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向路邊一個昏迷不醒的男人伸出援手時,頭頂突然飄過一行行彈幕。
【壞了,乖女兒要在路邊撿男人了。】
【唉,我可憐的小白花女兒,馬上就要變成大佬的金絲雀了。】
【天,那個老宅應該就是男女主第一次醬醬釀釀的地方吧。】
【蕪湖,十年的囚禁劇情終於要開始了!好刺激!!】
我心中一動,轉頭看向身後的房子。
窗子黑漆漆的,像是張喫人的大口。
-1-
從小我就知道自己與衆不同。
自從上幼兒園開始,身邊就總有各種奇怪Ṫũ̂ₒ的人。
詭異的數學老師,喜歡放學後把我留在辦公室。
心懷不軌的繼父,在家庭聚餐時總喜歡用他的皮鞋摩擦我的小腿。
陰鬱的男鄰居,經常在透過門眼悄悄觀察我,然後擠出一絲冰冷的笑。
健壯的鄰家大哥哥,在經過我窗前時總是會脫掉上衣,露出腹肌,然後用花園的水管洗澡。
他們經常用一種曖昧的,赤裸裸的眼神盯着我。
我知道,那是獵人盯着獵物的目光。
步入青春期後,我的身體也變得奇怪起來。
皮膚越來越白,甚至到了見了太陽就會曬傷的程度。
流的汗水帶着一股子香氣,教導主任因此誣陷我偷偷噴香水。
每次體育課跑步的時候,都會有高年級的學長盯着我一晃一晃的胸口。
我的胸部在十二歲後就高高隆起,在同班女生還頂着豆芽菜身材的時候,我就已經出落得十分成熟。
更羞恥的是,我胸口的衣服經常會莫名其妙的洇溼一片。
因此我不得不在內衣裏墊着厚厚的衛生紙。
而這些奇怪的身體特徵,我從不敢和母親講。
她曾經因爲我「勾引」繼父,給我扣上了狐狸精的帽子,成爲我人生中的第一個霸凌者。
身體發育遠超同齡人,使我成了班級裏男生攻擊的對象。
他們把我堵在學校的廁所,問我是不是偷偷喫了木瓜,在背後揶揄笑話叫我「姜萊奶牛」。
女生則是以一種嫉妒的表情,偷偷議論着我。
那種嫉妒具化爲筆盒裏的一隻毛毛蟲,或是座椅上的一灘紅墨水。
我很早就意識到,我的身邊虎狼環伺。
而我就是一隻羊。
不過,每當事情朝着更糟的朝向進行時,總是有一個男人出現在我的生命中,如同神兵天降。
而當他們出現時,我的眼前都會出現一排排迅速滑動的彈幕。
因此我知道了,那個往我的書包裏塞情書的害羞學弟,喜歡和別的男生一起討論我是否做過隆胸手術。
那個爲我解圍的,趕走霸凌者的正義學長,經常半夜對着我的照片發泄慾望。
那個幫我趕走追求者的保安先生,曾偷偷翻過我家的垃圾桶,在找到了一條扔掉的內褲後如獲至寶。
那個阻止繼父性侵我的鄰家哥哥,和半夜跟蹤我的變態是同一個人。
那些彈幕成了我的保命祕籍。
我可以根據它們判斷眼前的人是否正義,以及接下來我將會遇到什麼阻礙。
我小心翼翼地根據彈幕的提示,和我身邊所有的人鬥智鬥勇,成功度過了前十八年的時光。
那十八年,我的人生課題是逃離。
我逃離了變態的繼父,善妒的母親,虎視眈眈的狼羣和明目張膽的惡意,考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即將迎來嶄新的人生。
彈幕也再沒有出現過。
可就當我以爲日子終於要步入正軌時,又一個男人出現在我的命運中。
而久違的彈幕也隨之重現。
-2-
細雨如織,陰暗的巷子裏蜷縮着一個負傷的男人。
頭頂飄來一排排彈幕。
【終於!!男主出場!】
【不愧是未來叱吒風雲的大佬啊,受傷也這麼有魅力。】
【晏大佬美強慘實錘,這麼有魅力的男人,竟然只對女主有感覺。雖然非雙潔,但怎麼不是一種純愛呢!】
【這個身材一看就很能 do 啊,女主快救他!然後三天三夜 NO STOP!!!】
【……】
我伸出去的手微微顫抖,心尖一顫。
這是我遇到第一個被彈幕稱之爲「男主」的男人。
我心有慼慼然,定睛瞧着他。
眼前的男人被黑色雨衣包裹着,臉上裹着泥巴,身上被雨淋溼,血和雨水混在一起,不着痕跡地在暗色雨衣上流淌。
