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綁後,我選了前任死對頭

和 S 級哨兵秦晟精神綁定十年,他第三次在任務中放棄我。
爆炸前一秒,他與我擦肩而過,將 B 級女嚮導死死護在身下,轉頭對我說:「兄弟,撐住。」
我腦中閃過的,卻是十年前綁定時彼此灼熱的誓言:「從今天起,你永遠是我的第一順位。」
離開 ICU 後,我面無表情簽下了準備好的解綁申請。
聽到消息的秦晟還忙着慶祝勝利:「我跟他十多年的兄弟,爲這點小事不至於。他氣個三四天,自己就好了。來,大家認識一下,你們未來的嫂子。」
三天三天又三天,我沒再去見秦晟。
等到他精神圖景坍塌、陷入狂躁,被警衛強行攔在我的診療室外。
他雙眼赤紅地咆哮:「沈識危!我是你最好的兄弟!你說了我是你的第一順位!你開門幫我!」
我公事公辦:「現在預約的話,一個半月後輪到你。」
謝尋從診療室走了出來:「秦少將,嚮導的第一順位永遠是和他綁定的哨兵。」
他頓了一下,扣住了我的腰,而後指了指自己:「現在,是我。」

-1-
和秦晟精神綁定第十年。
我下定決心,打算問他要不要最終結合。
時間就定在那個 A 級人質拯救任務之後。
這個任務本來是 C 級,損失了兩個 B 級小隊之後,被提到 A 級。
帶隊進入隔離區時,我說:「今晚一起喫飯Ṭù₆?我有話對你說。」
秦晟摟着我的肩笑:「喫飯就喫飯,還特地打招呼,咱哥倆也要喫燭光晚餐嗎?」
我笑了笑,沒說話。
我確實預定了情侶餐廳。
人質解救成功,還順帶救出了遇險的同事。
綁匪情急之下,將炸藥扔向我們。
我拔腿狂奔,一道影子從側面飛撲過來。
臉上的迷彩很是眼熟,我半日前給秦晟塗的。
秦晟奔向那位 B 級女嚮導,護着她離開爆炸圈。
我最後聽到的聲音來自秦晟,他說:「兄弟,撐住。」
爆炸的熱浪將我掀翻在地。
意識模糊前,我扯出一個苦笑。
又一次了。
腦中迴響的是十年前他灼熱的誓言:「識危,你永遠是我的第一順位。」
多麼諷刺。
我想,這十年的獨角戲,真的不該再唱下去了。

-2-
我從 ICU 醒來,終端滿是未讀信息。
我只是想點開信息,背部的傷口就傳來一陣劇痛。
我悶哼一聲,冷汗浸透額髮。
主治醫師說,再偏兩公分,我的Ŧũₗ脊椎神經就會被完全摧毀。
我躺在這片劇痛中,掙扎着點開終端。
沒有一條消息來自秦晟。
我點進我們的小隊羣聊,屏幕最上方是他三小時前發的一張照片。
照片裏,他立於中央,身邊是那位他捨命救下的 B 級女嚮導,兩人笑容燦爛。
配文是:「任務圓滿,大家辛苦!介紹一下,你們未來的嫂子。」
下面是他和別人的幾條互動。
有人問:「晟哥,危哥怎麼樣了?」
秦晟回:「小傷,醫療艙裏躺幾天就好了。他一個大老爺們,用不着操心他。」
小傷……
我看着這幾個字,忽然覺得背上的傷口開始發癢發麻。
隊員小海勸道:「危哥畢竟是嚮導,身體素質和哨兵不一樣。還是去看看吧。」
秦晟回:「行了行了,他一個 S 級嚮導,沒那麼嬌氣。再說,就算他長得再漂亮,也是個男的,皮實着呢。」
我盯着屏幕上那句「就算他長得漂亮,也是個男的」,忽然就笑了。
起初只是無聲牽動嘴角,最後捂臉低笑出聲。
笑聲嘶啞,像破舊的風箱,每一次胸腔的震動,都讓背後的傷口痛如刀割。

-3-
我的主治醫師走了進來。他的視線落在我亮着的終端屏幕上,瞭然嘆了口氣。
「沈上校,秦晟少將作爲你的哨兵,在任務期間沒有優先保護你,重傷期間沒有探望。你的初步解綁申請已經通過,只要你簽字,三十天之後,就可以徹底解綁。」
他遞給我一塊數據板。
我的目光從那張刺眼的照片,滑到那句輕飄飄的「小傷」,最後定格在數據板上「沈識危」和「秦晟」兩個名字上。
我拿起筆,一筆一劃,清晰用力地簽下名字。
醫師問我:「不再考慮一下嗎?十年的精神綁定……」
我搖了搖頭,輕聲說:「不必了,他已經放棄我三次了。」
第一次,是爲了一個情報。
第二次,是爲了上級軍官。
這次,是爲了一個剛認識的「未來嫂子」。
沒有第四次了。
醫師收回數據板,腳步聲在空曠的病房裏遠去。
門關上的瞬間,我臉上那副公事公辦的面具再也維持不住。
我想關掉終端上刺眼的照片,但簽名的手卻在半空劇烈顫抖,手臂隨之痙攣。
我用另一隻手死死按住它,任指甲嵌進掌心,用尖銳的痛感止住痙攣。
痛,說明還在癒合。
從今天起,沈識危,你要學着爲自己活。

-4-
解綁申請被駁回,意料之中。
駁回申請的是首席嚮導時教授,他的通訊請求隨即而至:「識危,我們聊聊。」
我明白他的考量。
秦晟是「塔」裏近十年來,唯一精神圖景完全穩定的 S 級哨兵。
而我是維持這份穩定的必需品。
時教授要我給他一個解釋。
「這次任務他沒有救我。」
時教授皺眉:「S 級哨兵也做不到面面俱到。」
「是爲了救一個 B 級女嚮導。」
「根據《哨兵嚮導行爲準則》第三條——『任何戰鬥場合,哨兵必須優先保護自己的綁定向導』。他沒做到,我要求解綁合情合理。」
時教授沉默片刻:「一個穩定的 S 級哨兵,勝過一百個 A 級。你走了,誰來保證他的穩定?」
「首席,解綁之後,我願意作爲自由嚮導,爲塔裏任何有需要的哨兵進行精神梳理,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時教授嘆氣:「你先養傷吧。在走流程了,我再想想辦法。」
我沒想到,他找來的「辦法」,是一個人。

