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離婚後,我弟跟我爸,我跟我媽出了國。
我弟問我:「萬一隔壁江哥問你去哪兒了怎麼辦?」
那幾天我在和江忘言冷戰,隨口說了句氣話。
「你就跟他說我死了吧。」
我弟若有所思。
後來重回祖國,記憶裏的少年已經成了頂流歌手。
只是他在說什麼?
「這首歌我想獻給我喜歡了很多年的女孩歡歡,我有好好活下去,帶着你那一份。」
誰?
我嗎?
我死了?!
-1-
誰懂。
回國後收到的第一封同學發來的請帖,居然是邀請我參加追思會。
還是我自己的追思會?!
看着請柬上寫着大大的「追憶許清歡同學」幾個字,我差點以爲我在國外待了幾年中文退步了。
這說的是中文嗎?
給我發郵件的是我們班班長。
當初爸媽離婚了,我媽帶着我出國,高二都沒念完就走了。
回國後我又重新拿起了以前的聊天賬號。
發現高中 QQ 羣格外活躍。
多年未見,曾經同學們的殺馬特暱稱都換掉了。ṭṻₚ
我往上爬樓,看到昨晚班長髮的消息。
「沒想到現在江忘言都混得這麼好了,也不知道大明星還記不記得我們。」
「應該會吧,他都還記得許清歡。」
「那不是因爲人家喜歡她嗎?」
誰喜歡誰?
疑惑間,有人往羣裏甩了一段視頻。
是江忘言參加音樂節的視頻。
我有聽說他進了娛樂圈當歌手,但我沒想到他現在居然這麼紅。
臺下烏泱泱一片人叫着他的名字。
江忘言的眼中帶着不知名的憂傷,還未開口,先聞嘆息。
「這首歌,獻給我喜歡了很多年的女孩子歡歡。」
歌曲名字也很直接,就叫《獻歡》。
但他唱的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腦子不斷回想那句「喜歡了多年的女孩子」。
說的該不會是我吧。
很明顯高中班級羣裏的同學都是這麼認爲的。
甚至有人提出要給我辦一場追思會。
「我們到時候再把江忘言邀請過來怎麼樣?」
班長說幹就幹,一個晚上的時間,電子請帖都準備好了。
我算是看出來了,懷念我是假,想畢業多年後拉近江忘言關係纔是真吧。
否則當年我離開,但凡有一個人肯給我發消息,都能知道我還活着啊。
我咬牙切齒,突然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一抬頭就見 HR 在對我招手。
「輪到你了,快點進來。」
差點忘了,今天是我面試的日子。
回國後一直沒找到對口的工作,突然看到網上有人招聘藝人助理。
抱着病急亂投醫的想法,我投遞了簡歷,今天約面試。
「你叫……許清歡?」
面試官看着我的簡歷皺眉,甚至都沒抬頭看我,就先在我的名字旁邊打了個叉。
難不成我的名字有什麼問題?
更莫名其妙的是,緊接着面試官就抬頭問我:「許小姐,您之前改過名字嗎?」
「沒有。」
「您一直叫這個名字?」
「對啊,我名字有什麼問題嗎?」
國內的職場歧視已經嚴重到名字有問題都不能錄用?