我好奇地上前擦乾淨他的臉,心中不自覺地一驚。
劍眉星目,俊朗的臉上稍有頹敗之色,但瑕不掩瑜。
長得可真好看,不愧是男主。
我心裏莫名感慨。
頭上的彈幕又一次飄過。
【哇塞,女主也被男主的這張帥臉迷住了嗎?!】
【終於!!女主拒絕了那麼多男人,這次終於要開葷咯。】
【同意啊,老子看 po 文就是要看船戲的,沒有感情線和車真的很無聊,我都要棄坑了……】
我聽不懂什麼 po 文,什麼車,只是隱隱約約覺得很冒犯。
我擰了擰眉:「你還好嗎?」
男人低着頭不說話,雨水順着他的額髮滴落,整個人帶着幾分陰鬱和脆弱。
如果沒有彈幕的提示,按照我的性格,我是一定會對這個人施以援手的。
但現在,我正在猶豫。
男人不耐煩地睜開眼,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滾!」
嘖,真沒禮貌。
我識趣地離開,卻聽見身後「嘶」的一聲。
男人咬緊牙關,痛苦隱忍。
可是大腿的傷卻仍在汩汩流血。
猩紅的血色刺得我眼睛脹痛。
我突然想起十歲那年的鋼琴比賽,同臺的小男孩爲了贏得比賽,偷偷往我的琴鍵上藏了刀片。
我忍着痛在臺上彈完了整首曲子,卻遺憾敗北。
當時我失去了獎盃,失去了母親爲數不多的滿意。
我十指滿是血痂地ṱųⁿ站在十字路口攔車回家時,也是一個雨夜。
旋即,我心中一酸。
我從他的身上看到了童年時的自己。
心中有一個聲音悄然響起。
救救他吧,就當是在救自己了。
他這般可憐,未必是壞人。
就給他包紮一下傷口,不要緊的。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
大風颳過,手裏的傘受不住力不由得向反方向倒去。
彈幕再一次出現。
【嗚嗚嗚,『當時雨下得很大,我的傘和心一道向你傾斜’,作者大大你別太會寫。】
【女主這是淪陷了吧?!好期待接下來的劇情啊!】
【愛上男主是女主的宿命!】
我心裏不住冷Ţŭ̀₄笑。
我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淪陷了,這彈幕可真會磕。
緊接着,一條格外醒目的彈幕引起我的注意。
【女主實慘,被晏狗當禁臠囚禁了整整十年,光是墮胎和自殺就好幾次,大學都沒念完,人生都被毀了!】
【是啊,我一直覺得 He 的結局很扯,女主根本就不愛男主,只是已經被他折騰的認命罷了。】
【快跑啊!千萬別救這頭白眼狼,不然有的後悔!!】
【嗚嗚,我是女主媽媽粉,抱走我的乖女。女兒獨美,臭男人別來沾邊!】
【喂喂喂,看個 po 文你心疼啥女主啊,囚禁強制愛多帶感!】
【就是,多少人奔着極限拉扯的強制愛來的,你說抱走就抱走?!】
【……】
彈幕亂成了一鍋粥,我被吵得頭疼。
不過,根據它們的提示,我也逐漸理清了思路。
眼前這個負傷的男人姓晏,是未來的「大佬」,同時也是我的男主,他將在我救了他之後恩將仇報,上演農夫與蛇的戲碼,把我囚禁在家裏長達十年。
而我最後甚至選擇和他美美在一起,過上沒羞沒臊的生活……
真是狗血。
頭疼。
我深吸一口氣,眼下一片清明。
這十幾年,命運給我開了一個又一個不公的玩笑。
可是我都一一躲過,甚至活得更好。
我不信我的人生會被區區一個男人而毀掉,也不相信自己會愛上一個法外狂徒。
我將傘穩穩打好,收斂神色。
那個男人神色冷淡,可手卻從口袋裏拿了出來,似乎正在等待我的拯救。
可我沒有。
我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極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雙腿幾乎要擺出殘影。
似乎只要我走得夠快,就能快命運半步。
愛上他是我的宿命?
