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塊小費

戀愛三年，我成了他朋友圈的笑柄。
慶功會上，支付寶到賬 50 元小費。
「嫌少？月薪 3500 的窮鬼，幫心嵐捏腳賺 50 還不知足？」
「你現在怎麼這麼拜金了？還真以爲我的錢是大風颳來的？」
我果斷提出分手，他轉頭在京市放了一夜的煙花慶祝。
半年後，首富嫁女，他砸了 1000 萬，才爭取到入場資格。
宴會大廳，看見蓬頭垢面、渾身污泥的我，不由得皺眉：
「程舒，當乞丐討夠 50 了嗎？夠買包廁紙擦擦你那髒臉嗎？」
「知道錯了？你怎麼連求複合的姿勢都這麼難看？」
我懶得理他，化妝師該催了。
昨晚刷到趕海視頻，今早忍不住跑去挖蛤蜊，要是被那個人知道我在婚禮當天偷溜出去……
今晚恐怕要被摁在婚牀上求饒了。

-1-
從後門偷摸進了會場，我竟然迷了路，直接闖入了宴會大廳。
挖了一上午的蛤蜊，嗓子都快冒煙了，瞥見主桌上那兩顆發亮的掛綠荔枝，我趕緊抓起來胡亂地塞了滿嘴。
坐在主桌歇息片刻，看見遠處來了不少賓客。
有人出場引起了不小的騷動，那人高定的西裝襯得他身材筆挺。
修長的手指夾住那鑲着金邊的邀請函，緩緩插入胸前口袋，舉手投足盡顯貴氣。
原來是周繁京，而他的身後，不出意外跟着葉心嵐。
只不過兩人看起來貌合神離，似乎不像傳聞般甜蜜。
「周總這運籌帷幄的本事，真是讓我們大開眼界啊！」
「半年前那場撤資風波，大家都以爲貴司要完，結果你反手就砸了 1000 萬進場，看來進董事局指日可待了。」
他嘴角微揚，今天參加首富家的婚禮，也是爲了重新博得董事長的青睞。
有人看向了他身後的葉心嵐，「據說周總半年前一擲千金，只爲博得美人一笑，就是你身邊的這位吧？」
葉心嵐淺笑兮兮，嬌羞地看向周繁京。
他的嘴角扯出一個得體的笑，「大家儘快落座吧，董事長可能隨時都會過來。」
衆人都識趣地結束話題，我挑了挑眉。
半年前分手，他爲她放了一夜的煙花，在熱搜霸榜了三天三夜。
滿屏都是祝福的話語，沒有人再提起那個月薪 3500 的我。
可是半年過去了，也沒有聽到他要結婚的消息。
難道真的是因爲撤資導致自顧不暇？
我笑了笑，這倒並非我的本意。
第二個掛綠的荔枝核被吐出，我終於緩了過來，正想起身去化妝間，身後突然有人驚呼。
「抓小偷啊！」
現場有個工作人員朝我跑來，她的叫喊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大家紛紛走近圍觀。
我有些無措地看了一圈，和周繁京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他怔愣了幾秒，呼吸劇烈地收縮。
「你知道這兩顆荔枝價值多少嗎？這可是陸總特意拍下給程小姐的，兩顆掛綠 100 萬！」
那不就是拍給我喫的嗎，我還以爲多大事。
「沒事，我會跟陸總解釋……」
「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你一個窮 b 還想見陸總？」
我看了看自己，剛剛趕海回來，渾身髒污，頭髮有些凌亂，腳上還穿着膠鞋。
早上隨意抓的一件襯衫，被污泥遮住了 logo，難怪會被錯認成乞丐。
「100 萬的荔枝，把你這個撿破爛的賣了你都賠不起！」
「你這已經屬於盜竊了，我要報警！」
她憤怒地拿出手機，只見周繁京從人羣中緩緩走出，按住她的手製止了她。
他一臉嫌棄，彷彿看到什麼髒東西一樣。
「程舒，做乞丐討夠 50 了嗎？夠你買包廁紙擦擦你那髒臉嗎？」
