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周祁手機裏那個加密相冊時,我正在給他熨燙明天要穿的西裝。
相冊名是「星星」,密碼是蘇星晚的生日——他白月光的名字,不是我的。
-1-
這是我和周祁在一起的三年零七個月。
而今天是我們訂婚宴的前一天。
熨斗的蒸汽在西裝肩線處凝成水珠,我盯着手機屏幕上「密碼錯誤」的提示,指尖發抖。
周祁剛洗澡出來,浴巾鬆垮地系在腰上,髮梢的水珠滴在鎖骨上,是我過去最迷戀的模樣。
可我現在看到只感覺噁心。
「熨好了嗎?」他走過來,從身後環住我的腰,下巴擱在我肩窩。
「明天穿這件你最喜歡的去見你爸媽。」
他的呼吸帶着沐浴露的清香,身上卻還殘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香味。
和蘇星晚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密碼是多少?」我把手機遞給他,屏幕還停留在加密相冊界面。
周祁的手猛地收緊,環在我腰上的力道大得發疼。
他一把奪過手機,扔在了身後的沙發上面。
「什麼相冊?你看錯了吧?明天還要忙,早點睡吧。」
周祁吞吞吐吐,轉移話題。
「周祁,」我打斷他,轉過身直視他的眼睛:
「我說相冊『星星』的密碼。」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的從容碎了一角。
幾秒後,他扯了扯嘴角,面目猙獰:「許苒,你查我手機?」
見我不說話,他更加變本加厲的吼道:「我以爲你和那些女人不一樣,沒想到你也這樣,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其實我早就覺得不對勁了。
蘇星晚回國後的第一個月,周祁開始頻繁「加班」。
有時是深夜帶着酒氣回來,領帶夾換成了陌生的款式;
有時是週末突然接個電話就出門,回來時襯衫袖口沾着不屬於我的香水味;
甚至上個月我在他車子裏發現了不屬於我的口紅,卻在蘇星晚的朋友圈裏發現了同款。
我不是信他,我是不想自己三年多的付出,到頭來付諸東流,現在想一想,真是蠢的沒邊。
我從自己的思緒裏抽身,看着面前熟悉的男人大發雷霆。
因爲心虛。
因爲另一個女人。
「周祁,」我叫住還在說話的男人。「我們分手吧。」
他愣住了,舉過頭頂的雙手驟然停下,滑稽的像是馬戲團裏的小丑。
「你說什麼?」
「我說,訂婚宴取消,彩禮我讓我媽明天退回,你送的那套公寓,我會盡快搬出去。」
我走到玄關換鞋,語氣平靜得像在說天氣。
「許苒!」他終於慌了,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就因爲一個相冊你要和我分手?我和星晚只是朋友!她剛回國需要幫忙,我……」
「周祁,」我抬頭看他,眼底應該沒什麼溫度。
「三年前你追我的時候,說你和蘇星晚早就斷了聯繫,說她結婚那天你喝到胃出血,是徹底放下了。」
「去年你帶我見家長,你媽拉着我的手說『我們家小祁以前眼瞎,現在總算找到對的人了』,你當時笑着點頭,說會對我好一輩子。」
我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力道加重,動作卻很輕,:「這些話,你自己信嗎?」
他張了張嘴,沒說出一個字。
我換好鞋,拿起包走到門口,手搭在門把上時,他從後面叫住我。
「許苒,你今天要踏出去這個門,就再也不Ťųₘ要回來了。」
「你這樣子,和那些爭風喫醋的女人有什麼區別?」
若是以前,我大概會害怕,會回頭,會聽他編織更多的謊言。