面試官放下簡歷,冷聲開口。
「公司不會接受粉絲作爲工作人員,你也是爲了江忘言纔來的吧。」
-2-
老實說,直到現在我才知道面試的公司是江忘言所在的經紀公司。
「之前有很多像您這樣的粉絲來面試藝人助理,不少人爲了江忘言甚至改名,很抱歉你不能被公司錄用。」
我的簡歷就這樣被刷下來。
該死的。
難過得讓我連喫拼好飯都想原價購買了。
偏偏這時我媽還來問我面試結果怎麼樣。
「別提了,直接把我刷下來,都是因爲……江忘言?!」
隨着電梯門打開,門口站着的一羣人讓我目瞪口呆。
尤其是站在中間的男人,哪怕戴着帽子口罩我都能一眼認出來他。
或者說我太熟悉這雙眼睛。
江忘言的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他睫毛纖長,閉眼時,眼下會投出小片陰影。
最重要的是,曾經很長一段時間,他就喜歡用這雙漂亮眼睛看我。
那還是高一下學期,他剛剛轉來我們班。
明明是驚人的美貌,卻是個沉默寡言的性格。
甚至有謠言說,他有自閉症,沒辦法和人正常溝通。
也沒人知道他傢什麼背景。
反正老師對他說話客客氣氣的,從來不叫他回答問題,早讀課不開口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不愛說話的江忘言,偏偏遇上了最愛講話的我。
再又一次把班上好學生帶着一起課堂閒聊後,班主任忍無可忍把我安排在江忘言身邊。
「這下看你跟誰聊天。」
可惜老師還是不清楚我的實力。
哪怕是自言自語,我也能聊起來。
「誒,你書借我看一眼唄。」
「今天數學作業是什麼?」
「你知道我們新給老班取的外號嗎,叫蛤蟆眼鏡哥。」
半個月過去了,江忘言一句話都沒和我說過。
甚至像是和我作對似的,他經常趴在桌子上,手臂遮住下半張臉,只用一雙眼睛看我。
看的時間長了,偶爾說到一半,我會轉移話題。
「江忘言,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每當這個時候,江忘言就會眉頭輕皺,瞪我一眼。
時隔多年再次相遇,僅僅憑藉一雙眼睛,我就能認出他。
但這次江忘言看我的眼神,在短暫的呆愣後,卻變成濃濃的戒備和疏離。
「你是誰?」
此話一出,他的經紀人立馬擋在他面前,帶他走進了另一部電梯。
耳邊也傳來其他人的竊竊私語。
「這是江忘言的粉絲吧?私生粉都追到這裏來了?」
「可不是嘛,這都不知道是這個月第幾個了。」
淦!
我還以爲我拿的是江忘言白月光劇本。
誰家好人把白月光認成私生粉啊!
我氣沖沖走出公司,等車的間隙看班羣消息。
發現已經有人在艾特江忘言,問他是否參加。
看着刷屏的追思會三個字,我咬牙在羣裏發消息。
「我就是許清歡,我沒死活得好好的呢,不過是出了趟國而已,到底是誰在傳我死了?!」
-3-
羣裏彷彿死一般的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班長才在羣裏說話。
「同學,咱們要尊重死者啊,冒充別人不太好。」
我立馬發語音:「你才死者呢,我再說一遍,我就是出國了而已!」
羣裏瞬間沒了聲音,晚上我弟哭着給我打電話。
「姐,你回國了怎麼不告訴我啊?」
電話那頭他哭天喊地。
「我錯了,我再也不亂說了,早知道我當初就該實話實說的。」
「你到底說什麼了?」
電話那頭我弟委屈地抽噎。
「就說你死了啊。」
當初爸媽離婚,我媽帶着我出國,她走了着急,我們都來不及準備。
離開前我弟拉着我的手大哭。
「我捨不得你啊,你把我帶走吧。」
「你上哪兒還能去找一個我這麼衷心的僕人?」
「萬一隔壁江哥問你去哪兒了怎麼辦?」
那會兒我和江忘言正在冷戰,我媽在樓下等我,情急之下我甩開他的手。
「你就說我死了,有事就燒紙。」
過往的記憶浮現在眼前,我愣在原地。
「然後你就到處說我死了?」
我弟聲音顫顫巍巍:「你知道的,我最不擅長撒謊了。」
他不停和我道歉,我也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反正和高中同學也失去了聯繫,我並不在乎在他們眼中我是死是活。
只是我又想起了江忘言。
好奇之下,我在網上搜索關於他的新聞。
他四年前在一檔音樂節目裏出道,憑藉空靈的聲音很快吸引了關注。
一首《憶清歡》成爲了當時大街小巷傳頌的歌曲。
江忘言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說過自己曾有個心心念唸的人。
再加上許多歌裏都有個歡字。
於是衆人都猜測他有個早逝的白月光。
只是想起今天相遇時,他厭惡的神情。
真的有人對白月光會是這幅表情?
疑惑間,一道陌生電話打來,接聽後,對面的人卻遲遲沒有開口。
「喂?請問是哪位?」
難不成打錯了?
