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那日,江堇禮在送我去醫院的路上,遭遇了小型車禍。
爲了救我和肚子裏的孩子,他抱着我在高速上跑了一個多小時纔到醫院。
後來孩子生下,他也因爲沒有及時救治,右腿成了永久性損傷,一輩子都要跛着腳走路。
我愧疚痛苦,但他說他不在意,甚至很自豪,說這是愛的勳章。
因此,江堇禮成了口口稱讚的好丈夫、好父親。
近些年內,他的生意因爲他打造起來的模範男人口碑,加速促就了他的事業。
我以爲我真的得到了幸福。
直到我二胎產子再次被困,他卻找藉口說公務繁忙無法出現。
而電話裏,我清楚地聽到了女人的聲音。
「別去,我心疼你的腳。」
-1-
護士抱着孩子走過來,祝賀道。
「恭喜啊,您生了個男孩。」
我別過臉,腦海裏卻全都是那個女人的聲音。
完全沒心思看我十月懷胎拼死才生下的孩子,也瞬間哭紅了眼。
護士走後,我在腦海裏尋覓很久,始終找不到電話裏那個女人的聲音。
直到,猛然間我突然想起了江堇禮高中時的錄音機。
我曾意外聽到過一次,裏面的聲音和剛纔電話裏的聲音一模一樣。
「江堇禮,你怎麼這麼笨啊,走路都會摔跤。」
當初的聲音稚嫩嬌嗔,經過這些年,雖然有些變化,但細細聽來,還是有幾分相似。
我苦笑一聲,低喃道。
「唐秋。」
「是她啊。」
接着,一滴淚又順着眼尾,流到了耳後。
護士匆忙趕來,神色有些慌張。
「祝小姐,您現在的情況,不能哭的。」
「對身體不好。」
這時,我纔看到了懷裏的孩子。
接着又是一陣苦笑。
江堇禮說,他一定會和生柔柔時一樣,時刻在產房外等着我。
也會護我周全,不會讓我受委屈。
甚至還起好了名字。
如果是男孩就叫江青熠,女孩就叫江青凝。
我曾問過江堇禮。
爲何會在孩子的名字中加一個青字。
他解釋:「青,代表活力,我希望我們的孩子以後都健康、快樂。」
我自然覺得這個寓意很好,所以就沒反對。
可現在想想,卻有些不是滋味兒。
我有印象,唐秋的小名就叫青青。
關於唐秋的故事和長相。
他從未跟我講過,大多都是我在其他好友那邊聽來的。
好友說:「保姆的女兒罷了,禮哥就是玩玩兒。」
「一副小太妹的德行,怎麼可能進得了江家的大門。」
「不知好歹的女人,真以爲我們禮哥會爲了她放棄一切?最後還不是被江叔叔五十萬就打發了。」
「祝鳶姐你放心,禮哥不是亂來的人,嫁給禮哥,你肯定幸福。」
再加上江堇禮對我真的很好,沒結婚之前就各種體貼照顧,給我送錢送股份送車房,除了財物,他還每週一次的鮮花,每天的愛心午餐,每年的生日驚喜,他從未落下。
婚後對我更好了,怕我離開孃家不舒服,他在我爸媽家旁邊買了一套別墅,爲了儘快買下那套別墅,甚至不惜多付了三十萬纔到手。
我懷孕後,他擔心我忙於工作,從而忽視了自己的身體,所以他每天奔波於兩個公司之間,早上送我到公司,他又急匆匆地跑回去開個早會,然後再十二點之前趕到我面前陪我喫午飯,我午休時,他一邊看着我午休,一邊線上開會。
等到了晚上,他把我送回家,又匆匆回到自己的公司加班幾個小時,怕我一個人睡覺害怕,還會趕到十一點之前回來哄我睡覺。
他如此細緻,如此費心,我怎麼可能不會一點一點地淪陷。
甚至青柔生下之後,他把照顧孩子的責任也攬到了自己身上,女兒從小就跟在他身邊,被他照顧的我都自愧不如。
我記得女兒過六歲生日時,他瞞着我們母女兩個,裝扮成了玩偶米奇,整整三個小時,他都藏在那個玩偶裏和女兒跳舞玩耍,最後送生日蛋糕時,他才摘下頭套,而藏在玩偶裏的他,早就熱得全身出滿了汗。
女兒心疼壞了,眼睛紅紅的說以後不過生日了,還說了一句惹人啼笑的話。
她說:「都怪媽媽,把我生在了夏天,如果把我生在冬天,爸爸就不會這麼辛苦了。」
這句話說完,大家都在笑孩子童真,笑她可愛。
但只有我,心臟猛地停頓了一下。
我說不出我到底是什麼感受,只是覺得,女兒跟我的關係太遠了。
其實說是太疏遠,不如說是從來沒親近過。
女兒從小到大,跟我都好像是陌生人一般,跟江堇禮卻格外的黏膩。
身邊人都說,女兒都跟爸爸親,很正常。
我被說服,也覺得沒什麼。
可細細想來,女兒的行爲舉止,竟然和照片裏的唐秋還有幾分相似。
-2-
傍晚的時候,女兒被婆婆帶來醫院。
我忍不住打量她。
她被盯得不自在,小小的嘴巴撅起,不耐煩地說了句。
「一直看我幹什麼?」
她的話說完,眼睛往右上方撇了一眼,然後雙手環胸,晃盪着小腳,一副嘚瑟的市井樣兒。
可我們家裏從小接受良好的教育,江堇禮身上也從沒出現過這種行爲,我還特意給女兒找了禮儀老師,從小規範她的行爲舉止,把她養成大家閨秀的樣子。
但已經上了兩年課的她,怎麼會出現這種動作?