可現在,我只覺得很累。
我轉身時看見他泛紅的眼眶,心裏沒什麼波瀾,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周祁,不是因爲相冊,也不是因爲蘇星晚。」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是因爲我突然發現,我好像沒那麼喜歡你了。」
-2-
這是實話。
發現他車裏的口紅時,我失眠了一整夜,不是哭,是在算
——這三年我爲他拒絕了多少機會。
爲他學做他愛喫的糖醋排骨燙了多少次手,爲他在他媽媽面前委曲求全了多少回。
算着算着,就覺得不值了。
我不是非他不可。
門「咔噠」一聲關上,隔絕了他的呼喊。
電梯下行時,我拿出手機,給我媽發了條消息:
「訂婚宴取消,我明天回家住。」
我媽秒回:「咋了?那小子欺負你了?媽現在就帶人去掀了他的房!」
我笑了笑,回覆:「沒欺負我,就是覺得不合適,分了。」
走出公寓樓,晚風有點涼。
我站在路邊等車,周祁的電話打了過來,我直接拉黑。
接着是他媽媽,他妹妹,甚至他公司的助理,我一概沒接,把手機調成了靜音。
車來了,我坐進去報了我自己公寓的地址——那是我婚前買的小房子,首付是我工作五年攢的,房產證上只有我一個人的名字。
以前總覺得,愛一個人就要把所有都給他看,連銀行卡密碼都想告訴他。
現在才明白,女人手裏最硬的底牌,從來都不是愛得有多深,而是隨時能轉身離開的底氣。
-3-
第二天早上,我被敲門聲吵醒。打開門,是周祁。
他眼底佈滿紅血絲,胡茬冒出了青黑色,看起來憔悴了不少。
手裏提着我愛喫的生煎包,臉上是彆扭的笑容:
「苒苒,我原諒你了。我知道你就是太愛我了,只要你下次不要再亂翻我的手機就可以了,這是我給你買的最愛喫的生煎包」
我輕笑一聲,真不明白,以前是怎麼眼瞎了看上這種貨色。
我沒讓他進來。
「彩禮我媽已經讓司機送過去了,你查收一下。公寓的鑰匙我放在鞋櫃上,你自己去拿。」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許苒,你非要做得這麼絕嗎?我都已經給你臺階了,你還要怎麼樣!我們三年的感情……」
「正因爲有三年感情,才該體面點。」我打斷他。
「周祁,你要是真念舊情,就別再來找我了。」
我關上門,反鎖。門外傳來他砸東西的聲音,生煎包的油濺在門板上,黏糊糊的,像極了這段拖泥帶水的感情。
我沒管,轉身去洗漱。鏡子裏的女人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很亮,比昨天輕鬆多了。
剛換好衣服,手機響了,是我閨蜜陳曦。
「姐妹牛逼啊!」她的聲音透過聽筒炸過來。
「周祁他媽剛纔在貴婦羣裏哭,說你嫌貧愛富悔婚了,結果被我媽懟回去了。
我媽把你陪嫁清單甩羣裏,問她周祁那套貸款沒還完的公寓,夠不夠格說你嫌貧愛富!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出聲:「阿姨給力。」
「必須的!」陳曦哼了一聲。
「說真的,早該分了!那蘇星晚回國後,周祁看你的眼神都變了,要不是你總說『再等等』,我早揍他了!」
「對了,下午有空嗎?出來慶祝一下,我請你喫日料!」
「有空,正好我約了中介,把公寓掛出去。」
「掛出去?你要賣房子?」
「不是,」我看着窗外的陽光,「我想換個大點的,再買個衣帽間。以前總想着省錢給他還房貸,現在想想,憑什麼委屈自己?」
是啊,憑什麼?
我許苒名牌大學畢業,在設計院做到項目主管,年薪七位數,想買多大的房子,想怎麼裝修,都靠Ṱŭ₊自己掙,何必看別人臉色?
