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糖

上司結婚那晚,我拽着竹馬顧野喝到斷片。
沒想到兩個月後驗孕棒驚現兩條槓。
我告訴顧野,他卻只是眉頭微蹙:「結婚。我負責。」
酒席、婚禮、蜜月旅行全由顧野一手包圓,極盡奢華。
新婚夜,他指尖摩挲在我後頸,聲音暗啞:
「還想他嗎?」
「誰?」
「你上司。」
「???」
「……想她做什麼?」

-1-
上司姐姐結婚了,娶她的是一個大學剛畢業的小助理。
「她明明有更好的選擇!她工作能力那麼強,生活又有品位!」
「爲什麼偏偏是他?」
「他大學剛畢業,什麼都不懂!」
「就是一個小屁孩!」
我哭得泣不成聲,只覺得上司姐姐和她的小奶狗老公站在一起的模樣刺眼極了。
「好了,別哭了。」
顧野的聲音帶着一絲無奈,他蹙着眉頭,硬生生把我從酒吧的喧鬧中拖了出來。
我踉踉蹌蹌地跟在他身後,直到他把我拽進家門。
倒在牀上的時候,顧野想扶穩我,卻沒撐住,腳下一滑,整個人重重地跌在了我的身上。
他的胸膛緊貼着我,鼻息噴在我的頸間。
彼此呼吸炙熱,空氣裏瀰漫着酒氣和汗味,讓我的心跳得像擂鼓。
藉着酒勁我纏上他的脖頸。
「鬆開。」
他似是在命令我,試圖撐起身子,但我死死抓住他的衣領。
「我就不。」
我咬着牙,一口氣反坐在他身上,雙腿跨開,居高臨下地瞪着他。
他的襯衫被我扯得凌亂,露出了精緻的鎖骨。
「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
「顧野,你也不是什麼好人,因爲你,從小到大我背了多少黑鍋,捱了我媽多少打!」
「今天老孃我就要替天行道!好好教你做人的道理!」
我揚起手,作Ṫű̂ₘ勢要打他,卻被他一把扣住手腕,反客爲主。
顧野的眼神深邃,像在說別鬧了。
可嘴巴發出來的字卻是:
「蘇糖,你可別後悔。」
我抬起頭,對着那兩片欠揍的薄脣直直咬了上去。

-2-
第二天清晨。
夏日的晨光灑進窗簾,灼熱的光線將我從沉睡中喚醒。
我的腦子一片混沌,像一團漿糊。
而顧野還懶洋洋地露着上半身,似乎還在沉睡。
他健碩的胸膛在晨光中若隱若現,呼吸平穩地起伏着。
想起他昨天晚上在我身上又發狠又發瘋的樣子,我兩條腿還是止不住地晃盪。
穿好衣服,我躡手躡腳走到顧野身邊,看着他的睡顏安靜又誘人,嘴角還帶着一絲滿足的微笑。
我心跳再次不由得加速起來。
心裏一軟,拿起手機,順手給他 V 了 500,算是昨晚瘋狂後的補償吧。
畢竟我工資不高,也不知道這樣的極品在外面市場價是多少。
上班的時候一陣膽戰心驚,做什麼都心不在焉。
果然臨近中午,顧野發來了信息。
「什麼意思?」
「一點心意,意思意思。」
「500 元就想打發我?」
我靠!我就知道他想獅子大開口。
「再 V20,昨天送你回來的時候打車錢是我付的。」
顧野,你真他媽是個摳鼻。
只不過,我鼻子忽然有些發酸。
我們很有默契,誰都沒有再提這一夜的事情。
畢竟,從小的時候開始,顧野對於我們那一片的孩子來說,就是高不可攀的月亮。

-3-
顧野是我上託兒所的時候從滬市搬來蘇城的。
他面上一副乖巧懂事的樣子,實則骨子裏是個瘋批。
從小到大我們就不對付。
他帶着我用手指在寒山寺的池塘裏釣王八,我就給他的綠箭口香糖裏塞小強。
別人都在唱: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塊錢。
他教我:
「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口痰,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裏邊,叔叔喫了痰對我把頭點,我對叔叔說了聲,哥們請給錢!」
「這歌詞對嗎?」
「這是創新!可以讓你在新生歌唱比賽上大放光彩!」
確實……大放異彩。
比賽完,老師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對着我媽說話的時候還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我不知道他們倆在聊些什麼。
只知道回家的路上,我媽拿着雞毛撣子追了我兩條街。
「蘇糖!你給我站住!」
「你知道老師跟我說什麼嗎?」
「她讓我帶你去查一下智商,說現在有不少這方面的學校接收智力有缺陷的孩子!」
「你告訴老孃!是誰教你這麼唱的!是哪個王八羔子心腸這麼壞!」
「顧野!是顧野!」
我挨不住打,直接出賣他,順帶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
可顧野卻是滿臉綠茶站在一邊,眼淚汪汪:
「阿姨,您信我,我沒有!」
那一聲阿姨叫得我媽骨頭都酥了。
我媽看了一眼他無辜的小表情,再回過頭看向我時,雞毛撣子落得比剛纔更狠:
「小小年紀還學會撒謊了!」
我憋紅了臉,淚眼朦朧看着顧野:
「你個王八羔子!」
「有朝一日你可別落我手裏!不然我要你好看!」