我不免有些生氣,壓制着身體上的疼痛,呵斥道。
「誰教你這麼沒禮貌的?」
女兒見我生氣,她不僅沒認錯,反而倒打一耙。
「你反正從沒教過我。」
「都是爸爸和小唐阿姨教我的。」
頓時,我眼睛亮了一下。
「小唐阿姨?」
這是我第一次從女兒嘴裏提起她。
女兒好像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小臉立刻板正了起來。
別過身去不看我,嘴裏還心虛地嘟囔着。
「糟了,爸爸不讓我說的。」
她的話說完,江堇禮就來了。
他和女兒對視一眼,彷彿就已經懂了剛纔發生了什麼。
江堇禮把女兒護在身後,先是揉了揉她的小臉,然後纔看着我說道。
「小唐,是柔柔家教的小老師的媽媽,也就是唐秋。」
江堇禮的語氣坦然,彷彿唐秋這個人真的對他來說就是陌生人一樣。
解釋完唐秋,他又跟我解釋了昨晚的事情。
他說:「對不起,老婆,昨天公司的軟件出了問題,下個月又是發佈會,解決不了公司就面臨重大損失,實在萬不得已我纔沒及時送你來醫院。」
「但我聽說是賀凌修開車送來的是吧。」
「不愧是我好兄弟,改天一定請他喝酒。」
他的話說完,一直靜默無聲的婆婆開口了。
「老賀家的兒子?他不是有車禍後遺症,不敢開車嗎?」
聽到這,江堇禮也愣了,眉毛擰緊,重複了一句。
「對啊,這小子不是不敢開車嗎?」
但也只是幾秒鐘,他們就又把話題落到了我身上。
「老婆,你怎麼樣?身體哪裏不舒服?」
「想喫什麼?我去給你買。」
我隨便說了句:「喝點粥吧。」
然後江堇禮就牽着女兒的手,跛着腳出了病房。
他們走後,婆婆也沒多說什麼,坐在一旁逗剛出生的兒子玩。
但我的手機上,卻收到一段對話錄音。
裏面很明顯是江堇禮的口吻,他說。
「我都因爲她壞了一隻腳了,怎麼可能再壞一隻?」
「也只有你會心疼,會記得我的腳有傷。」
「她從來都不記得。」
「青青,你回來我很高興。」
-3-
再次聽到唐秋的聲音,是我坐完月子回到家那天。
我從車上下來,江堇禮攙扶着我。
正好迎面撞上唐秋。
她手上牽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小男孩,應該就是女兒的小家教,教她數學的。
長得倒是眉清目秀,多有熟悉。
她笑着打趣:「這就是嫂子啊,都生了二胎了,還這麼漂亮。」
然後眼睛有意無意地落到了江堇禮身上。
江堇禮快速躲過了她的視線,只是點頭禮貌地笑了笑。
唐秋笑了一下,說道。
「怎麼?我誇嫂子,你還害羞了?」
「怎麼還跟年輕時一樣呢。」
說着她就大笑了起來。
「哎喲,臉都紅了。」
我不想動氣,從小的教育也不允許我做什麼無禮的行爲。
所以,我把視線落到了江堇禮身上。
他察覺到我表情不對,便立刻繃起了臉。
冷着語氣說道。
「你該回去了。」
接着,他便把我扶到了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此時,女兒匆匆跑下樓,對着還未走出門的唐秋喊道:
「小唐阿姨,你明天還來不來找我玩?」
唐秋轉身,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來啊,阿姨最喜歡你了。」
女兒聽到後,高興壞了,激動地在樓梯上轉圈圈。
「好誒,我也最喜歡小唐阿姨和飛飛哥哥了。」
這幾天,我似乎是已經習慣了女兒的忽視。
也習慣了江堇禮避重就輕地談論起唐秋的事情。
他們一個對唐秋格外的熱情。
一個對唐秋及其的冷漠。
月子剛做完,我實在是無力糾纏。
可能他們真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
但我媽說過,只要江堇禮心還在我身上,那這個家就散不了。
像我們這樣的家庭,哪有什麼男人會衷心於一人。
連我爸都在年輕的時候有過小三。