下午和中介簽完合同,陳曦準時來接我。日料店包廂裏,她塞給我一個信封:
「這是周祁昨天託我轉交給你的,說是他的『誠意』。」
我打開一看,是張銀行卡,還有一張紙條,上面寫着密碼是我生日。
「他什麼意思?」陳曦皺眉,「覺得你是爲了錢?」
「可能吧。」我把銀行卡扔回信封,推給陳曦。
「你幫我還給他,順便告訴他,我許苒還沒窮到需要前男友接濟的地步。」
陳曦比了個「OK」的手勢,突然壓低聲音:「對了,我剛在樓下看見蘇星晚了,跟周祁在一起,兩人好像在吵架。」
「哦。」我夾了塊三文魚,蘸了點芥末,「關我屁事。」
芥末有點衝,嗆得我眼淚都出來了,但心裏卻很清爽。
-4-
喫完飯,陳曦拉着我去逛街。
以前和周祁在一起時,他總說「女孩子不用買那麼多衣服」,我每次逛街都束手束腳。
現在沒人管了,我直接刷了個新款包包,還買了支以前捨不得買的口紅,色號很正,比蘇星晚那支好看多了。
剛走出商場,就撞見了周祁和蘇星晚。
蘇星晚穿着白色連衣裙,眼眶紅紅的,正拉着周祁的胳膊哭:
「阿祁,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林小姐會誤會……要不我去跟她解釋吧?」
周祁皺着眉,看起來很煩躁,看見我時,眼神閃了一下,突然拉緊蘇星晚的手,朝我走來:
「星晚,你不必解釋,我行的端坐的正,不屑於搭理某些小心眼的人。」
「周先生,」我打斷他,語氣客氣又疏離,「我們已經沒關係了,你的事,我沒興趣知道。」
我繞過他,徑直走向停車場,陳曦跟在我身後,對着周祁的背影比了箇中指。
坐進車Ṱůₒ裏,陳曦嘖嘖兩聲:
「你看周祁那表情,好像他拋棄了你一樣,真搞笑。
還有蘇星晚,裝什麼白蓮花,要不是聽你說那個什麼相冊,我還真信他是什麼無辜的人!」
我握着方向盤的手頓了頓,有些人,有些感情,就像過期的牛奶,看着沒壞,打開一聞才知道早就餿了,不及時扔掉,只會弄髒自己。
-5-
接下來的日子,我過得很忙。
新項目啓動,天天加班,但很充實。
週末去看裝修,和設計師討論衣帽間的佈局,把以前因爲「周祁不喜歡」而放棄的想法,全都實現。
偶爾會從朋友那裏聽到周祁的消息。
他和蘇星晚確實在一起了,但並不太平,蘇星晚的大小姐脾氣比我厲害多了,兩人三天兩頭吵架。
他媽媽不滿意蘇星晚,覺得她不如我「懂事」,家裏鬧得雞飛狗跳。
每次聽到這些,我都只是笑笑,沒什麼感覺。
就像看別人演的戲,精彩或糟糕,都與我無關。
三個月後,我的新公寓裝修好了。搬家那天,陳曦帶着一羣朋友來幫忙,熱熱鬧鬧的。
晚上在家開暖房派對,我做了一大桌子菜,大家喫得很開心。
酒過三巡,陳曦突然說:「對了,周祁前幾天給我打電話,問你住在哪兒,說是去你之前的地址那兒,找不着了。」
「你怎麼說?」
「我說你好得很,新買的衣帽間比他臥室還大,昨天剛交了輛保時捷的定金。」
陳曦笑得得意,「氣不死他!」
我確實訂了輛車,不是保時捷,是輛低調的 SUV,方便我週末去周邊寫生。
但我沒戳破陳曦的話,她也是爲我好。
派對散場後,我站在陽臺上吹風。
新公寓在 17 樓,能看見半個城市的夜景,星星點點的燈光,比周祁手機相冊裏的「星星」亮多了。
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我猶豫了一下ŧṻₚ,接了。
「苒苒,是我。」周祁的聲音帶着酒氣,聽起來很疲憊。
「我……我和蘇星晚分了。」
「哦,恭喜。」
他沉默了幾秒,突然笑了,笑得很難聽:「許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們會這樣?」
「不知道。」我靠在欄杆上,看着遠處的霓虹燈。
「但我知道,一個心裏裝着別人的人,給不了任何人幸福,包括他自己。」
「那你呢?」他的聲音突然低下來,帶着點哽咽,「你以前不是最愛我了嗎?」
「周祁,」我輕笑,「機會不是別人給的,是自己弄丟的。」
我頓了頓,補充道:「還有,別再給我打電話了,影響我心情。」
說完,我掛了電話,拉黑了這個號碼。
手機屏幕暗下去,映出我平靜的臉。
其實我不是一開始就這麼理智清醒的。
