瞞着自卑繼兄懷上小魅魔的第二個月,他還是被矇在鼓裏。
我對着他的臉吐了。
他自閉:「我真的很噁心嗎?」
我瘋狂搖頭。
但他不信。
次日,我們在魅魔的醫院相遇。
他看着我手中的單子,陷入沉思。
「我覺得你長得夠好看了,不用再調。」
醫生:「不識魅魔字的文盲,這是產檢單。」
-1-
我從小就知道我不是人。
我頭上有犄角,身後有尾巴。
我媽讓我把特徵藏好。
露出來的話,可能會嚇到我的繼兄。
繼兄沈硯禮大我兩歲。
是賽級人類,祖上十八代都是純血人類。
我和他的關係十分微妙。
成年之後,我不喫人類的食物。
沈硯禮習慣給我盛飯。
我推開碗,禮貌地說:「不用了,謝謝你。」
「我看見你的臉就飽了。」
秀色可餐。
我新學的人類詞彙。
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他的手ƭů⁻僵在半空。
他抿了抿脣,垂下眼,濃密漆黑的睫毛微微顫動。默了半晌,堪堪出聲:「好吧。」
聲音也很好聽。
我嚥了一下口水。
突然有點餓了。
今晚,沈硯禮也喫不下飯。
他照了很久的鏡子,又打電話給他的醫生朋友:「你覺得我該微調一下嗎?」
對方錯愕:「長成這樣也能有容貌焦慮?」
我路過,多看了幾眼。
平心而論,他長得真的很好看。
我停下來安慰他:
「都長成這樣了,就沒有調的必要了。」
他的手機沒拿穩,掉在了地上。
「……」
完了。
他好像天塌了。
難道我真是低情商?
-2-
我媽說,人類的法律裏,這種窩邊草不能喫。
我們是在一個戶口本上的。
但餓沒招了就可以。
一年過去,我還沒覓食成功,但餓得不中了,決定嘬兩口儲備糧。
深夜。
房間裏沒開燈,偶有月光透過窗簾,照亮沈硯禮的輪廓,像隔了薄薄一層霧。
我抱住他,擠了兩滴淚。
聽說人類會用擁抱安慰人。
他果然沒計較我的突然闖入,手指穿過我的長髮,安撫地摸了摸我的後腦勺,低眉問我:「怎麼了?」
我埋頭在他的胸肌上。
雙手也得到了安放。
我的燕國地圖短短的。
他倏然扼住我的手腕,脖頸和耳朵都紅了一片。
「你……」
「你做什麼?」
我憂鬱地說:「我在 emo。」
「e 不發音。」
這也是人類的特殊規則。
我微微仰起頭,眼淚汪汪的。
「哥哥,讓我摸兩下,我就不傷心了。」
他閉了閉眼,整張臉都紅透了,猶豫地一顆顆解開襯衫的扣子。
「好吧。」
「你別傷心。」
他平時常穿正裝,我都發現不了,他身材竟這麼好。
好不容易嘬到了食物,我食髓知味,得寸進尺。
還將他壓在地毯上,親了很久。
他有些難耐地皺着眉頭,坐起身。
「先等等……」
我勾着他的脖子,湊到他耳邊,很輕地說:「不用措施。」
「我……不會懷孕的。」
我是魅魔,物種都不一樣。
應該是有生殖隔離的吧?
