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兩點,我被閨蜜搖醒。
黑暗中,她死死地捂住我的嘴,渾身顫抖。
她將帶着微弱幽光的手機遞給了我。
上面寫着:「別出聲,外面有人!」
-1-
在閨蜜的示意下,我看向房門。
透過門單向的裝飾磨砂玻璃,投射過來一個極長、扭曲的影子。那人正在客廳裏翻找着什麼。
這裏是一棟轟趴館,我們一行人一起租下的。
客廳有人很正常。
但我們是姐妹局,外面那個,確是個男人。
什麼人?房東?小偷?入室搶劫?
不,好像都不是。
他手裏拿着一把鐮刀一樣的東西,上下揮舞。
不光有水一樣的東西飛濺到門上,還有嘎吱嘎吱的滲牙摩擦聲。
涼意霎時透穿了我的脊背,因爲我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我僵硬得動彈不得。
閨蜜哆嗦着手在手機上打了幾行字,遞給了我。
「我發短信報警了,警察說馬上就過來,大概需要二十分鐘,讓我們把房門鎖上,躲好!」
這個想法很簡單,但操作起來很難。
因爲房東有個多數人都會有的習慣——將臥室房門的鑰匙直接掛在門鎖上。
想要鎖上門,就要先打開門,取下鑰匙。
但這肯定會驚動外面那個人。
就算我們伸手反應再快,也遠不如他殺死我們來的快。
閨蜜哆嗦的悄聲下牀,我拉住她,壓住自己哽咽的聲音,伸手比劃示意我跟她一起去。
我們兩個緊緊握住對方的手,滿手的溼滑黏膩,全是緊張的汗。
我們光着腳,一步一挪,緊張的吊着一口氣,生怕自己發出一絲聲音。
靠近門口,我扶着牆小心翼翼ƭû⁺的透過門縫看出去。
一雙翻了眼白的雙眼死死地瞪着我。
我頓時血液從腳底涼到了頭頂。
我捂住自己的嘴,摳着牆壁不讓自己發出驚叫。
那是小麗的眼睛。
她整個頭被砍了下來,掛在門樑上,血順着脖子滴答滴答的往下流。
小麗眼中泛着死不瞑目的光,直直的透過ṭů₎門縫盯着屋裏的我們。
她的嘴角被人用刀裂開,彎成了一個詭異的笑。
我不自覺的顫抖起來,卻死死地咬緊牙關,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我緊緊攢住閨蜜的手,深吸了幾口氣再度往外面看去。
我努力不去看掛着的小麗,透過縫隙,看到了那個男人。
他身形高大,穿着黑色的雨衣,戴着帽兜,背對着我。
他在客廳裏走來走去,四處亂翻,然後走進了另外的一個房間裏。
就是現在!
我立馬打開門,拔出鑰匙,然後關門,落鎖。
不放心,我守着門,讓閨蜜把沙發椅拖過來。
儘管我們動作很快,我還是聽到了那個男人從房間裏跑了出來的聲音。
「快!」我對着閨蜜大喊。
「嘭」的一聲巨響,那個人的人好像撞在了門上。
我連忙轉身,和閨蜜用沙發椅死死地抵住了房門。
我緊張的看着不停晃動的門把手,冷汗從頭上緩緩滑落。
外面一片寂靜,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2-
「阿泠?」
「是你嗎,阿泠?」
肖嶼?
我愣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門。
這個聲音,好像我的男朋友肖嶼。
他怎麼在這?
小麗……是他殺的嗎?
他爲什麼這麼做?
他明明,是一個很溫柔,對人對物都充滿了包容與耐心的人。
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我剛要開口詢問,一旁的閨蜜拽住了我,對我搖了搖頭,用口型懇求我說:「不要」
被她這一拽,我急切的心連忙冷靜了下來。
對,現在不是質問的時候。
況且我也不能確定外面那個人是不是肖嶼。
我緊張的豎起耳朵,聽着外面的動靜。
如果我衝動了,付出的將是兩個生命。
這時,我聽見肖嶼帶着嚴肅的語氣問我:「阿泠,你見過王瑤嗎?知道她現在在哪嗎?」
瑤瑤?我回頭疑惑的看向閨蜜。
她低着頭,臉埋在黑暗裏,看不清神情。
見我沒有回應,肖嶼焦急的繼續說道:「阿泠,你聽我說,如果王瑤找你,你不要告訴她你的位置,立刻報警!」
報警?