-5-
ICU 躺了三天,時教授派人送我回宿舍。
「A 級哨兵,謝尋。」他衝我伸手。
「S 級嚮導,沈識危。」我和他握手,他掌心熱度驚人。
我抬頭,第一次看清秦晟死對頭的長相。
原來他長得不錯,身材高大,眉眼英俊,緊實的胸膛線條在迷彩服下隱約起伏。
可偏偏嘴裏還叼着根狗尾巴草,試圖用玩世不恭來掩蓋他幾乎要溢出的緊張。
我能感覺到他莫名的焦躁和壓抑的渴望。
有趣。
「秦晟是死了嗎?他的嚮導要我來接?」
我提着自己的包走在前面:「他沒死。我不用你接。」
「連自己嚮導都不在乎,秦少將果然不同凡響啊。」他雙手枕在腦後,邁開長腿跟上我。
我按了電梯:「我和他解綁了。」
陽光斜刺進來,在地面反射,刺得人眼眶發酸。
「你跟他……解綁了?!」謝尋一愣,險些撞上電梯門,脣邊的狗尾巴草隨之滑落。
我轉頭看他,點頭。
下一秒,他長腿一跨,擋在我身前。
滾燙的指尖擦過我手背,不由分說地接過我的行李。
剛纔還吊兒郎當的男人瞬間站直,如同進入戰鬥狀態的獵豹。
他空着的手,自然地護在我身側,隔開了走廊上的人流。
「重新自我介紹。」
他喉結滑動,壓低聲音說:
「我叫謝尋,上校。身高一米八九,體重九十公斤,體脂率百分之十。帝國軍校一等榮譽畢業,特種野戰部隊服役。單身,未綁定。」
他停頓了一下:「還需要知道別的尺寸嗎?」
我看着自己空了的手,又抬頭看他。
他英俊的臉寫滿認真,耳根卻紅得滴血。
像只拼命開屏,卻緊張到羽毛髮顫的孔雀。
我笑了笑,配合他:「S 級嚮導,沈識危。」

-6-
路上,我給時教授發信息:「首席,別亂點鴛鴦譜。」
他秒回:「謝尋每年的定向疏導申請一直只填你。但你從未開放名額。」
「數據ṱŭⁿ模擬顯示,和高匹配度 S 級嚮導綁定,他有極大概率晉升爲超 S 級。」
明白了,並非亂點。
我抬頭,看同手同腳走在我旁邊的謝尋。
「謝尋,讓我看看你的精神體。」我刻意冷淡。
他呼吸一滯,目光鎖住我。
他只是低聲說等等,而後在拐角時,肩膀重重地撞上了牆壁,發出一聲悶響。
直到進了我的宿舍,門一關上。
謝尋才下定決心,閉上眼,不情願地釋放出精神體。
幽藍光影炸開,巨型章魚瞬間將我吞沒。
冰涼滑膩的腕足纏緊我的四肢,帶着微弱吸力。
其中一條最放肆的觸手,鑽入我微敞的領口,用頂端柔軟的吸盤,輕柔地吮吸着我鎖骨的皮膚。
我渾身僵硬,一股陌生的戰慄從脊椎竄起。
「收回去!」謝尋的聲音又啞又急。
他衝上來,手忙腳亂地撕扯自己的精神體,像與失控的自我搏鬥。
看着他窘迫的模樣,我就不想那麼快幫他解圍了。
我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在了那隻最不安分的觸手頂端。
巨型章魚連同它的主人,同時一顫。
謝尋的喉結重重滾了一下,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
「它好像……很喜歡我?」
我輕聲問,視線卻越過那隻章魚,落在他的臉上。
看他眼眶泛紅,我才下令:「觸覺減半,嗅覺關閉。」
謝尋的身體由緊繃轉爲鬆弛,章魚的動作慢下來,不捨地消散。
他胸膛劇烈起伏,低着頭,汗水從額角滑落,聲音沙啞又破碎。
「對不起,它有點……失控了。它……它太想……觸碰你了。」
空氣裏還殘留着他精神力失控後那股躁動而粘稠的餘波。
我看着他狼狽卻又難掩渴望的樣子,平靜地提議:「做一個初步的匹配度測試吧。」
謝尋猛地抬頭,眼裏的光瞬間被點燃。
「可以嗎?」
我點頭,指了指沙發:「躺下。」

-7-
終端忽然響起提示音。
我好整以暇地坐下,當着謝尋的面打開終端。
就算彈出來的是無聊的財經新聞,我也決心看完它。
目標不在新聞,在謝尋。
一個五感放大剛剛失控的哨兵,躺在心儀嚮導的房間裏,獨自煎熬。
有趣,太有趣了。
消息來自小海:「危哥,你身體好點沒?下週的模擬對抗,我們ŧũ₍跟二隊在 A7 訓練場打,一點頭緒都沒有,戰術模擬次次被壓制。」
我能想象出他們抓耳撓腮的樣子,過去十年,這種戰術規劃都是我的事。
我從文件夾找出作戰圖發他:「發揮火力優勢,逼他們打陣地戰。」
小海的消息不斷傳來:「哥,快回來吧。晟哥最近天天約會,不管我們。昨天好不容易來了趟訓練場,精神狀態一塌糊塗,整個戰隊沒人敢和他說話。」
他越說越激動:「哥,你上次給他進行精神疏導是什麼時候啊!」
上次?
我回憶了一下。
不過十多天前。
我的餘光瞥見沙發上那人緊握的雙拳。
我能感到,沙發上灼熱的視線快要將我燒穿。
我回道:「小海,秦晟的事情和我無關,以後都不要向我彙報了。」
「哥彆氣了,晟哥不就這樣嗎,你彆氣壞自己。」
我發了解綁申請的截圖給他。
「我已經遞交了解綁和調職申請。」
想了想,我將幾年來的實戰和模擬戰資料打包發給小海。
對面變成了「正在輸入中」,很久沒ţű̂ₖ有消息傳來。
「小海,你以後需要疏導還可以找我,我和他的事情,和你們沒關係。」
片刻,小海的消息傳來:「哥,我也是 A 級哨兵。」
我一愣,隨即笑着搖頭,沒再回復。
我原以爲他不會說呢。