「許清歡。」
正要掛斷電話,那頭的聲音終於響起,帶着粗糙的沙礫感,就像是醞釀了許久,才終於開口。
但我還是聽出了那頭的人是誰。
「江忘言?」
「你爲什麼騙我,爲什麼說你死了,爲什麼出國了不告訴我?」
接二連三的問題朝我拋來。
不等我做出反應,電話那頭已經隱隱傳來抽泣聲。
有人接過江忘言的電話。
「請問是許清歡小姐嗎?看您今天來公司面試,是面試藝人助理嗎?正好現在江忘言正在招聘助理,您對這份工作感興趣嗎?」
-4-
今天上午我還以爲工作和我失之交臂。
沒想到晚上就天降 offer,甚至比預想中的薪資福利還要好。
甚至第一天上班,老闆還親自在我家樓下接我。
經紀人在前面開車,江忘言坐在後座。
我拉開副駕駛的門,沒拉動。
經紀人朝我笑了笑:「大妹子別客氣,坐後面就行,哥結婚了,副駕駛不能坐其他人。」
但和老闆一起坐後面也不好吧?
要不我坐後備箱?
上車後,閉目養神的江忘言緩緩睜開眼睛看我。
「瘦了。」
他莫名奇妙吐出兩個字,隨後再次閉上眼睛。
好在我已經習慣了這小子三棍子憋不出一個響屁。
今天的工作是在室內拍海報。
來到拍攝現場後,江忘言先去化妝,我站在原地一頭霧水。
「請問我該做什麼?」
「要不你去買幾瓶水?」
經紀人試探性開口,隨後掃了眼在化妝的男人。
讓我工作還要小心翼翼看我臉色嗎,到底誰纔是老闆?
正要離開,江忘言突然開口。
「不用,你就在這裏坐着。」
話音剛落,經紀人恍然大悟,立馬給我端來椅子。
「țũ₇對對對,你就坐在這裏,我去買水。」
離ƭù⁰開前經紀人還對我小聲開口:「你就在這裏坐着哪兒都別去,看好這個活爹,多虧有你在,今天是他工作最好說話的一次。」
於是上班第一天,我的工作就是坐在小板凳上。
「然後我要幹什麼?」
「看我化妝。」
江忘言說得坦然,看向鏡子後他又皺眉。
「你往左邊挪一點。」
「這樣?」
「再挪一點。」
直到鏡子裏同時出現我和他兩個人的身影,江忘言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
這下他不用回頭,抬眼就能看到我。
旁邊的化妝師在我們兩人之間視線來回打量,離開前忍不住吐槽。
「還是你們城裏人會玩啊。」
經紀人回來時,發現江忘言已經開拍了,激動得當場把水塞進我手裏。
「你真是大好人。」
我一臉疑惑地看着他。
手裏爲何沉甸甸的,原來是多了一張好人卡。
「你不知道江忘言這活爹有多難伺候,不上臺的時間都悶在家裏寫歌,讓拍海報都得三請四請,現在嘛……」
經紀人上下打量我一眼,笑得得意。
「估計以後某人就願意出門了。」
我發現出國幾年,大家都開始喜歡打啞謎了。
攝影師一直在指導江忘言擺造型,我百無聊賴,只能坐在不遠處看他。
幾年未見,他好看了不少。
當年的江忘言穿着藍白校服,拍集體照總喜歡站在角落,無論面對誰都是一副眼眸低垂、愛答不理的樣子。
那時候的他像一縷清風,自然寧靜,只是隨意路過我身邊,卻能讓我清楚感知到他都存在。
現在面對聚光燈的江忘言更加精緻,氣質也沉穩了許多。
攝影師要求下,他也能露出笑容。
只是他爲什麼要看着我笑。
「來,江老師給個笑容。」
攝影師招招手,江忘言再次看向我,對上視線後,他露出微笑,隨後再緩緩看向鏡頭。
不單單是我,很多人都發現。
拍攝進行到一半,我身後已經傳來竊竊私語。
「這人誰啊,江忘言帶來的助理?他身邊工作人員不都是男的嗎?」
「對啊,上次錄製,節目給他安排了女工作人員都被拒了,甚至最後差點罷拍。」
「她不會是江忘言的心上人吧?」
「江忘言喜歡的人不是蔣若歡嗎?我看網上傳得沸沸揚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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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收工,回去的路上,江忘言的餘光時不時落在我身上。
終於我忍不住問他:「怎麼了?」
「你爲什麼不問我住在哪兒?」
我爲什麼要問他現在住在哪兒?