我偏偏不信命。
-3-
我疲憊地躺在出租屋裏。
上大學後,我沒有選擇和舍友住在寢室。
根據設定,只要和我處在同一屋檐下的同性,到最後都會莫名其妙地失智,然後故意針對我。
不是很棘手,但挺煩人的。
我不想給自己找麻煩,於是乾脆遠離羣體生活。
我回想着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
我可以肯定,我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那個男人。
那麼按照套路,那人要麼是對我一見鍾情,要麼ƭû⁶是因爲我救了他,所以由恩生愛。
我看了看掛在門口的長風衣和黑口罩,確信自己今天絕對沒有在他面前露過臉。
而且,我也沒有像彈幕說的那樣救他。
那麼,他應該沒有理由愛我了吧……
我長舒一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隨後在枕頭下面掏出一個本子,端端正正地寫上——
「晏大佬 OUT」
又畫了一個血紅色的大叉。
上面還有好多好多的名字,他們曾經都是故事線裏的男配角。
後來都被我貶成 NPC,脫離了主線劇情。
彈幕見我的動作,迅速討伐起來。
【女主怎麼這樣啊,真是山竹喫不來細糠!!】
【嗚嗚嗚,我最愛的奶狗弟弟,現在成了海底撈的氣氛組,挺着個公狗腰天天跳科目三。】
【誰有我慘,我推是那個那啥如保溫杯的陽光體育生,被女主疏遠後現在下海當鴨了,嗚嗚嗚。】
【還有那個斯文的數學老師,脫離劇情之後頭都禿了。】
【女主怎麼捨得的啊,要是我,我就把他們都納入後宮!】
【……】
我收斂神色,心中不住冷笑。
我想讓誰 OUT,睡就 OUT!
作爲這個世界的主角,我難道連這點權利都沒有。
我心滿意足地翻了個身——
充電線不夠長,又翻了回來。
隨後美美進入夢鄉。
然而,我小瞧了劇情的強大作用。
第二天,我在學校裏又一次見到了那個男人。
他的傷完全好了,正在操場上撿垃圾。
陰魂不散……
彈幕適時出現。
【生病的媽,好賭的爸,還有破碎的他。晏大佬美強慘實錘!】
【不懂就問,大佬的奮鬥第一步都是撿垃圾嘛?】
【大佬前期好像一隻溼漉漉的小狗啊,憐愛了!】
【按照劇情,一會兒就該有 NPC 過來羞辱男主了吧!】
【女主快來拯救他!成爲他的救贖吧!!!】
【趕快墜入愛河,完成生命的大和諧!!!】
果然,不知從何處竄來的幾個社會青年,把晏聞闕圍了起來。
「oi,窮小子,撿樂色吼?!」
「知道我們是誰嗎?說出來嚇死你!」
「不想死就趕緊滾蛋,你擋到我們的路了吼!」
「……」
晏聞闕露出屈辱的神色。
牙關緊閉,眼底溼潤。
他怒吼:「你們!!」
我站在一旁,在原地風化。
呃……
毫無攻擊力的挑釁……
大佬這麼脆弱嘛?!
陡地,彈幕突然閃爍了兩下。
緊接着一陣刺耳的鳴笛聲從腦內響起。
面前出現了一行閃着警燈的紅字。
【警告,男主生命值僅剩 5%,請保證其生命安全!!!】
【請保證其生命安全!!!!否則您將被抹殺!!】
臉上出現幾條黑線。
你是說——本書大佬會被這幾個腦子不好使的小嘍囉弄死?!
沒理由就別解釋,非要我拯救是吧?!!
逼我是吧?!!!
我冷笑出聲,眼睛卻四處亂瞟着。
我的學校離市區很遠,四面環山。
這個偏僻的小山頭是農學院的地盤。
我的後面是大片大片的莊稼,不遠處是簡陋的旱廁,而腳邊正好是一桶新鮮熱乎的農家肥。
有什麼方法既可以趕走那些精神小夥,又不會讓晏聞闕愛上我呢?
我福至心靈。
遲疑地拿起地上的鐵鍬。
然後,蒯了一大勺發酵的肥料。
-4-
「天女散花啦,寶貝!!」
我努力揮動着均勻蘸滿肥料的鐵鍬,朝着男主和精神小夥無差別攻擊。
盡情地旋轉跳躍,在女主光環下,我的扔屎行爲也優雅得像是在跳波爾塔。
跳!跳!跳!!
一跳起來就發狠了,忘情了,沒命了!