-8-
我收起終端,房間裏安靜得可怕。
終於,沙發上的人忍不住開口,聲音故作輕鬆:「是……秦晟嗎?」
我沒回答,起身,一步步走到沙發旁。
他仰躺着,完全在我俯視之下。
他以爲我要開始測試了,身體下意識地繃緊。
我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然後低頭,視線滑過他的喉結、胸膛,定在了下腹。
「我介紹過了,我是 S 級嚮導。」我的聲音很平靜。
謝尋呼吸一頓,點了點頭。
「嚮導擅長感知和影響情緒。」我伸出手,指尖懸停在他太陽穴旁。
明明沒有觸碰,我卻彷彿能感受到他皮膚散發出的灼熱氣流,以及他太陽穴下那根因心跳過速而突突直跳的血管。
「我尤其擅長。」
他徹底僵住了。
「我回信息時,你嫉妒得快瘋了。」
他臉上的笑意消失了。
「現在,你在恐慌。」我繼續,「你在想,我怎麼什麼都知道。對嗎?」
我收回手,環臂俯視他。
謝尋僵硬點頭。
「你爲什麼害怕呢?」我俯下身,稍微拉近了我們臉的距離,輕聲問。
「被我看穿,讓你很難受嗎?」
「因爲你擔心自己暗戀我六七年的事情被發現嗎?」
謝尋瞳孔猛縮,想躲開我,動作過猛竟翻下沙發,滾到了地上。
「你怎麼……咳咳……都知道。」他被口水嗆到,劇烈咳嗽着抬頭看我。
他臉上血色褪盡,眼底卻燃起一簇興奮的火苗。
我的心情微妙好了起來。
是的,我確實早就知道。
我和秦晟回母校演講那天,臺下坐的都是覺醒的哨兵和嚮導。
我能感知到無數加快的心跳和亂飛的荷爾蒙。
謝尋只是其中之一。
但他是唯一堅持這麼久的。
他跟隨着我們的腳步,進入了特種野戰部隊。
一次次在訓練場挑釁秦晟,被打的顏面盡失,但下次還來。
他對秦晟冷漠,對我更冷漠。
但我一直知道他喜歡我。

-9-
謝尋整個人快要燒起來,從臉紅到耳朵,再到脖子。
脫掉上衣,胸膛大概也是粉紅色。
「躺好,別亂動。」我低聲訓誡。
謝尋一僵,乖乖照做。
他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期期艾艾問道:「那你是怎麼想的……」
我垂下眼,聲音沒什麼溫度:「喜歡我的人很多,我沒有義務回應每一個。」
他沒有被打擊到,反而低低地笑了起來,胸腔都在震動。
「沒關係。」他舔了舔乾澀的嘴脣,聲音沙啞,帶着一種近乎狂妄的篤定,「只要你沒瞎,你遲早會喜歡我。」
謝尋以爲我瞎了眼纔會喜歡秦晟。
他錯了,秦晟的行動曾讓我以爲那就是愛。
直到最後我才發現,不說出口ẗűⁱ的愛,就是拒絕。
而眼前這個……
他的心跳在吼,血液在燒,每一個細胞都在對我叫囂。
好吵。
我俯身,對上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
我沒碰他遞來的手腕,而是用指尖,一根根、緩慢又強硬地,擠入他指縫,與他十指相扣。
他的手掌粗糙,此刻像一塊烙鐵。
我感到他全身肌肉瞬間石化,呼吸驟停。
我在他耳邊,用氣聲命令道:
「別抵抗。」
然後,進入了他的精神圖景。

-10-
我墜入了一片狂暴的海。
甫一進入,精神體就被巨浪拋起,再狠狠砸入深淵。
灼熱的海水像無數溼滑的舌頭,包裹、舔舐着我的精神體。
浪潮間隙,我瞥見深海的陰影,巨大的腕足在翻攪,要將我拖入那充滿狂躁與毀滅欲的深淵。
謝尋已經在失控邊緣。
怪不得時教授亂點鴛鴦譜。
我暗自心驚,但此時此地不適合深度梳理,我必須立刻離開。
意識猛然彈出。
我胸口一悶,下一秒就被巨力拽了下去,整個人砸在他滾燙的胸膛上。
謝尋雙眼赤紅,喘息粗重,一隻手摟着我的背,一隻手死死卡住我的腰,指腹在我側腰用力摩挲。
我擰身一掙,紋絲不動。
「放開。」我冷聲命令,「坐好。」
他渾身一顫,立刻鬆手坐直,像個犯錯的大狗般低下頭。
我壓下泛上喉頭的微弱水汽,公事公辦地問:「多久沒進行過深入疏導了?」
「……從來沒有。」他聲音發悶。
我皺眉,語氣嚴肅:「哨兵的精神疏導至關重要,這只是工作,別想太多。」
「我試過!」他猛地抬頭,「但我的精神圖景抗拒你之外的所有嚮導!」
我不以爲意:「那是你找的嚮導級別不夠,去申請 S 級。」
「不是級別的事!」他盯着我,聲音急切,「是因爲你!」
看着他快要炸毛的樣子,我起了逗弄的心思:「哦?那你找過其他 S 級嚮導嗎?」
「沒有!」他斬釘截鐵,又急忙補充,「也永遠不會!時教授安排過,我都拒了!萬一……萬一我和別人匹配度很高,被強制綁定,就……再也不能找你了。」
說完,他又低下頭。
我一個字都不相信。
但我可以先穩住他。
「感知下調到 30%。」我發佈指令,在他平復後淡淡開口:「我們的初步匹配度是 90%。」
謝尋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我無視他的雀躍,繼續道:「我同意爲你定期疏導。去系統提交申請。」
他還想說什麼,被我打斷:「我剛出院,很累。你可以走了。」
說完,我站了起來,走向了浴室。
等我圍着浴巾出來,卻愣住了。
客廳被收拾得井井有條,沙發上的外套疊得整齊。臥室裏,那盞許久未開的香薰燈亮着微光,散發着安神的木質香。
牀頭放着一支營養劑和一杯溫度剛好的熱水。
旁邊壓着一張紙條,字跡龍飛鳳舞:
晚安,明天見。

-11-
模擬對抗賽前一晚,秦晟終於想起了我。
終端裏是他一連串的未讀消息。
「老沈,我們這次的戰術是什麼啊?」
「你給小海的資料發錯了吧,這不好久之前的嗎?」
「你最近懈怠了。」
「別拿養傷當藉口。」
「今晚加班做完,明天要用。」
我懶得理他。
但是我的調職申請還在走流程,這是我的分內之事。
我回他:「行,等着。」
秦晟發來一個大笑的表情包:
「明天先來我家,做個深度疏導。」
我疑惑,小海沒告訴他我們解綁了?
愛有沒有,不關我事。
我熬夜做完戰術方案,發了過去,然後屏蔽了他。
模擬對抗賽當天早上,我第一次給謝尋做疏導。
爲他這種精神圖景極不穩定的 A 級哨兵做深度疏導,無異於在風暴眼中走鋼絲。
我的精神觸絲探入他狂暴的精神海,稍有不慎,就會被狂亂的意識流撕碎。
很快,汗就溼透了脊背。難以抑制的低喘從喉間溢出。
就在這時,放在一旁的終端忽然亮起。
我忘了取消那個曾象徵着絕對信任的設置:秦晟的通訊會默認自動接通,並開啓免提。
「老沈,你人呢?」
電話那頭頓住,顯然聽到了我壓抑的喘息。
「……你在幹什麼?」他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
我無暇分心。謝尋的精神圖景正掀起新一輪巨浪,巨大的壓力下,我痛得悶哼一聲。
「識危……」謝尋更加痛苦,他咬着牙,聲音沙啞而破碎,「我……我快不行了……」
這聲呼喚徹底點燃了電話那頭的炸藥桶。
「沈識危!」秦晟滿是暴怒和嫌惡,「大早上跟男人鬼混?就算你要找男人,也要分清主次!我是你的哨兵,你現在應該過來給我做疏導!」
他的聲音讓我意識一晃。
謝尋的精神圖景趁機反撲,狂暴的浪潮幾乎要將我的精神體撕裂。
我痛得倒抽一口冷氣,喘息聲徹底失控,變調成呻吟。
「我知道你喜歡男人,也知道你對我是什麼心思。」秦晟的聲音高高在上,「但你沒必要找個野男人來刺激我,你這樣只會讓我覺得噁心。我更不可能喜歡你。」
「現在,立刻結束你那點噁心事,滾過來給我做疏導!」
終於,我完成了這一階段最艱難的梳理。
我猛地抽回意識,整個人像從水裏撈出來一般,撐着診療牀劇烈喘息。
然後,我拿起那個依舊叫囂的終端。
我聲音沙啞,語氣卻毫無波瀾。
「秦少將,我們已經解綁了。」
「按流程,再過 21 天,不可撤銷的解綁協議就會正式生效。屆時,你會收到系統通知。」
電話那頭,是死一樣的寂靜。
十幾秒後,秦晟困獸般的咆哮炸開:「沈識危!你他媽把話說清楚!什麼叫解綁了?!」
我沒再給他繼續咆哮的機會。
「祝你們模擬對抗賽好運。」
說完,我直接掛斷了通訊。