幾年不見,我已經跟不上江忘言的腦回路了。
我求救似的看向前面的經紀人,他立馬挪開視線,緊盯着路況。
「哎呀,這路可真路啊。」
江忘言小聲開口:「你以前都會問我,你話很多。」
以前愛說話Ţùₔ,哪怕江忘言不回應,我也能拋出幾十個問題。
如果不是他當時沒搭理我,估計我第一天就能問出他的家庭住址、生辰八字。
「那你現在住哪兒啊?」
「還在以前的房子,你走之後我去你家,你弟弟說你死了。」
救命,忘了這個美麗的誤會吧。
「後來他們也搬走了,我把那套房子也買了下來。」
我和江忘言家住得近,這還是我們成爲同桌後我才發現的事情。
大概是因爲他每天都早早來到學校,晚上又很晚Ṫů⁽才離開。
自從知道他住我隔壁後,我每天提前 20 分鐘上學,就爲了能在路上和他多說兩句話。
「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話說出來我就後悔了,只見江忘言垂下眼眸,輕聲呢喃:「不好,你走之後,每天我都過得不好。」
我攥緊衣角沒有吭聲。
回來之後我還不太適應這種變成別人白月光的感覺。
「你要去看看嗎?那套房子我保存得很好,你房間裏的東西都還在。」
「真的,我喫了一半的薯片還在嗎?」
江忘言瞬間沒了聲音,看來我這個玩笑不好笑。
經紀人在前面藉着後視鏡來回打量着我們,江忘言低下頭,耳尖逐漸浮上紅暈。
「去看看吧,我家還有隻會後空翻的貓。」
聞言,前面的人先笑出了聲。
只是最後這貓也沒見到。
車行到一半,江忘言的電話突然響起。
是一串陌生來電,但他掃了一眼就眉頭緊皺,掛斷了電話。
對方接連打了好幾次,每一次都被掛斷。
第四次是經紀人的電話響起。
他掃了一眼忍不住長嘆。
「是蔣若歡的電話,要不接一下?」
再一次聽到這人的名字,我有些好奇她具體是何方神聖。
能讓江忘言和經紀人都露出如此複雜的神色。
電話接聽後開了免提,女人不耐的聲音順着聽筒傳出。
「聽說江忘言去拍海報了,爲什麼不找我?上次不是說好了一起拍雙人海報嗎?」
「蔣老師是這樣的……」
「我不想聽,立刻、馬上回來和我拍海報!如果半個小時之內我看不到你們,你的工作就別想要了。」
經紀人臉色煞白,江忘言搶過了他手裏的手機。
「馬上就是晚飯時間了。」
「所以呢?」
聽說是江忘言的聲音後,女人換了語氣:「你想和我共進晚餐嗎?」
「我的意思是,看到你的臉,我喫不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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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看成江忘言家會空翻的貓,我藉口家裏有事,拒絕了邀請。
回家後,我立馬搜索蔣若歡的名字。
雖然外界紛紛猜測江忘言有位早逝的白月光,但依然有另一道聲音極力想要證明白月光另有其人。
「爲什麼白月光就非得是死的?說不定是愛而不得。」
「沒錯,看上次江忘言和蔣若歡一起參加活動,兩個人的氣氛明顯就與衆不同。」
「到底有誰還不知道江忘言的《獻歡》是寫給蔣若歡的。」
「這對 cp 就是這麼好磕,他出的每一首歌都有她的名字。」
再往下翻都是這對 cp 粉的刷屏。
蔣若歡雖然去年纔剛剛出道,但她父親就是江忘言經紀公司的股東之一。
靠着家裏的人脈資源,她迅速崛起。
在和江忘言參加了幾次活動後,開始有人傳,她就是江忘言愛而不得的白月光。
之後兩人的 cp 也是越來越熱,憑藉 cp 粉的熱度,蔣若歡身價水漲船高。
我往下翻到了蔣若歡的微博,今天正好更新。
「有人說好了要陪我拍雙人海報,居然放我鴿子,鍵盤和榴蓮已經準備好了。」
下面一羣人艾特了江忘言的賬號。