沈硯禮真的很會餵食。
夏日的太陽很早升起,陽光照進房間。
沈硯禮雙手撐在我身側,鬢角有些薄汗,肌肉線條分明又漂亮。
他眼裏倒映着我,很亮。還有怎麼也壓不住的笑意。
他難得這麼高興。
但我喫太多,積食了。
結束時,他輕輕吻了我的脣。
我看着他,突然偏頭,乾嘔了兩下。
嘔。
真喫不下了。
沈硯禮僵住了,臉色驟然變得蒼白。
他起身,沒敢再看我,抓住髒了的牀單一角,布料在他掌心被揉皺。
我們都不着寸縷。
羞恥感後知後覺地湧上來。
再不離開這個房間,要被人發現了。
我撿起衣服披在身上,奪門而出。
-3-
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我輕斷食了一段時間,又開始暴飲暴食。
魅魔天性喜暗,我總是半夜摸進繼兄的房間偷喫,還不開燈。
沈硯禮很慷慨。
他每次都傾囊相授。
我很喜歡他,偶爾掛在他身上,黏黏糊糊地撒嬌,說些亂七八糟的話。
「你的手好大啊。」
「比我大好多。」
「對了,說到大……」
這倒根本不用問。
他託着我,喉間溢出幾聲輕笑。
可是天亮之前,他的鬧鐘就會響起來。
我不知道他怎麼會定時間這麼奇怪的鬧鐘。
我喫了九分飽,不撐,也還行。
他很自律,一下子就放開我,背過身,不讓我看他的臉。
「好了。」
「再晚,要被人發現了。」
他聲音很輕,還夾雜着嘆息,像個怨夫。
我覺得有道理。
鬼鬼祟祟地跑了。
時間久了,沈硯禮偶爾也會主動幾回。
他來我房間,戴着面具。
覆面系。
我興奮了,纏了他許久。
這是除了第一次,我們少見到天明的時候。
最後,他猶豫地解下面具,露出驚豔的臉,俯身來吻我。
我真的很想喫。
但是飽得不行了。
偏過頭,婉拒。
他眼眶泛紅,又戴上面具,悶聲說:「那我走了。」
我點頭:「嗯嗯。」
沈硯禮腳步加快,像在逃竄。
-4-
我最近有些不對勁。
距離我上次進食,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我經常在暴飲暴食後輕斷食。
但這次,我一點也不饞沈硯禮了。
還有點想喫人類的食物。
完了,基因突變了。
我開始和沈硯禮在一張餐桌上喫飯。
我沒什麼偏好,他夾什麼,我喫什麼。
我媽和繼父旅遊回來,撞見我在喫飯,一瞬間瞳孔放大,包都掉在了地上。
這種場合,她沒法說什麼。
傍晚,她進了我的房間,與我促膝長談。
「厭食症好了,你是不是得異食癖了?連飯都喫。」
我老實巴交地說:「口味變了。」
「我以前都是喫沈硯禮,但最近喫的都是沈硯禮做的飯。」
她捕捉到了關鍵詞,大喫一驚。
「你喫到了沈硯禮?」
我點點頭,有些心虛。
「是這樣的,我試過覓食了,但怎麼看還是他最美味。」
她扶額,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你可能是懷孕了。」
我一愣,突然覺得手腳都無處安放了。
「人和魅魔,不是有生殖隔離嗎?」
她偏過頭,看都不敢看我了。
「大饞丫頭。」
「你可能喫得實在太多了。」
「這在魅魔醫學史上亦有記載。」
我:「……」
-5-
我還是決定去專門的醫院做個檢查。
剛預約完魅魔人民醫院的號,沈硯禮就來了。
我很久沒主動找他了。
我想了想,一週兩三次,他還一整晚都不睡。
我確實是太能喫了。
沈硯禮又戴了面具。
身上的布料還不夠做一件面具。
渾身上下,只有臉遮得最嚴實。
隔着面具,他吻我的手背,語氣有些委屈。
「阿沅,我上次哪裏做得不對?」
「是力度還是速度,我都可以改。」
可能是因爲小魅魔有自我保護機制。
我從前很喜歡他清爽乾淨的氣味,現在聞到了,卻只想吐。
我捂住嘴。
沈硯禮的手微微顫抖,聲音裏也帶了哭腔。
「我真的很噁心嗎?」
我憋不住了,一邊吐一邊搖頭:「嘔…..不噁心……你先離我遠點。」
他倉皇地退了幾步,後背抵到門。
我抽了張溼巾擦臉。
緩過來,跟他說:「你一點也不噁心。」
「真的。」
噁心這一塊,還是我更權威。
我有一條滑溜溜的尾巴,甚至以體液爲食。
他還不知道。
他自嘲地輕笑了兩聲,披上外套,擰動門把手,落寞地走了出去。
「阿沅,你不用安慰我。」
「我都知道。」
「我會努力的。」
我大驚失色。
努力什麼?
真去微調嗎?