「爲什麼?」我下意識的問出聲。
「她是個連環殺人犯,殺人後分屍被人發現後,正在被警方通緝。」
我僵硬的轉過頭,看着陰影裏的王瑤,被她握着的手在寒冷的夜裏凍得發疼。
瑤瑤是我十多年的朋友,膽子比我還小,從初中起就喜歡跟在我屁股後面一口一個「阿泠」的叫着。
她有什麼好東西,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
在我被第一任男友渣了時,也是這個軟弱的姑娘,紅着一雙兔子眼顫巍巍地幫我去理論。
王瑤咬着脣,含淚對我搖了搖頭,然後連忙掏出手機,打字遞給我。
「我不是,我沒有,阿泠,他在騙你。」
太過於緊張,我冒了一頭的冷汗,此時的大ẗū́⁶腦已經不堪運轉。
但我更加偏向於王瑤說的話。
我想起小麗死不瞑目的眼睛,肖嶼的說辭根本站不住腳。
見我沒有聲音,肖嶼用力的拍了拍門。
「阿泠?阿泠?」
「她是不是在你身邊?」
「不要相信她!」
門把手瘋狂的晃動
「阿ƭṻ₎泠,你千萬不要信她,你的朋友都被她殺死了!」
「阿泠,快開門!」
他又大力的踹起了門,踹的門危危可及,隱隱有着被破開的架勢。
我驚恐的拉着王瑤往後退,本就顫抖的腿一軟,跌倒在地。
我正準備爬起來,餘光掃過了牀底。
一把沾了血的刀,被窗外透進來的月光照的反射出森森寒光。
王瑤順着我的目光也看了過去,然後像木偶一般瞬間轉頭 90 度,兩隻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我。
-3-
「瑤、瑤瑤。」
我一動不敢動。
王瑤歪着頭,又恢復成了正常的狀態,彷彿剛纔那是我的錯覺。
她兩隻眼睛哭成了兔子,可憐兮兮的對我說:「阿泠,那把刀是我的,但上面血不是小麗她們的,是我的。」
她對着我撩開袖子,她的胳膊上有四條深可見骨的口子,還在流着血。
而且她的胳膊上不光這幾處傷口,大大小小,掛滿了數不清的傷疤。
是自殘的痕跡。
我驚詫:「瑤瑤,你、你怎麼……?」
「阿泠,是楊萬言,他不光打我,還……還拍了那種視頻威脅我,我害怕,我不敢告訴你們,你知道我家的,我怕我爸我媽他們知道。」
楊萬言,是王瑤的男朋友。
我一開始就看他不順眼,但王瑤喜歡他,我也不好多說什麼。
只是沒想到這個畜生竟然!
我心疼的拉過王瑤,抱在了懷裏安撫的拍了拍。
她的父母,我是知道的,專橫又霸道,從小就壓得她喘不過氣。
膽小如她,應對這種事只會忍氣吞聲。
我們兩個剛纔並未壓低聲音。
門外的肖嶼聽見了我們的對話,把門拍得咚咚作響,大喊道:
「阿泠,你別信她!她是反社會人格,最擅長演戲,那些傷疤是她的個人標誌,她每殺一個人就會在自己身上劃上一刀,是她變態心理的儀式感!」
比起疑點重重、莫名出現在這裏的肖嶼,我更相信王瑤。
我對着門外冷靜的說:「肖嶼,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我們報了警,警察馬上就來,我希望你不要再犯錯了!」
肖嶼撞門的動作停了下來,我聽到他冷冷的笑聲:「報警?你以爲警察會來嗎,阿泠?」
我的心涼了半截,堵得呼吸都覺得困難。