他從容地冷笑，「半年過去，知道錯了？」
「故意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是要我出手幫你？」
工作人員停止了手上的動作，「你們認識？」
周繁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呼吸急促。
「不認識。」我淡淡地說了句。
「我可以賠償，不用報警。」
周繁京嗤笑了一聲：
「程舒，你一個乞丐，賠得起這 10Ṫű̂₆0 萬？」
「這是故意賣慘在我面前博同情？你怎麼連求複合的姿勢都這麼難看？」
「半年前你要是收下那 50 萬，如今就算 500 萬，你也賠得起。」
我懶得理他，掏出手機，急忙點開了賬戶。
衆人圍了過來，倒要看看我這個大言不慚的乞丐是不是真的有能耐，直到眼前的賬戶餘額頁面赫然出現了一個「0」。

-2-
周繁京得意地揚起嘴角，「程舒，你這戲演得倒是越來越全套了。」
旁邊的工作人員一把薅住了我的手腕，「賠不起就直說！耍我們玩？現在就跟我去警局！」
我懊惱地拍了拍腦門。
那人什麼都想跟我同款，害我經常拿錯手機。
今天出門着急，錯拿了他的，而他平時幾乎用不到電子支付，賬戶餘額都是「0」。
我的手腕被捏得要斷了，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周繁京皺了皺眉，厲聲喝道：「放開她。」
工作人員被她嚴肅的表情嚇到，手勁松了半分。
他卻步步逼近，語氣淬着毒，「程舒，你是故意的吧，演這出戏，就是想試試我還會不會幫你？」
他的眼神里卻閃過一絲失而復得的雀躍。
葉心嵐急忙挽住了他，刻薄道：「繁京，你忘了？她慣會做這種事。」
「天天買特價菜，又喜歡囤過期食品，故意塑造這種可憐兮兮的形象，讓你對她心軟，好讓你心甘情願爲她花錢。」
「她一個月薪 3500 的小職員，身上穿的日常用的全是國際名牌，就你們男人看不出來，還以Ťŭ̀²爲她多樸實無華。」
「這種女人，骨子裏就透着窮酸和算計。」
葉心嵐果然還是老樣子。
那時她假裝和我要好，跟在我身邊撿我的錯。
太晚了買到特價菜，因爲不愛看價格和日期買到過期食品。
都被她故意放大，發了我不可見的朋友圈，讓我成爲周繁京朋友圈的笑柄。
但我只要買了什麼名牌，她立刻就把價格截圖給周繁京，讓他看看我這個表裏不一的窮鬼是怎樣霍霍他的錢的。
我揮了揮手，「周繁京，你倆感情甚篤，我沒興趣摻和。」
我轉頭對着工作人員，「你告訴陸總，我是程舒緹，他自然會來宴會廳接我。」
工作人員反而一臉喫驚地看着我。
「你一個臭要飯的，怎麼敢自稱首富家的千金？我看你是腦子被嚇傻了吧？」
都怪我平時愛當甩手掌櫃，婚禮的事我幾乎沒有出面，只是試了婚紗和定妝，在場的人除了化妝師，沒有人認得我是誰。
周繁京搖頭，語氣憐憫，「程舒Ţū₀，我沒想到分手對你的打擊這麼大？」
「還是說，那些過期食品把你腦子都喫壞了？」
他沉默了幾秒。
「算了，別再鬧了，這 100 萬，我幫你付。」
「我帶你回去接受治療，但是以後你不能再一言不合就離開……」
我都要氣笑了。
「周繁京，我是真的要結婚了。」
他睫毛輕輕顫動，隨即冷笑，「原來你鬧這麼一出，是想逼我娶你？」
我眼見葉心嵐剛做的美甲都快掐斷了。
「程舒，你不是一直愛裝清高嗎？怎麼現在學會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逼婚了？」
「你還記得嫁入周家的代價是什麼吧？你當初可是連拿小費給我捏腳都不肯。」