不要啊。
我追了上去。
沒走兩步,又頭暈目眩,開始犯惡心。
-6-
我是想瞞着沈硯禮的。
畢竟,他不知道我是魅魔。
我也沒考慮好要不要留。
不留的話,魅魔這個珍稀物種瀕臨滅絕了。
考慮留的話。
魅魔滅絕關我啥事。
我們天生道德感低,只求及時行樂。
我僞裝了幾年人類,在魅魔學校已經當上三壞學生了。
成績很壞,不懂魅魔的準則。
品德很ŧũ₇壞,不會腳踏多條船。
身體也很壞,碰沈硯禮之前,飯都喫不上。
我也不知道沈硯禮能不能接受。
萬一他也只想和我及時行樂呢?
萬一他雷魅魔呢?
我有點怕。
翻來覆去地思來想去。
還是決定先去醫院。
然後,再試探他的態度。
-7-
魅魔的醫院。
我剛看完醫生,就撞見了沈硯禮。
他掛的醫療美容科,在等叫號。
還挺有門路的,這種地方都能找到。
但是我真的不想他改變自己啊。
我戴上寬大的帽子,遮住頭上的角,又想阻攔他,又不想被他發現。
我聽見他在打電話,像和人覈對什麼。
「真的可行嗎?」
我聽不見對面說話,只能聽見他很輕地嘆息。
「也對。」
「都是魅魔了,這種生物很奇怪。」
我的心一下子就涼了半截。
他說我是種奇怪的生物。
好吧,確實是挺奇怪的。
我很快接受了。
我拐進樓道里。
拿起手機,鬼鬼祟祟地給他發消息。
「你討厭魅魔嗎?」
他輸入了很久。
「你討厭嗎?」
問題拋回我,這下輪到我不知所措了。
他繼續說:「我的態度取決於你。」
那還說啥呢。
我激情支持自己的物種:「我愛死魅魔了。」
「魅魔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生物。」
「魅魔應該統治全世界!」
沈硯禮也很乾脆。
「好。」
「我會變成你喜歡的樣子。」
我:「?」
我將耳朵和尾巴摁回去,跑了出去,去追沈硯禮。
魅魔醫生剛叫到他的號。
他剛起身,手就被我拽住。
我喫過藥了,現在不覺得噁心。
我認真地望向他:
「我不希望你變成那樣。」
沈硯禮停下,沉思片刻。
「那人魚或者吸血鬼呢,你有喜歡的嗎?」
我搖頭:「都不喜歡。」
我的擇偶標準也很簡單。
根據沈硯禮的情況浮動。
現在,他白跑一趟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包裏還放着產檢單子,露出一個角。
都是魅魔文字,他不認得。
他微微蹙眉。
「阿沅,你怎麼也會出現在這裏?」
我還沒來得及回話,他說:
「我覺得你長得夠好看了,不用再調。」
原來他以爲我也是來提升魅力的。
那很正常,魅魔只對人類開放這個科室。
我舒了口氣,正想承認。
頂着兩個角的醫生飛出來,有些嫌棄地說他:
「不識魅魔字的文盲,這是產檢單。」
我:「……」
忘記了。
魅魔總是缺少點道德。
哪個職業都是,不管別人死活。
-8-
沈硯禮的手一頓。
他逼近一步,抽出我包裏的單子。
打開手機,開始拍照翻譯。
我有點緊張。
上面很明顯的幾個字:人和魅魔混血。
文字無法識別。
這語言太小衆。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看向我,挑了挑眉:「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我抬眼看向他。
他包得太嚴實,我剛剛沒認出。
是我曾經的同學,邪裏邪氣的,一看就知道是個好魅魔。
這話把我問住了。
我說:「我哥哥。」
他一笑:「你和他玩這種 play?」
「見多了魅魔,還會和人類玩到一處?」
我皺了皺眉,有點不耐:「和你沒關係,守點職業道德。」
他說:「守道德是會被開除魅魔籍的。」
沈硯禮將我拉到身後。
他面對我時總是神色柔軟,我很少見到他眉眼冷峻的模樣。
「注意你的態度。」
聲線也變了。
他從前都是跟我夾着說話的嗎?