-4-
進了初中,顧野的成績就像開掛一樣,一路衝到了市重點高中。
在他孜孜不倦的循循善誘下,我也一路來到了市重點做吊車尾。
可喜可賀的是我們倆不在一個班。
但這依舊沒有阻擋顧野跟我做死對頭的決心。
他總是在課間有事沒事就來我們班門口晃悠,站在窗戶邊板着臉不說話的樣子,比我們班主任看着還像班主任。
那些班裏跟我玩得熟一點的男同學一個個都遠離了我。
「爲什麼?爲什麼你們不和我一起玩?」
「蘇糖,真不是哥哥們不帶你,是你那個小竹馬氣場太大!」
「哥哥們怕!」
都是慫貨。
我瞥了眼窗戶外的顧野。
他看上去心情不錯,吹着口哨從我們班門前晃晃悠悠經過,跟蘇城平江路上遛鳥的大爺有的一拼。
高二一天午後,我們班班花忽然來找我。
「蘇糖,你字好看,我可以請你幫個忙嗎?」
我拿出價目表:「抄作業一次五塊,兩次九塊,三次十二塊。包月的話還可以打折!」
「不不不!我不是想找你抄作業的。」
班花一臉靦腆,聲音細軟:「我想請你幫我寫情書。」
「十塊!不接受議價!」
班花嘟嘟嘴,拿出了一張嶄新的十元大鈔放在我面前。
我拿起雪碧罐頭大手一揮,一臉八卦:「誰那麼好命,可以得到我們大美女青睞?」
「顧野。」
我剛喝下去的雪碧差點沒噴出來,心中泛起一陣莫名的酸澀。
一臉難堪:「顧野?」
「他可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你也喜歡他?!」班花一臉驚訝。
「不。」
我咬着牙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得加錢!」
我寫了情書,每寫一下就摸摸錢,可是心裏那股子酸意卻還是下不去。
這些年,顧野不僅成績開掛,連長相身高也都跟着開了掛,現在在學校已經晉升爲校草了。
反觀我,瘦瘦小小,沒有一點要發育的樣子。
人和人之間果真是有區別的,真是羨慕嫉妒恨!
可顧野還是那個顧野,除了外在優越以外,他的良心依舊是大大的壞。
班花把我寫的情書恭敬地遞給他。
他打開看了眼,把情書留下,然後對着班花冷冷開口:
「滾!」
班花跑回班裏哭得梨花帶雨,還不忘找到我。
「退錢!」
「貨物離櫃概不退換!」
班花哭得更大聲了。
我嘴角卻止不住地上揚,爲自己的致富之路竊喜。
顧野越變態,就越容易激發小女生的征服欲。
每每有女孩子來找我付費諮詢怎麼拿下他,我都是一臉裝ŧü¹ B:
「我追顧野這種類型,說實話,分分鐘追到手。」
「不用一星期,三天。」
「顧野好追。」
「太好追了。」
「我爲什麼不追?」
我拍着臉,大義凜然道:「姐們兒要臉。」
「青梅竹馬,十多年的老熟人。」
「擱現在,下不去手。」
「咱是一重點高中孩子,首先得對得起自己。」
「就這句話,其它的,玩去。」
衆人:「……」

-5-
也許是實在不堪其擾,放學回家的路上。
顧野冷着臉走在我邊上。
「聽說你靠幫別人給我寫情書賺了不少錢。」
我裝傻:「哪有?」
「拿出來。」
「……我真沒有!」
「勞資蜀道山。三!二!一!」
我以爲顧野說的是錢。
於是趕在最後一個字的尾音結束前,抖抖索索把最近代寫情書賺的錢遞給他。
他氣笑。
「艹!這麼多?」
「蘇糖,你是打算靠把我賣了發家致富是吧?」
我一臉慚愧:「都是辛苦錢,出門在外做點小買賣不容易。」
話音落地,顧野只是一味盯着我不再吭聲。
我有點害怕,這是他生氣前的預兆。
「要不以後我六,你四?」
顧野繼續看着我,眼睛裏是我不懂的墨色。
「好吧,好吧!五五分總行了吧!」
顧野還是沉默。
「我四你六!不能再低了!再低我回本都回不了!」
我卑微得不能再卑微了。
顧野這才握着這一把錢放進了自己的書包裏。
我心痛的比張學友的心如刀割還刺激。
可我沒想到的是,顧野放好錢,又拎過我的書包翻找了幾下,把還沒有交付給同學的情書一起沒收。
我氣得想打他,可無奈個頭沒他高。
顧野低下頭逼近我,一臉嗤笑。
「小孩子才做選擇,成年人……什麼都要!」