-12-
「不祝我好運嗎?」謝尋也坐了起來,定定看着我。
「祝你好運。」我從善如流。
「你知道秦晟今天的對手是我吧?」謝尋追問。
「知道。」
ẗű̂₇「那你……」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褲縫,「希望誰的運氣比較好。」
我冷淡地看着他:「運氣是弱者的說辭。」
他低下頭,像是在積攢勇氣,又問:「如果我贏了……」
「我會恭喜你。」我截斷了他的話。
我知道他要問什麼,如果他贏了,我能不能喜歡他,或者更多,和他精神綁定。
只有蠢貨纔會這麼問問題,我不希望謝尋表現得太蠢。
我喜歡誰,和他贏不贏,沒有任何關係。
「你會來看嗎?」他再次抬頭,眼裏的光又聚了起來。
我有些詫異他的韌性:「全軍校級以上軍官,無任務者均需現場觀摩。這是命令。」
謝尋鬆了口氣,笑了:「我忘了。完了,肯定是太久沒疏導,腦子都鈍了。」
他順勢換上了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沈上校,今天辛苦了。下次疏導,最早能預約到什麼時候?」
我打開終端,劃過一片空白的日程表,然後關上。「一個月後。」
他湊近了些:「能加個塞嗎,長官?」
我斜眼看他:「理由是?」
他挺直背脊,一本正經地陳述:「申請人……在您的所有來訪者中,長相最爲英俊。」
我審視了他幾秒,點點頭。
「理由成立。批准加塞。」
他的眼睛瞬間亮得驚人。
「後天。」我給出時間。
謝尋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他前腳剛走,我的終端後腳就亮了。
秦晟發來了消息:「你有種,模擬對抗賽你最好別來!」
我默默截圖,然後把要求軍官觀摩的通告一起發給了紀律委員會。
舉報秦少將教唆部下違抗軍令。

-13-
比賽當天下午,我進入觀摩區,找了個角落坐下。
我的出現讓人意外。
「沈上校?他怎麼會在這兒?」
「一隊的比賽,他居然不在場上?」
一個相熟的軍官湊過來,壓低聲音問:「沈上校,您今天……不上場?」
過去十年,秦晟的戰場,就是我的戰場。
「出任務受了點傷,病假。」我笑着解釋。
「那誰能頂您的缺?」他滿臉好奇,「一隊今天的領隊嚮導是哪位大神?」
「B 級嚮導,林萱。」我平靜地說出這個名字。
制定作戰方案時,看到這個名字,我只覺得荒謬。
秦晟選了他救下的那個女嚮導,他口中的「未來嫂子」。
用一個 B 級嚮導,去支撐整支 A 級哨兵隊伍。
還好這只是模擬戰。否則,他會害死她。
「林萱?」那人一臉茫然,「沒聽過啊……」
「我知道!」旁邊有人大聲插話,「秦晟的女朋友!」
話音剛落,一道陰冷的視線便從臺上投射過來。
秦晟發現了我。
他看着我,嘴角勾起一個無聲的、冰冷的笑。
緊接着,謝尋也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過來。在發現我的瞬間,他眼睛一亮,立刻開始揮手,大有我不回應,他就要衝下臺的意思。
我迎着秦晟的目光,對着謝尋,小幅度揮了揮手。
秦晟的目光在我們之間移動,露出了一個森然的笑。
臺上的準備已經進入了倒計時,秦晟和謝尋都在貼電極片,準備進入模擬倉。
「秦少將有女朋友了?我以爲你們……是……一對呢。」旁邊的軍官試探着問。
「我們是好兄弟。」我支着頭,抬頭看上方的全息大屏。
下一秒,一張質感精良的名片被遞到我面前。
「遊嵐。S 級哨兵,第三軍團指揮官。」我身旁那個一直沉默的男人開了口。
「既然秦少將已經有了嚮導伴侶,您是不是需要重新考慮一下綁定關係?」遊嵐問道。
我轉頭看他一眼,說道:「我們已經解綁了。」
「解綁了?!」旁邊的驚呼聲此起彼伏。
「考慮來第三軍團嗎?」遊嵐單刀直入,「我們需要一個 S 級嚮導作爲戰術核心。只要你來,條件任開。」
我瞥了一眼他無名指上的婚戒,搖了搖頭:「謝謝。但現在,我只會考慮和自己的伴侶綁定。」
這句話像一個開關。
死寂之後,是徹底的爆發。
「沈上校!」坐我前排的一位女性哨兵猛地轉過身,「A+級哨兵,未婚!隨時可以申請匹配測試!」
大壩決堤了。
一隻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沈上校,加個通訊!我把資料發您!」
終端開始瘋狂震動,全是來自陌生號碼的匹配申請。
有人甚至直接撥通了時教授的通訊:「時教授!我!立刻!申請和沈識危進行匹配度測試!」
我所在的這個角落,瞬間變成了風暴中心。