剛在一起時,我也會因爲他晚回消息而胡思亂想,會因爲他媽媽的挑剔而偷偷掉眼淚,會把他的喜好當成自己的喜好,努力活成他想要的樣子。
只是後來慢慢明白,好的感情是滋養,不是消耗。
就像我精心養護的那盆琴葉榕,以前總放在客廳角落,因爲周祁說「擋路」,結果葉子黃了一大半。
現在我把它擺在陽臺正中央,陽光充足,澆水及時,新葉蹭蹭地長,茂盛得很。
人也一樣。
沒必要爲了誰委屈自己,更沒必要在一段腐爛的感情裏耗盡心力。
該愛的時候認真愛,該走的時候不回頭,這纔是對自己最大的負責。
夜風拂過,帶着初夏的暖意。
我轉身回屋,給自己倒了杯紅酒,站在衣帽間的鏡子前。
鏡子裏的女人,穿着舒適的家居服,頭髮隨意地挽着,臉上沒化妝,但眼神明亮,嘴角帶着笑。
真好。
-6-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但我低估了周祁的偏執和他們一家人的難纏。
平靜被打破是在一個週五的晚上。
因爲新項目,我加班到深夜。
剛出電梯,一種莫名被注視的不安感讓我加快了腳步。
開門、進屋、反鎖,動作一氣呵成,我心有餘悸地靠在門板上,覺得自己可能是太累了。
然而,接下來的幾天,這種不安感有增無減。
我幾次在樓下似乎瞥見周祁的身影,但一轉眼又不見了。
直到閨蜜陳曦氣急敗壞地打來電話:
「苒苒!周祁那個神經病!他居然跑來問我你住哪個小區,說是有『重要東西』要還你!我把他罵了一頓沒告訴他,但你小心點,我怕他從別的途徑搞到地址!」
我心裏一沉,立刻聯繫了物業,強調除非我親自確認,否則不要讓任何訪客上樓,特別是名爲周祁的男子。
物業態度很好,連連答應。
但我還是低估了他的瘋狂。
週五晚上,我剛洗完澡,門外忽然傳來了敲門聲。
不緊不慢,卻異常執着。我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
我沒有點外賣,也沒有朋友說要來。
我屏住呼吸,躡手腳走到貓眼前。
周祁的臉赫然出現在門外!他頭髮凌亂,眼神有一種不正常的亢奮,直勾勾地盯着我的門牌號。
「苒苒,我知道你在裏面。開門,我們談談。」
他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帶着一種令人不適的黏膩感。
「我找了你好久,一層一層敲上來的……我就知道能找到你。」
一股寒意從我的脊椎竄上頭頂。
他居然用這種最原始也最恐怖的方式,一層層排查,找到了我!
我立刻退回客廳,拿起手機,壓低聲音報警:
「你好,我要報警,有人非法闖入我的住宅樓,正在我家門口騷擾我,對我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脅,地址是……」
門外的周祁似乎聽到了我打電話的微弱聲音,敲門變成了拍打:
「許苒!你開門!你報警?你就這麼對我?我只是想見你一面!我們三年的感情算什麼!」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情緒越來越激動。
我緊緊握着手機,心臟狂跳,但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很快,電梯聲響,兩名警察和物業經理趕到了。
看到警察,周祁像是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瞬間收斂了囂張的氣焰,但眼神依舊死死盯着我的門。
在警察的要求下,我打開了門。
「女士,是您報的警嗎?這位先生您認識嗎?」
「認識,這是我的前男友。我們已經分手數月,他未經我允許,通過非法手段找到我的住址,並進行騷擾跟蹤,現在強行敲擊我的房門,我感到非常恐懼。」
我語氣清晰冷靜地向警察說明。
警察轉向周祁:「先生,請您解釋一下您的行爲。」
周祁看着警察,又看看我,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
突然,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他「撲通」一聲跪在了我的門前!