-6-
高考查分這天,我媽剁骨頭的聲音特別大。
「顧野,說好的,我媽要是宰我,你要救我!」
「嗯嗯!你放心,我以後每年清明第一炷香都給你!」
我哆哆嗦嗦地輸入考試Ṫűₚ號查分數,直到成績出來,他似乎比我還要激動。
那雙平日裏總是帶着疏離感的清冷眼睛,此刻笑起來竟彎成了一個小小的月牙,裏面盛滿了暖暖的光芒。
看得我心跳加速,只能不知所措地避開了視線。
「蘇糖,咱們報一個學校吧!」
顧野的聲音輕快而堅定,帶着一絲期待,彷彿在分享一個祕密。
那一刻,我們靠得異常近,近到我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
他的手掌溫熱地覆在我的頭頂,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我的髮絲,傳遞出一種親暱的安撫。
陽光透過窗戶的玻璃斜斜灑進來。
將他臉頰上細軟的絨毛照得根根分明,連微小的汗珠都閃爍着晶瑩的光澤,整個房間都瀰漫着午後慵懶的暖意。
「顧野。」
我呼出的氣息吞吐在他臉上。
他的耳朵瞬間染上了一層緋紅,一路蔓延到脖頸。他緊張地抿了抿脣,喉結輕輕滾動,彷彿在極力掩飾內心的波瀾。
「爲什麼?」
「爲什麼想讓我和你報一個學校?」
我輕聲反問,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就連手指也不自覺地絞緊了衣角。
此時我的喉嚨發乾,心跳聲在耳邊咚咚作響,彷彿要衝破胸腔。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他灼熱的視線。
「我怕……我怕你誤入歧途!好替你媽看着你!」
顧野的話語急促而笨拙,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着一種故作鎮定的倔強。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爲……
心底那點隱祕的期待像泡沫般破裂,只剩下空洞的迴響,我的嘴角勉強擠出一絲苦笑。
我和顧野報了同一所大學。
可沒想到的是,我志願滑檔了,不過還是考上了和顧野同在滬市的其它大學。
距離顧野的大學只隔了一條馬路。
上大學後,他沒事就來我們這晃盪,就像高中時期一樣。
果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7-
青春的躁動因爲學業被壓抑,直到上了大學這一刻纔開始釋放。
室友帶着我參加各種聯誼活動,可我每次都能被顧野抓包。
「顧野,你是特工嗎?」
「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裝了 GPS 定位器?」
又一次從聯誼會上被顧野帶走,我終於爆發了。
「大學生交男朋友ṭŭ̀⁹很正常,你能不能不要這樣矯枉過正!」
他只是一味地冷笑。
「蘇糖,我讓你小心男人!結果你他媽小小的心裏全是男人!」
「……」
他的語氣帶着一些狠戾,這是我從未見過的樣子。
似乎是想掩飾剛纔的衝動,顧野輕咳了兩聲。
「我答應過你媽,要好好看着你!」
「你好不容易考上大學,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戀愛這種回報率低的事情上。」
「……行啊!」
我瞪着他,氣得渾身發抖,大聲喊道:
「顧野,你厲害!」
「有種你也別談戀愛啊!不然我逮到一個毀一個!」
滬市的冬天陰冷潮溼。
夜晚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過臉頰,把我凍得嘴脣發紫,只能看到口中呼出的白氣嫋嫋升起。
顧野摘下脖子上的圍巾套在我頭上,眼神深邃而複雜。
突然他皺起眉頭,緩緩低下頭來,距離近得能感受到他的炙熱呼吸。
我完全怔在原地,心裏有什麼東西緩緩落下,大腦一片空白。
只感覺到脣瓣傳來冰涼溼潤的觸感,那是他突如其來的吻。
許久後,他站直身子,動作帶着一絲遲疑。
「蘇糖,我……」
只是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我的驚訝打斷。
「顧野,你被下降頭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眼睛瞪得老大,心中湧起一陣混亂和震驚。
「兔子都不喫窩邊草!」
他鼻尖凍得發紅,呼吸急促,聲音裏全是暗啞,彷彿在壓抑着某種情緒,擠了半天只蹦出三個字。
「你好吵!」
「你傻逼!」
我回敬這三個字,捂着狂躁不安的心落荒而逃。
宿舍熄燈。
躺在牀上的我翻來覆去。
快睡着時,忽然覺得身上傳來一陣異常的熱浪,像是被無形的火爐包裹,讓我瞬間驚醒。
眼前的被子裏鼓鼓囊囊地蠕動着,彷彿藏着什麼活物。
我顫抖着手指,慢慢掀開被子一角,藉着窗外微弱的光線,赫然發現是一個蜷縮着的男人身影。
他抬起頭,那張熟悉的臉龐在陰影中清晰起來。
是顧野。
只不過他的眼神帶着一絲戲謔。
「我擦。嚇死我了!」
我脫口而出,聲音因恐懼而顫抖。
「你怎麼在這?這是女生宿舍……門鎖得死死的,你怎麼進來的?」
我壓低聲音質問,手心全是冷汗。
「噓!」
他卻無視我的慌亂,向上爬了點,動作輕巧如貓,直到嘴巴湊到我耳邊,吞吐着溫熱的氣息。
「蘇糖!」
他喚着我的名字,語氣裏透着警告。
「你好吵!」
顧野的聲音低沉而慵懶,彷彿這樣闖入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隨着最後一個字的尾音,密密麻麻的吻也隨之落下。

-8-
再醒來,面前是三張泛着青色的大臉。
「我艹!」
我嚇得一屁股坐起來。
「蘇糖,你是不是有什麼情況?」
「你這哼哼唧唧一晚上了。」
「夢到誰了?這麼膩歪?」
室友們眼神中帶着審視的埋怨。
我紅着臉,把頭埋在被子裏。
原來只是一場春夢。
我一定是瘋了,我怎麼會夢到顧野呢?
還在夢裏和他做了那麼多壞事。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
可我才二十……難道這就是飢渴嗎?
自那次莫名其妙的親吻後,我就沒有再見過顧野。
一連幾天,我實在沒忍住,發信息給他。
我:「?」
顧:「??」
我:「沒什麼想對我說的?」
顧:「n ss!w!」
我:「……」
學霸不愧是學霸,嘰裏咕嚕發的什麼東西,我一個字都沒看懂。
晃晃悠悠又是一週。
我和班長老大哥參加了顧野他們學校的公開課,卻在食堂碰到他和一個姑娘坐在一起喫飯,兩人有說有笑。
心裏的酸澀和委屈忽然就溢了出來。
「顧野!」
他轉頭看向我的時候,眼睛裏是晦暗不明的情緒。
這是嫌我打擾了?
我心底深處的那個黑洞被無限放大。
於是拖着一臉莫名其妙的班長走到顧野身邊。
「好巧啊!你也在這裏喫飯。」
「我和我男朋友聽說你們食堂飯菜不錯,也來看看。」
話音剛落,三個人齊刷刷看向我。
顧野突然肩膀猛烈地抖動着,胸腔裏發出「咳咳咳」的聲音。
「你病了?」我沒忍住開口。
他卻拿着飯盒站起身,瞥了班長一眼,然後冷冷回我:
「不用你管!」
「不管就不管,搞得誰稀罕你一樣!」
顧野離開的背影怔了一下。
和他坐在一起喫飯的女孩也跟着站起了身,一臉和顏悅色:
「那個……同學你好!我是顧野他們班的班主任。」
「……」
「老師好。」
我好像現在說什麼都找補不回來了。
臨了,回學校。
班長老大哥叫住了我,一本正經:「蘇糖,我有話對你說!」
「咋了?」
我還沉浸在剛纔顧野那一臉失望的神色裏。
「我不知道你對我有好感,如果有什麼我做的讓你誤會的地方,我和你道歉!」
我一臉懵圈:「道什麼歉?」
「我在老家是有青梅竹馬的,我們感情很好,我非她不娶。」
班長老大哥一臉勸我回頭是岸的表情:
「雖然這個世界上像我這麼優秀的人太少,但是你也沒必要在我一棵樹上吊死。偶爾降低一下自己的標準,你會發現外面的世界更精彩!」
「我……」我剛想解釋。
「你什麼都不用再說了,我和我家小青梅的感情是山無棱,天地合,才ẗū¹敢與君絕。」
「你……」我還想繼續解釋。
「我不會喜歡你的!你放棄吧!」
「蘇糖,祝你幸福!」
「……」
今日的冬風格外凌亂。