-14-
臺上忽然響起刺耳的警報,屏幕上循環播放着「參賽人員生命垂危」的警告。
是秦晟。
他推開圍上來的技術人員,展示了手心捏碎的電極貼片。
電極片碎裂,系統誤判他受傷了。
他緊繃的下頜與幾乎失控的精神力場,無一不昭示着狂化的前兆。
我下意識地想起身,十年養成的本能讓我想要去安撫他。
但理智將我死死按回了座位。
他已經不是我的哨兵了。
秦晟更換了電極片,表情陰沉地進入了模擬倉。
他又朝我看了過來。
我迎着他的目光,扯出一個禮貌而疏離的微笑。
他愣住了,也回了一個笑,緊繃的眉眼瞬間舒展開來,英俊無比。
他合上了艙蓋,全息屏幕上,模擬戰場瞬間展開。
我制定的戰術偏保守,核心是利用地形設防,最大限度地保護 B 級嚮導林萱。
但秦晟沒用。
比賽開始的瞬間,代表一隊的紅色光點放棄了所有防禦,直直刺向二隊的陣型。
是我們過去最常用的戰術——「利刃穿刺」。
一種只有頂級 S 級嚮導輔助時纔敢使用的戰術。
觀摩區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秦晟不愧「戰神」之名。
開場三分鐘,強行淘汰一名對手。
代價是,五分鐘後,林萱的精神網絡被他狂暴的精神力徹底沖垮。
屏幕上,代表一隊的通訊頻道瞬間變成一片灰色。
他們成了戰場上的瞎子和聾子。
情勢逆轉,二隊開始逐個淘汰一隊成員。
轉眼間,場上只剩下秦晟一個紅色光點。
他像一頭被拔了牙、斷了爪的雄獅,瘋狂地在戰場上尋找着謝尋的座標。
「別插手。」謝尋在頻道里說,竟是要和秦晟單挑。
我皺眉。
比賽應該以獲勝爲第一目標,爲了些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單挑毫無意義。
秦晟瘋了,他無視機甲發出的過載警報,以一種近乎自毀的方式壓榨着機甲的全部潛能。
他的攻擊再無章法,只剩下將對手撕碎的狂怒。
謝尋冷靜的技巧,在絕對的、不計後果的狂暴面前,節節敗退。
轟——!
秦晟用左臂硬抗下謝尋的粒子刀,同時將所有能量灌入右手光束劍,以同歸於盡的姿態貫穿了謝尋的駕駛艙。
系統冰冷的判定音響起:「二隊隊長謝尋,淘汰。」
秦晟的機甲在原地停頓了半秒,彷彿在享受這勝利。
但他忘了,對抗賽是是團隊作戰。
他身後,三個隱忍已久的藍色光點同時開火。
那臺剛剛還不可一世的機甲,瞬間僵直,而後無力地跪倒在地。
「一隊隊長秦晟,淘汰。一隊全軍覆沒,比賽結束。」
「最終獲勝方:第二分隊。」
觀摩區一片死寂,隨即爆發出一陣喝彩。
謝尋從模擬倉裏爬出來的時候,第一時間看向了我的方向。
我抱着雙臂,臉上表情應該不算太好。
他的表情變幻了好幾輪,最後定在了一種混合着心虛和愧疚的表情上。
「浪費時間。」我搖了搖頭,聲音不大,卻足夠他看懂口型。
「確實如此,戰術層面毫無可取之處。」身旁的遊嵐附和着站起身,再次與我握手,「第三軍的大門永遠爲你敞開。」
就在這時,一隻手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將骨頭捏碎。
是秦晟。
他的雙眼赤紅,死死地盯着我。

-15-
「遊嵐,」秦晟聲音冰冷,「我的嚮導,你也敢動?」
觀摩區內瞬間安靜下來。
沒走的、要走的人都看了過來。
秦晟不在乎成爲焦點。他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野獸,口不擇言地噴灑着毒液。
他看了一眼遊嵐手上的婚戒,又將目光黏在我身上,笑得惡意又輕蔑:
「連已婚男人都不放過,沈識危,你是有多缺男人?」
「哇哦。」身後傳來夾雜着興奮的驚歎。
頂級哨兵與嚮導的公開決裂現場,如果我不是當事人,我也會看得津津有味。
怒火像一根針,在我腦中刺了一下,但隨即被我按了下去。
「秦少將,你已經到了狂化邊緣。」
「那是因爲你!」他咆哮道,「你擅離職守,拒絕爲我疏導!」
我沒有再與他爭辯。
我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看着我的眼睛,現在,執行命令。」
「深呼吸,心率降低至每分鐘七十次,關閉視覺,十五分鐘。」
他眼中的瘋狂像潮水般褪去,只剩下茫然和空洞。
我鬆開手,任由他被趕來的醫務人員架走。
「抱歉,把您牽扯進來。」我轉向遊嵐,略帶歉意。
遊嵐笑得意味深長:「沒有關係,我的邀請永遠有效。」
他走後,無數名片遞到我面前,終端提示音此起彼伏。
我穿過這片由敬畏與貪婪構成的海洋,抬起頭,看到了臺上的謝尋。
他胸前掛着勝利者的勳章,目光卻牢牢鎖着我。那雙眼睛裏,有擔憂,有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種與有榮焉的、熾熱的驕傲。
我收回視線,轉身離開。
直到浴室滾燙的熱水劈頭蓋臉地澆下,我才終於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和秦晟的公開決裂,將我置於一個尷尬的境地。那場難堪的鬧劇和桃色緋聞會如影隨形。
我不能去第三軍團,這會害了遊嵐,更會影響我找到一個新的哨兵。
我需要一個新的哨兵。一個真正的、屬於我的哨兵。
腦海中,不可避免地閃過謝尋那雙眼睛。A 級哨兵,90% 匹配度,以及……那份毫不掩飾的、幾乎要將人燒盡的愛意。
但正是這份愛意,讓我警惕。太像了,太像十年前,我以爲自己從秦晟眼中看到的東西。
我不敢賭,我輸不起了。
身體深處,那被壓抑了十年的結合熱,正因精神綁定的解除而緩緩甦醒。秦晟的話像鬼魅般在耳邊響起——
「我們是兄弟,是最好的搭檔。」
「你要是個女孩,我肯定就從了。」
但我是男的。
而他是異性戀。
在出發去執行那次任務前,我定了花園餐廳,本打算最後努力一次。
我沒想到,命運甚至沒有給我開口的機會,直接宣判了死刑。
既然如此……
我擦乾身體,走到終端前。
登錄帝國嚮導管理中心後臺,我找到了那個塵封了十年的選項。
然後,一鍵開啓了我的【公共疏導預約】權限。