「苒苒!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他聲淚俱下,抓住我的門框。
「沒有你我活不下去!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就一次!我保證再也不見蘇星晚,我保證一輩子對你好!求你原諒我!」
這一幕荒唐又可怖。
警察和物業經理都愣住了,試圖去拉他起來。
我看着這個曾經愛過的男人,如今像一灘爛泥一樣跪在我面前,用最卑微的姿態進行着最道德綁架的表演。
心中最後一絲舊情也徹底湮滅,只剩下無盡的厭惡和噁心。
警察拉他不起,他反而掙脫開,繼續朝我磕頭般哀求。
極度的反感和憤怒之下,我聽到自己冰冷到極致的聲音,清晰地響起:
「周祁,你這樣死纏爛打,除了讓我更看不起你,還有什麼意義?你那麼想求我原諒?好啊,」
我頓了頓,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那你能不能去死?」
空氣瞬間凝固。
周祁的哭求卡在喉嚨裏,難以置信地抬頭看我,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
連旁邊的警察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幾秒死寂後,周祁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軟下去。
警察趁機將他架了起來。
「女士,您的情緒我們理解,但請注意言辭。」
一位警察提醒道,但語氣裏並無太多責備。
「抱歉,警察同志,我實在是被他騷擾得精神壓力過大。」
我深吸一口氣,「我堅持我的訴求,希望你們能依法處理,禁止他再靠近我和我的住所。」
最終,警察對周祁進行了嚴厲的警告和教育,並記錄在案,明確告知他若再出現此類騷擾行爲,將面臨拘留。
周祁失魂落魄地被帶走了,臨Ŧū́ₜ走前看我的那一眼,充滿了絕望和怨毒。
我關上門,後背緊貼着門板,緩緩滑坐在地上,渾身脫力。
不是因爲害怕他,而是因爲一種強烈的、劫後餘生的疲憊感。
-7-
經歷過這件事之後,我一個人住在偌大的公寓裏,夜深人靜時,一點細微的聲響都能讓我驚坐起來。
猶豫再三,我暫時搬回了父母家。
那是位於城市老區的一個單位家屬院,鄰居都是幾十年的老同事,安保雖舊但人情味濃,讓我感到一絲久違的安全感。
我父母對於我的突然回家有些意外,我只簡單解釋說項目忙,回來住段時間方便加班。
他們也沒多問,只是默默給我收拾好了房間。
我們家向來如此,父母工作忙,情感表達含蓄,習慣了各自獨立。
然而,平靜只維持了不到一週。
週六上午,門鈴尖銳地響起。我媽正在陽臺澆花,嘟囔着「誰這麼大早」,走去開門。
門一開,王亞琴尖利的聲音就穿透了整個客廳:
「許苒媽媽!你們今天必須給我們家周祁一個說法!」
我心頭猛地一沉,快步走到玄關。
只見王亞琴一手叉腰,一手死死拽着臉色灰敗、垂頭喪氣的周祁,堵在我家門口,引得幾個鄰居探頭張望。
我媽顯然被這陣仗搞懵了:
「周祁媽媽?你……你這是幹什麼?要什麼說法?」
「幹什麼?」王亞琴聲音更高了,幾乎是在叫嚷。
「你女兒!一聲不吭就悔婚!害得我兒子整天失魂落魄,工作都沒心思!現在更是連家都不回了,跑到我們找不到的地方躲起來!有這麼辦事的嗎?今天你們必須把她交出來!把這事說清楚!不然我們沒完!」
她一邊說,一邊用力推搡着周祁:「你說!是不是她對不起你!是不是她嫌貧愛富!」
周祁被她推得踉蹌,嘴脣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眼神躲閃,根本不敢看我家的方向。
我媽臉色變得很難看,她試圖講道理:
「孩子們的事,他們自己處理好了。彩禮我們也退乾淨了,還有什麼……」
「處理什麼!」王亞琴粗暴地打斷,
「我兒子這麼好的條件,找她是她的福氣!她倒好,說分手就分手,肯定是在外面有人了!不然躲什麼躲!你今天不讓她出來給我兒子道歉,保證以後安安分分的,我就……」
「你就怎麼樣?」
我的聲音從我媽身後響起,冰冷而清晰。
我走到門口,站到我媽身邊,直視着王亞琴和周祁。
王亞琴看到我,先是一愣,隨即更加理直氣壯:「許苒!你果然躲在這!你出來得正好!你今天必須……」
「必須什麼?」我打斷她,目光掃過周祁,他羞愧地低下了頭。
「必須接受你兒子心裏裝着別人還來跟我訂婚?