-9-
寒假過年,很少下雪的蘇城竟然飄起了小雪花。
喫過年夜飯,顧野拎着一袋子的煙花進了門,臉上帶着一絲久違的笑意:
「放不放煙花?」
他的聲音在清冷的客廳裏顯得格外清晰。
自那次在食堂尷尬地遇見後,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了。
「放!」
送上門來的,豈有不要的道理。
他推着那輛老舊的自行車,示意我坐上去,一路顛簸着將我帶到了一片視野開闊的荒地。
這裏是即將開發的新商業區。
隨着打火機光影的一次又一次熄滅,夜空中綻放了美麗的煙花。
五彩斑斕的光芒照亮了我們的臉龐,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火藥味,每一朵煙花都像是在訴說無聲的心事。
趁着噼裏啪啦的爆炸聲,我和顧野幾乎是同時開口。
「顧野。」
「蘇糖。」
他撓撓頭,一臉紳士:「算了,你先說。」
「顧野。」
「我們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吧!」
我小心翼翼地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被煙花的爆炸聲掩蓋。
我不想失去他。
做戀人會爭吵,會分手,會老死不相往來,那種結局光想想就讓我心痛如絞。
可是朋友不會,朋友可以永遠並肩而行,分享喜怒哀樂,不會讓感情在瑣碎中消磨。
顧野點燃煙花棒的手微微頓了一下。
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神閃爍不定,似乎在思考着什麼,但最終只是輕輕點頭。
「好!」
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卻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嘆息。
回去的路上,我像兒時一樣,坐在自行車後座,靠在他寬闊而溫暖的背上。
臉頰貼在他發冰的羽絨服上,卻還是能聽到他蓬勃有力的心跳聲,那節奏彷彿在提醒我,有些東西已經悄然改變。
這份純粹的友誼像是已經摻進了某種複雜的情感,讓回程的路途變得沉默而漫長。

-10-
下班回到小公寓裏。
顧野已經離開,可是家裏卻好像多了一點有關他若有似無的影子。
那張滿是一夜混亂證據的牀單,已經被他洗好晾在了陽臺。
空蕩蕩的冰箱裏被塞滿了食物。
桌子上還有一支塗外傷的藥膏。
我忽然覺得,被人照顧的滋味好像挺不錯的。
說到滋味,顧野他確實不錯。
自那夜後。
他對我還像從前一樣,發來慰問信息,公式化的那種。
很好。
成年人的生活就是這麼簡單。
誰都沒必要捅破那層窗戶紙。
只是沒想到的是,我會懷孕。

-11-
在整理辦公抽屜時,我看到了兩個月前買的衛生巾,才驚覺,我已經很久沒有用過了。
我以爲安全期應該沒事,終究是大意了。
回到家中,惴惴不安地試到第三根驗孕棒,看到雙線。
才明白,我是真的懷孕了。
我沒有應對這種突發狀況的經驗,腦中一片混亂。
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顫抖,躊躇了片刻,最終還是鼓起勇氣給顧野發去了那條簡短的信息。
「我有了。」
他幾乎秒回:「有什麼?」
「孩子。」
「你的。」
這個消息發出後,手機屏幕瞬間沉寂,如同投入了無底深淵。
我反覆刷新聊天界面,卻只看到自己的消息孤零零地懸掛着,對方再也沒有任何回應。
可就在二十分鐘後,正當我蜷縮在沙發裏胡思亂想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切的、近乎粗暴的敲門聲。
「蘇糖,是我,開門!」
我慌亂地起身打開門,是顧野。
他顯然是狂奔過來的。
胸膛還在劇烈起伏着,額頭上也佈滿了細密的汗珠。
整個人虛脫般靠在冰冷的門框上,大口喘着粗氣,連話都說不出來。
入戶玄關的暖黃色燈光柔和地灑落在他頭頂,形成一圈朦朧的光暈。
我整個人瞬間被籠罩在他的影子裏,彷彿置身於一個不真實的夢境。
顧野的目光直直地鎖定我,眼神里透出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堅定和決心,沒有絲毫的猶豫或閃躲。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語氣裏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
「蘇糖。」
「和我結婚,我會對你負責的。」

-12-
我帶着顧野回家說要結婚的時候,我媽近乎癲狂地拍着我胳膊。
「你走狗屎運啊!那麼多漂亮的女孩子,小顧怎麼看上你的?」
「小顧你別誤會,阿姨不是說你是狗屎!」
我媽語無倫次地解釋。
顧野笑了笑,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我媽。
「媽,蘇城結婚的規矩我都懂!這張卡里是彩禮。」
「我和蘇糖結婚的婚宴、蜜月、新房,全部開銷由我這裏承擔。你和蘇糖到時候只要漂漂亮亮地參加就好。ṱũ̂⁻」
哼。
顧野從小就是這樣,萬事周到,深討中老年婦女們的喜歡。
我在廚房洗碗的時候,媽媽忽然擠進來。
「蘇糖,幾個月了?」
「什麼幾個月?」
我揣着明白裝糊塗。
「以前我做糖醋排骨,你恨不得連盤子都能喫下去,今天一塊都沒有動。」
「你和我當初懷你的時候一樣,一點肉腥味都不能聞。」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媽媽把顧野給的銀行卡又塞回到我的褲子口袋裏。
「錢別亂花,自己存着。」
「媽。」
我爸去世得早,我媽含辛茹苦一個人把我拉扯大,這些年很不容易。
「好了,這些碗別洗了,洗也洗不乾淨。」
眼眶突然有些發酸。
中式父母的愛好像就是這樣,面上波瀾不驚,實則波濤洶湧。

