第一次仰視著我。
「阮寧,你和徐照野的以前我都不計較了,我以前的事兒你也都忘掉,我們扯平,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看著陳競川,他眼底閃過一絲不確定的惶然。
他在害怕,這個結論讓我難以置信。
陳競川這樣的人,居然會服軟,會討好我,會說我們重新開始。
我覺得自己在做夢,又覺得可笑極了。
偏偏我決定要走了,他又想好好跟我過日子了。
那以前我付出的那些算甚麼?
他到底是突然發現自己喜歡我,還是發現我也會離開才開始挽回?
見我一直不說話,陳競川慌了,他補充道:
「我保證以後不會出軌了,以後每年的生日我都會記得,阮寧,你說話啊!」
「可是,」我攥起手,不讓他戴上那枚戒指,「你現在說這些有甚麼用呢?
「太晚了啊!陳競川。」
陳競川的好脾氣能堅持到現在已經讓我驚訝了,果然,下一秒他猛地站起來摔了戒指,滿臉怒火道:
「阮寧,你他媽不能在喜歡了我這麼多年以後突然拋棄我,你以前很喜歡我的啊!你還記不記得你每周都會來找我,每次我生病你都會偷偷哭——你為甚麼就不能像以前那麼喜歡我了?!」
他生氣得理所當然,我卻松了口氣,覺得還是這樣的他讓我更熟悉。
我看著那枚價值連城,卻被他垃圾一樣扔在地上的戒指輕聲道:
「陳競川,我為甚麼要繼續喜歡你啊?
「你會喜歡一個永遠沒有回應,不停背叛婚姻,對另一半絲毫沒有責任感的人嗎?
「你從來都沒尊重過我,你也沒把我當你老婆,我們的婚姻從一開始就不是平等的。」
我自己說著說著都覺得可笑起來:「你當著我的面出軌了那麼多次,還指望我對你癡心不改嗎?」
「我都說了我會改了!」
「你當然可以改。」
我淡淡道:
「但已經跟我沒關系了。」
說著,我踢開腳下的禮物,開門要離開。
臨走前,陳競川叫住了我:
「阮寧。」他面容隱藏在陰影裡,看不清神情。
「你是因為我對你不好要跟我離婚。
「還是因為他?」
我想了想,沒回答他的問題。
「陳競川,你錯了那麼多次。
「這次算我錯。」
15
徐照野說要補送我生日禮物時,我以為他和陳競川一樣,也會送一些昂貴的首飾珠寶之類的。
沒想到他開著車直接帶我進了山,蒙著我的臉拉著我往山裡走。
我狐疑:「你不會是要把我賣了吧?」
「嗯,豬肉價今天十三塊一斤,」徐照野一本正經,「大概可以賣個一千多。」
「你有病吧徐照野!」明明剛和好不久,我倆很快又像沒分開一樣熟悉了,我剛要去打他,他卻停下了。
「就是這裡。」
他解開蒙住我眼睛的布,光斑照進我眼裡的瞬間,我的世界有了顏色。
一座小院靜靜坐落在我面前。
曾經的夢想已經有些糢糊了,記憶裡已經有些糢糊的小亭子,葡萄架,還有車厘子樹。
門口青石臺階平整幹淨,鵝卵石排成能容一人的小路,風一吹滿山的樹葉嘩嘩作嚮,還有順著竹排流進院子裡大魚池的山泉。
「只差你和白板了。」徐照野拉著我的手走進院子:
「這個院子我建了五年,都是我自己一點一點建起來的,這些年每次我覺得熬不下去的時候,我就來這裡,我砌了你喜歡的魚池,種了你說過的車厘子樹,還有你說要一起吃西瓜的亭子。
「幹完了,我就又有勇氣回去面對現實了。這些年我無數次想象帶你來看這裡,我想問你還喜不喜歡你說過的小院子了,我還想問你——」
他低頭:「你還喜不喜歡我了?」
吻在涼風裡錯落,徐照野捧住我的臉:
「阮寧,你會怨我毀了你的婚姻嗎?」
「怨我也來不及了。」他勾起嘴角,「我不會放手的。」
「不過,我可以再賠你一個。」
我正想說話,電話鈴聲突兀地嚮起。
是陌生號碼。
接起來,那邊的人聲音很急:
「你好,你是機主的妻子是嗎?