但事實上大家都知道他從來不上網,賬號也就都是交給經紀團隊在打理。
江忘言的粉絲在下面大喊別碰瓷,CP 粉立馬捂嘴。
【到底誰還不相信這對 cp 是真的。】
【不信就等着看之後誰和蔣若歡拍了雙人海報。】
粉絲們說得信誓旦旦,沒過幾天我就收到了江忘言最新的工作安排。
依舊是拍攝海報,但這次在攝影室裏還有另一批團隊。
這是我第一次見蔣若歡,她容貌精緻,坐在化妝鏡前,周圍一羣人服侍,宛如衆星拱月一般。
相比之下,江忘言這邊顯得冷冷清清,只有我和經紀人跟在身邊,旁邊一個拍攝助理在對光,化妝師在忙碌。
經紀人站在江忘言面前一臉無奈。
「沒辦法,今天拍攝場地不夠用,將就一下,她不會打擾你。」
江忘言冷着臉反問:「你確定?」
經紀人瞬間啞了聲音。
化好妝的蔣若歡很快走到了江忘言身邊。
「阿言,好久不見,上次想請你喫飯,爲什麼一直不接我電話?」
「走開!」
江忘言吐出兩個字,起身往洗手間的方向離去。
人一走,蔣若歡頓時變了臉色。
經紀人轉身背對着她翻了個白眼。
「這個蔣若歡……」
「別理她,神經病一個。」
人走遠了,經紀人忍不住開始抱怨。
「仗着家裏有點背景,天天碰瓷江忘言,偏偏在一個公司ŧű₁,她又沒點名道姓,我們也沒辦法。」
「有她在,江忘言工作都不耐煩,他本來就有潔癖,最討厭別人碰他。」
對於江忘言的潔癖我倒是十分清楚。
畢竟當年江忘言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別碰我。
不過主要還是因爲……我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關鍵部位。
-7-
本來只是意外。
筆掉在地上,我伸手去撿,結果撿到了不知哪位同學扔在地上的仿真蜘蛛玩具。
我抓在手上看清是什麼物體後嚇得大聲尖叫,手在空中揮舞,不知抓住了什麼,緊接着就是江忘言的怒吼。
「許清歡!別碰我!」
我悻悻地縮回手,江忘言的臉色漲得通紅。
家人們誰懂啊,成爲同桌都一個星期了,這還是我第一次聽見他開口。
在那之前我甚至懷疑過他是啞巴。
但也是江忘言這聲怒吼從此奠定了我「和誰都能聊」的神話傳說。
他開口的消息就像是長翅膀似的飛便整個學校。
甚至連他媽都知道這個消息,跑來學校見我。
說來奇怪,雖然我們兩家住得近,但我從未見過江忘言的父母。
甚至飯點時,他家連個飯香味都沒有,屋裏沒有炒菜的聲音,安靜得可怕。
相比於江忘言的沉默寡言,她媽媽卻熱情得過了頭。
「聽說你能讓我兒子開口說話?!」
她將我緊緊抱在懷中晃來晃去,臉上都是欣喜。
「我平時太忙了,沒時間管他,沒想到他話越來越少,你能讓他開口說話真是太好了。」
誰能想到那時候沉默寡言的江忘言現在居然成爲靠嗓子喫飯的歌手。
以前沒用上的嗓子,現在用上了。
「說真的許清歡,聽說你沒死,我真是太高興了,有了你我以後一定能賺不少錢。」
經紀人這話讓我摸不着頭腦。
賺錢的該是江忘言纔對吧。
「真的,只要有你在,他三十歲……」
他還想說什麼,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蔣若歡被推倒在地。
不知何時回來的江忘言陰沉着臉色質問她:「這麼寬的路不會走嗎?撲到我面前做什麼?」
「我是沒站穩。」
蔣若歡的淚水已然在眼眶裏打轉。
周圍的人都停上手裏的動作看過去,經紀人趕緊上前將兩人拉開。
見狀我也想上前將蔣若歡扶起來,誰知她一掌拍在我的手上。
「滾開,賤人,知道我這件衣服多貴嗎?誰讓你來扶我。」
清脆響亮的巴掌拍在我的手上,我的手背頓時紅了一片。
「誰允許你碰她的?」
江忘言臉色大變,衝上來握住了我的手。
「痛不痛?」
我搖搖頭,卻見蔣若歡的視線在我們兩人之間流轉,恍然大悟。
「好啊,難怪你三番五次拒絕我,原來是有了別人,江忘言,我真是看錯你了。」