更何況江堇禮這種野心勃勃、不安於現狀的人呢。
好在江堇禮對我的態度和以前一樣。
該親自煮飯還親自煮飯,該幫我擦拭惡露還幫我擦拭惡露。
一點嫌棄都沒有。
甚至晚上還擔心我睡不好,親自帶着兒子去了隔壁睡。
一連快三個月,我身子也大致都恢復了。
這期間,他忙上忙下地照料,我的確把唐秋這個人給忘得差不多了。
直到兒子百歲宴這天。
擬邀名單上出現了唐秋的名字。
-4-
我因爲身子容易溢奶,特意找酒店的人給我安排了一個帶小包間的宴會廳。
當時,我正坐在小包間裏,剛掀開衣服,就聽到了一羣好友的歡呼聲。
他們喊:「喲,唐秋,還真是好久不見啊。」
「怎麼?這幾年過得怎麼樣?還在美國刷盤子嗎?」
「哈哈,早知道你過得這麼差,當初就該跟禮哥他們家硬剛,我們禮哥那麼喜歡你,肯定會誓死都跟你在一起的。」
「現在好了,因爲五十萬跑了,嘖嘖,真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對啊,你要是不那麼貪錢,現在的江太太就是你了。」
「你想要多少的五十萬,咱禮哥都給得起。」
「哈哈,是啊是啊,當初咱禮哥可是拼了命地跟家族抵抗的,誰知道你竟然這麼容易就放棄了。」
他們嘲諷的聲音此起彼伏。
而在座的男主人公卻一句話都沒說。
透過門簾,我看到江堇禮的臉上,滿滿的都是遺憾。
他後悔了嗎?
我眼睛噙了霧,這時也有人撿起話茬。
「後悔了嗎?唐秋?」
唐秋聳肩,佯裝雲淡風輕道:「肯定後悔啊,但能怎麼辦呢?都過去了,禮哥現在過得好,有愛他的妻子,乖巧的女兒,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說完,她看了一眼江堇禮,眼神里滿滿的愛慕。
這時又有人問江堇禮。
「禮哥,你呢,後悔了嗎?」
江堇禮埋着頭,重嘆了口氣,一言未發。
然後忙着給懷裏的女兒剝蝦殼。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瞬間,好像都懂了。
但大家看熱鬧不嫌事大,有人繼續剛纔的話題。
用調侃的眼神看向唐秋。
「聽說你能回國,是禮哥安排的?」
唐秋點了點頭,舉起酒杯,看向了江堇禮。
「對,是他幫我回來的,如果不是他,我一個女人帶着孩子在國外,肯定早就被打死了。」
「堇禮,謝謝你,這杯酒我幹了。」
她猛地喝下,江堇禮擔憂的眼神也隨着那杯酒藏了起來。
接着,唐秋又說。
「也謝謝你,幫我找了房子、工作。」
「還有飛飛,你的乾兒子,謝謝你願意讓他進英才中學。」
說完,她又是滿滿的一杯酒嚥下。
江堇禮這時的表情更復雜了。
他直接奪過她手裏的酒杯,呵斥道。
「你不要命了?有胃病不知道嗎?」
唐秋不以爲意,像是醉了一般,就往其他人身上靠。
和照片裏的小太妹一樣,一手摟着這個男人的肩膀稱兄道弟,一手勾着另一個男人的腦袋,玩手拳遊戲。
江堇禮很快就看不下去了。
直接把女兒放到地上,抓着唐秋的手腕就出了門。
而他走後,看熱鬧的人也都跟了出去。
見人都走完,我這才從一簾之隔的小包間裏出來。
遠遠望去,唐秋正趴在江堇禮身上哭。
那些人一起鬨,唐秋哭得更狠了。
我心抽痛,手裏拿着奶瓶幾度要暈倒。
直到身子承受不住重量,真的要倒下時。
我的腰突然被人扣緊,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嫁給他,你後悔了嗎?」
是賀凌修。
記憶裏,我與賀凌修並沒有幾次交集。
但我回想起那個他超速開過的雨夜。
他爲何,對我這般上心。
許是從小受到的教育,我很快就從他手臂中站了起來。
隨後整理了下身子,這才發現。
剛纔忍痛收集的母乳,全都撒到了賀凌修身上。
我愧疚道:
「不好意思。」
「你把衣服脫下吧,我叫阿姨幫你洗一下。」
但賀凌修好像並不在意西裝上的奶漬,而是想得到剛纔那個問題的答案。
他又問了一遍。