-13-
夜晚秋雨綿綿,細雨如絲,無聲地灑落在昏黃的路燈下,將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朦朧的溼意中。
顧野開車送我回到公寓樓下,車緩緩停在路邊。
「要上去喝杯茶嗎?」
我鼓起勇氣,目光直直盯着他,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顧野側過臉,嘴角掛着若有似無的笑意:
「不了,晚上還有一些工作要處理。」
「哦。」
我應了一聲,連我自己都沒有察覺,語氣裏竟然帶着一股濃濃的失落,心口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就在我低下頭準備解安全帶的時候,一雙大手先我一步伸了過來。
顧野整個人靠了過來,他貼着我,近到我能看清他的睫毛在陰影下輕輕顫動,鼻息溫熱地拂過我的臉頰。
車窗外淅瀝的雨滴輕輕打在車窗玻璃上,冷熱交加,使得玻璃上起了一層淡淡的霧氣,模糊了外界的燈火,卻清晰了車內我們的倒影。
熱浪在狹小的空間裏蔓延,我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跳的鼓點。
本能地,我閉上眼睛。
以爲自己會迎來一場潮溼,腦海中閃過無數旖旎的畫面。
卻聽見一聲嗤笑。
「你閉上眼睛幹什麼?」
那聲音暗啞而剋制,似是引誘又似是邀請,帶着幾分戲謔的調子,讓我瞬間羞紅了臉。
我睜開眼,看着顧野一臉壞笑,那雙眼睛像深潭一樣,藏着我摸不透的情緒。
「你……你幹嘛呢?靠我這麼近!」
我只覺得耳垂髮燙。
「吧咔!」
安全帶扣彈出的聲音清脆響起,打碎了我的小期待,像一盆冷水澆在心頭。
「我在幫你解開安全帶,不然你以爲我想幹什麼?」
「……你嗎?」
顧野退開一點距離,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眼神里滿是調侃。
我詫異地看向他,沒見過顧野這麼混不吝的樣子。
「你放心,你現在懷着孕,我還沒有禽獸到這個地步。」
他聲音低沉,帶着不容置疑的溫柔。
接着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輕輕落在我的頭髮上,溫熱而短暫。
卻讓我渾身一顫,落荒而逃。
車門關上之際,我錯過了顧野的自言自語。
他像一隻盯着小白兔的大灰狼,目光追隨着我的背影,語氣裏全是胸有成竹的篤定。
「蘇糖,這次我不會給你機會逃走了。」

-14-
領證那天,我和顧野穿着白襯衫。
章快要戳下去的時候,他急促地喊了句:
「等等!」
「你後悔了?」我心裏有些發慌,連帶着說話的態度也不太友好。
「顧野,你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什麼幺蛾子,我會弄死你的!」
顧野卻一臉認真地盯着我。
「蘇糖,嫁給我就沒有回頭路了。」
「我這個人的人生字典裏,只有喪偶沒有離婚。」
「我給你最後一次反悔的機會。」
「嗯,不反悔。」
現在的顧野有錢有房,工作又好,和我知根知底,我爲啥要反悔?
領完結婚證,他心情似乎很好,一路開車吹着口哨,將我帶去了他之前買的新房。
房子的裝修是我喜歡的中古風。
奇怪的是,房子裏所有的邊邊角角都被包裹上了防撞條。
「這是……?」
我沒忍住問他。
他笑了笑,答非所問:
「這個家裏所有的東西你都可以碰,除了書房。」
我挑眉點點頭。
「男人都有自己的祕密基地。」
「我懂。」

-15-
我和顧野的婚禮辦得很是豪華,他父母也謙遜溫和,他禮數週全,每個人都讚賞有加。
包括我的上司。
上司姐姐帶着小奶狗來的時候,顧野剛好在和其他長輩說話。
「蘇糖,你深藏不露啊!這麼快就結婚了。」
「哪有!」
「新郎官很帥啊,他就是你之前常掛在嘴邊的小竹馬吧!」
我紅着臉點點頭。
就在這時,顧野過來了。
我拉過上司姐姐,看向顧野說道:「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上……」
那個「司」字剛落地。
顧野走上前,死死握住了小奶狗的手,臉上全是一片化不開的暖暖笑意。
「感謝感謝!」
「百忙之中來參加我和糖糖的婚禮。」
小奶狗漲紅了臉,一臉痛苦。
「祝兩位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那個……我感受到你熱烈的感謝了,可不可以鬆手?」
顧野這才鬆開。
待他們走遠,顧野在我耳邊小聲咕噥。
「你這個上司表面上看着挺年輕啊,內裏不太中用啊!」
上司姐姐?
「不會啊,我上司保養得挺好的,而且有時候辦公室沒人,她都自己換桶裝水。」
顧野若有所思:「他長得倒是挺俊的。」
女生怎麼能說是俊呢?
「你說的是英氣吧!」
我一臉自豪。
「我上司很英氣的,喜歡她的人特別多。也不知道爲什麼她偏偏選了那個實習生?」
顧野皺了下眉:「你們公司人力審美不行,那個實習生,她長得有點老成。」
我順着顧野的話點點頭。
不知道那個實習生舔狗用了多少手段,才把上司姐姐勾走的。
「哼,像他那樣心機重的人長得多少有點顯老。」

-16-
新婚夜。
我坐在客廳地毯上拆着一地的份子錢。
顧野洗好澡穿着浴袍出來,似露非露的胸肌也沒能奪走我的注意力。
一聲嘆息後,他坐在我身後的沙發上。
「蘇糖,你真的是和小時候一點變化沒有,還是那麼喜歡錢!」
我點點頭,不置可否:「你放心,等我理好這些份子錢,分一半給你。」
他突然俯身在我身後,指尖摩挲在我後頸,聲音暗啞:
「還想他嗎?」
那觸感讓我渾身一顫,我幾乎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熱氣拂過我的耳畔。
「誰?」
我故作鎮定地問,心跳卻不由自主地加速。
「你上司。」他輕哼一聲,語氣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醋意。
「……」
「想她做什麼?」
顧野似乎對這個答案非常滿意,嘴角勾起一抹淺笑,眼神柔和下來,手指輕輕梳理我的髮絲。
他將我困在懷裏,我的後背緊緊貼着他溫暖的胸膛,鼻間也全是沐浴露的香氣。
「蘇糖,別數錢了。」
他低聲命令,聲音裏帶着寵溺的無奈,手臂收得更緊了些。
「我一分都不要,全給你!」
「真的?」
我開心地轉過頭看他,這才發現我們鼻尖幾乎相觸,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睫毛的顫動,彼此的氣息也在百般糾纏。
「顧野。」
我輕喚他的名字,聲音微顫。
「嗯?」
他那聲疑問充滿着誘惑力,脣瓣微張,似乎在邀請什麼。
「我懷着小寶寶。」
「所以呢?」
他挑眉,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
「所以不可以。」我堅持道,試圖推開他,卻被他牢牢禁錮。
他一把將我抱起,走進主臥,語氣裏全是曖昧。
「那正好試試其他方式。」