她說得對，我心性是挺高的。
周母知道我月薪 3500，一直看不起我。
第一次見面，就想方設法讓我知難而退，讓我給她洗內褲，我自然是不從，我連我爸這個京城首富都沒這麼伺候過。
從那以後，周繁京就經常在一些公開場合讓我難堪，說是要磨練我的心性。
按他的話說，「窮人就要有窮人的樣子，嫁入豪門是有代價的。」
當時當局者迷，現在想想都覺得可笑。
我看向工作人員，「我真的是程舒緹，如果你真的把我帶到警局，到時恐怕連我都保不了你。」
「我倒是要看看你一個臭要飯的能把我怎麼樣，保安！」
一羣保安疾步跑了進來。
周繁京神色凜然：
「程舒，你今天真的讓我挺意外的。」
「我沒想到一向高傲的你，願意爲了我把自己逼成這樣。」
他神情有些動容，想從口袋裏掏出什麼，被葉心嵐及時阻止。
「繁京，你不要再被她騙了，之前你每月給她補貼 10 萬，她還不知足，她就是個充滿算計的拜金女！」
她這倒打一耙的樣子，倒是害我不小心笑出了聲。
「看來她腦子真的有問題，都快被抓了還笑呢？」
周圍的鬨笑聲讓周繁京耐心耗盡，「夠了，程舒，我幫你賠，跟我回去。」
我撇開周繁京的手，點開手機相冊，把照片貼在周繁京眼前的時候，他的聲音陡然拔高。
「程舒，你居然揹着我偷人？」

-3-
現場有人盯着照片反覆打量，忽然震驚地大喊：
「這……好像是陸總？」
人羣瞬間炸開了鍋。
陸景深向來是財經雜誌上清冷疏離的模樣。
誰見過他對着人貼臉噘嘴，眼眉彎彎的甜蜜樣？這幾張照片還是他不久前換新手機，纏着我拍的。
不過總算有人認出來了。
我緊繃的肩膀稍稍放鬆，總算有能證明我身份的東西。
沒想到葉心嵐刺耳的笑聲震破耳膜，「程舒，陸景深是什麼人，你也不打聽打聽。」
「隨便找個長得像的穿西裝的 P 張親密照，就說是陸總？」
「你還真是不嫌罪名多啊。」
「這下別說 100 萬，500 萬都不夠你賠。」
而周繁京卻死死地盯着那張照片，指尖泛白：
「程舒，照片是假的，對嗎？只要你親口承認，今天所有的賠償，我都替你擔。」
「不必了，我不缺錢。」
我灑脫的回答卻換來他一聲嗤笑。
「難道真的當乞丐發家致富了？」
他隨即從口袋裏掏出掏出了一個絲絨盒子，打開瞬間，一顆鑽戒赫然在目。
周圍的人差點被鑽石閃瞎了眼，而葉心嵐的下脣都快被咬得出血。
「我找了你半年，這枚戒指，我一直帶着。」
「你知道的，嫁進我周家不易，我之前做的一切都是在爲你鋪路。」
「只要你承認，你今晚做的一切都是因爲你知道錯了，想跟我複合。這枚價值 800 萬的鑽戒，我立刻戴到你手上。」
他這副深情的樣子讓我止不住打了寒顫。
「周繁京，停止你的表演吧。我沒興趣再跟你有任何瓜葛。」
我看了看時間，額頭已經滲出了薄汗，化妝師應該等急了，我的頭紗還沒試戴呢。
我着急地看了一圈，剛好看到遠處小柔正舉着頭紗四處尋人。
我下意識地想往她那個方向走。
「攔住她！她想跑！」
幾個保安把我團團圍住。
我大喊了一聲，「小柔！我在這裏！」
聽見喊聲，小柔朝着熙熙攘攘的人羣跑來。
還好有小柔認得我，留給我準備的時間不多了。
「程小姐，我終於找到你了。」她急得差點哭出來。
看到我被圍住，「你們這是幹嘛？這可是程舒緹小姐，今晚的新娘！你們快點讓開，耽誤了陸總的婚禮，十個你們都不夠賠！」

-4-
「新娘？」葉心嵐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個吞了 100 萬的掛綠瘋女人，還敢冒充新娘？」
她眼神眯成一條線，「抓住她！」
「這Ťū⁺個人肯定是她同夥，偷了頭紗來演戲的！」
「小柔！」我急得大喊。