「肖嶼,小麗真的是你殺的嗎?」
「沒有,不是我。」
「那你爲什麼說警察不會來?」
「這件事以後我再跟你解釋,你相信我阿泠,遠離王瑤!」
我麻木的聽着他的辯解,一個字也不信,靜靜的等着警察來救我們。
我走到牀邊坐下,將雜亂的被子堆到一旁,準備找我的手機。
黑暗中看不太清,我摩挲了半天,摸到了一個軟軟的,還帶着粘稠的東西。
我拿出來對着窗邊貼近眼前一看,是一隻斷了的女人的手。
這隻手保養得很好,皮膚白皙,塗着鮮紅的指甲油。
斷手血淋淋的,血水順着指尖流到了我的手上。
「啊啊啊啊啊啊!」
「阿泠?阿泠你怎麼了!王瑤你不要傷害她!」
我縮在角落裏,看着一步一步向我走近的王瑤。
她俯身挑起我的髮絲,嫣紅的嘴脣帶着陰鷙的笑意:「阿泠,你在害怕我嗎?」
她的手拂過我的脖頸,帶起一串的涼意。
我心提到嗓子眼兒,渾身緊繃得像拉滿了弓的弦一樣。
王瑤蹲在我的身前,直勾勾地看着我,再次問我:「阿泠,你在害怕我嗎?」
我勉強的笑了笑,回道:「沒、沒有,怎麼會。」
王瑤把玩着我的手,輕飄飄的瞥了眼被我扔到地上的斷手。
我心裏恐懼萬分,強忍着收回手的衝動。
因爲王瑤的Ťŭ²手裏不知道什麼時候拿起了那把帶着血的刀。
-4-
王瑤用刀摩挲着我的手,刀身金屬的涼意帶起我手上的雞皮疙瘩。
門外的肖嶼邊喊邊撞着門,已經將門口抵着的沙發椅震開了些許。
我心中期盼着他趕緊撞開門進來。
王瑤看着門口,輕輕地笑出了聲。
她低下頭,用刀劃過我的脖子,俯到我的耳邊。
就在我以爲她要殺了我的時候,她搖搖頭,小聲的用氣音對我說:
「阿泠,你聽我說,肖嶼他纔是那個連環殺人犯,我是受他威脅的!」
「他綁走了我的父母威脅我,如果我不按照他要求的做,他就會砍斷我父母的四肢給我,剛纔那隻就是我母親的手!」
「阿泠,他就是個變態,享受殺人前看着獵物驚恐的樂趣,你就是他這次選定的目標。」
「阿泠,我怎麼可能害你?一會你繼續裝作害怕的樣子,等打開門,我攔着他,你快跑!記住了嗎?」
她死死地握住刀,蹲下來用力抱住我,言辭懇切的看着我,雙眼含淚,裏面全是祈求。
「阿泠,活下來。」
我完全懵了,被王瑤被迫着拽了起來,拉到了門口。
爲了怕門外的肖嶼聽見,她用手焦急的對我比劃,然後手放在門鎖上,對我用口型喊着:
「3」
「2」
「1」
她打開門,用自己的身體撞開了猝不及防的肖嶼,死死地和他糾纏在一起,對我大喊:
「阿泠,快跑!」
我沒有時間多做考慮,轉頭就往樓下狂奔。
我聽着背後傳來兩個人扭打在一起的悶哼與慘叫,連滾帶爬的直奔大門。
這是一間躍層的轟趴館,只要我能出去,就能喊到路過的人幫忙!
我就能回來救瑤瑤!
我瘋狂的擰動門把手,可無論我怎麼擰,怎麼推,都打不開。
我顫抖着手,告訴自己冷靜。
然後強忍着恐懼仔細地觀察起來。
這一看,讓我整個人不寒而慄。
這扇門,是反的。
而且被人從另一邊反鎖住了。
我轉身拉開一側的窗簾,窗戶也被鐵柵欄封死。
我透過縫隙看了出去,外面一片昏暗,寂靜陰森。
陰冷的風嚎叫着,時不時可以聽到風吹樹葉的沙沙聲,似生出無數詭祕暗影。
這裏……不是我們去的那個轟趴館。
這到底是哪?