驟雨一樣,是急促的鼓點;旋風一樣,是飛揚的流蘇。
亂蛙一樣,是蹦跳的腳步;火花一樣,是閃射的瞳仁……
後面的忘了。
精神小夥敗潰奔走,哭天喊地地找媽媽。
彈幕尷尬地停滯了一下。
隨後,鋪天蓋地地襲來。
【女主人設崩了吧,這還是我的小白花女兒嗎?!】
【人一旦沾上屎尿屁,這輩子就定型了。】
【晏大佬這下應該不會愛上女主了吧……】
【愛上?男主睚眥必報,估計要恨死女主了。】
【呃呃,退一萬步來講,他倆就不能最恨嘛?!!】
一衆站在男主立場的彈幕裏,偶爾蹦出來幾條不一樣的。
【我哩個落坨翔子啊。】
【太好啦,是屎學家,我們有救啦!】
【爽到我了,早就看男主不順眼,乖乖女兒反擊得漂亮!】
【……】
我支撐着鐵鍬,嬌喘微微。
這是我的該死設定。
從小到大,只要我稍微多運動一點,就會喘不上氣,出汗跟發水似的。
晏聞闕看着正在喘息的我,突然勾起嘴角,欺身上前。
他邪魅地摸了摸臉:「爲什麼要救我。」
……
我的母語是無語。
於是,繼續天女散花:「誰救你了?我農學院的,施肥呢。」
我裝無辜,慢慢朝着反方向挪動。
手腕卻被一道強勁的力量禁錮。
「你什麼意思。」身後傳來他冷冷地質問。
男人的氣場強大,逼得我腳下一軟。
「昨天見死不救的是你,今年仗義出手的也是你」
晏聞闕危險地嗅了嗅我的頭髮。
「你究竟想怎樣?」
我的身體不聽使喚,逐漸發軟發燙。
死腿,快點支愣起來啊!
「你怎麼知道是我。」我咬牙強撐道。
他輕笑,炙熱的鼻息噴灑在我的後頸上。
「我認得你的味道。
「香香甜甜,像一塊新鮮的橘子糖。」
彈幕瘋了似的尖叫。
【橘子糖!他超愛!!!】
【男女主好甜啊,男主真的很包容,被潑了一身屎也不生氣!!】
【Crush,Crush——țû₂讀快點就是跨屎啊!女主這是在朝男主表白吧!嗚嗚嗚好甜!!!】
說時遲那時快,我咻地用鐵鍬挑起化肥的提手,猛地一用力。
一整桶熱乎的農家肥把晏聞闕澆了個徹底。
我向他挑眉:「Crush?那就屎個大的吧。」
-5-
如我預料的一樣,男主的愛意最終沒有戰勝血淋淋的肥料。
什麼曠世絕戀,也敵不過屎尿屁的隔閡。
自從我把一桶農家肥扣到晏聞闕的身上後,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彈幕了。
日子難得清靜。
後來,我偷偷留心過這個晏聞闕,發現他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貧困生。
他是如何成爲大佬的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舞會開場,我拎着掃帚悄悄退到宴會廳的角落。
這是我勤工儉學打的第四份工。
是的,和原生家庭割席聽上去很酷。
但做起來很苦。
我不辛苦,我命苦。
恍惚間,我好像又看到晏聞闕的影子。
心中警鈴大作,我虎軀一震,但隨即卻發現,熟悉的彈幕並沒有隨着主角的登場而出現。
我呼出一口氣,連着身體也放鬆起來。
這是不是說明,晏聞闕終於脫離了我的主線劇情正式殺青了?
心裏忽地有道聲音:他可是男主,哪有那麼容易殺青……
我眼珠子一轉,喃喃道:「萬一,他死了呢?」
一想到這兒,我一下子就歡喜得不行。
於是哼着小曲去掃廁所。
然後被一個躲在女廁所的醉鬼,關進了隔間。
「小妹妹,裙子這麼低,想勾引誰啊?!」
我低頭看了看身上薄得像塑料的工作服,頭上飛過一羣烏鴉。
天殺的衣服,就差把我是「po 文女主」這幾個字紋身上了。
我麻了。
這種劇情在我前十八年的人生幾乎每天都會上演。
所以,我扭過身子,朝他嬌媚一笑。
「勾你老母啊。」
然後一腳踩扁他的皮鞋,用巧勁把他的腦袋按進馬桶裏。
男人拼命掙扎,襯衣從褲子裏扯出來,我看見他別在腰間的一支槍。
黑漆漆的槍口,正寒冷地對着我。
我心下一驚,剛想轉身逃跑。
緊接着後腦捱了一記悶棍,隨後暈死過去。
-6-
「老大,是不是她?」
「胸大腰細屁股翹,一張小嘴粉嘟嘟索吻似的,湊近了聞還有體香。
「幾乎現場的每個男的見了她都會硬邦邦……」
硬邦邦?