我胡思亂想。
沈硯禮將我拉出了醫院。
車門打開,我坐上副駕。
沈硯禮低頭爲我係安全帶。
他好像心情不好,臉上沒什麼表情。
「你和他很Ṫũ⁽熟?」
我握住安全帶,腦子有點鈍:「只是認識。」
他說:「好,那我讓祕書處理一下。」
把剛纔的醫生料理了嗎……
他大概是真不高興了。
一腳油門,開到了山上的別墅。
那也是沈家的房子,不過我只有在度假時住過幾天。
我一臉茫然地跟着他進了門。
他轉身,落了鎖。
客廳里拉了窗簾,光線昏暗,我一步步後退,向後倒在沙發上,抬手抵住他的胸膛。
完了。
繼兄也基因突變了。
他靠得很近,呼吸近在咫尺。
一雙眼眸黑沉沉的,醞釀着我讀不懂的情緒。
「接下來,只回是或不是。」
好的。
我欣然接受了海龜湯主持人的身份。
第一個問題。
「你懷孕了?」
我閉了閉眼。
坦白的話,也沒事吧。
「是。」
沈硯禮握着沙發扶手的手緊了緊,青筋明顯。
他聲音喑啞:「懷的還是魅魔血統?」
我破罐子破摔了:「是。」
他垂下頭,連名帶姓地叫我。
「江沅。」
「人和魅魔……」
「怎麼可以?」
我一愣。
「不可以的話也可以多次了。」
沈硯禮呼吸紊亂。
他閉上眼,像是極力忍耐,掌心都被掐出紅印。
「怪不得,你說你喜歡魅魔。」
自己的物種當然喜歡了。
我們魅魔還有特別酷的大翅膀。
送外賣都比人快一點。
我又不自卑。
-9-
我被鎖在了別墅。
沈硯禮說,我們都需要靜靜。
他也搬進來了。
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着我。
我想想也是。
這種人生大事,確實該冷靜一下。
既然我已經坦白了,就不用再裝成人了。
但頭頂的角不方便睡覺,長長的尾巴拖在地上會變髒,翅膀洗起來很麻煩。
還是當人方便。
我過上了裝人躺平的生活。
當晚,沈硯禮冷着臉給我做了四菜一湯。
我咬着筷子,覺得冷臉的他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我心滿意足地喫了一大碗飯。
晚上,我後知後覺地想起,人類這時候應該是要互相安慰的。
我推開書房門的時候,沈硯禮正在開會。
他穿着裁剪合適的正裝,戴着金絲邊眼鏡,清冷又禁慾。
不一樣的沈硯禮。
我盯Ŧù⁼着看了好久。
這就是女凝。
他匆匆結束會議,關上電腦。
「怎麼了?」
色心大發。
我雙手撐着椅子的扶手,身體微微前傾,親在他脣上。
他的眼鏡歪了,鏈條垂在一邊,輕輕拂過我的臉頰,帶來一點冰涼的觸感。
沈硯禮扶住我的腰,喘息之間,用手抵住我的脣。
四目相對。
我善解人意地問:「你怎麼不笑了?」
他分明被染上了欲色,現在還要別過眼,冷漠地說:「你都這樣了,我怎麼笑得出來?」
我反思了一下。
最近確實對他太差了。
不過我喫了藥,又行了。
我試探着說:
「我現在又行了。」
「我又能接受你了。」
沈硯禮的頭向後一仰,胸膛起伏明顯。
他好像生氣了。
還是得哄哄吧。
我猶豫了一會兒,攥住他的領帶,吻上他的喉結。
他冷白的皮膚泛着粉紅。
手還是冷靜地抓住了我的手指。
一點點,將領帶從指縫裏抽出來,轉而綁到我手腕上。
他今天好霸道啊。
我有點羞澀,緩緩閉上眼睛。
他沒動。
我悄悄睜開一隻眼睛觀察。
沈硯禮整理好了衣服,靠在靠背上,面無表情。
「你是個孕婦。」
「先不管那個孩子怎麼辦,現在至少注意點。」
好有性縮力的話。
我老實巴交地罰站,作案工具被綁起來了。
騙你的。
其實沒老實。
我抬起一隻腳,蹭了一下沈硯禮的小腿。
他蹲下來,握住我的腳踝,語氣發冷。
「這隻也想被綁?」
我的眼睛亮了。
沒想到他從前溫柔又擰巴,現在這麼會玩。
「好啊,哥哥。」
沈硯禮:「……」
-10-
我還是被送回了自己的房間。
沈硯禮坐在沙發上,又看了很久我的產檢單。
手邊放着幾本《魅魔語言基礎》,一邊看,一邊批註。
燈光照在高挺的鼻樑上,留了一半陰影。
我有點無聊,趴在牀上,開始學習人類高情商發言。
沒學幾句。
書被抽走,換成了鋪滿批註的單子。
紅筆劃出一行字:人和魅魔混血。
我微微抬眼。
沈硯禮聲音發澀:「關於這個孩子,你準備怎麼辦?」
我善解人意地說:「聽你的啊。」
沈硯禮蹙眉。
「聽我的做什麼?」
我呆住了。
這句話在人類的語言裏是什麼意思?