一眨眼的功夫，小柔就被人反剪雙手控制住，頭紗脫手掉到了地上，五官痛苦地扭曲着。
葉心嵐踩着高跟鞋走過去，用兩根手指捏起頭紗，像在打量垃圾。
「首富千金的頭紗，會是這種寒酸的簡約款式？」
她猛地把頭紗摜在地上，細跟狠狠地碾過網紗，立刻破了幾個大洞。
「程舒，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就你這種窮酸鬼，還做着高嫁進周家的美夢呢？」
「住手！」小柔絕望地大叫，聲音顫抖，「那可是陸總特意去法國拜師，親手爲程小姐設計和縫製的無價之寶，全世界僅此一件啊！」
看着地上沾着污泥的頭紗，我是真的有些心疼了。
雖然我嘴上一直跟陸景深說不用那麼麻煩，可是我還是打從心裏感激他。
他Ţŭ₈爲了這個頭紗，手上還被針扎破了十幾個口子。
「你說你喜歡簡簡單單的，我只能在頭紗上滿足你。其他的，肯定都要風風光光的。」他當時的話還在耳邊。
這一刻，委屈終於忍不住湧了上來。
周繁京知道我快崩潰了，盯着我，「程舒，現在只有我能幫你。」
我掙脫保安的束縛，走到周繁京面前，倔強地看着他。
「周繁京，你聽着，照片是真的，我要和陸景深結婚，也是真的，收起你那些虛僞的『真情』吧，這讓我覺得噁心！」
半年前的慶功會前一晚，我意外看到了周繁京和葉心嵐在電腦端的聊天記錄——
「繁京，你打算那麼快就跟她求婚嗎？要不，再磨磨她的性子？」
「嗯，別太過。」
「要不直接分手得了，你值得更好的，反正如今萬江的投資也拿到了，你也不需要她的好運氣了。」
【嗯。】
那一刻，我才知道，他愛上的不過是我帶給他的「好運氣」。
多年前在酒會上第一眼的電光火石，風度翩翩的他邀請我跳第一支舞。
當晚，他就談下了萬江集團的融資。
後來，更是無數「好運」助他快速躋身京市財富榜。
分手第二天，首富撤資，想來，他該更加篤定我是那個「好運女友」，必須緊緊抓在手裏纔對。
我無視他發紅的雙眼，瞥見地上小柔掉落的手機，快速撿起撥通了陸景深的電話。
卻被葉心嵐一把搶了過去。
「別演了，你今天的戲就到這裏。」
她掏出手機，鏡頭對準我。
「大家快拍下這個女人的樣子發上網，別讓她以後再到處招搖撞騙了！」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紛紛掏出了手機。
周繁京一言不發，陰沉的臉色顯然在等我求饒。
巨大的羞恥感湧上心頭，我狼狽地上前舉手一個個打掉他們的手機，怒吼道：「別拍了！」
此刻的我，反倒像個瘋女人了。
我的心裏泛起翻江倒海的酸楚，雙眼已經噙着淚花。
周繁京那張置身事外的冷臉讓我更加升起了一絲恨意。
「你們在幹什麼？」
低沉的聲音忽然透過人羣傳來。
衆人立刻讓出了一條道，我的目光對上陸景深那瞬間，眼角的淚終於落了下來。

-5-
空氣驟然凝固。
他明明立在原地沒動，周身卻翻湧着山崩般的壓迫感。滿場賓客屏息凝神，連呼ṭṻ₌吸都放輕了幾分。
見我一身污泥，狼狽不堪，雙眼發紅的樣子，他眉峯猛地一蹙，大步流星朝我走來，下一秒已將我緊緊擁入懷中。
「怎麼弄成這樣？」
「陸總，您終於來了。」小柔卡在喉嚨裏的哭腔終於炸開。
「程小姐被他們欺負狠了。」
他眸光如刀地掃向四周。
在場的人都瞪大了雙眼。
「沒想到，這乞丐真的是……」被寒冰般的眉眼掃射到，有人嚇得噤了聲。
「他們誣陷程小姐是小偷，還說我是同謀，想把我們一起送去警局。」
小柔的哭聲裏全是委屈。
葉心嵐卻突然把相機懟準了陸景深。
「程舒，這就是你的 planb？」
她尖笑了一聲，「跟繁京複合的計謀不成功，就找一個跟陸總長得像的羣演來英雄救美。」