-16-
賽後第二天,又是謝尋的深度疏導日。
他坐在診療牀上,軍裝扣得一絲不苟,但緊繃的坐姿暴露了他的緊張。
「識危,」他先開了口,「我看到你……打開了公共預約系統。」
他問得異常艱難:「你打算做自由嚮導嗎?還……考慮和別人綁定嗎?」
我調試着儀器,頭也不抬地:「這是我們第三次對話。我們熟到可以討論這個話題了?」
「不止三次。」他立刻反駁,細數着我們爲數不多的交集,「你回母校演講,我提過問。我剛入伍Ṭû₉迷路,你指過路。還有上次對抗賽……」
「你到底要說什麼?」我打斷了他。
「如果你要重新考慮綁定對象……」他深吸一口氣,「我希望……你可以優先考慮我。」
「精神綁定和身體結合……都可以。」
診療室裏靜得可怕。
他臉頰泛紅,固執地盯着我。
我心裏那點惡趣味又升了起來。
我放下儀器,走到他面前,目光下移,用他當初自我介紹的話,輕聲問他:
「所以,到底是什麼尺寸?」
他猛地一顫,整個人從臉到脖子徹底燒了起來。
我很滿意。
「解開釦子,」我聲音冷靜,「貼監測儀。」
他的手指僵硬得不聽使喚,解了兩下才把軍裝的第一顆釦子打開。
釦子全部解開。
果然,緊實飽滿的胸膛也是一片誘人的緋紅。
我拿着冰涼的電極片,探了過去。
就在那片金屬即將觸碰到他皮膚的瞬間,一隻滾燙的手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挑眉看他。
謝尋攥着我的手,直接按在他的胸膛上。
掌心下,他的心跳如戰鼓,震得我指尖發麻。
他垂着眼,長睫顫抖,聲音沙啞:「你可以……自己檢查。」
這已經不是暗示,而是邀請了。
我勾起嘴角,在他緊張的注視下,抽回了被他攥着的手。
在他眼神黯淡時,我用另一隻手,直接覆上了他熾熱的胸膛。
他的身體瞬間繃緊如弓。
我的指尖劃過他戰慄的肌肉線條,然後,帶着十足的惡意向下滑去。
「別動,」我在他耳邊輕聲說,「讓我好好『檢查』一下。」
我的手掌覆上去時,他一把將我拉向他,滾燙溼熱的脣舌便落在了我的頸側,不像吻,更像是一種焦躁的、急於留下印記的啃噬。
他混亂的精神力場像風暴般席捲而來,充滿了最原始的渴望和不安。
我任由他動作了幾秒,然後伸出手,按在他肩膀上,堅決地將他推開。
謝尋放開了我,眼神里滿是懊悔和無措。
空氣中彷彿還殘留着他身上灼人的氣息,引得我小腹升起一股的熱流。
該死。
我強壓下躁動,面無表情地拿出酒精棉,慢條斯理地擦拭着頸側的齒痕,像是擦掉什麼髒東西,也像是在給自己建立一道冷靜的屏障。
我必須爲剛纔的失態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無論是他的,還是我自己的。
將用過的棉片扔進垃圾桶,我平淡地做出診斷:「哨兵在疏導前精神波動過大,導致行爲失控很正常。你不用自責。」
謝尋臉上血色盡褪。
我坐回滑輪椅,交疊起雙腿,隔絕了那不聽話的生理反應,重新掌握了局面。
「現在,躺好。」我命令道,「開始疏導。」

-17-
給謝尋做完精神疏導,時教授的信息就進來了。
「秦晟的狀態很不好,想和你談談。」
我懶得打字,直接發了兩個字的語音過去:「預約。」
「你們曾是王牌組合,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我看着終端上顯示的解綁倒計時,回覆:「還剩十九天。之後,概不回應。」
我收起終端,才發現謝尋還像根木樁似的杵在那兒,眼神飄忽,就是不走。
「有事?」我一邊洗手,一邊淡淡地問。
他看着天花板,看地板,看來看去,最後盯着我的酒精搓手液。
「這個酒精搓手液不錯。」他沒話找話。
我點頭。
他終於憋不住了,話鋒轉得生硬:「對了,說到酒……今晚我們喫飯要不要喝酒?」
我幾乎要笑出聲:「我什麼時候答應了和你一起喫晚飯?」
他像是豁出去了,直直地看着我,說:「一分鐘後。」
我饒有興致地盯着他,看他故作鎮定的笑容如何在我的注視下寸寸崩塌。
一分鐘後,我抬眼對上他緊張又期待的眸子,嘴角微勾。
「可以開瓶紅酒。」
謝尋幾乎是同手同腳、順拐着走出去的。
診療室的門被他輕輕帶上,空氣裏彷彿還殘留着他那份傻氣的快樂。
就在這時,個人終端發出提示音——一條最高權限的強制預約。
申請人:秦晟。
時間:十分鐘後。

-18-
我嘴角的笑意還沒收回,診療室的門就被人從外面猛地撞開,砸在牆上發出一聲巨響。
門口,秦晟一身筆挺的軍裝,臉色鐵青。
他身後,是去而復返的謝尋,一隻手搭在門把上,臉上滿是警惕和敵意。
診療室的空間因爲兩個頂級的哨兵而顯得擁擠不堪,充滿了火藥味。
秦晟的目光像刀子般剜過謝尋,落在我身上,冷笑:「我的手下敗將,你也看得上。」
我懶得理他,目光越過他,落在謝尋身上,聲音冷靜:「謝上校,你的疏導已經完成了。」
謝尋眉頭緊鎖,身體緊繃地擋在我前面,充滿了戒備。
「我今晚會準時到。」我向他保證。
他依舊沒動。
我低聲補充:「所以,我建議你……仔細準備一下。」
這句話像一個開關。
謝尋的臉「轟」地一下爆紅,他猛地看了我一眼,不再猶豫,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診療室的門被關上,隔絕了外界。
秦晟盯着謝尋離去的方向,臉色更加難看。
「我同意了。」他忽然開口,「你不是要和我一起喫飯嗎?花園餐廳,今晚我們就去。」
我看着他,輕輕搖頭:「秦上將,花園餐廳需要提前預約。而且,」我頓了頓,「我今晚有約了。」
「推了。」他不容拒絕。
我沒接話,只是公事公辦地問:「你的預約內容是什麼?」
秦晟的耐心耗盡了。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但下一秒,他的動作卻僵住了。
他的目光像被釘子釘住,死死鎖在我的脖頸處。
那裏,有一個新鮮的吻痕。
秦晟臉上的表情變得陰沉。
「……是謝尋。」他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前天電話裏的人是他。」
「你和他睡了。」他語氣確鑿。
他猛地抬眼,赤紅的眼睛死死瞪着我。
「怪不得……怪不得你不肯幫我!怪不得你着急解綁!沈識危,我們十年感情,就比不上一個剛認識的小白臉?!」
他捏着我的手腕,將我狠狠地拽向他,幾乎是貼着我的臉,一字一句地嘶吼出來:
「你就這麼缺人上你嗎?!」