必須忍受他跟蹤騷擾甚至跑到我家一層層敲門逼我出來?
必須在他跪在我門口道德綁架我之後,還原諒他,嫁給他?」
我的話像冰錐,一句句砸過去。
王亞琴愣住了,顯然沒想到我知道得這麼多,更沒想到我會如此直接地撕破臉。
周祁猛地抬頭,臉色慘白。
而我媽,徹底愣住了。
她猛地轉頭看我,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一絲從未有過的慌亂。
這些事,我從未跟她細說過,只輕描淡寫說不合適。
「苒苒,他……他跟蹤你?還去你門口……」我媽的聲音有些發抖,抓住我的胳膊。
「不然我爲什麼搬回來住?」我看着她,語氣平靜,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那一刻,我媽臉上的表情變了。
從最初的錯愕、試圖講理,到此刻洶湧而起的心疼和憤怒。
她一直以爲我只是感情不順,卻不知道我獨自承受了這麼多恐懼和壓力。
她猛地轉過頭,看向王亞琴和周祁,眼神像是護崽的母獅,前所未有的銳利和強硬。
「王亞琴!」我媽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我從未聽過的怒意,
「帶着你的兒子,立刻從我家門口滾出去!」
王亞琴被這突如其來的怒吼震住了,下意識後退半步:「你……你怎麼說話呢!」
「我怎麼說話?我沒報警告你兒子性騷擾已經是看在過去的情分上了!」
我媽一步踏前,幾乎指到王亞琴鼻子上:
「你還有臉上門來要說法?我女兒從小到大都沒讓我們這麼操心過!跟了你兒子,受了這麼多委屈,差點被嚇出毛病!我們沒找你們算賬就是好的!」
「你們家周祁是個什麼貨色你自己心裏清楚!心裏裝着別的女人還來招惹我女兒,跟蹤騷擾無所不用其極!廢物!孬種!連感情都處理不清白的男人,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我女兒?!」
我媽的罵聲又急又狠,字字誅心,把王亞琴和周祁罵得臉色青白交錯,周圍鄰居的議論聲也更大了。
王亞琴氣得渾身發抖,還想反駁,卻被周祁死死拉住:
「媽!別說了!走吧!求你了!太丟人了!」
周祁幾乎是強行拖着他媽,在一片指指點點和議論聲中,灰溜溜地擠出了樓道。
門外安靜下來。
我媽猛地關上門,背靠着門板,胸口劇烈起伏,顯然是氣急了。
過了好幾秒,她轉過身,眼睛紅紅地看着我,嘴脣顫抖着,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只是一把將我緊緊摟進懷裏。
她的懷抱有些僵硬,不像電視劇裏那樣柔軟溫暖,卻帶着一種笨拙而真切的力度。
「傻孩子,受了這麼大委屈,怎麼……怎麼不早點跟媽媽說……」
她的聲音哽咽着,帶着濃濃的心疼和自責。
「從小到大,爸媽工作忙,沒怎麼管你,以爲你懂事獨立。沒想到讓你一個人扛了這麼多。」
我靠在她肩上,聞着她身上熟悉的油煙味和淡淡洗衣粉香,眼眶突然就酸了。
那些獨自嚥下的委屈、深夜的恐懼、強裝的鎮定,在這一刻,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短暫依靠的港灣。
原來,我不是不需要,只是習慣了不開口。
原來,我的鎧甲之下,也渴望被這樣笨拙而用力地守護一次。
-8-
經歷過這一次之後,他們一家好像徹底老實了。