她氣匆匆離開,帶走了身邊的人。
拍攝也因爲這場意外,只能往後推。
回到車上後,江忘言拿出了冰袋。
蔣若歡這一掌力氣真是不小,手背敷上冰袋那一刻酸爽得讓我疼出聲。
江忘言單膝跪在我面前一聲不吭,只是小心翼翼給我敷手。
我打量着他的臉色輕聲開口:「你生氣的時候不喜歡說話嗎?」
他還是沒吭聲。
「所以之前是因爲生氣了纔不理我嗎?」
-8-
在我成功讓江忘言開口後,我們的關係迎來了質的飛躍。
起碼我每天說上上百句話,江忘言偶爾會回應我一兩句。
到後來他回的話越來越多,甚至在課堂上我們還能聊起來。
「哎,你爲什麼總看着窗外不說話?」
沒反應。
「窗外就是走廊白牆啊,又沒什麼風景。」
還是沒反應。
「你該不會在看玻璃投射我的倒影吧?好看嗎?」
他終於有了反應,回頭惡狠狠瞪我一眼。
「我纔沒有,你自戀。」
我輕哼了一聲,轉移了話題。
卻見第二天那塊玻璃似乎明亮了幾分,像是被人精心擦過。
我出國的前幾天,和江忘言爆發了最嚴重的爭吵。
換做一年前剛做同桌的時候,我根本想不到居然能和這個沉默寡言的人吵起來。
高二下學期我成績有所下降,不得已開始找學習委員求助。
他人好,每次自習課都願意拿出時間給我講題。
我還曾試圖慫恿過江忘言和我一起去聽。
但他卻將手中的鋼筆重重放在桌上,轉頭拒絕我。
「我不想和他說話,你也別去。」
「不去怎麼學習啊,還要不要進步了?」
反正他不學,我也得學。
可是每次學完回來,江忘言又開始不理人。
早上我們一起去上學,原本還聊得好好的,他甚至答應給我抄英語作業。
「你真是大好人,我就差英語沒寫了。」
他輕笑了聲,腳步逐漸放慢,和我同頻。
「難得你這次還寫了其他作業,以前可是數學也不寫的。」
「嘿嘿,這不是昨天找學習委員講題了嘛,就順手寫了。」
旁邊的人猛然停下腳步。
我疑惑地回頭看去:「怎麼了,你也沒寫嗎?沒事,我的給你抄。」
短暫的僵持後,江忘言突然加快腳步往前走。
他手長腳長,快步走起來,我只能一路小跑跟着,累得我氣喘吁吁。
「江忘言你不能走慢點嗎……你哪根經不對啊?江忘言!」
眼看着被甩在身後,我忍不住怒吼。
「我要是說錯了什麼話讓你不高興,你就直說,幹嘛這樣不理人!」
冷戰的江忘言簡直比泥鰍還難抓。
「人長了嘴巴就是要說話啊,你這樣冷戰,我一點都不喜歡!」
終於,江忘言停下腳步,回頭看我。
早春的清晨帶着薄霧,他眼中浮現微微溼意。
「所以……你現在因爲別人討厭我了?」
我只覺得有口大鍋扣在我頭上,真想請蒼天辨忠奸。
從那天后,我和江忘言徹底陷入冷戰。
直到我跟着我媽出國,在異國他鄉經歷了不少人和事後,我突然開始理解當時江忘言那種微妙的心情。
「所以你當時是生氣了嗎?生氣我冷落你了?」
短暫的沉默後,我聽到一聲輕不可聞的嗯。
果然讓他好好說話真的很困難。
我在心裏忍不住嘆息。
「以後可以直接告訴我你在生氣或者難過,總是猜來猜去很累的。」
他垂眸看着我紅腫的手背,指腹輕輕擦過。
「對不起,我想給你道歉的,沒想到等了這麼久。」
一句結束冷戰的道歉,江忘言足足醞釀了七年。
「我怕我嘴笨不會說話,所以準備了道歉禮物。」
我的好奇心瞬間被勾起。
這份禮物不可能七年後還在,但讓我知道是什麼也行啊。
「禮物是什麼?」
「你閉上眼睛。」
不會七年都帶在身邊吧?
我閉上眼睛,清晰感覺到江忘言的靠近。
呼吸噴灑在我的臉上,泛起癢意。
甚至連他喉結滾動的聲音,我都聽得清晰。
微涼的指腹擦過脣。
隔着手,他落下了一吻。
-9-
「你……你耍流氓?!」
心跳太快,讓我一時無法平復。
睜開眼睛後,入眼是江忘言通紅的臉,他閃躲着視線,小聲嘀咕:「是你當初先耍流氓的。」
「但那就是個意外!」
不過是我們當初一羣人聚在一起玩遊戲。
我大冒險輸了湊到江忘言身邊,結果腳下沒站穩倒進他懷裏。
況且那叫吻嗎?