變成屍體嗎?
我正想着,卻聽到對方滿意地嘆了口氣。
「那就是她了。」
我感受到那人慢慢湊了過來。
但卻被人阻止。
他淫笑道:「老大,你看,這女的這麼勾人,您在處理她之前,能不能讓咱幾個兄弟先爽爽……」
我心叫不好,誰知那人竟一聲呵斥將那人嚇退。
隨即,他大手一揮,把我面上的眼罩摘了去。
我緊張地睜開眼。
眼前不是廢棄的倉庫,不是荒蕪的原野。
而是一間豪華無比的屋子。
面前一尊巨大的黃金色的籠子,直挺挺地立在我面前,似乎等待多時。
我幾乎立刻意識到,那就是彈幕所說的——
黃金籠。
我閉上眼睛,終於意識到十年的囚禁劇情終於要開始了。
一陣巨大的哀慼湧上心頭。
難道,我努力了這麼久,還是逃不出所謂的命運嗎?
「姜萊?」
這時,我才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是一個丰神俊朗,眉目似劍的年輕男人。
我從未見過他。
不是晏聞闕,那面前的這個人是怎麼知道黃金籠的?
難道晏聞闕根本不是男主?!
我心裏思忖,眼睛卻警惕地瞥向他。
男人見狀用眼神示意下屬退下,偌大的屋子只剩我和他兩個人。
他朝我緩緩走來,隨後伸出手。
我害怕地閉上眼睛,預料中的疼痛並沒有如期而至。
反而手腕陡地一鬆,綁手的麻繩落在了地上。
隨即,高大的男人伏在我的膝上,號啕大哭。
「女兒,媽媽終於找到你了!!!」
-7-
家人們誰懂啊……
這個男的,他真的是我媽。
對,他就是這本 po 文的作者。
天殺的!
-8-
男人的眼淚跟斷了線似的,兩眼一閉就是哭。
我的牛仔褲洇溼了一大片。
我尷尬地拍了拍他的背:「不哭不哭,眼淚是珍珠。」
他立刻露出慈愛的笑:「哦,我的乖女兒。」
我雞皮疙瘩掉一地。
他卻正經起來,朝我伸手:「介紹一下,我是江津,本書作者。」
他朝我飛快地眨了下眼:「也是,你的媽媽。」
我欲哭無淚:「不要男媽媽。」
江津氣悶:「就要男媽媽!!」
我懶得和他犟嘴,於是岔開話題:「你既然是作者,又爲什麼們會跑到書裏啊?」
江津苦澀地笑了:「寫 po 文,被抓進局子了。被爆菊前突然天空一陣巨響,然後爺就穿書了。」
我心裏恨恨地想:沒爆死你真可惜。
但臉上卻一副同情的模樣:「所以,我這兩天看不見彈幕也是因爲作者被抓了,讀者就不知道後續劇情了嗎?」
江津好奇:「什麼彈幕?」
隨即,他就頓悟了。
他痛心疾首:「你看不見彈幕是因爲文被鎖了。」
「太黃了?」我追問。
他恨鐵不成鋼:「是太清水,被讀者聯合舉報下架了!」
「小萊萊啊,你說說我給你安排了多少個好男人,你一個個竟然都給我拒了!雖然說劇情需要可能尺度會比較大,但畢竟性福生活也是很重要滴,你怎麼就不開竅呢?!」
我搖頭:「你送給我我就一定得要?你問過我嗎?你有把我當人嗎?!你有尊重我的自由嗎?!!。」
江津瞪起眼睛,朝我擺弄着手指頭:「小奶狗,小狼狗,霸道學長,俏老師,黑道大佬,甚至異世界修煉者……,哪個不是身強體壯身材好,哪個不是絕世極品好男人,各色美男,任君挑選,這還不夠自由。」
我很無語。
於是,沉聲道:「向下的自由還是自由嗎?」
江津愣了愣。
我直視他的眼睛,心尖發酸,滿腹委屈哽在喉頭:「你給你的男主們創造了無與倫比的身份地位,智商能力。他們手眼通天,家世優渥,從小就掌握了全部的資源,人生一帆風順。
「可你給我什麼了?
「是貧窮窒息的家庭?還是隻會給我帶來危險的容貌身材?
「是精心爲我設計苦難,好讓我心安理得地被男人們解救?