-17-
再醒來的時候,我的無名指上多了個大鑽戒,看上去很值錢的樣子。
「喜歡嗎?」
顧野躺在我身邊,撩着我的頭髮。
「值錢的我都喜歡。」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卻將我拉入懷裏,握着我的手,親吻着手指上的鑽戒。
吐槽道:「蘇糖,你真是個財迷。」
我沒想破壞現在美好的氛圍,可是嘴比腦子快。
「顧野。」
「其實你沒必要做到這樣的。」
「鑽戒不保值,黃金保值,以後要送就送黃金的。999 黃金,我值得擁有。」
「…….」

-18-
婚後,我才知道和顧野過日子是這樣舒心。
我們有一起長大的記憶,也有共同的愛好,顧野就像是我肚子裏的蛔蟲,我想喫什麼想做什麼他全能猜到。
可是我的上司姐姐似乎就沒有我過得這麼開心。
一起喫午餐的時候,她面露苦澀:
「也許是我結婚結得太過急躁了。」
「我發現我其實並不瞭解他。」
「戀愛和結婚是兩回事。」
小奶狗實習生從公司離職創業去了,自從他走後,上司姐姐總是心不在焉。
回到家的時候,我想着她說的話,只覺得自己什麼忙都幫不上,有些無力。
就連顧野連叫了我好幾遍都沒有聽見。
「你在想什麼這麼出神?」
「我上司說她結婚後悔了。」
顧野給我夾菜的手頓了一下:「他今天找你聊的?」
「嗯。」
「那你什麼想法?」
「我的想法不重要,她的想法才重要。」
顧野重重放下了筷子,冷哼道:「他的想法才重要?」
「你懷着我的孩子,還在操心別人的事情,你是當我死了嗎?」
「顧野,你怎麼說話呢?」我也重重放下了碗筷。
「什麼叫別人?」
「她是我大學畢業的時候就帶着我走入社會的師傅,也是我的指路明燈,怎麼就成了別人?」
「他是你指路明燈,那我是什麼?」顧野氣急敗壞。
「你過去是我的好朋友,現在是我的老……」
我那個「公」字還沒說完,顧野眼眶就紅了一圈,就好像我欺負了他一樣。
「蘇糖!我是你的好朋友?!」
「哼。」
「你相信男女之間有純友誼嗎?你去大馬路上問問,哪個男的會無條件地陪伴一個女人十幾年?」
「顧野你什麼意思?」
他剛纔說了很多話,信息量很大,一時間我有點懵。
「蘇糖?你爲什麼就是不明白呢?」
他像是自嘲般譏笑道:「我對你從來就沒有過什麼純友誼。」
「……所以,顧野,你喜歡我?」
他氣笑:「怎麼?看不出來嗎?」
「???」
一頓晚飯不歡而散。
顧野整理完廚房,帶着廚餘垃圾出了門,直至臨睡前纔回來。
手裏卻拎着我愛喫Ṭũ₎的美齡粥。
「大晚上出去這麼久就是買這個?」
我受不了美食誘惑,厚着臉皮坐在了他的身邊。
「嗯。」
「不是爲了你,是給你肚子裏那個小不點帶的。」
顧野面無表情,只是低着頭幫我準備餐具。
「謝謝你。老公~」
「老公」這兩個字一出口,顧野的耳尖瞬間紅溫。
轉頭看了我一眼,捧着我的臉就這樣親了過來。
「粥~我還沒喝呢?」
我敷衍的回應着。
「嗯。粥太燙了,親一會兒,它就涼了。」
「……」
顧野好哄,真是太好哄了。

-19-
肚子九個月大的時候,顧野因爲臨時會議加班。
大晚上,百無聊賴的我躺在沙發上刷朋友圈。
沒想到看到了上司姐姐的奶狗老公發了新動態。
圖片裏是他在給一個年輕女孩剝螃蟹,還附帶了定位。
【強烈推薦這家的螃蟹!!!】
我去。
小三上位,赤裸裸的挑釁!
也許是孕期敏感,見義勇爲的使命感忽然上頭。
我不顧自己的肚子,直接打車到了奶狗喫飯的地方。
「螃蟹好喫嗎?」
小奶狗看到我,有些驚訝。
「蘇糖你怎麼在這?算了,你要一起喫嗎?」
艹,還想讓我同流合污!
我單手扶着腰,另一隻手將他拉起:「喫喫喫!就知道喫!」
「你大晚上有時間在這裏給別的女人剝螃蟹,沒時間陪自己老婆?」
「你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蘇糖,你上司螃蟹過敏,不能喫!這你也知道啊~」小奶狗解釋道。
我氣笑:「不是,你聽話能不能聽重點?我是在跟你討論她能不能喫螃蟹嗎?」
小奶狗掙脫開我的手。
「蘇糖,你今天怎麼了?我招你惹你了?大晚上你跑過來抽什麼瘋?」
「我抽什麼瘋?」
「我替我上司不值!」
「你要資源沒資源,要錢沒錢,要長相,行,也就這點皮囊還算過得去!」
小奶狗面露難堪:「蘇糖,雖然你說的都是真話,但是那麼直接就有點傷人了!」
「傷人?有你傷人嗎?」
「她爲了和你在一起頂住了多大的壓力,一個女人要在男人堆裏競爭,去努力打造自己的商業版圖,你知道有多累嗎?」
「結果呢?你不理解她也就算了,你他媽還帶着別的不三不四在這裏喫螃蟹!」
「螃蟹這麼好喫嗎?」
旁邊的小姑娘站起來:「你說誰是不三不四的人呢?」
「說的就是你呢!」
「你不知道他結婚了嗎?大晚上勾引有婦之夫!你臭不要臉!」
也許是情緒有點激動,肚子裏傳來輕微的胎動。
忽然,那個年輕姑娘一臉惶恐地指着我。
「你隨地大小便啊!」
「你才隨地大小便呢!」
「你全家都隨地大小便!」
我回懟道。
然後低下頭,這才感覺到腿上一陣熱意,緊接着是肚子裏傳來的陣痛。
「我羊水破了!快!給我叫救護車!」