這時,我才猛然發現二樓的聲音似乎停了好久了。
「咚——」、「咚——」是人在樓上走動的聲音。
我連忙跑進了一樓的連廊裏,鑽進了一個房間,鎖上門。
這間屋子的窗戶也被鐵柵欄封死了。
我慌張得不知所措,打開房間裏唯一的衣櫃躲了進去。
我屏住自己的呼吸,拿出逃出房間時瑤瑤塞進我手裏的手機,撥通了報警電話。
-5-
「嘟嘟——」
「喂!我要報警!」
電話那邊一片沉靜。
「喂,喂!」我焦急的低聲喊着。
這時,裏面傳來了一聲女聲的輕笑:「阿泠,你在哪呀?我們來玩捉迷藏吧!」
那聲音好像冰冷的蛇爬上了我țū́ₔ的脊背。
我想起剛纔肖嶼的話:
「她是個連環殺人犯。」
「阿泠,她是反社會人格,最擅長演戲。」
我全身的血液凝結。
外面,走廊裏傳來王瑤的腳步音,她好像拖着什麼金屬一樣沉重的東西,一下一下砸的地板上發出指甲刮蹭地板那樣刺耳的聲音。
她哼着歌,嘴裏念着我的名字:
「找啊找啊,找朋友。」
「找到一個小阿泠。」
「阿泠你可要躲好呀,可千萬別讓我找到你!」
我聽着她翻過一個個房間的聲音,正慢慢的往我所在的地方走來。
我緊緊的抱住自己,捂住哽咽的聲音。
突然,牀頭鏡子的地方傳來一聲異響。
我透過櫃門縫隙死死地盯着那裏。
整個梳妝鏡搖搖晃晃,然後從裏面打開了一條縫,一個人的腳鑽了出來。
我頓時渾身戒備了起來。
隨後一個人從後面鑽了出來,竟是肖嶼!
那鏡子後居然有一個暗道。
就在我還在驚詫的時候,肖嶼似發現我所在一樣,直奔我躲藏的櫃子而來。
他打開門,捂住我逸到嘴邊的驚叫,然後豎起食指放到嘴邊,又指了指門外,示意我噤聲。
我緊張的點點頭,在他的攙扶下從櫃子裏爬了出來。
他帶着我從他進來的那個暗道爬了進去,我才發現這個地方大到驚人。
我跟在肖嶼的後面費勁地爬着,因爲是個斜坡,爬起來格外的費勁。
到了出口,我才知道,我們爬回了二樓,是二樓角落裏的影音室。
肖珩確認了門是反鎖的之後,拖過了屋子裏所有能抵擋的東西,擋在了門口。
他把渾身早已汗透的我安置在了沙發上,然後脫下了自己的衣服給我披上。
我緊了緊身上的衣服,低頭歉意的對他說:「對不起,肖嶼。」
他安撫地拍了拍我的頭:「沒事,阿泠,我理解你。」
我抬頭看着眼前這麼溫柔的男人,心裏很是愧疚。
他的肩上被刀劃了一道很深的口子,還在往外滲着血。
我默默的起身,找了兩條可以當做臨時包紮用的布條,給他簡單的包了起來。
我根本不懂包紮,但想着壓迫止血法總該有點用處的。
肖嶼一聲不吭的任由我弄着,然後纔開口道:「阿泠,我知道你需要我一個解釋。」
沒等我回答,他自顧自的開始說道:「阿泠,你聽過三個小孩分同一個圓形蛋糕,只能切兩刀,怎麼讓他們獲得最多的蛋糕這個問題嗎?」
我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和王瑤ţũ̂³,就是這故事裏的小孩之一。」
「我是王瑤的父母收養的。」
我一怔,我和肖嶼確實是通過王瑤認識的,可王瑤跟我說,她與肖嶼只是同事,並沒有告訴我收養的關係。
-6-
「和我一起被收養的,還有另外一個女孩,我們三個一起長大。」
「可王瑤的父母,是一對變態,不僅對她有着瘋狂的掌控欲,還想從小就將她訓練成一個冷血的惡魔。」
「最開始,是我發現家裏的寵物狗,被人擰斷了脖子,剖開了內臟。然後,是小區裏總是出現丟貓丟狗,直到我在晚餐裏發現了貓毛。」
「到了後來,另一個女孩生日的那天,王瑤的父母給我們買了一個蛋糕,他們給了王瑤一把刀,讓她只切兩刀,讓她怎麼切才能獲得最多的蛋糕。」
「阿泠,你知道她是怎麼分的嗎?」
肖嶼黑沉沉的眼睛看向我。
我搖了搖頭,瞪大眼睛,倒抽一口冷氣,根本不敢去想細想。
他自嘲的笑了一聲,繼續說道:「分的最多,自然是親手殺了分蛋糕的人。那天,我親眼看見她殺了那個女孩,可我害怕,不敢報警,因爲我根本沒辦法阻止他們,甚至還被那對惡魔父母握着手,在那個女孩身上補了一刀,讓我也成了共犯。」
肖嶼的嘴脣泛白,雙手微微顫抖,似乎是回憶起了當時的畫面,眼裏透着不可抑制的恐懼之色。
我無言的握住了他的手,沒有過多的言語。
此時再多的話也沒有什麼用。
肖嶼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起身走到門邊附耳聽了一會,然後走回來。
「阿泠,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聯繫不上外面,我先通過密道下去看看情況,你在這裏等我,好嗎?」
我不安的拽着他的袖子,最終還是點頭說:「好。」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交代了一句「等我回來」,然後轉身進了密道。
確認他離開後,我收起臉上的不安,用手往身後的沙發縫裏摸索,拿出了一個手機。
這是晚上的時候我掉在這裏的。
我當時喝的有點上頭,忘了取出來,直到進到這間影音室纔想起來。
即使他說的都是真的,我仍舊不是很相信肖嶼。
因爲他根本就沒交代他爲什麼會在這裏。
這裏根本就不是我們昨天晚上到的轟趴館,而是另一個跟它一模一樣的地方。
他是如何得知我們被轉移到這裏的?