不負責的意思嗎?
看見我呆滯的神情,他揉了揉額角,又說服了自己。
「好吧……」
「我是你哥哥,管你也是應該的。」
「人和魅魔的混血很少見。」
「你要考慮一下,孩子出生後要面對什麼。」
我悶悶地應了一聲:「嗯。」
沈硯禮嘆了口氣。
「魅魔來看過你嗎?」
我實話實說:「沒有。」
我還沒告訴任何親友,當然沒有魅魔來看我。
沈硯禮手指彎曲,指節在牀沿輕叩了兩下:「養孩子是件大事。」
「當然,不是說我不願意全權負責這個孩子。」
「我知道魅魔天性自由風流,但也該負責。」
他難得有這麼嚴肅的時候。
我陷入沉默。
他說得很有道理。
我也得負責的,不該都交給沈硯禮。
「那好吧,我再想想。」
-11-
我想了半個月。
沈硯禮的態度也很微妙。
讓親,讓抱,甚至允許更親密。
就是不許我出門。
他從身後擁住我,挑起我一縷長髮,聲音裏混雜着嘆息。
「外面都是壞人,只有哥哥是可靠的。」
「要早知道會這樣……」
「我怎麼可能讓你離開我的眼皮底下?」
語氣越來越偏執。
這題對我這種人類學文盲來說太超綱了。
他經常睡不着覺。
書房裏亮一夜的燈。
我學了很多人類相關的知識,也想了很久。
也許孩子來得真不是時候。
照常理來說。
人類要先戀愛,再結婚,最後生子。
我推開書房的門,認真地告訴沈硯禮:「我還是決定不要孩子了。」
「我們過回原來的生活吧。」
他怔了片刻,伸手擁住我。
有股莫名的悲傷湧上來,我的眼淚一顆顆墜下。
我一哭,沈硯禮就慌了。
他用指腹擦了擦我的眼角。
「你很想留?」
我垂着頭:「書上說是激素作用。」
我們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那也對。」他摸着我的頭髮,倏然嘆息,「不過,你要是很想要的話,就留吧,我養。」
我震驚地望向他,眼淚還在眼眶裏打轉:「你還有沒有原則?」
他遲疑:「那不留?」
我怒:「怎麼這麼容易變卦。」
他繼續改口:「那留?」
我震驚:「你還有沒有心?」
沈硯禮:「……」
他像是下定了決心,眼眶微微泛紅。
「那留吧。」
「你和他……」
「能不能斷了?」
語氣有點卑微、委屈。
「我知道我不如他吸引你。」
「也許我對你來說只是他不在時的消遣。」
「你還嫌我長得不好看,看見我都沒胃口,還說我微調都沒用……」
「你從來不願意看見我的臉。」
我怔住。
人類這個課題,還是太複雜了。
CPU 開始燃燒。
沒立刻聽到我的回答,沈硯禮迅速變臉。
他雙手插進褲裝口袋,垂下眼,語氣不容商量。
「孩子這事我聽你的,不管怎麼樣我都會照顧好你。」
「但你以後都別想見那個魅魔了。」