-20-
顧野趕來的時候,我正躺在病牀上。
上司的奶狗老公和那個女孩站在一邊,一臉無辜。
顧野看到他們,眼中似乎滿是冷意,可他還是盡力安撫好我的情緒。
「還疼嗎?」
我搖搖頭:「醫生說送來的及時,現在在等開指。」
他點點頭。
下一刻,顧野逼近小奶狗,直接鎖住了他的脖子,將他壓在牆上。
「放開我!你他媽想幹什麼?」
小奶狗掙扎着,臉憋得通紅,喉嚨裏擠出嘶啞的聲音。
顧野的手指收得更緊,指節泛白,聲音卻壓得極低。
「你還有臉問?蘇糖現在這樣,就是你害的!」
「關我屁事!」
小奶狗咳嗽着,試圖掰開顧野的手。
「是她自己來找我的!」
「打人了!救命啊!護士快來!」
那個女孩在一旁尖叫起來。
顧野指着她:「閉嘴!再喊一句,我讓你也爬着出去。」
他喘着粗氣,眼神像淬了冰。
「蘇糖懷着孕,你還刺激她?這幾年來,她一直把你看作是她的指路明燈,敬你重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她?」
「不對,等等……」
我總覺得顧野說的話哪裏有問題,連忙叫住顧野。
可我的打斷就像是剪刀,似乎把顧野最後一根弦給剪斷了。
「不對?哪裏不對?」
他戲謔道。
「不對的人是你吧!你懷着我的孩子大晚上去找別的男人!」
「現在還要幫他說話?」
「蘇糖,你就這麼喜歡這個上司?」
「你這麼喜歡他,爲什麼還要答應和我結婚?我們那些婚禮的誓言又算什麼?」
說着說着,顧野卸了力,雙手捂着臉,從胸腔裏發出低沉的嗚咽聲。
就好像房間裏所有的人都在欺負他一個。
「……」
「我什麼時候成她上司了?」
「他什麼時候成我上司了?」
我和小奶狗異口同聲。
「他不是你上司,那誰是你上司?」顧野抬起頭,眼眶裏全是淚水。
「咚咚咚……」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人敲響。
「嗯,打擾一下……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上司姐姐站在門口,看着顧野和小奶狗,一臉茫然。
我指着上司姐姐:「她呀,她纔是我上司啊!」
顧野一臉詫異:「她?女的?」
「女的怎麼了?我老婆就是那麼優秀!」小奶狗急急地小跑到上司姐姐身邊,一把勾住了她的手。
「老婆,你總算來了!蘇糖她老公欺負我!」
「我被他打得好疼……」
「……」
好濃的一股茶味。
「蘇糖,我聽小奶狗……我聽我老公說你要生了,就趕過來了。」
「現在……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上司姐姐看着我,大大的眼睛裏全是問號。
「你老公和這個女的揹着你在外面偷喫!」
「老婆,我錯了,我確實偷喫了,但是我喫的是螃蟹!你不喜歡喫螃蟹,連味都聞不了,所以我纔在外面喫的!」
小奶狗一臉諂媚。
「呵。」
「你偷喫的何止是螃蟹,你還偷人!」我指着他大罵:「你真是不要臉!姐姐對你這麼好,你還揹着她幹這種事情!」
顧野扶着我的腰肢,輕聲安撫:「先彆氣了,馬上都要生了,留點力氣。」
「不過,你確實是男人中的敗類。」
小奶狗一臉懵:「不是……你們罵我之前能不能先搞清楚狀況啊~」
那小姑娘湊上來,抖抖索索開口:「那個……我能不能插句嘴。」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不是他的小三,我是他的小妹,親生的那種……」
「???」
這時,病房門被推開,護士進來。
「可以準備推進等候室了!」
顧野立刻幫我調整位置,動作輕柔得像個老手。
在我頭上留下一抹潮溼。
「老婆,別怕,我會一直陪着你!」