「機主剛剛出了嚴重車禍,現在正在市醫院搶救,請你馬上來一趟!」
16
周祕書說陳競川是飆車撞在橋邊石墩上受傷的。
「O 型血不夠了,血庫那邊多久能調來?不行,太久了!」
醫生皺眉道:「患者失血過多,家屬裡有沒有 O 型血?!」
我伸出胳膊:「我是 O 型血,抽我的吧!」
「行,先去做血型檢測,沒問題的話準備抽血!」
……
陳競川救回來了。
三天後我來醫院時,透過病房門縫看到了陳競川父親。
他近來商業版圖不斷擴張,越來越忙了,這還是我今年第一次見他。
陳競川爸爸早年是個混混,說好聽點是不拘小節,說難聽點有些方面素質堪憂。
他也不管醫院禁煙,直接抽出一支煙叼在嘴裡,剛想散煙給陳競川,一看他還纏著繃帶又收回手來。
「忘了你現在抽不了了。」
他就這麼坐在陳競川牀邊抽完了一整支煙,才開了口。
「你還記得你媽為甚麼跟我離婚嗎?」
陳競川冷冷地看著他。
「不是你睡了你女祕書,她受不了了才和你離婚的嗎?」
陳競川他爸把煙頭按滅:「是啊!但那不是第一次了。
「其實我之前睡過好多女人了,她都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那時候我們總是吵架,她把家裡能摔的東西都摔了,每天在家歇斯底裡地哭,但她每次都會原諒我。
「女人這種東西啊!最大的缺點就是心軟,她愛你的時候你不管犯了天大的錯,都不用你哄她,她自己就會為你找好借口把自己給哄好了。
「她說我是酒後亂性,說我逢場作戲,說我一時糊塗。哈,我那時候覺得她多蠢啊!怎麼世界上還有這種蠢貨,明明每次都說再也不會原諒我了,結果每次都會哭著原諒我,每次我說不會再犯了她都會信。」
「可是,」他又拿起一支煙,垂眸道,「我沒想到,那次她說了最後一次,就真是最後一次了。
「這麼心軟,這麼愚蠢的女人,原來愛耗盡以後,比男人都心硬如鐵。任我怎麼賭咒哀求,發誓威脅,她真的再也沒回過頭了。」
煙點上火,隔著白霧他眯起眼,似乎又看到了那個決絕Ṭų₄的女人。
「我不是傻子,不是只因為一個救命之恩就逼你娶一個你不喜歡的女人,你是我兒子,我比誰都清楚,你到底喜歡還是不喜歡。
「阮寧那孩子跟你媽一樣一樣的,心軟、善良,她又那麼喜歡你,我記得從小就願意跟在你屁股後頭跑,給你欺負的眼淚汪汪的,說再也不跟你好了,結果第二天又跟著你,也是個小傻子。」
這是我第一次見陳競川爸爸說了這麼多話。
他長嘆一聲:「兒子,你埋怨我不要緊,但阮寧那個孩子是陪你一輩子的人,我知道你也跟你老子年輕的時候一樣,喜歡在外面玩。但是你也玩了這麼多年了,也該玩夠了,以後都斷了吧!