「今天要不是我和繁京都在，知道你是什麼貨色，在場的人怕都要被你耍得團團轉。是吧？繁京。」
周繁京站在陰影裏一聲不吭，陸景深每把我往懷裏緊一分，他攥緊的拳頭就泛白一分，呼吸粗重。
「是你，誣陷我的未婚妻是小偷？」
他低沉的聲音讓所有人都不寒而慄。
葉心嵐明顯怵了幾分，腿肚子直打顫，卻還是梗着脖子指向桌子上的荔枝殼，「這兩顆掛綠 100 萬，被她一口吞了。鐵證如山！」
陸景深瞥了一眼荔枝殼，不由得冷笑。
「這本就是我拍回來給舒緹解饞的，你有意見？」
他的眼神陰鷙得要喫人，葉心嵐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
「她是程舒！一個窮酸要飯的，根本不是程舒緹。這陸總也是假的，這都是他們自導自演的一齣戲，快報警抓他們！」
這話像是給工作人員壯了膽，「你說你是陸總，拿什麼證明？」
在她看來，連葉心嵐這樣的名流都認不出，那這陸總肯定是冒牌貨。
周圍議論聲嗡嗡響起。
「陸總常年在國外，我也只是在財經雜誌上見過……」
「陸家一直很低調，也是半年前首富宣佈要和陸家聯姻，才知道陸家海外資產多嚇人。」
「周總說她以前月薪 3500，怎麼可能攀得上真正的陸景深？」
周繁京突然撥開人羣，抬着下巴，「程舒，不要做無用功了，我說過可以帶你回去，只要你承認，你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我，想跟我複合。」
他頓了頓，語氣裏滿是施捨。
「我可以不計較你……偷人的事。」
「偷人？」陸景深銳利的目光掃向周繁京，眸色發冷。
葉心嵐臉上早已是調色盤，看見他們都如此緊張我的模樣，五官都扭曲了，指着陸景深大喊：
「你是她的姘頭吧？她找你演這出戏，是想嫁入豪門！等她攀上高枝，第一個就把你踹了，有你哭的時候！」
姘頭兩個字像針戳中了周繁京，他猛地回頭瞪她，「閉嘴！」
「陸總！這是怎麼了？」
大廳經理氣喘吁吁地跑來，身後的人正小心翼翼地把新人的婚紗照放置在簽到處。
看到照片上的人時，滿場突然死寂。
相框裏穿着婚紗的我，正笑着依偎在陸景深的懷裏——和眼前的兩人，一模一樣。

-6-
衆人齊齊看向了照片，又看向了我和陸景深。
有的人嚇得舉着的手機都抖落了，「真的是陸景深和首富千金……」
那工作人員盯着婚紗照，像被抽走了骨頭，篩糠似地抖，上下牙打顫，「怎麼可能，她這副偷喫荔枝的窮酸樣，怎麼可能是程舒緹小姐？」
經理滿頭冷汗轉向那工作人員，「首富千金的名諱，也是你配叫的？」
陸景深抓起那兩枚荔枝殼，舉到她面前，臉色陰沉，「就憑這兩顆荔枝，你誣陷她是小偷？」
「陸總，我是按規矩辦事啊！我哪敢真的爲難程小姐……」
「她的解釋你聽了嗎？」
「就因爲她穿得樸素，你就以貌取人，變本加厲地想爲難她？」
他扔掉了手上的荔枝殼，抬腳碾碎。
轉向臉色慘白的經理，「整個團隊，全部換掉。」
那女人差點魂飛魄散，如果團隊所有人失業，那她肯定要被千夫所指。
她癱軟在我面前，死死地握着我糊滿污泥的膠鞋，「程小姐，我錯了！是我有眼無珠，是我的錯，求求您幫我向陸總求求情！求你。」
她的聲音嘶啞，臉上刻薄的神情已經蕩然無存，只剩下驚恐的淚水。
我扯了扯陸景深的衣角，眉間輕蹙，搖了搖頭，「算了。」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平時只要我露出這種神情，他就拿我沒辦法。
「罰她去後面掃廁所吧。」我輕聲說道。
葉心嵐突然尖笑起來，腳下的頭紗早已被踢到了人羣中。