「必須跟他斷了。」
「江沅,你不能辜負我。」
他開始哽咽。
「我是第一次。」
「我只有你一個人。」
充滿破碎感的他好好看啊。
但我沒空欣賞了。
我:「?」
「他是誰?」
「那個魅魔是誰?」
「我究竟要跟誰斷了?」
-12-
沈硯禮看向我,悲傷的眼眸裏同樣透露出一絲不解。
「就是孩子父親。」
我一臉茫然:「孩子父親不是你嗎?」
他接受良好。
「現在是我了,我很榮幸。」
「但它是人和魅魔的混血,我說的是它生物學上的父親。」
我睜大眼睛:「生物學上也是你啊。」
「魅魔那方,是我。」
我動了動翅根。
黑色的翅膀從背後展開。
頭頂冒出山羊角。
背後的尾巴從裙下伸出去,尾巴尖的箭頭恰好觸碰到地面。
我捏着裙邊:「我只是怕你接受不了,才瞞了你幾年。」
沈硯禮詭異地臉紅了,嘴角怎麼也壓不住。
他用手背蓋住自己的眼睛,整張臉都好像冒着熱氣。
「原來你纔是魅魔。」
「怪不得……」
「怪不得……」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人看上去有點高興瘋了。
臉紅個泡泡茶壺啊。
我將他的手拉下來。
他比我高一個頭,我踮起腳,身體微微前傾,仰着頭,湊上去。
「我沒有不愛看你的臉。」
「我只是沒文化,不會表達。」
鼻尖相觸。
他眼裏像有一潭春水,清冷溫柔。
我說:「之前喫太飽了。」
「你還要繼續餵我,我撐得快吐了。」
沈硯禮不知道想到什麼,突然退後一步,抽出一張紙巾蓋住鼻子。
流鼻血了……
完了。
現在他還沒我嚴肅。
我將椅子拉過來,坐下,繼續憂愁地思考。
「我們說到哪裏來着?」
「到底留還是不留。」
「留。」沈硯禮拉開抽屜,拿出一疊紙。「這是我的簡歷。」
面試時間嗎?
我沒當過 HR 啊。
紙上Ṱŭₚ佈滿了人類的文字。
我要讀好久。
還好沈硯禮給重要的字加粗了。
他語速很快:「我有很多專業的證書,保證能教好孩子。我還有很多錢,孩子要什麼都能給,送她出地球也行。」
我點了點頭,又有些猶豫。
「可是人和魅魔的混血很少……」
這都是沈硯禮曾經說的。
他輕輕吸了口氣。
「她以後想在哪邊生活都行。」
「我也可以改造自己,我的物種遺傳孩子。」
我:「……」
「我還是更喜歡純人類。」
我將他的簡歷立起來,整理了一下。
「你還有別的理由嗎?」
他敗下陣來,半跪在我面前,仰着頭看我。
一張精心雕琢的臉,外人面前總是不近人情。
可現下眼尾泛着紅色,神色裏帶着點懇求,語氣也很軟。
「沒了。」
「求你了,阿沅。」
我彎腰,拉住他的領帶。
「怎麼求呢?」
寸不已。
我要乘人之危了。
這個詞是這麼用的嗎?