「還是隻要我一呼吸,那羣睾丸發育成小腦的男人們就會像發情的公狗一樣貼上來? 」
我忍不住發笑:「如果你非要自稱是我的媽媽,那你也是個偏心的媽。」
我站起身,活動發麻的雙腿:「我不知道你今天綁我過來是什麼意思,但如果是爲了逼迫我和你的男主進行生命的大河蟹的話……」
我掏出一把黑漆漆的槍——那是我暈倒前從那個綁架我的手下順來的。
「子彈不長眼,我把你倆一起打成篩子。」
我面對着江津,一步步向後退。
快到門口時,卻聽見他說:
「是,我偏心了,對不起」
我的腳步一頓,卻見他步步逼近。
「我穿書之後一直在找你,就是想問你,願不願意給我個機會。」
「一個補償你的機會」
江津奪走我的槍,把我逼近牆角。
「作爲作者,我可以教你怎麼奪走男主的氣運。」
-9-
江津說得沒錯。
他的確有能力幫助我。
比如現在,我正在和他的母親面對面坐在會所的豪華包房裏。
「給你一百萬,離開我兒子。」
我嫵媚地撩起頭髮:「阿姨,您的報價太低了,隔壁 C 市平均分手費都是一千萬。」
江夫人臉色微動。
「八百萬吧。我給你打個前女友價。」
江夫人面色漲紅。
我故作惋惜地搖ťű̂₍頭:「五百萬,不能再低了,不然傳出去別的家族還以爲你們家風質樸呢!」
江夫人哆哆嗦嗦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萬,不能再多了。」
我搖搖頭,堅決地離開。
我心裏有數。
根據我地下批發城拼殺多年的經驗,一般老闆在五秒後就該喊人了。
五、四、三、二……
「那個小姑娘,你回來!!!」
江夫人頹然癱在沙發上,眼神失焦。
「三百五十萬,誠心拿就別講價了。」
我嘖了一聲,勉勉強強道:「好吧。」
江夫人喜出望外,立刻親自把一沓一沓的現金幫我裝進行李箱。
她一邊裝一邊解釋:「小姑娘,阿姨真不是那摳搜的人。
「主要是我家那死小子最近不知道咋了,天天往家裏領女朋友,說這輩子非人家不可了,我一看,那不是渾身穿孔的黃毛,就是衣着暴露妖里妖氣的女人。哎呀呀,簡直有傷風化!我和他爸真不想棒打鴛鴦,可你不能叫我們這樣的人家娶那種兒媳婦啊!」
我扯了扯我的大紅色旺仔緊身衣,又把踏着金色切爾西的腳往沙發後面縮了縮。
其實那幾個女人都是我。
嘿嘿。
又聽江夫人慾哭無淚:「我們家光分手費這個月就出了好幾千萬。」
我更加愧疚了。
下次江夫人開價,我肯定不還價。
我暗暗發誓。
江夫人兩手空空地走了,我躺在包房的沙發上喫着果盤。
手中的小番茄突然別人奪走。
我氣憤地瞪着來人,誰知江津卻一屁股坐在我旁邊,神色得意。
「怎麼樣?賺多少了?」
我立刻站起身向他鞠一躬:「謝謝,夠我創業了。」
江津撲哧笑出聲:「我沒騙你吧,我真的能幫你。」
房間昏暗,我不好意思地垂下腦袋。
當時,江津說要我當他的女朋友時,我還氣憤地扇了他一個耳光。
我以爲他和那些男人一個樣子,只是貪圖我的身體。
後來才知道,他是想用拿分手費的方式,給我攢出一筆創業基金。
三七分,他也有得賺。
連親媽都坑……
這大孝子。
江津站起身,低頭笑了笑:「姜萊,接下來的話,你要記住了。」
我神色肅然,洗耳恭聽。
「你拿着這筆錢去買比特幣,留一部分去搞電商。過幾年如果你沒有做出成績,就跟着一個叫小伊伊的人一起跳社會搖,那邊搞軍事化管理,還是比較安全的。嗯……掙得這第一桶金如果不知道幹什麼,就去開一家口罩廠吧,過幾年有大用。
「其實根據我給你的美貌設定,你去搞直播帶貨也是沒問題的,但受制於你的 Po 文女主體質,這條路還是算了。」
我懵懂地點頭,隨後問:「那晏聞闕呢?他還會騷擾我嗎?」
江津大手一揮,十分篤定:「當然不會!」