她雙手顫抖地指着我，「程舒緹？你騙誰？」
「那個天天蹲市場撿爛菜葉，月薪 3500 的窮鬼，怎麼會是首富千金？！」
「哈哈哈。」她笑得像個瘋女人。
「繁京，你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了嗎？她從頭到尾都在耍你！」
「我纔是真心陪伴了你十年的人啊！」
葉心嵐和周繁京是同學，只不過周繁京是班裏最有錢的那一個，葉心嵐則相反。
她當年費盡心機混進他的圈子，就是爲了有一天能嫁入豪門，逆天改命。
當了那麼多年周繁京的知己，在她以爲可以轉正的時候，周繁京遇到了我。
我月薪 3500，日子過得比她還滋潤，她自然是看不慣。
她希望把她的人生劇本換到我身上，努力在周繁京面前營造我是一個拜金的窮鬼。
可惜她打了那麼多算盤，卻唯獨不知道，我跟周繁京在一起，還真不是圖他的錢。
我一向對家族生意不感興趣，我爸對於我不願意繼承家裏的皇位這件事一直有心結。
他經常故意在我打工的子公司設立財經交流的活動或者舞會，找一些有潛力的青年才俊來參加。
在我看中周繁京後，他十分高興，當晚就給他撥了融資。
之後，更是對他的事業多有扶持，纔有了他今天的地位。
周繁京每個月給我的那點錢，只不過是我每個月帶給他的收益的千萬分之一。
那點零頭給我買衣服都不夠，不過我從來沒有嫌棄過，那是我應得的。
葉心嵐撕破喉嚨地吶喊，周繁京卻像被抽了魂一樣，喃喃自語地搖頭，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程舒，別再鬧了，我們相戀了三年，你怎麼可能是程舒緹？」
他喉結滾動得厲害，「你想複合就直說，我原諒你……就算你跟過他，我也不介意。」
陸景深拍掉了他的手，將我護在身後。
他慢悠悠地抽出周繁京胸前的邀請函，指尖劃過燙金的名字，語氣，語氣平靜地像在唸菜單，「原來，你就是周繁京？」

-7-
半年前和周繁京分手當晚，我答應了和陸家的聯姻。
陸景深是我的竹馬，小時候整天跟在我屁股後面挖蛤蜊。
我爸一直很看好我們，想促成兩家聯姻，偏偏我那時候是個叛逆的主，不願意被安排。
直到自己在周繁京這裏撞得頭破血流後，我才心死，答應了這場商業聯姻。
但是我沒想到，原來陸景深已經喜歡了我那麼多年。
在接到我的電話那一刻，他聽筒裏的聲音顫抖得像得到了失去多年的珍寶。
陸景深抖了抖周繁京的邀請函，「讓你來，是想讓你親眼看看你失去了多麼寶貴的人。」
「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該同意批下這張邀請函。」
「你還真以爲，你是因爲砸了 1000 萬才能入場？把舒緹傷成那樣，在程總的眼裏，你早已沒有任何信用了。」
我才知道，原來是陸景深故意讓他來參加婚禮的。
沒想到這人的報復心還挺強的。
「你算什麼東西？萬江現在還輪不到一家海外的公司說了算！」
周繁京怒不可遏地揚起拳頭揮向陸景深，卻不料反被他反手摁在地上，悶響了一聲。
「董事長來了！」
人羣騷動中，我爸帶着十個黑西裝的保鏢踏進了大廳。
「這麼熱鬧？」
「怎麼婚禮還沒開始，新郎新娘就出場了啊？」老頭半開玩笑地說道。
周繁京正狼狽地爬起身，看到我爸那刻，他瞳孔驟縮。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我冷冷地看着他，眼裏滿是恨意。
「你騙了我整整三年？原來你真的像葉心嵐說的那樣，耍我玩？」
我冷笑，「周繁京，不要本末倒置了。」
「我看得上你，是你的榮幸。」