-21-
終於卸貨。
在月子中心住了三個多月,回到家裏。
顧野對待我卻比生完孩子前冷淡了一些。
我自認爲我確實比生孩子前圓潤了一點,但還不至於沒有一點吸引力。
夜深人靜。
我穿着性感睡衣躺在牀上。
顧野看着我,目光沉了三分,話音裏全是低沉的嘶啞。
「穿這麼少,當心着涼!」
他貼心地替我拉上被子,隨後背對我沉沉睡去。
顧野這是什麼情況?
直到第二天。
我從他的褲子口袋裏摸到一張結紮手術確認單。
傍晚顧野下班回家。
「孩子呢?還在睡嗎?」
他見我不回應,Ţŭ₍湊了過來,直到看見我手裏的單子。
顧野神色有些尷尬,臉頰微微泛紅:「你看到了……」
他低下頭,聲音裏帶着一絲慌亂。
我端坐在沙發上,脊背挺得筆直,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拿出了女主人的氣勢:
「解釋一下吧!」
「顧野,你好端端的做這個手術幹嘛?」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低沉而真誠,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痛楚。
「蘇糖,我們有一個孩子就夠了。」
「在這段婚姻關係裏,只有我是既得利益者。」
「你從產房被推出來的樣子,太虛弱了。」
「那一刻,我甚至有點恨這個孩子,他讓你受了那麼多苦。」
「可是轉念想想,這些苦是我造成的。」
「蘇糖,我怕了。」
「我怕失去你。」
顧野突然上前緊緊抱着我,雙臂環住我的腰,臉埋在我的肩窩。
「反正你永遠都不能離開我了。」
「我現在是半個殘疾人了,以後你只能和我一起過。」
他喃喃道,語氣裏半是玩笑半是認真。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輕推了他一下:
「怎麼,對我道德綁架啊?」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蘇糖,我就是要綁着你一輩子!」
「不,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
「你別想甩開我。」
他加重了擁抱,彷彿要將我揉進骨子裏。
我默默地向下看了一眼,視線落在他腰腹間,嘴角勾起一抹促狹的笑:
「這手術影響不小吧!我看你對我已經沒有什麼想法了。」
我的聲音輕飄飄的,帶着試探的意味。
顧野在我脖頸裏蹭了蹭,像只撒嬌的大狗:
「哪有?!」
他反駁道,聲音悶悶的,帶着委屈:「前幾天才做完手術,所以不可以。」
「今天好了?」
我小聲詢問,聲音壓得低低的,臉頰不自覺地發燙。
「嗯~」
他含糊地應着,喉結滾動了一下,眼神變得深邃而熾熱。
「老婆,我好沒好?試試不就知道了。」
月亮悄悄爬上,一聲啼哭打破旖旎。
顧野嘟嘟嘴。
「臭小子,你就是你媽派來懲罰我的。」
番外·顧野
第一次見到蘇糖。
她正坐在院子裏拿着酥餅啃。
漂亮的臉蛋上全是白芝麻粒。
我的第一反應是這個小女孩長得漂亮,但智商不高。
她看見我,把手裏的酥餅掰了一半塞到我手裏。
「你看你餓得鼻涕都流出來了。」
「……」
那年冬天,我爸被陷害降職,我媽廠裏裁員,我得了風寒,全家從滬市搬遷到了蘇城。
我以爲這會是一個寒冷的冬天,沒想到,遇到蘇糖後的每個冬天都是暖冬。
初中的時候,蘇糖出落得愈發有靈氣。
高中的時候,她雖然剪短了頭髮,成了名副其實的假小子。
可是天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她。
我就像是一個苦行僧,既要抵住她帶來的誘惑, 還得幫她抵住外面的誘惑。
「你小子就是蘇糖的小竹馬是吧!」
「天天纏着她有意思嗎?」
蘇糖同班的兩個男生來找我麻煩。
我淡定地從書包裏拿出板磚:「有意思。」
「你拿着板磚想幹嘛?」
我步步緊逼, 作勢就要把板磚往自己頭上砸。
「這裏沒有監控,如果我跟老師和警察說, 我頭是你們砸的, 你猜他們會信我還是信你們?」
那兩個慫包詫異地看向我:「你這麼瘋, 蘇糖知道嗎?」
我笑了笑,警告道:「離蘇糖遠一點。」
從那天以後,蘇糖身邊唯一的異性只有我。
大學畢業後。
我本可以留在滬城的外企工作,可是蘇糖說她要回蘇城陪媽媽。
我不顧父母反對, 拒絕了滬城的三個高薪 OFFER,轉而投入蘇城工業園區的建設與發展。
幸運的是,每一次工作上的付出都有回報。
不幸的是,我對蘇糖的付出, 她不懂。
每次和蘇糖喫飯,她都在說她的上司有多麼厲害。
「有我厲害嗎?」
我沒忍住問她。
「你倆不一樣。」
她認真回答我。
「哪裏不一樣!」
我揪着不放。
「她從小地方出來的, 靠自己從公司前臺一直做到現在的位置。」
男人也可以做前臺?
呵, 蘇糖他們公司還真是不一般。
後來。
蘇糖的上司結婚了,很突然。
蘇糖沒有做好任何心理準備, 找我買醉。
我看着她嘰裏咕嚕嘴巴里唸叨着別的男人,腦子都快要爆炸了。
就像大學那次,很想堵住她的嘴。
可我不能,我怕像之前那次一樣,嚇到她。
「顧野,你也不是什麼好人, 因爲你,從小到大我背了多少黑鍋, 捱了我媽多少打!」
「今天老孃我就要替天行道!好好教你做人的道理!」
我被她氣笑。
可直到蘇糖咬住我脣的時候,我一直緊繃的最後一根弦徹底斷開。
「蘇糖, 你可別後悔。」
她就像被雨水浸潤的玫瑰, 臉色泛着紅暈。
當她帶着醉意睡去的時候, 我將她抱在懷裏。
只覺得內心空了那麼久的角落終於被填滿。
輕輕吻着她的眉眼:
「蘇糖,我很喜歡你。」
「很喜歡, 很喜歡。」
可直到醒來後看到聊天框裏的 500 元。
我突然覺得自己很賤。
蘇糖這是拿錢打發我?
她到底在拿我當什麼?
我一邊給她幹家務, 一邊糾結了三個小時。
最後還是被她打敗,沒忍住找到她,讓她 V 我 20。
嗯, 很好。
500 加 20 依舊是 520。
哼, 蘇糖,你看。
不靠你,我也能自己把自己哄好。
番外·蘇糖
收拾房間的時候, 我打開了顧野的書房。
他的書架上整整齊齊地放着專業書, 還有我和他從小到大的合照。
一個名爲「情書合輯」的檔案盒引起了我的注意。
顧野竟然偷偷藏情書?
出於好奇, 我拆開盒子, 七零八落掉出來十來封粉色情書。
「怎麼這麼面熟?」
我打開每張情書。
上面的每個字、每個標點都是高中的蘇糖留下的。
只是落款處的名字被黑色的簽字筆狠狠劃了好幾道。
最後在劃痕的邊上, 落下了蒼勁有力的筆鋒——「蘇糖」。
每頁書信的背後都是一個少年最隱祕的心事:
6 月 3 日
我喜歡月亮, 月亮不知道。
6 月 15 日
每天放學回家的路上,
站在你左邊,
會不會離你的心更近一些。
7 月 2 日
喜歡你,是我最孤單的心事。
……
原來。
少年心動是仲夏夜的荒原。
割不完, 燒不盡,長風一吹,野草就滿了天。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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