-19-
我看着秦晟近在咫尺的臉,輕笑出聲:「是啊,很缺。」
空氣彷彿凝固了一秒。
秦晟臉上的狂怒肉眼可見地碎裂了。
他捏着我手腕的力道鬆開了些,嘴角勾起了一抹傲慢的弧度。
「早說不就好了。」他開口,「你要是真想要,好好求我,我……也不是不能考慮。」
我甩開了他的手:「我和謝尋沒睡。」
秦晟臉上笑意更深了,彷彿在說「我就知道」。
我看着他,一字一頓地補完了後半句:
「——打算今晚睡。」
說完,我轉身就走。
「沈識危!」
身後傳來他徹底失控的咆哮。
下一刻,他猛地撲過來,不由分說地扣住我的後頸,狠狠地咬在了另一側的脖子上!
尖銳的刺痛傳來,我甚至能聞到自己血液的鐵鏽味。
在他緊咬着我的脖頸時,我的精神觸手精準地切入了他混亂不堪的精神圖景。
「精神指令:關閉所有外部知覺,時限十二小時。立刻執行。」
秦晟的身體猛地一僵,像一具斷了線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後倒去,「砰」的一聲,摔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什麼都感覺不到了。他被囚禁在了自己意識的牢籠裏。
但他還在本能地呼喊我的名字。那不是通過聲帶,而是通過我們之間尚未完全斷裂的精神鏈接,傳來的、微弱到幾乎要消散的悲鳴。
「沈識危……」
「……識危……」
「……別走……」
我沒再看他。
他不再是那個讓我心折的戰神,只是一個無法接受現實、在地上打滾哭鬧的巨嬰。
然後,我跨過了他倒在地上的身體,沒有回頭。
我要去赴下一場真正屬於我的約會。

-20-
當我到達餐廳時,謝尋已經等在那裏了。
他很聽話,顯然精心準備了。
一身剪裁合體的深色襯衫取代了筆挺的軍裝,最上面的三顆紐扣被刻意解開,敞露出鎖骨和一小片結實的胸膛。頭髮也細心打理過,修飾出一種更加危險的英俊。
他看到我,立刻站了起來,眼睛亮得像落滿了星星。
「你來了!」
我點頭,在他對面坐下。
然而,當燈光照亮我的瞬間,謝尋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的目光死死落在了我的脖頸上——那裏有一個新鮮的牙印。
他什麼也沒問,只是默默地把菜單推到我面前,聲音有些發緊:「看看……想喫什麼?」
之後的整頓飯,他努力找着話題,但之前那種明亮的雀躍已經不見蹤影。
怪煩人的。
在甜點上來之後,我終於放下了叉子。
「謝尋。」
他抬起頭。
我看着他,平靜地開口:「你可以問。」
他愣住了。
我直視着他的眼睛,重複了一遍:「你想問什麼,都可以問。問了,我就會說。」
謝尋定定地看了我幾秒。
「是他做的,對嗎?」他終於問出了口,聲音沙啞,「秦晟。」
「是。」我沒有隱瞞。
「爲什麼?」謝尋咬牙,「他憑什麼這麼對你?」
我看着他那副爲我抱不平、卻又小心翼翼不敢越界的模樣,那根叛逆的刺,開始發癢。
我身體微微前傾,隔着餐桌,盯着他的眼睛輕聲說:
「因爲我告訴他,我打算今晚和你睡。」
謝尋猛地抬起頭,震驚地看着我,嘴脣微微張開。
他臉上的表情,從震驚,到難以置信,最終定格爲一種……被點燃的、滾燙的期待。
看着舒服多了。
我伸手,指尖輕輕劃過他的喉結,感受着他瞬間繃緊的肌肉和急促的吞嚥。
「所以,謝上校……」
「……你要不要,幫我把這句謊話變成實話?」

-21-
從餐廳到車裏,謝尋滾燙的視線就沒離開過我一秒。
電梯裏,他終於試探着,用小拇指勾住了我的小拇指。
指尖相觸的地方像過了一道微弱的電流。從我的手臂一路竄上脊背,帶來一陣細密的戰慄。
我轉頭看他,他垂着眼皮,長睫在燈光下投下小片陰影。
我湊了過去,吻住了他。
電梯門一開,我幾乎是拖着他出去的,脣瓣相接,難捨難分。我反手開關門,順勢把他按在玄關的櫃子上深吻。
他終於回過神,開始笨拙地和我的舌頭糾纏。
我被他逗笑了,故意扭開頭,拉開一點距離,喘息着問他:
「你行不行啊,上校?」
謝尋的眼睛在昏暗的玄關裏亮得驚人,死死地盯着我。
然後,他忽然扣住我的後腰,鐵鉗般的手臂猛地收緊,一個用力,就將我整個人輕鬆地抱起,轉身狠狠地抵在了冰冷的門板上!
我的雙腳離地,只能攀着他的肩膀來維持平衡。
他的手掌很大,帶着常年握槍留下的薄繭,捧住我的臉,指腹輕輕摩挲着我的下頜。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着一絲被挑釁後點燃的、危險的侵略性。
「報告長官。請您……親自檢驗。」
……
第二天清晨,我被身旁灼熱的目光喚醒了。
睜眼便是謝尋近在咫尺的俊臉,
「早飯做好了。你要先喫早飯,還是先喫……我?」他問得生澀。
我推得無情:「喫不下了,謝謝。」
在我回信息的時候,謝尋又貼了上來,問道:「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我懶洋洋地看着他:「疏導者和被疏導者的關係。」
謝尋眼裏的光徹底熄滅了。他咬着下脣,不甘心地追問:「你……你對其他的被疏導者,也是這樣的嗎?」
聽到這個問題,我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伸出食指,用力戳他的胸肌,手感超好。
「你開什麼玩笑。要是每一個被疏導者都這麼對我,我早被幹爛了。」
謝尋一愣,臉頰瞬間爆紅,他抓着我的手指,結結巴巴地追問:「什、什麼意思?」
我的指尖順着他的胸膛緩緩移動,最終,輕輕點在了他心臟的位置。
我慢悠悠地、一字一頓地說道:「意思是,你還不夠努力。」
還不足以讓我愛上他,但是足夠讓我給他個機會。