不管了。
-13-
我往後靠在椅子的靠背上。
好像上回也是在這裏。
那時是沈硯禮坐着。
弱勢的一方沒椅子坐,這很合理。
他顧及着我的身體,只願意給我喫開胃菜。
我一怒之下用尾巴抽他。
沒什麼攻擊力,還癢癢的。
沈硯禮捉住我的尾巴,左邊臉頰上有一道不明顯的紅痕。
他喉結滾動,喘氣聲明顯。
「再忍忍。」
「現在還不能餵你。」
我羞憤地捂住臉。
「爲什麼要這麼說?這樣顯得我很饞。」
懷孕後,我性情小變。
不許他這樣說。
沈硯禮很快認錯,右邊臉頰湊了上來。
「我錯了。」
「可以再打我一次。」
我:「……」
我又抽了他一頓。
他襯衫半敞,胸口也是凌亂的痕跡。
沈硯禮去洗澡了。
賢者時間裏,他頭髮半溼,裹着浴袍,刻意勾引,在我最心神盪漾的時候發出靈魂拷問:
「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這句話的固定回答我知道。
我說:「噓,別問,繼續……」
他捏了捏山根,耳根通紅。
「不能這麼回。」
我絞盡腦汁Ṫṻ₊地思考了一會兒。
「那你這是要跟我處大象的意思?」
部分人類很喜歡動物。
不僅要養寵物,還要處大象和龜龜。
沈硯禮說:「是。」
我舒了口氣。
好耶,蒙對一題。
-14-
沈硯禮找人佈置場地了。
他還是不許我出門。
因爲這是個驚喜。
他自己倒是可以出門,走之前用有刻度的紙條繞了一圈我的手指,還捏了幾下我的尾巴。
他回來後,我終於被允許出門,走到庭院裏了。
院子裏繁花似錦。
喫下午茶的圓桌上擺了很多盒子。
沈硯禮又穿上了正裝,眉眼清雋,語氣溫柔。
「現貨只有這幾款了。」
「你有喜歡的類型嗎?可以定製了等結婚用。」
我怔了一下。
火彩太閃。
目光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我挑了一枚最順眼的。
手被牽起,他半跪着爲我戴上戒指。
求完婚。
還多出十幾枚戒指。
「你喜歡鑲鑽的尾巴嗎?」
那很酷了。
我猶豫道:「可以試試?」
沈硯禮握住了我的尾巴,輕輕摩挲了一下。
他手上有寫字留下的薄繭,觸感有些刺激。
他壓住我尾巴末端的箭頭,讓戒指穿了過去,然後慢慢往上,卡在了合適的地方。
我滿臉通紅,站都站不穩了,靠進他懷裏。
他伸出一隻手箍住我的腰,聲音喑啞。
「尾巴也是有感覺的嗎?」
我咬着脣,很不情願地承認了:「嗯。」
尾巴顫抖。
幾枚戒指沒卡緊,墜下去,又因碰撞響起叮叮噹噹的聲音。
-15-
在山裏的別墅待了一個多月,我終於要回家了。
這次不是沈硯禮親自開車,是司機來接。
他說他太緊張,開不了車。
我沒想明白。
見自己的家長,有什麼好緊張的?
他升起擋板,聲音有些不自然:「江姨知道你懷孕的事情嗎?」
江姨是我媽。
他繼母。
我很坦然:「她知道。」
「還是她發現的。」
沈硯禮往後一靠,再次用手背蓋住眼睛,安詳地閉上眼,看上去走了有一會兒了。
我說:「這在魅魔的世界裏不是大事。」
他聲音悶悶的:「這在人類的世界裏是很大的事情。」
好吧。
入鄉隨俗一下,我也開始緊張。
從十五歲進入沈家起,我叫了沈硯禮七年哥哥。
繼父是怎麼跟他介紹我的呢?