「但你一邊嫌棄我掉價，心性太高不好控制，一邊又貪圖我給你帶來的『好運』。」
「你真的以爲你能那麼快躋身財富榜，只是因爲運氣？」
他突然像被閃電擊中了一樣。
「所以，分手第二天，萬江的撤資，是你的手筆？」
我不屑地笑了一聲，「雖然我月薪 3500，但這點能耐，我還是有的。」
他雙眼發紅，難以接受地呆愣在原地。
我爸慢悠悠地坐下，指節敲着扶手，「剛纔在直播看了點熱鬧。」
在場立刻響起手機收起來的窸窣聲。
他看向周繁京，「你說萬江集團的事，景深說了不算？」
老頭頓了頓，擲地有聲，「我決定了，萬江董事會最後一個名額，給景深。」

-8-
周繁京聽聞，臉白如紙，往後退了幾步，像一隻失了勢的雄獅，頭髮已經被抓得凌亂。
陸景深走到周繁京面前，猛地把邀請函插入他的口袋中。
「給你留着，從此以後，這是你人生唯一的高光。」
「你公司的那些合作方，都背靠萬江，你覺得，現在他們還會ẗú⁺理你？」
周繁京膝蓋一軟，差點跪倒，緩了好一會兒，他猩紅的雙眼看向我，「程舒，這一切我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
他猛地撲過來想抓住我的手，被陸景深一腳踹在膝蓋窩，疼得他悶哼。
「半年前那一晚的煙花，我是爲你放的！」
「我記得的，你說過，下雨天沒有在樂園看到煙花很遺憾，所以我特意蒐羅了全市最美的煙花打算求婚！」
「我以爲，放了煙花，你就會回來。」
我嗤笑了一聲，「回去幹嘛？幫你的知己捏腳嗎？」
分手之前，我當局者迷，他周圍的人爲難我，但是事後他又會信誓旦旦地示好，低聲下氣地哄我。
我就這樣一遍又一遍地相信他，直到看到聊天記錄，我才明白，那些假意的溫存全是算計。
我目光掃向葉心嵐，此刻她已經瘋魔般地抓着頭髮，自言自語，抖如篩糠。
陸景深順着我的目光望去，視線在她身後那頂沾着污泥的頭紗上定住。
他的呼吸加重，一步步走向葉心嵐，葉心嵐嚇得撲通一聲跪了。
陸景深卻越過她，彎腰拾起了頭紗。
「陸總，就是她踩爛了您親手製作的頭紗。」小柔激動地大喊。
陸景深眼皮都沒抬，聲音冷若冰霜，「毀她名譽，還敢動她的東西，這頭紗，少說也值千萬，你賠得起嗎？」
葉心嵐驚恐地跑向周繁京，涕泗橫流，「救我！繁京！」
周繁京卻像失了魂一樣對她不理不睬。
「賠不起？」
陸景深冷笑了一聲，「她不是愛報警嗎？那就把她交給警察吧。」
「繁京！我不要，我不要進去，你快幫幫我！」
直到她被帶上警車，周繁京都沒有再看她一眼。
陸景深低頭舉着頭紗，我安慰他道，「沒關係的，小柔應該還有備選。」
「這個我會好好珍藏起來，這可是你爲我親手縫製的呢，我很喜歡。」
他臉上的陰霾才逐漸散開。
伸手擦了擦我臉頰的污泥，滿眼心疼，「不聽話的小鬼，今晚再好好收拾你。」
臉頰騰地燒起來——早知道就不哄他了，今晚怕是要被折騰ŧų⁴到天亮。
我爸站起身來，朗聲道，「散了，婚禮繼續。」
他的目光掃過人羣，每個字都砸在了他們臉上。
「今晚誰發了視頻，現在刪，發道歉聲明。」
「誰敢留着，明天等着收律師函。」
周圍的人大氣都不敢喘，紛紛掏出手機照做。
周繁京沒有被趕走，反之，陸景深還給他留了座。
當我穿着婚紗幸福地挽着陸景深的手走上臺時，餘光瞥見了他。
他的眼神破碎，頹喪無比。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不過，我纔不管他在想什麼，我得想想我得怎麼躲過今晚的懲罰……要不裝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