「你知不知道,這不是她第一次抽血給你了,你大二那年泡妞飆車,她哭得眼睛都睜不開了,結果醫生一說要獻血,那麼一個小女孩二話不說就把袖子擼起來,說『抽我的』,大夫說一次只能抽 400cc,她非說要抽 800cc,說怕你不夠用,搞得人家哭笑不得的。
「競川,你這輩子身體裡淌著兩個人的血,一個是你媽,一個是阮寧。你不會再找到比她對你更好的人了,別傷了她的心,趁你現在,還有回頭的機會。」
他起身,我這才發現陳競川爸爸不知道甚麼時候已經變老了。
這個記憶裡一直意氣風發的男人,背好像微微有些躬了。
他拍了拍陳競川的手。
「別走你爹的老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他走後,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握著手裡的文件進了病房。
一次性抽血太多,我還沒完全恢複,面色還有點白,站久了還會發暈。
陳競川臉色蒼白,沒刮的胡茬讓他看起來有些憔悴,短短三天他看起來就清瘦了不少。
看見我,他眼睛微微亮起,嘴唇動了動,聲音沙啞:
「阮寧,算我求你。
「你再喜歡我一次,你曾經喜歡過我的,我都會改,他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我們好好的,好不好?」
他剛剛恢複了一點兒,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不成句子。
少見的狼狽。
我難得能低頭看著他,兩個人情勢好像發現了逆轉。
「你知道嗎陳競川?其實徐照野出現之前,我就打算和你離婚了。」
「……為甚麼?」他瞳孔微微放大。
「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家。我也不喜歡家裡總說閑話的保姆, 我不喜歡家裡來來往往的女人,我不喜歡總要給你擦屁股,我更不喜歡每天要照顧你, 也不喜歡你。
「陳競川,我不欠你甚麼了, 我人生的前 25 年都過得太壓抑了,人生能有幾個 25 年呢?我不想以後也都這麼過。
「我確實喜歡徐照野,因為在一起的時候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候。
「離婚協議書我放在這兒了。
「你放過我吧!」
人生中第一次,我看見了陳競川的眼淚。
或許是因為他現在正在傷中格外脆弱,又或者他終於意識到, 我真的要走了。
他眼眶泛紅,手指死命向前伸, 抓住了我的手。
只是此時他太過虛弱,那手怎麼也握不緊。
「阮寧, 我放過你, 誰來放過我呢?」
我掰開了他的手, 徑直出了病房。
17
陳競川一年後才簽了離婚協議。
後腳我和徐照野就舉辦了婚禮,他早就準備好了所有東西,婚禮在我最喜歡的意大利海濱小鎮,一切都很順利。
陽光裡, 我們在神父的見證下宣誓親吻。
那時的我不知道大洋彼岸,陳競川桌上放著安眠藥瓶子。
……
陳競川做了個夢。
夢裡他回到了大二那年。
他生病了, 20 歲的阮寧又坐著火車來找他了, 她心疼地坐在牀邊,眼睛紅紅地端著粥碗。
「陳競川,」她滿眼心疼, 「你難不難受啊?」
他一時怔住了。
這樣滿心滿眼都是他的阮寧,他有好久,好久沒見過了。
原來這是她最ƭü₇後一年,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那之後, 她再也沒這樣看過他。
也再沒愛過他。
久到他的心都幹澀地緊縮起來, 疼得他想要掉眼淚。
當時是怎麼樣的呢?
他遲緩地想起,他當時說得好像是:「廢話, 當然難受了。」
然後他讓阮寧滾,因為他當時正和外語系的校花打得火熱, 一會兒校花還說來他家呢!阮寧在這兒只會壞了好事。
他拿起行動電話, 手指止不住地顫抖, 他發簡訊給校花分了手, 讓她別再來了。
然後握住阮寧的手,眼淚到底掉了下來。
「阮寧, 我們結婚吧!」
阮寧一愣,隨後摸他的頭:
「陳競川,你燒糊塗了?」
他猛地抱住她, 感覺女孩子的身體先是僵硬, 然後一點點回擁住他, 驚喜又難以置信地小心翼翼道:
「你還沒到法定婚齡呢——為甚麼突然說要結婚啊?」
他泣不成聲:「因為我愛你,我他媽的特別愛你!」
阮寧笑了,用力抱住他。
「我也愛你啊!」
極度的幸福似乎帶來極度的疼痛, 可是他依舊沒有睜眼。
太幸福了,他舍不得。
如果這就是幸福的代價。
那就讓他永遠留在這裡。
這次終於,她能愛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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