「嫁給江堇禮,你後悔了嗎?」
我被他的氣壓嚇到。
正愁不知如何回覆,江堇禮便突然出現。
「賀凌修,祝鳶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的兄弟。」
「這麼問不合適吧?」
說着,江堇禮就把我拉到了他身邊。
而我在聞到他身上的女人香之後,也刻意地和他保持了距離。
江堇禮看了我一眼,沒多說。
直接帶着我就離開了。
-5-
到家之後,江堇禮一直跪在我面前解釋。
我不言語,心裏卻亂如麻。
「老婆,我和唐秋不可能。」
「當初不可能,現在更不可能。」
「幫她不過是覺得有愧於她,她在美國真的過得不好。」
「你一定會理解的,對嗎?」
我依舊沒什麼話可說,開啓了冷暴力模式。
他急了。
急的站起身,在客廳打轉。
解釋的篇幅也越來越長,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
「祝鳶,我們十五年的感情,一次架都沒有吵過,我也從沒對你有一個冷臉。」
「這麼些年,我對你的好,全世界都能看到。」
「我和你在一起的時間,遠比和唐秋在一起的時間多得多。」
「我和你一起經歷過的事情,有過的ţůⁿ回憶,也比和唐秋在一起時難忘得多。」
「別計較過去了,好嗎?」
「你不是也說了,我們要看得長遠些。」
「我們有兒有女,有上市的公司,有花不盡的財產。」
「這不是很好嗎?別讓突然出現的外人打亂了我們的生活,好不好?」
他說完,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聲音從淡薄到崩潰。
「既然是外人,爲什麼你和她的故事,我都是從別人那裏聽說的,你隻字未提?」
「既然是外人,那我們孩子的名字裏爲什麼藏着她的小名?」
「既然是外人,那爲什麼她電話裏不准你來醫院,你就真的沒來?」
「既然是外人,爲什麼她會參加我們孩子的百日宴?」
「既然是外人,你爲什麼要替她擋酒?爲什麼會心疼她眼裏的淚?」
「江堇禮,既然是外人,那她的孩子爲什麼和你如此相似?」
……
「我想不開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給我點時間。」
我抬頭看他,江堇禮卻一臉茫然。
嘴裏嘟囔着:「相似?和我相似?」
-6-
我回了父母家。
我媽說,我爸最近很少回來,估計是帶某個女郎去了法國。
她又說,我回家陪她聊聊天也挺好的,至少她不會覺得日子過得慢。
但在家裏住下的這幾天,她還是沒少勸我和江堇禮好好過日子。
我從來都不贊同她的婚姻觀,可耳濡目染,我竟然也曾妥協過。
就是我生下兒子的那天。
那天,我勸說自己,或許江堇禮只是一時衝動,才和唐秋續了前緣。
只要我像我媽說的,忍一忍,等江堇禮覺得無趣之後,心還會迴歸家庭。
可這些日子,我發現,我忍不下去。
唐秋像只蒼蠅一樣,日日夜夜在我的耳邊盤旋。
我噁心又趕不走她。
再加上親眼看到他們兩人在兒子百歲宴上的行爲,我心裏更噁心了。
所以,離婚這個決定,纔開始在我心中生了芽。
我對我媽說:「媽,江堇禮和我爸不一樣,我爸是把外面的女人當野花野草,他知道回家,可江堇禮不是,他對唐秋是真的,唐秋也比我出現得早,唐秋是江堇禮心中的刺,我比不過她。」
「不如離婚,我們各自安好。」
我媽長嘆一口氣,拍了拍我的手,說道。
「你和他十五年的感情,就這麼算了?」
「聽我的,忍忍就過去了。」
「只要不搞出來私生子跟你爭家產,一切都能堅持。」
「就像我現在不也是挺好的嗎?喫喝不愁,珠寶環繞,幾輩子花不完的錢,開不完的車,這就夠了。」
「一個女人,拘泥那一點情愛,有什麼用呢。」
「還不如看開一點,他玩他的,你玩你的,玩夠了回家喫個年夜飯,日子就能過。」
我搖着頭,忽然想起什麼,流着淚說道。
「不,不一樣,我心裏過不去。」