王瑤不正常,他也沒好到哪去。
但我需要他幫我逃出去,還不能跟他撕破臉皮。
我撥了報警電話,給警方發了我的定位,然後藏起手機,默默的聽着門外與暗道的ťū₍動靜。
不久後,肖嶼就回來了。
「阿泠,王瑤她在樓下,樓下的門窗都被封死了,我們只能從樓上走。客廳的走廊盡頭有個窗戶,我們只能從那跳出去。」
「客廳?」
「對,所以我們一定要很安靜,不能被她發現,她的手裏拿了一把電鋸。」
電鋸……原來那指甲撓地板的聲音是電鋸發出來的。
他牽過我的手,溫柔的說道:「阿泠,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相信我。」
我有些怔忡,回握住他,回道:「好。」
-7-
我們輕輕的推開了影音室的門。
肖嶼說的那個窗戶,與影音室的位置正好是一個最裏,一個最外。
我們現在就在最裏面。
長廊並不是很長,畢竟只是一個錯層的轟趴小洋樓。
但在黑暗中,那條走廊顯得格外的悠長。
我們腳步輕慢的挪動着,避免踩踏地板的聲音驚動樓下的王瑤。
越走越近,王瑤的歌聲從樓下隱隱的傳來。
她還在叫着我的名字:「小阿泠乖乖,把門開開,哎呀,阿泠可不要相信大灰狼呀。」
我沉默的跟着肖嶼。
突然,啪嗒一聲,有什麼東西滴到了我的臉上。
我抬頭一看。
劉姐的屍體被倒掉在房頂上,赤紅的雙眼凸出,睜睜的看着我。
她被砍掉了四肢,剖開了肚子,像是還沒死透的樣子,臉皮下面的一條條隆起的筋肉不斷地抽搐着。
我與她對視了許久,僵硬的邁不動步子,猛掐自己的腿,不讓自己發出吶喊。
路過其他人房間的時候,透過半掩的門,我還看見小予的頭被錘碎了半塊腦骨,文文的屍體已經被剁成了碎塊。
還有我住的那屋門口,掛着的小麗的頭。
我雙脣哆嗦着,兩腿抖顫得厲害,死死地抓住了肖嶼的手。
我們終於挪到了窗邊,肖嶼拿過一旁的滅火器,小聲對我說:「我一會砸碎玻璃,你立馬抓緊跳下去,我來攔着她。」
我緊張的點點頭,往一旁退了幾步,給他讓開了砸玻璃的距離。
肖嶼深吸了幾口氣,比劃了一下要砸的位置。
這時,我感覺哪裏不對,又說不上來,背後毛毛的,有一種被注視的感覺。
突然,我反應過來,太安靜了。
就是太安靜了,不應該這麼安靜的。
我驚悚的回過頭。
王瑤手裏拿着電鋸,站在樓梯口,幽幽的看着我們。
「砰——」的一聲,肖嶼砸開玻璃,扶我上去。
「跑!」
我爬上窗,眼一閉,強忍着玻璃劃傷的痛楚跳了下去。
「肖嶼!」
我回頭往上看,王瑤已經舉着啓動的電鋸衝着肖嶼撲了上去,看着那電鋸刺進了肖嶼的身體裏,發出了皮肉割裂的聲音。
「跑啊!」
我掙扎着爬起身,滿臉淚痕的用着剛纔崴到的腳,一瘸一拐的向深林裏跑了進去。
我氣喘吁吁的向前跑着,等停下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迷了路。
我拿出藏着的手機,這裏太偏僻了,一點信號都沒有,緊急救援電話也打不出去。
不行,這樣警察來了,不僅聯繫不上我,也不一定和王瑤誰先找到我。
我四處轉了一下,向着信號微弱的方向走了走。
終於在一片樹林少點的地域出現了兩格信號。
我連忙撥通了報警電話,重新給他們發了我現在的定位。
「姑娘,你的位置太過偏僻了,我們已經全力往你那邊去了,大概還需要二十分鐘,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你身邊那兩個人是我們警方一直在抓捕的連環殺人犯,他們是反社會性人格,最喜歡玩弄人心,看着死者臨死前的掙扎,你千萬小心。」
「還有,我們剛纔查你位置的時候,發現你的手機被人定了位,你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把手機扔掉!」
-8-
手機定位?