偶爾從共同朋友那裏聽到一些支離破碎的消息,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他和蘇星晚果然又攪和在一起了。並且,蘇星晚懷孕了。
不知道是出於責任,還是因爲在我這裏受挫後急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周祁和她迅速閃婚了。
聽說婚禮辦得很倉促,王亞琴臉色鐵青,周祁自己也看不出多少喜悅。
婚後的生活,正如我之前所預料的那般,雞飛狗跳,一地雞毛。
蘇星晚的大小姐脾氣和揮霍無度變本加厲,與精打細算的王亞琴幾乎是水火不容。
周祁夾在中間,焦頭爛額。據說爲了滿足蘇星晚的開銷,他甚至動用了公司的流動資金。
朋友們說起這些時,總會小心翼翼地看我的臉色。
我只是淡淡一笑,低頭喝我的咖啡。
這些悲歡鬧劇,早已與我無關。
直到又過了大半年,一個更令人震驚的消息炸開——周祁和蘇星晚離婚了,而且離得極其難看。
原來,那個孩子出生後,周祁越看越覺得不像自己,偷偷去做了親子鑑定。
結果出來,孩子果然不是他的。
巨大的恥辱和憤怒之下,周祁爆發了,不僅打了蘇星晚,還揚言要讓她們全家好看。
蘇星晚也不是ṱû⁴省油的燈,她似乎早就掌握了周祁公司的一些違法操作的證據。
兩人互相撕咬之下,蘇星晚直接將這些證據舉報到了相關部門。
周祁的公司本就因爲經營不善和資金問題搖搖欲墜,經此一擊,迅速被立案調查,很快便宣告破產,還背上了不小的債務。
曾經意氣風發的周經理,如今人財兩空,負債累累,成了朋友圈裏一個令人唏噓又略帶ƭŭ̀₈諷刺的談資。
-9-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正在喫媽媽新做的蛋糕。
窗外陽光正好,落在餐桌上,媽媽坐在對面看着我笑。
陳曦在電話那頭繪聲繪色地講完,最後嘖嘖兩聲:
「所以說啊,天道好輪迴。當初他那樣對你,現在這結局,真是自找的。」ṱū́⁾
我拿着蛋糕的手頓了頓,心中卻平靜得沒有一絲漣漪。
沒有幸災樂禍,也沒有同情憐憫。
他過得好與壞,都已然激不起我心中的任何波瀾。
他之於我,早已是一個徹底翻篇的、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好了,不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人了。」
我笑着打斷閨蜜,「週末去新開的那家美術館看看吧?」
「好啊!哎,對了,你上次說的那個合作方的高管,就是又帥又紳士那個,後來有沒有再約你喫飯啊?」
「嗯,約了明晚。」
「哇!發展一下?」
「順其自然吧。」我看着媽媽揶揄的表情,語氣輕鬆而從容。
掛斷電話,我和媽媽撒嬌明天還想喫蛋糕。
媽媽颳了刮我的鼻子,「小饞貓。」
轉身又去廚房裏面忙碌,我看着她的背影,覺得自己好幸福。
我曾真心愛過,也曾被狠狠辜負。
但我及時止損,抽身離開,用自己的雙手重新搭建了生活。
過去的傷痛和背叛,沒有讓我枯萎,反而讓我更加堅韌和清醒。
我不再是那個需要從別人身上尋找光和愛的許苒。
窗外,天色湛藍,雲捲雲舒。
我的未來,亦是如此,廣闊而明亮。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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