「既入窮巷,就及時掉頭,不然消磨一世,後悔就晚了。」
「這是小時候外婆告訴我的,她說她親眼看着你走入深淵,不能再讓我步你的後塵。」
說起外婆,我媽眼睛紅了。
只留下一句「隨你。」
然後就回了房間。
而我也收到了江堇禮的消息。
他說:「老婆,我們商量一件事。」
我心裏有不好的預感。
大致能猜出來他說的是什麼。
但我已經下了離婚的決心,不管他是不是說這件事情,都和我沒什麼關係了。
-7-
江堇禮來的時候,我正在給兒子餵奶。
他看着我被咬破的乳孔,心疼得紅了眼。
「怎麼不用請來的母乳師呢?」
「疼吧?」
我搖搖頭,讓他直接表明來意。
江堇禮舔了舔脣,這個動作我很熟悉。
這代表他此刻很緊張,馬上要說出來的事情也很重大。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
我很清楚地看到,上面有 99% 的字樣。
接着他說:「飛飛是我的孩子。」
儘管我猜到了,但從他嘴裏聽出來,我還是心裏抽痛得難受。
我不急着問,他卻着急解釋。
「我們結婚前,我一個人去過美國。」
「原本我是想跟唐秋好好告別的。」
「但那天我們喝了太多的酒,所以發生了關係。」
「後來她告訴我她懷了孕,我知道後立刻就給她轉了錢,讓她去打胎,我沒想到,我真沒想到,她會把孩子留下來。」
我深吸一口氣,說道。
「所以,這些年,你一直在偷偷幫襯她?」
他沒否認,點了點頭。
「你一邊在國內扮演好丈夫好父親,一邊在國外扮演慈善家?」
「江堇禮,既然你這麼喜歡演,怎麼不一直演下去呢?你讓她回來幹什麼?」
他好似爲難,思考了兩秒才說道。
「唐秋一個女人在國外還帶着孩子,真的不容易。」
我冷笑一聲。
「算了。」
「我不管了。」
說完,我也拿出了離婚協議。
「按照婚前擬定好的,雙方中如有一方出軌,另一方就淨身出戶。」
「這個,你認嗎?」
他點點頭,但很快又搖了搖頭。
我記得,當初是他拿着這份協議跪在我面前跟我求婚的。
他說,他會愛我一生一世,永遠不會再愛上別的女人。
如若真的有那一天,他心甘情願淨身離家。
現如今,還真是打了自己的臉。
我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後遞給他,起身要走。
他卻突然緊緊抓住我的手腕。
「別離婚。」
「老婆,我對唐秋早就沒感情了。」
「我只是覺得愧疚,才把她接回來的。」
「既然你介意,那她的事情,我以後都不管了,好不好?」
我有些無語。
什麼叫既然我介意?
我不該介意嗎?
我甩開他的手,說了句「民政局見。」
就去了樓上。
-8-
週日的時候,江堇禮把女兒帶了過來。
他試圖讓女兒勸說我不要離婚。
但女兒似乎並不這麼想。
許久沒見我,她不僅沒有一絲想念。
甚至還當着我的面,跟唐秋開視頻。
江堇禮假裝兇了她一下,說道:
「柔柔,爸爸怎麼跟你說的?」
「今天的任務是什麼?」
女兒不情願地看我一眼,回答道:
「哄媽媽回家。」
聽到滿意的答案,江堇禮便把手機還給了她,接着說道:
「寶貝,如果你今天表現得好,小唐阿姨週日就會帶你去海洋館玩。」
「到時候飛飛哥哥也去,爸爸也去。」
江堇禮話說完,女兒就開心地手舞足蹈。
然後便開始學着保姆阿姨的樣子給我遞水果,捶肩膀。
我側身躲過了她。
但畢竟是我女兒,我也沒說什麼不好聽的話。
而是看着江堇禮說道。
「有必要嗎?」
「名立場上你那麼會做人,怎麼換到家庭中,你就這麼人渣呢?」
江堇禮彷彿什麼都不顧了的樣子,猛地朝我跪了下來,和當初求婚時一樣。
「祝鳶,十五年的感情,你說扔就扔了?」
「這十五年,除了在唐秋的事情上我有愧於你,其他方面我哪個不是樣樣滿分?」
「就因爲這一個錯,你就要否定我付出的一切嗎?」
我實在不知該如何形容面前的男人。
明明出錯的是他,一心兩用的是他。
可爲什麼我卻好像是個不近人情的施害者似的呢?