我汗毛豎起,呼吸困難,驚悚的回身環望起四周。
一陣風吹來,黑暗中的林間,傳來簌簌的樹葉聲與烏鴉沙啞而蝕骨的嘶鳴,好像有很輕細的聲音,在隱約處幽幽響起。
我被這陰風吹得一個哆嗦,立即扔了手裏的手機,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最後,我趴在了一叢灌木叢中,用茂密的枝葉遮擋住了我全身,不敢發出任何動靜。
就在我趴到腿麻的時候,不遠處傳來女人的輕笑聲。
「喲,肖嶼,讓你演,這回找不到了吧。」
是王瑤的聲音。
肖嶼?
我還未來得及細想,就聽見肖嶼回道:「少廢話,繼續搜,她跑不遠。」
他的聲音帶着股冰冷陰森的意味,絲毫不見平日裏溫柔的模樣。
王瑤笑了笑,嘲諷的說道:「你看看你,一個女人都搞定不明白,她到現在都不相信你,還得我親自出馬。」
肖嶼似乎點了支菸,因爲我聽到了打火機的聲音。
「還不是你,非要讓我忽悠她籤個什麼保險,這林泠精的很,說什麼不肯籤,非要等她爸的律師回來看看。」
保險?
我沉下心,想起當初和肖嶼一起去泰國旅遊時,他給我極力推薦的那份保單。
我當時就覺得心裏怪異,但肖嶼見我拒絕也沒多再提。
而且他在我面前一直是斯文有禮,溫和的一個紳士形象,我根本沒往這方面懷疑。
「說來說去,還不是你本事不行,我爸我媽是這麼教你的嗎?」王瑤嬌笑着。
「行了,還不快找,林泠好像發現了她手機裏的定位,這會估計躲哪去了。這林子就這麼大,她一個瘸腿的跑不了多遠。」
王瑤沒給他面子,依舊嘲諷:「現在知道急了?瞧你剛纔編的那故事,還我殺了那隻狗?當初你殺了鄰居家的貓,差點被警察查出來,還是我替你打的掩護。」
「林泠的父親可是編劇,她從小耳濡目染的,就你那三腳貓的故事與演技,能騙到她?可笑。」
「你沒完了是吧,王瑤?」肖嶼壓着嗓子,語氣陰森。
王瑤果然噤了聲,沒再繼續說下去。
兩人不歡而散。
我聽見他們遠去的腳步聲,纔敢伸手揉一揉已經酸脹麻木的手。
突然,我本來被月光照亮了一半的手,被上方的一片陰影遮擋住了。
我驚駭的抬起頭。
肖嶼正俯在我的上方,彎下腰,雙目幽幽地看着我。
「抓到你了,阿泠。」
-9-
「你、你要做什麼?」我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聽到我的問題,他勾起了嘴角,雙眼陰沉的看着我:「你剛纔不是都聽到嗎,阿泠?」
「你們想要錢,我給你!只要你不動我,隨便開價!」
他低頭嗤嗤地笑了起來:「錢?要是錢能解決就好了。」
說完,他收起了剛纔陰鷙的嘴臉,拽起我,說道:「起來吧,我帶你出去。」
「你……」我一臉茫然的看向他,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我剛纔跟你說的都是真的,快走吧,一會王瑤就追上來了。」
我被他拽着,拖着我那條現在已經腫成饅頭的瘸腿,走得很是艱難。
但還沒走兩步,就看見前面的陰影裏,拖着電鋸站着的王瑤。
她從陰影裏走了出來,渾身是血,脖子上還掛着不知是誰的腸子。
王瑤雙眼凸出,眼眶充血,像是嗜血的惡鬼。
她咧開嘴,面目猙獰的看着我們:「肖嶼,你當真爲了一個女人背叛了我們?」
她怨恨的看向我:「她不過是個獵物!」
肖嶼把我護在身後:「王瑤,讓她走吧,我們不要再錯下去了。」