只不過是嘴脣擦過,門牙磕在一起而已。
「我不管。」
江忘言難得耍起了流氓:「反正你當時親我了,這些年只有你親過我。」
「那後來呢?」
我心裏裝着一絲希冀,小聲問他。
「我離開之後,有人親過你嗎?」
「沒有。」
他說得乾脆:「你離開之後,我討厭所有人。」
江忘言的話讓我一天都心跳加速,晚上躺在牀上翻來覆去。
想起那個吻,我激動地在牀上打了一整套軍體拳。
偏偏在這時我弟的電話不合時宜地響起。
「姐,快上網,網上炸開鍋了,和江忘言有關。」
我立馬打開手機,映入眼簾的就是熱搜上江忘言的名字。
#江忘言隔空喊話蔣若歡。
#蔣若歡碰瓷被石錘。
我順着熱搜點進去,原來是今天蔣若歡最新的微博。
她分享了自己拍攝的日常,只是在照片的一角不經意地露出了江忘言的臉。
這條微博發佈於拍攝開始前,也就是在他們還沒吵架的時候。
「今天也是努力工作的一天。」
下面有 cp Ťů₀粉,立馬發現了端倪。
「這是江忘言吧?果然是和他一起拍雙人海報。」
【我就知道我的 cp 是真的,黑子出來說話!】
【太好了,cp 發糖了。】
在一片歡呼雀躍中中,江忘言卻罕見的自己使用的賬號並轉發評論。
【我怎麼不知道和你有雙人海報拍攝,拜託以後離我遠點。】
緊接着他就在評論區髮長文回覆。
【因爲不上網一直不知道網上的事情,現在正式做出澄清,關於我的歌大家都知道,我有一個喜歡了很多年的人,我的每一首歌都在紀念她。】
【我曾以爲她離開了這個世界,沒想到是個烏龍,或許上天終於眷顧了我一次,現在我們再次相遇,我正在追她。】
【至於蔣若歡和我的傳聞純屬謠言,我和她不熟,對於她三番五次借職務之便靠近的行爲,我表示十分不滿,之後會和公司商討解決方案。】
【只拜託有些人離我遠點,別來沾邊。】
-10-
江忘言的微博無疑在網上掀起一片巨浪。
一時間許多人跑來看笑話,嘲諷起蔣若歡。
「怎麼還有人倒貼碰瓷啊?只可惜人家看不上你。」
「我就說江忘言寫的歌和他沒關係吧,這人天天在網上蹦躂。」
「只有我一個人在默默磕嗎?不過我磕的是江忘言和他的白月光,白月光居然復活了!」
「太好了,是 he,我們有救了。」
我的手已經僵在了原地,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字。
我正在追她……
這是可以說的嗎?
雖然向粉絲隱瞞情感狀態有些不妥,但這麼高調是可以的嗎?
這一晚註定是無眠夜。
第二天我只能頂着黑眼圈收到經紀人發來的消息,今天要和江忘言一起去公司。
聽到語音裏嚴肅的語氣,我猜是因爲昨晚的事情。
我擔心江忘言會不會因此被公司封殺,但經紀人卻搖頭。
「按照現在江忘言的商業價值來看,半個公司都靠他養着,沒人想扔掉這棵搖錢樹。」
公司的高層都來了,其中也包括蔣若歡的父親。
他笑臉盈盈和江忘言道歉。
「真是抱歉,是我女兒不懂事,要不刪掉昨天的貼子,我讓她私下裏給你道歉?」
江忘言沒有吭聲。
就在這時,高跟鞋腳步聲傳來,蔣若歡風風火火闖進了會議。
「公司下面怎麼還有人開卡車維權?我做錯了什麼?」
她就這樣大咧咧闖進了會議室,環視一圈後,視線突然落在了我的臉上。
「賤人都是你害的!」
她高高舉起手朝我揮來。
伴隨着清脆的聲音,這一巴掌扇在了江忘言的手上。
他及時衝過來擋在了我身前。
蔣若歡的手勁有多大,我已經見識過了。
此刻看着江忘言白皙的皮膚上清楚浮現了幾個掌印,我怒不可遏,當即抬手一耳光狠狠扇了過去。
這一巴掌讓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蔣若歡被打的側過臉,頭髮散亂,臉上隱隱滲出血絲。
「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
一份破工作,丟了就丟了,讓我受委屈,我絕對做不到。
「賤人!」
她張牙舞爪的朝我衝來,卻被保安及時抓住,幾個高層的人揮揮手,立馬將她拽出了會議室。