我鼓起胸口,鄙夷地看向他,說道。
「江堇禮,你說反了。」
「不是因爲你對我好了十五年,只犯了一次錯。」
「而是,你爲了彌補這一個錯,對我好了十五年。」
「江堇禮,你捫心自問,難道你給我準備驚喜的時候,你心裏就沒有想過唐秋嗎?」
「以前,我可能還顧忌這些年的情分。」
「但現在我想清楚了之後,呵,也不過如此。」
「你看着我,想着她,想着她,念着我。」
「還真是有夠辛苦的。」
我讓阿姨把他們趕了出去。
臨出門,女兒被江堇禮推搡着用了最後一招。
她躺在我面前,哭喊道。
「媽媽,我不要爸爸和媽媽離婚,我ṱůₜ要媽媽。」
「我不能離開媽媽,媽媽,你別不要我。」
最後,見我無動於衷,女兒給江堇禮使了使眼色。
江堇禮示意她繼續,女兒便很快的又哭了起來。
我實在納悶,爲何女兒會如此聽他的話。
可問題剛問出去,女兒就代替他回覆了我。
「爸爸說你只會花爸爸的錢,使喚爸爸跑腿兒,根ẗŭ̀₊本不心疼爸爸。」
「不像小唐阿姨,只要我去小唐阿姨家,她就會給爸爸按摩,哄爸爸開心。」
「但在我們家裏,卻每次都是爸爸哄你開心,憑什麼?明明你長得沒有小唐阿姨好看,也沒小唐阿姨有趣。」
「還那麼兇,不准我做這個,不准我做那個。」
「爸爸憑什麼對你那麼ṭű²好?」
我瞬間頓悟了。
哦,原來女兒對我愈發冷漠,都是他教的啊。
行啊,她心疼爸爸。
那就跟她爸爸過。
以後休想再來依靠我。
-9-
礙於兩家都是有頭有臉的大家族。
所以我們的離婚就沒有鬧得特別難堪。
江堇禮也的確做到了淨身出戶。
但江家有錢有勢,淨身一個江堇禮,對他們產生不了什麼影響。
該扶自家孩子東山再起,還是會扶自家孩子東山再起的。
至於子嗣,他們已經有了十幾歲的江青飛,就沒費心思跟我爭我剛產下還沒一歲的男丁。
而我們的女兒江青柔,她執意要跟她爸。
就算法庭判給我,她也不會心甘情願跟我。
更何況,我也沒打算要她。
所以,江青柔也跟了江堇禮。
我抱着剛出生的孩子,把他們父女兩個趕出了家。
兒子至今沒取名,等他們徹底離開之後。
我才決定不如叫:祝君徹。
寓意品德高尚、聰明睿智。
大約半個月左右,孩子的戶口落好,離婚的手續辦好。
該忙的都忙完了,我又回到了曾經一起住的家裏。
霎時間,酸澀的情緒突然湧了上來。
地板上已經積滿了灰,沙發Ṭùⁱ上還有兒子的尿不溼,廚房的飯菜大多已經餿了。
還有洗衣機內的衣服因爲潮溼沒晾曬散發了怪異的味道。
兒子的嬰兒房亂糟糟的,衣服玩具撒了一地。
自從我們開始辦離婚,我就給阿姨放了長假,想着等辦完再讓阿姨回來。
但沒想到,手續辦得很快,阿姨還在老家沒及時趕過來。
而我突然面對着這間大房子,空虛落寞了起來。
往常,江堇禮是絕對不會允許家裏有任何髒亂的地方的。
他一定會在我起牀之前,把家裏打掃乾淨,做好簡易的早餐去叫我起牀洗漱。
現在一下沒了他,我倒有些捨不得了。
我當然知道江堇禮犯的錯不可原諒,我自然也不會給他任何複合的可能。
只是十多年的感情,我一時之間,真的沒辦法放下。
身邊朋友都說,想盡早走出來,還是要換一個生活環境。
要不然走到哪裏都是我們之間的回憶。
甚至喝的水杯都是他給我在國外帶回來的。
所以,我決定帶着孩子去鄉下外婆家。
小時候我就是外婆帶大的,後來外婆去世,我沒捨得賣掉那棟宅子,所以就一直留到現在。
說走就走,我先聯繫了之前照顧外婆的阿姨幫我簡單把宅子打掃一下,然後就開始收拾東西。
等到傍晚的時候,門鈴突然響了。
是我婆婆。
不,是前婆婆。
她頹廢了很多,兩隻眼睛紅血絲氾濫,身上也不再珠光寶氣。
我問:「江阿姨,有什麼事嗎?」
她有些愣神,似乎不適應我的稱呼。
接着便說道。
「你們離婚之後,堇禮就開始不喫不喝,我想着,能不能看在這麼多年的情分上,去勸勸堇禮。」
「算我這個做婆婆的求你了。」
我冷着臉,說道。
「江堇禮一直揹着我和唐秋聯繫,你是知情的吧。」
聽到我的話,她猛地一愣。
「你,你怎麼知道?」
我說:「那天在醫院,柔柔提起唐秋時,你一點都不驚訝。」