王瑤哈哈地大笑兩聲,嘴角咧開了一個殘忍的弧度。
她啓動電鋸,發瘋似地衝我們衝了過來。
肖嶼伸手攔住她,不可避免的被電鋸刮到。
他一聲慘叫,被電鋸帶起的血飛濺到了我的臉上。
「走啊,林泠!」
我搖搖頭,在肖嶼顫抖的目光中走到了王瑤的身後。
然後抬手,拿起路過客廳時在桌上順的水果刀,對着王瑤的後背用力插了進去。
王瑤身子一僵,電鋸從她手上脫落。
她痙攣的倒在了地上,沒了生氣。
「死、死了嗎?」我茫然的拿着手裏的刀問着肖嶼。
他捂着受傷的手臂,走過去確認了一下王瑤的呼吸。
我緊張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但他沒有回覆,只是站起身朝我走來,然後單手將我摟進懷裏,吻了吻我的額頭,對我說:「不要怕,都結束了,阿泠。」
我埋頭在他懷裏啜泣了許久,然後抬起頭扶過受傷的肖嶼,說道:「我們走吧。」
可他搖了搖頭,對我說:「阿泠,我等這一天太久太久了,我一直缺乏勇氣。不敢反抗,是你,和你在一起的這些日子,讓我明白了什麼纔是活着。」
「阿泠,我自知罪孽深重,雖然是他們強迫我做的,但那不是藉口,我是幫兇,我有罪,我會去自首的……」
說到這,他哽咽了一下,話語裏充滿了不捨:「可是我捨不得你,阿泠,我能最後再抱你一下嗎?」
看着他懇切的眼神,我無法拒絕,我走了過去,抬手摟住了他。
-10-
「你真好,阿泠。」他將頭埋在我的頸窩裏。
可我沒想到他接下來在我的耳邊輕聲笑道:「你以爲我會這麼說嗎,阿泠?」
我倒吸一口冷氣,每根汗毛都透出了寒意,因爲我的腰腹上頂着一把刀。
他依舊附在我的耳邊低語,氣息像一條溼熱又滑膩的毒蛇。
「我早就想殺她很久了,可簡簡單單死了又沒什麼意思。」
「嘖嘖,」他嘖舌,「好一齣姐妹情深啊,那我就送你們一起上路吧,怎麼樣,阿泠?」
他懟着我腰腹的刀慢慢上移,劃破衣服,在我的身上劃出了長長的口子。
我忍着痛,像案板上的魚一般,大口大口的吸着氣:「肖、肖嶼。」
他把刀挪向了我的脖子,親暱的摸了我的臉。
「看看你這茫然又無助的表情,我喜歡極了,想必這顆頭割下來也是完美無瑕,會是我最滿意的藝術品。」
說着,他抬手就要落下刀,可他的手卻留在了半空。
他震驚的瞪大眼睛低頭看着自己的胸口。
我握着刀插進了他的心臟,還用力地剜了剜。
用的是我剛纔殺死王瑤的那把水果刀。
這一刀我練了好久,正中心臟,不偏不倚。
我收起剛纔恐懼的表情,面無表情的看向他。
然後在他難以置信的表情中起身抱起一旁倒地的王瑤。
她虛弱的睜開眼睛,對我露出了一個疲憊的笑。
我抱着她,聽着遠處傳來的警笛聲,對她回以一笑。
「都結束了,瑤瑤。」
-11-
我叫林泠,在被收養之前,一直在福利院裏與妹妹相依爲命。
後來有一天,一對夫妻來相中了我妹妹,想要收養她。
院長把我單獨叫到了一個屋子裏,照例給我打了針。
醒來後,我身上帶着熟悉的青紫淤痕。
可這次,他沒有像以往一樣拿妹妹威脅我,讓我不要把剛纔的事說出去。
他笑的意味深長:「你妹妹命好,有人要收養她,可是對方只要一個孩子。」
我猛的抬頭看向院長:「真的嗎?」
院長拍拍我的臉:「當然,不過他們不喜歡沾親帶故的孩子,但是如果讓對方知道她有個姐姐……」