他湊上前,神祕地對我說:「根據原書,接下來的劇情其實是這樣的,男主晏聞闕在備受欺辱後,發憤圖強寫出來了震驚世界的天才程序,被神祕大佬賞識一舉成爲行業新貴,然後和女主上演愛而不得的強制劇情。」
好俗套,我暗暗鄙視。
但江津沒看到我的白眼,依舊昂着腦袋:「沒錯,我的那個原主就是神祕大佬,他能爬得那麼快,也是因爲背靠江家。只要我不幫他,他怎麼會有機會翻身。
「這個世界的氣運是守恆的,你的氣運變多了,他的氣運自然也就變少了,等到男主的氣運徹底消失時,他也自然會離開這裏。」
我點點頭:「我明白了。」
江津理了理衣袖,瀟瀟灑灑出門,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只是走到門口時,才朝着旁邊的人說:
「再給她上個果盤。」
-10-
晏聞闕最近過得很不順利。
他寶貝的電腦不知道被哪個天殺的潑了水,連機都開不了。
原來有意和他合作的公司,也悄悄跑了路。
有人舉報他穿奢侈品,因此也丟掉了貧困助學金。
那不過是追求者送的小禮物而已,晏聞闕鬱悶地踢了一腳旁邊的石頭。
他雖然出身寒門,父母雙亡,日子卻無比的順利。
上小學時被好心人資助,初升高卡着分數線進了市裏最好的高中,高中意外被老師發現天賦參加競賽,年級前五的大佬趕在一天拉肚子缺考,而他竟就這麼水靈靈地獲得了保送名額。
一帆風順的他,從未像現在似的受到這樣的打擊。
我看着他頹唐的背影,心裏終於安穩了。
沒錯,水是我澆的,舉報信是我送的。
我不是天生的聖母,我就是單純不想讓男主好過。
江津說得沒錯,晏聞闕的氣運減少後,我的氣運也隨之而來。
走在路上,再也沒有男人用虎視眈眈的目光盯着我。
原來善妒的女同學,也恢復了友善。
身體上奇怪的香味變成了沐浴露的味道,鏡子裏的我也沒有以往那樣豔光四射,美麗動人。
也許是換了盜版的資源,這本書從小黑屋裏放了出來。
讀者似乎也換了一批。
我又一次看到了熟悉的彈幕。
【這文怎麼鎖了這麼多章?】
【我看簡介上打着「大女主」的標籤,但這個女主也太普通了吧……】
【身材普通,臉蛋普通,究竟哪裏大女主了?我要退訂!】
我心中一動,看來 Po 文劇本真的換成了大女主劇本!
那麼,這是否意味着,我擺脫了既定的命運,書寫人生的筆終於交到了自己的手裏?!
我歡欣雀躍,餘光卻瞥到了鏡子。
鏡中映出一張平凡的臉,窄額頭,內眥眼角,鼻樑上生着若隱似現的小雀斑。
極爲普通。
我越來越像一個「普通人」。
成爲一個普通人也很好。
至少在工作的時候,沒有惡意造謠的男同事,肆意揩油的男上司,以及充滿了惡意的性別偏見。
與其做被慾望凝視的 Po 文女主,我寧願當一個普通人,成爲自己人生的大女主。
我聽從江津的建議,背靠江家的資源,老老實實地搞電商。
每天忙得腳不沾地,人幾乎要埋在數不清的貨物裏,那處原書中囚禁我的老宅,也被我改造成了倉庫,黃金籠裏堆滿了打包好的快遞。
最忙的時候,我甚至一個月跑好幾個國家,就爲了找到更便宜的貨源。
江津說要我好好把握住機會,以後的時代紅利可就沒有現在多了。
我深以爲然,於是更加勤勉地跑貨。
時運不濟,這一次,我連人帶貨都被扣在了碼頭。
熟悉的綁架劇情,熟悉的話術。
「老大,這就是你要找的人。」
眼睛上的布條猛地被人揭開,光線刺進眼睛,我頭暈得厲害。
一瞬間,各種想象竄進我的腦海
對家?黑幫?還是人販子?
適應了一會,晏聞闕的臉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
啊,晏聞闕啊。
那沒事了。
自己嚇自己。
他見了我,倒是很喫驚:「姜萊,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什麼樣子?