「按照以前,家裏只要出現唐秋的名字,你就發了瘋,不準任何人提起。」
「可那天,你卻裝作沒聽到。」
「其實,唐秋的事情你們所有人都知道,唯獨瞞着我一個,對不對?」
她沒否認,心虛地說了句。
「我不也是爲了你們這個家好嗎?」
我冷笑。
「爲了我們這個家好?」
「所以呢?如果那天柔柔沒說漏嘴,你們還打算瞞我多久?」
想了想,我也放過了自己,接着說道。
「算了,對外雖然祝家和江家是和平分手,但對內咱們還是老死不相往來的好。」
說完,我正要關門。
忽然想起什麼,說道。
「對了,聽說你們還是不準備讓唐秋進門,給江堇禮尋了周家的姑娘?」
「勸你們,都是做生意的,積點德吧。」
-10-
以唐秋的身份,她這輩子都是進不了江家做兒媳婦的。
他們早就把唐秋查得透透的。
父母往上三代都是市井,在村子裏做些偷雞摸狗的小生意。
還有幾個叔叔進了監獄,而唐秋也步了幾個叔叔的後路。
剛去美國沒多久,也因爲偷東西去裏面住了幾天。
那些年,她一邊坑蒙拐騙,一邊在江堇禮那邊訴苦拿錢。
至於江堇禮知不知道唐秋的本性,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她是不可能入江家。
就算有私生子,也頂多給她些房子或者鈔票。
原本我以爲,這對她來說就夠了。
她肯定還會和當年一樣,拿着錢和房子走人。
但我想錯了。
據在城內的朋友說。
江堇禮和周家姑娘結婚那天。
唐秋一手牽着自己生下的兒子飛飛。
一手牽着江青柔。
在婚禮上大鬧了一場。
江青柔被她訓練得十分聽話。
不僅上前撕了新娘的婚紗,還動手打人。
還有那個飛飛,直接在兩人的酒杯裏尿了泡尿。
總之,就憑這兩個小孩子,就把婚禮鬧得雞飛狗跳。
而唐秋,只是單單一句話。
新娘就氣得給了她一巴掌。
她說:「我又懷孕了,堇禮的。」
新娘扇完之後,就拖着婚紗離開了現場。
ṱū́ₙ因爲這場婚禮,江家算是丟了人了。
有知情人把我和江堇禮離婚的真實原因也放到了網上。
霎時間,網絡上鋪天蓋地的都是江堇禮的醜聞。
不管動用多少資金和其他新聞都壓不住江堇禮和唐秋的荒唐事。
差不多一個月左右,事件有了平息。
但江家的股份也開始慢慢下滑。
至於會跌到什麼程度。
這不得而知。
但可以知道的是。
江家永遠不會再回到最風光的時候了。
-11-
離婚第六年,我媽執意要我再嫁。
說我一個人帶着孩子不容易。
沒人說心裏話,日子過不下去。
所以被她千磨百磨,我答應了她,只見一次。
那天我看着坐在咖啡廳的賀凌修笑了。
我說:「這麼巧嗎?跟我相親的不會是你吧?」
毋庸置疑,他的表情回答了這個問題。
「想聽一下我暗戀你的故事嗎?」
我連忙打住,制止道。
「算了,還是不要聽了。」
「你是我前夫的兄弟,雖然之前幫過我一次,但我看到你還是會想起他。」
「所以我對你,就多了些,嗯,就是不太好的印象。」
「這個和你無關,是我的問題。」
「但你暗戀兄弟的老婆,也算不上什麼好,好人吧,哈哈。」
「今天就當是喝杯咖啡,以表歉意,我請了。」
說完,我挑眉看了他一眼,就準備去付賬。
可剛站起來,就迎面撞上了一個打扮潮流暴露的少女。
我仔細看,竟然是我多年未見的女兒江青柔。
她認出我了,直接朝我走了過來。
我算了算,六年不見,她現在已經十四歲了。
可她的穿着打扮根本不像是十四歲的女生。
我不免想教育幾句。
我說:「江青柔,你都十四歲了?週一你不去上課你跑到咖啡廳幹什麼?還穿成這樣?」
她和以前一樣,傲慢無禮。
儘管我是生她的母親。
「用你管嗎?」
「給我點錢。」
我皺眉。
「我上個月已經給你五千了,這剛月初你怎麼又要錢?」
「小小年紀要那麼多錢幹什麼?」
她似乎比我委屈,扯着聲音吼道。
「怎麼?你當媽的不要女兒了,給女兒點錢你還不樂意了?」
「你給不給,別廢話,我還急着跟我飛飛哥去網吧呢。」
我當然沒給,而是給江堇禮打了電話。
那邊很快就接了。
他似乎很驚喜,尾調都上揚了起來。