我對着院長跪下,露出我細嫩的脖頸:「我知道該怎麼做,求求你,讓我妹妹離開吧。」
院長滿意的點點頭。
我回去後叮囑妹妹,不要對外說她有個姐姐,尤其是她的養父母。
妹妹懵懂地點了點頭,被那對夫妻領走了。
看着那天她離開的背影,我本以爲她能逃離魔窟。
沒想到,卻是我親手把她又送進了另一個地獄。
再次見面的時候,我那如雛菊一般的妹妹,就剩下了一張照片和一堆白骨。
她是被人凌虐後,又活生生燒死的。
警方說,這是連環殺人犯作案,但卻一直沒有抓到兇手。
他們說這個人是反社會類型,喜歡在死者臨死前,給予她無盡的內心折磨,直到被害者心理崩潰,他再享受處死她的樂趣。
我失魂落魄的追查了許久,等了許久,依舊毫無所獲。
直到那天,王瑤找上了我,給我講了一個毛骨悚然的故事。
一對殺人犯夫婦,收養了三個孩子,從小就培養他們以虐殺爲樂。
服從就會有好喫的食物與舒適的生活,不服從的就會餓着肚子,還要被一頓暴打。
肖嶼好像是天生適應這種生活,他自然喫好穿暖。
而王瑤,則是捱餓、捱打的那一個。
她想過揭發他們,可她被時刻密切關注着,根本拿不到實質性的證據。
直到後來,他們當着她的面,殺了那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女孩,還讓她親手割下她的肉給他們做一頓晚飯。
那天,我行屍走肉一般的坐在原地,聽着王瑤哭着對我說:「阿泠,我對不起你,我當時自身難保,真的沒有辦法救你的妹妹。」
她又說:「阿泠,我只有你了,你救救我吧!我受夠了,我想要個了結!我會用我的餘生給你妹妹賠罪的!」
看着眼前這個被惡魔折磨多年的姑娘,我想起了我那屍骨未寒的妹妹。
在我知道肖嶼的下一個目標是我之後,我們便聯手策劃了這一切。
小麗、王姐、小予、文文,並不是什麼無辜的受害者。
她們都是那個福利院幕後的核心人員。
我在她們面前演出了一副人傻錢多的樣子,她們便樂顛顛的準備合夥來詐騙我的錢。
我和王瑤在那棟小洋樓裏裝滿了隱蔽監控,包括那個密道,在事情結束後就會自動上傳給警方。
我們喝了酒,在影音室藏好手機,擺好一切看似合理實際又不合理的物品。
然後牽着手躺在牀上,互相依偎着。
準備——請君入甕。
12 番外
一年後,我的案件終於被判了下來。
我被判以正當防衛,無罪釋放。
王瑤對警方交代了一切,因爲特殊的原因與協助抓到在逃多年的連環殺人犯組織,被判十年有期徒刑。
當年的那家福利院也在社會的輿論下轟然倒臺。
只是不知道那些抓到的人,是否真的就是那幕後的人。
可跟我們有關的一切都已經悄然落幕了。
我站在妹妹的墓碑前,看着她生前歡笑的臉。
「小熒,姐姐替你報仇了,你安心的睡吧。」
我彎腰將手裏的鮮花放下,看到那裏早已擺了一個黑色的盒子。
我妹妹生前被那對惡魔關着,並沒有什麼朋友,這會是誰送的?
我疑惑的打開盒子,裏面裝着一塊男士的手錶。
我臉上血色盡褪,顫抖的關上盒子,猛然回頭。
四周安靜得出奇,除了我再無他人。
那是我曾經送給肖嶼的手錶。
後來他說丟了,就再也沒找到過。
(全文完)
作者:茉莉葡萄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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