因爲到處跑貨而曬黑的皮膚,風吹雨淋下眼角長了許多皺紋,常年打包攬件導致十指佈滿了老繭。
反觀晏聞闕,他似乎還和從前那樣俊美,甚至比以往更多了一絲妖冶和嫵媚。
真絲黑色襯衣的領子大開到胸口,金絲眼鏡騷包地別在耳朵上,一雙含情目欲說還休。
很怪,太怪了,但我說不上來究竟怪在哪……
直到他靠近時,鼻尖突然傳來的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橘子糖味。
我瞪大了眼睛,喫驚地看向他。
晏聞闕強壓着怒火:「姜萊!你究竟對我做了什麼?!」
我聳聳肩:「晏聞闕,整整三年了,我又出現過你面前嗎?我有機會對你做什麼嗎?!」
晏聞闕額角青筋暴起:「不!一定是你,我身上的香味,我的皮膚,我辛辛苦苦練的肌肉,還有……」
我順着他的目光,突然看見了他的前胸洇溼了一片。
作爲過來人,我可太清楚那是什麼東西了。
同時,我也很意外他作爲一個男人居然也會漲奶。
晏聞闕惱怒地護住雙胸:「不許看!」
「是你做的手腳對吧?我是男人!怎麼可能變成這副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妖模樣!一定是你做的!」
我不語,冷冷地看向窗外虎視眈眈的刀疤光頭。
他的目光如果有溫度,怕是要在晏聞闕的身上灼出一個窟窿。
我饒有興致地揚了揚下巴:「你從了他了?」
幾乎是一瞬間的沉默,緊接着晏聞闕像一隻暴怒的困獸突然發狂,狠狠將我推倒在地。
接着用椅子,棍子等順手的工具,毫不留情地往我身上招ṱûⁱ呼。
嘿嘿,他急了。
我抱着頭,喉嚨湧上一股鐵鏽味,身上的疼痛幾乎讓我麻木。
但我的心裏卻很暢快。
你看,我被凝視騷擾了二十年,卻沒說什麼。
他剛處在我的位置多久, 就已經受不了了。
而在這一刻,我心中的想法也更加確定。
江津只說對了一半。
男女主角的氣運並非此消彼長,而是同等互換。
他的命運轉移到了我的身上,我的命運也交給了他。
我們互換了人生。
暴行停止, 光頭施施然走過來。
「小心肝, 氣消了,就讓她走吧。」
晏聞闕憤怒道:「你答應過我, 你怎麼……」
光頭不急不惱地拍着他的背:「這個女人背靠江家, 出個氣得了, 別做得那麼難看。」
他朝我惡劣地一笑:「姜小姐的貨恐怕帶不走了, 真是辛苦您白跑一趟了。」
我看着辛苦奔波大半個月的戰利品, 就這樣失之交臂。
心裏雖氣惱,但也知道英雄不喫眼前虧。
迎着夕陽, 最後一班回國的輪船緩緩靠岸。
我站在甲板上,舔着嘴角的傷口。
手機突然亮了起來。
「喂?江津,你的情報有誤啊,害我喫了大虧, 我不管, 你得補償我……」
-11-
冷風掃落葉,高級會所的霓虹卻閃耀。
江夫人一襲貂皮大衣,風塵僕僕地趕了過來。
在看清楚我的臉後, 她無奈地把裝滿現金的行李箱打開。
「直接付,還是走流程?」
-12-
隨着我的創業成功, 這本小說也因爲我書寫的劇情而火了起來。
彈幕的活躍度甚至比 po 文的還要多。
我抓住了電商的時代紅利, 又在後互聯網時代順勢而上, 趕上了直播帶貨的潮流。
公屏上的彈幕和我眼前的彈幕重疊在一起,叫人眼花繚亂的。
【嗚嗚嗚, 姜萊寶貝的口播好棒啊!】
【事業批女強粉狂喜,我怎麼沒早發現這本寶藏小說】
【只有我覺得女主和江總裁配一臉嗎?他倆合夥坑媽簡直甜得我一臉血!!!】
【抱走姜萊哈, 大女主獨美,男人別來沾邊。】
【話說,這個作者好像還有一本海棠的文,好像和這部小說的世界觀一樣耶!】
【那個我也在追,男主好像叫什麼晏什麼闕……】
【晏聞闕是吧?!喜歡 np, 雙星, 生子文的姐妹有福咯!!!】
【……】
我看着彈幕,突然愣了兩秒。
心領神會地笑了。
暮色四合, 我坐在窗邊, 看向窗外車水馬龍的大街,霓虹ṱŭ̀₃燈裝點着 A 市的夜晚。
工作人員朝我親切地說再見, 很快直播室就只剩下我一個孤零零的人。
室內昏暗, 我藉着窗外的路燈,從包裏掏出了一個泛黃毛邊的筆記本。
隨後,在「晏聞闕」這個名字上,劃上一條血紅的橫線。
合上本子, 我微微一笑。
晏聞闕,OUT。
但我的人生,纔剛剛開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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