「鳶鳶,你找我?」
「你是不是想復婚了?」
「我隨時有時間,你放心,這麼多年,我一直沒娶,一直在等你。」
我懶得聽他廢話,直接說了重點。
「江青柔什麼情況,週一不去上課?還有,她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怎麼會花這麼多錢?」
江堇禮語氣冷靜。
「柔柔不想上學了,下個月我送她去國外留學。」
「缺錢?她又缺錢了?是不是爲難你了?你放心,我馬上給她轉錢。」
我嘆口氣的功夫,江青柔手機到賬兩萬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最後我也懶得跟江堇禮糾纏,直接就掛了電話。
然後拽住江青柔的袖子,認真的說道。
「柔柔,你十四歲了,我猜你肯定知道如果自己再這麼下去,肯定這輩子就毀了。」
「我最後問你一遍,你要不要跟我?」
她回答得斬釘截鐵。
「不需要, 囉嗦。」
「你煩不煩啊, 每次見到我都要說一堆大道理,有病吧你。」
說完,她就甩開了我的手。
我也沒再挽回她。
她自己的人生, 她自己做主。
反正有江堇禮給她撐腰, 她沒什麼好顧慮的。
正準備離開時,我這才發現賀凌修一直沒走。
而是用着一種愛慕的眼光盯着我。
他不死心:「不試試嗎?」
我搖頭:「抱歉, 不了。」
我不想和過往參與過多。
有江輕柔已經夠讓我頭疼的了。
如果讓江堇禮知道我和他的好兄弟在一起。
肯定少不了的麻煩事。
索性,要麼單身,我也能養得起自己和孩子;
要麼找個合適的人結婚,但不會是和江堇禮有關。
-12-
那天, 我接兒子放學。
他拿着幾個成績第一的獎狀, 揹着沉重的書包跑到我跟前。
「媽媽,你看,我又得了很多獎狀。」
「以後我把家裏都貼滿獎狀,好不好?」
我笑着說:「行,乖兒子最厲害了。」
轉身離開時,我看到江堇禮正靠在我車前, 打量着夕陽下的這一幕。
他眼裏沒有羨慕是假的, 畢竟君徹乖巧懂事,大方得體。
而青柔和飛飛卻越來越無理取鬧。
江堇禮張開手,君徹就朝着他跑了過去。
邊跑邊喊:「爸爸。」
兩父子抱在一起的畫面,倒美得像一幅畫。
江堇禮拉着兒子的手, 跟我說道。
「謝謝你,讓我每個月見一次兒子。」
我說:「不用謝, 不管怎麼樣, 你都是他的爸爸。」
「我不想讓兒子從小就缺失父愛。」
江堇禮點點頭,似乎還有什麼話要說。
最後離別之際才捨得開口。
「那個,我要帶着柔柔出國了,不出意外的話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我應了聲好。
「那你們走之前跟我說,我再去看一眼柔柔。」
江堇禮搖頭。
「算了,柔柔不想看到你。」
「你知道的, 她脾氣從小就倔, 也從小就不喜歡你。」
「還是不要見她了。」
我有些生氣, 但看在以後沒機會見面的份上,也沒多說什麼。
大約半個月左右,網上傳出飛機重大ṱũ̂₉事故。
而江堇禮和江青柔都在那班飛機上。
以及唐秋和他的兒子。
江家給我打電話, 讓我幫他們找醫院的時候。
我正在學校給兒子開家長會, 沒聽到。
等手機開機回電過去時, 他們只說晚了,便沒再多Ŧũ₊說就掛了電話。
他們到底是沒救回來, 江家沒了兒子,產業也所剩無幾。
簡直可憐,但網友並不買賬。
評論江家所作所爲都是罪有應得。
是上天看不下去, 收他們來了。
但儘管是這樣, 我依舊讓兒子去參加了江堇禮的葬禮。
畢竟是他的父親,理應去見一面。
兒子很傷心,在墓碑前哭了很久。
不知爲何,我也落了淚。
或許是一段孽緣總算了解。
也或許是, 內心還對他殘留一點真情。
但不重要了。
未來的日子漫長。
我可以過得更好。
加油,祝鳶。
加油,祝君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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