-22-
一天之後,秦晟動用最高權限,發來了強制疏導預約。
他帶着一大束紅玫瑰來的,進來後就自作主張地找了個花瓶,將花插了進去。
我靠在椅背上,等着看他要演哪一齣。
「我和林萱分手了。」他開口道,「我沒有對她一見鍾情,也不喜歡她。」
「哦,你欺騙她的感情。」我點頭。
秦晟像是第一次認識我般,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現在怎麼說話這麼帶刺?」
「我一直如此。」我聳了聳肩。
他深呼吸,壓下了顯而易見的憤怒:「我和她在一起,是因爲你。」
「我看到了你預定花園餐廳的郵件,」他說道,「我慌了,我怕一旦你表白,我們連兄弟都做不成。所以……我才急着找一個女朋友,想讓你放棄。」
聽完他這番剖白,我沉默了片刻。
然後,我沒忍住,低低地笑出了聲。
秦晟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你笑什麼?」
「秦晟。」我開口打斷他。「出去吧。」
他卻彷彿沒聽見,反而上前一步,死死盯着我脖頸上的紅痕:「我想清楚了。我願意和你在一起。只要你和謝尋不再見面,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秦晟。」我開口打斷他。「出去吧。」
「識危,別任性了。」秦晟皺着眉,一副包容的姿態,「我是你的哨兵,我們天生就該在一起,這不是最好的結局嗎?」
我冷笑:「你還沒明白嗎?我們的綁定關係即將解除,我要有新的哨兵了。」
「我不信!」秦晟立刻反駁,「除了我,沒有人能——」
「我對謝尋很滿意,」我打斷他,一字一頓,清晰地說道,「我打算綁定他。」
話音落下,診療室一片死寂。
也就在這時,我眼角的餘光瞥見,辦公室的門不知何時被打開了一條縫。
謝尋就站在門外,他似乎是來給我送東西的,手裏還提着一個保溫盒。他眼中的震驚和來不及掩飾的狂喜,盡收我的眼底。
我承認我有故意氣秦晟的成分,但是看謝尋不值錢的樣子,我忽然覺得,將錯就錯……似乎也不賴。

-23-
秦晟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他死死地盯着我,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野獸。
「很好,」他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眼神陰鷙地掃了一眼門口的謝尋,「沈識危,你最好別後悔。」
我連一個眼神都懶得再分給他,只對着門口那個傻站着的高大男人勾了勾手指。
秦晟沒再多說一個字,轉身大步離開,將門摔得震天響。
謝尋走了進來,聲音乾澀:「識危,我知道你是氣他的……」
好傢伙,學會以退爲進的綠茶手段了。
「不願意嗎?」我冷不丁問他。
「我願意!」他回答得又快又響,彷彿生怕我反悔。
那之後,謝尋每天倒數比我還積極。
但過程並不順利。
秦晟去堵過兩次謝尋。
純靠體力,兩個人各有勝負。
小海給我發來秦晟的照片,他頗爲狼狽,臉上青紫。
謝尋來找我上藥,眼眶泛紅。
我有什麼辦法,只能給他塗藥,讓他搬來和我一起住。
我不親自保護他,怎麼對得起他好一番表演?
自己選的,只能哄着了。
秦晟又找了時教授,在他辦公室裏脫了軍裝外套,拿自己的軍銜威脅他。
時教授發消息給我:「秦晟是真覺得我能拿着棍子逼你和他在一起嗎?」
「他二十八了吧?不是八歲吧?」
怪我,把他慣壞了。
真到我可以重新綁定哨兵那天,謝尋反而開始緊張起來了。
「識危,再想想吧,別衝動。」
「萬一你後悔了怎麼辦?」
「綁定之後,我絕對不會輕易同意解綁的。」
「萬一將來你要和我解綁,那簡直是要我的命。」
「謝尋,」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你是在質疑我的判斷力嗎?」
他一愣,慌忙搖頭:「不,我不是……」
「那就自信一點。」我打斷他,「因爲你,是我沈識危選的人。」
他的瞳孔猛地一縮,呼吸都停滯了。
我湊近他,鼻尖幾乎碰到他的鼻尖,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道:「我願意。」
他的眼睛瞬間就紅了。
我落下了那個懸在半空的吻。
「而且,我決定……愛你。」

-24-
我和謝尋綁定,徹底切斷了和秦晟的精神鏈接。
他狂化了。
整個人進入神遊狀態,破壞力驚人。
塔內響起最高級別的紅色警報,刺耳的蜂鳴聲在每一條走廊上回蕩。所有非戰鬥人員被要求立刻進入避難所。系統冰冷的通報聲反覆播報着同一條訊息:
「S 級哨兵秦晟,精神圖景坍塌,確認狂化。重複,S 級哨兵秦晟,已狂化。」
而我,正坐在自己的診療室裏,爲謝尋做綁定後的第一次精神域鞏固。
新生的精神鏈接像一條溫暖的、流淌着金色光芒的河流,將我們緊密地聯繫在一起。
謝尋的精神圖景不再是那片狂暴肆虐的海洋,風暴已經平息,深海的巨獸收起了所有利爪和攻擊性, 溫順地匍匐在我的精神體旁,用柔軟的腕足輕輕蹭着我, 傳遞着無盡的依戀和喜悅。
一切安寧而美好。
時教授是對的, 謝尋的精神圖景廣闊,很快就能晉升超 S 級。
診療室厚重的隔音門外, 傳來了由遠及近的、混亂的腳步聲和警衛的呵斥聲。緊接着, 是「砰!」的一聲巨響, 整扇門都在震動,彷彿被一頭失控的猛獸狠狠撞擊。
謝尋猛地睜開眼,瞬間進入了戒備狀態,起身將我護在身後。
我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按下了桌上的內部通話按鈕。
門外, 秦晟困獸般的嘶吼透過電流傳來。警衛們的阻攔和警告聲混雜在一起, 形成一片嘈雜的背景音。
「沈識危!你說了我是你的第一順位!你開門幫我!」
我對着通話器,公事公辦的語氣, 平靜地開口:
「秦少將, 現在預約的話,一個半月後輪到你。」
「請保持鎮靜, 等待臨時嚮導抵達。」
我心裏清楚, S 級哨兵狂化, 在塔內向導不足、也沒什麼人願意幫他的情況下,他已經完了。等待他的, 是退出一線, 轉入後勤。
⻔外的撞擊和咆哮聲, 有那麼一瞬間的停滯。
我關掉了通話器, 世界重歸寂靜。
謝尋一直緊繃的身體,在聽到我的回答後,慢慢放鬆下來。
他在我額頭上印下一個輕柔的吻。
然後, 他直起身, 邁開⻓腿, 走到了那扇仍在被瘋狂捶打的⻔前, 按下了開門鍵。
門向一側滑開。
門外,七八名全副武裝的警衛正竭力用高壓束縛器控制着雙眼赤紅的秦晟。
曾經不可一世的戰神, 此刻狼狽不堪,軍裝凌亂,像一頭被囚禁的野獸,死死地盯着⻔內, 盯着我。
謝尋高大的身影,徹底擋住了他的視線。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秦晟, 聲音冷靜而清晰:「秦少將,嚮導的第一順位永遠是和他綁定的哨兵。」
秦晟的身體猛地一僵,咆哮卡在了喉嚨裏。
謝尋頓了一下, 而後微微側身,讓秦晟能越過他的肩膀, 看到他身後的我。
緊接着,他向後伸出手帶着十足佔有慾地, 扣住了我的腰, 將我帶向他,緊緊地貼着他。
而後, 他指了指自己。
「沈識危的哨兵,現在,是我。」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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