當時我爲了收住自己的魅魔特徵,緊張得手都在顫,話也說不完整。
他說:「硯禮,小沅以後就是你妹妹了,她比較膽小,你要好好對她,也不許讓別人欺負她。」
十七歲的沈硯禮穿着白襯衫,站在樓梯上。
與我對視時,驀地一怔,眼裏映出明媚的春光。
他說:「好,我會的。」
他也確實沒讓我受欺負。
我剛轉入他的學校時,因爲脾氣怪異,成績不好,長相還太突出,被人欺負了。
每次都是沈硯禮給我出的頭。
他還爲我打了幾架。
我蹲着爲他處理傷口。
「謝謝哥哥。」
「但以後不用麻煩你了。」
沈硯禮將受傷的手縮了回去,抿着脣看我。
「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覺得麻煩。」
我說:「呃,我要轉學了。」
我確實不太會說話,經常嚇他一跳。
我回到了魅魔的地界,與他聚少離多。
後來,我提前完成了魅魔的教育, 還上了一段時間的班。
沈硯禮也提前開始實習了。
他經常在我面前穿着正裝,很禁慾。
我饞得受不了了, 不滿足於走路突然撞他懷裏,開始大着膽子偷喫。
那晚,沈硯禮擁着我, 我吻了他很多次。
他輕笑:
「大家都說你很膽小。」
我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頭頂,羊角已經被收回去了。
「其實我很大膽。」
前面忘了, 中間忘了。
我也是勇敢小羊。
-16-
回神時,已經到家了。
沈硯禮扶我下車。
恰好撞見繼父和我媽。
繼父問他:「你這個月都去哪了?」
「天天居家辦公也不行啊。」
沈硯禮雙手插進西褲的口袋, 欲言又止。
「處理一些私人的事情。」
「我下午就能回公司了。」
今天陽光正好。
我媽掏出墨鏡戴上,發出感嘆。
「你的戒指, 好閃啊。」
繼父又把沈硯禮拋到腦後了, 有點委屈地說:「我也給你買了,你不戴啊。」
過了幾秒, 他突然反應過來,看向我的無名指。
「你戴這個?」
「我知道了, 小姑娘愛美。」
沈硯禮尷尬地咳了兩聲。
「我給她戴上的, 我求婚了。」
繼父怔了片刻,滿目震驚。
「逆子啊!」
他抄起高爾夫球杆,就去打沈硯禮。
「我打死你!」
沈硯禮退了兩步,但沒擋。
我急了。
「我們是兩情相悅的!」
繼父緩緩放下高爾夫球杆,面色凝重。
「不是兩情相悅的事。」
他垮着張臉,欲哭無淚。
「你們倒是好了。」
「我怎麼辦?」
我媽在人類世界生活了很多年,比我聰明。
她說她和我繼父結婚時, 我與沈硯禮都沒成年。
她和繼父對我們有長期穩定的撫養教育關係。
我和沈硯禮是擬製旁系血親, 不可ṱúₐ以結婚。
她邪魅ṭü⁹一笑。
「沒事, 我可以離。」
沈硯禮再次躲開他爸的肘擊, 輕聲說:
「其實離婚也沒用。」
「我和阿沅的關係還是不會變。」
我和我媽面面相覷,她尷尬地笑了起來。
「哈哈, 沒學完法。」
繼父還是要打他:「你知道不能結還要去求婚?」
沈硯禮拿出口袋大小的《魅魔法》繼續格擋。
「我決定贅給魅魔了。」
「這是合法的。」
繼父終於不追着他打了,恍然大悟。
「你好聰明啊。」
不管怎麼樣,他不用跟我媽離婚了,心情一下就變好了。
「早說啊,給你準備贅妝。」
-17-
沈硯禮贅給我了。
我們在魅魔⺠政局領了證。
他怕讓我丟人, 特地帶了很多道具。
假的羊⻆, 假的尾巴,假的翅膀。
給我們拍照的魅魔憋不住笑了, 翅膀都在抖, 差點⻜出去。
沈硯禮將脣抿成一條直線, 還是一本正經。
當晚,我又把他摁在地毯上。
「不許把道具摘了。」
沈硯禮仰着頭,一副任我爲所欲爲的模樣。
「好, 我不摘。」
「你別激動,注意身體。」
我摁了一下羊角邊上的開關。
亮了。
還是紅色的光。
好像小時候我媽給我買的髮箍啊。
他又有些低落:「你就玩這個?」
我說:「對,就玩玩具。」
我又拎起他的尾巴,摸索開關。
點開。
尾巴開始上下搖晃。
他禮尚往來, 把我的尾巴握在手裏。
我猛然抬頭:「這不公平!你的尾巴沒感覺, 我的有。」
他牽住我的手,聲音裏有點笑意。
「那你也可以玩個我有感覺的東西啊。」
我羞憤地用尾巴抽紅了他的掌心。
肯定是尾巴和羊⻆的問題。
不管是誰有了都會變成色中餓⻤。
我又很快接受了這個設定。
畢竟我也是這樣的。
沈硯禮摸着我的尾巴, 緩緩往上。
我欲拒還迎。
「這不好吧?」
他問:「爲什麼不好?」
「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我條件反射了。
「別說話,繼續。」
沈硯禮眉眼含笑:「嗯,我繼續了。」
我:「……」
最後。
兩個色鬼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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