「阿言,這……」
會議室坐在上方的男人看着這場面,臉上的笑容十分僵硬。
「既然如此,沒什麼好談的,我要離開公司。」
說着江忘言攬着我的肩膀就朝外走,嚇了幾個高層起身將他攔住。
最後只剩下他們幾人在會議室裏商討,不知說了什麼,連我和經紀人都被趕了出來。
「江忘言會離開嗎?」
我好奇談話內容,於是將耳朵貼在門口偷聽,卻什麼也沒聽到。
經紀人搖搖頭,無奈嘆息。
「我也不清楚,本來以爲還能再堅持兩年的。」
「什麼意思?」
「很早以前江忘言和我說過,30 歲之後他不會再寫歌,也不會再唱歌了。」
三十歲就退圈,也太早了吧。
見我一臉迷茫,經紀人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冷聲開口。
「許清歡,你沒見過那幾年江忘言的樣子,他陰沉頹喪, 整個人沒有任何生命力。」
「他說他寫歌只是想記錄和你的事情,但你們的故事太短了,等到三十歲就再也沒有可寫的。」
「沒有故事可以再回憶的那天,就是他離開這個世界的日子。」
-11-
什麼帶着我的那一份活下去,從一開始就是假的。
經紀人說江忘言寫過十八份遺書, 想過無數種離開這個世界的方式。
「他將你們的回憶寫成了無數的手稿, 刪刪減減後變成歌Ṱū́ₐ詞, 唱着你們的故事。」
「故事結束了,他就離開了。」
經紀人還給我看了一段視頻,是好幾年前的江忘言。
我差點沒認出視頻裏這個瘦到脫相、滿臉頹廢的男人竟然是他。
晚風吹亂了他的頭髮,他站在海邊, 唱着含糊不清的歌詞。
每唱一句他就往海里走近一步, 直到經紀人發現不對朝他奔去。
江忘言也像是發了瘋似的往海里走,被經紀人拽回來的時候, 他嚎啕大哭。
「爲什麼要丟下我一個人, 我錯了,原諒我, 不要丟下我。」
視頻戛然而止,經紀人收起了手機。
「你知道嗎, 這些年有很多人去聯繫江忘言以前的同學只爲了多瞭解你的故事。」
「有多少人想知道你就有多少人想代替你, 那他的身邊出現了許多名字和你相似的人, 甚至長相都和你相似。」
「只要他想,身邊立馬會出現無數你的替身,但他的心只屬於你一個人。」
「在公司見你那天, 我第一次見他這麼生氣,我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大概是因爲他以爲你死了,而站在他面前的那個人和你太相似。」
「如果有人和你有三分相似,他或許會多看一眼;但有人和你十分相似時,他只有無盡的怨恨。」
「因爲他不允許這個世界上有人替代你。」
我站在原地,心裏蔓延出無數的苦澀。
當年隨口一句玩笑話,卻深深地傷害了他。
我們甚至來不及道別,他已經想念了我多年。
會議室的門緩緩推開,江忘言走出來。
我着急地問他和高層商談的結果,他卻反過來問我。
「你希望我繼續唱歌嗎?」
我思索了一瞬, 輕聲開口:「我希望你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唱歌也好,做其他的也行,只要是你想做的。」
他點點頭,緊緊地抱住了我,聲音帶着委屈。
「可是我最想做的是留在你身邊。」
我的淚奪眶而出,不顧衆人的視線,我同樣伸手抱住了他。
「那我們都留在彼此身邊。」
最後江忘言還是選擇了留在公司。
蔣若歡的父親壓着她過來道歉。
她的右臉還高高腫起,說話會牽動嘴角,疼得齜牙咧嘴,顯得十分滑稽。
爲了留下江忘言這個搖錢樹,公司答應立馬出面澄清他和蔣若歡的關係,兩人以後離得遠遠的。
江忘言還是想唱歌, 因爲他還有很多歌沒寫完。
我問他:「你的歌裏會有我嗎?」
江忘言牽起我的手,堅定地點頭。
「我的歌裏都是你,以後會有寫不完的歌。」
因爲我們以後會有說不完的故事。
我們的故事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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