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崗乾爹

死對頭臨死前把兒子託付給了我。
知道我喜歡男人,他咽?前強調:「是託付給你照顧,不是送給你做?婆。」
我?炸了:「要死了嘴也不消停,我特麼不是禽獸。」
後來,我哆哆嗦嗦咬着下脣,頂碎的聲音吞了下去。
埋在身上的少年仰頭問我:「我給你做老婆不行嗎?乾爹,說話。」
好消息:我不是禽獸。
壞消息:你?子是真禽獸。

-1-
周藺的葬禮是我辦的。
諷刺得很,這孫子?前呼?喚雨,死的時候冷冷清清。
我盯着周藺的照?,想說幾句刻薄話,或者至少冷笑一聲。
可嘴脣動了動,愣是發不出半點聲音。
抹了把臉,指尖有點溼。
這破地?香?味太沖,燻得?鼻子發酸。
弔唁結束,靈堂?除了幾個恨不得把他?頭縫?最後一點油?都榨出來的親戚。
就剩我,還有杵在角落的周樾星。
那幫吸??嗡嗡嗡地圍上去,像是一羣餓狼看見一塊肥肉。
「樾星啊,你還?,以後跟着二叔過,二叔保管……」
「跟着我!我是他姑媽!」
「你?個小孩?家,哪懂得打理那些東西?交給叔叔嬸嬸幫你管着,省得被人騙了。」
……
我煩得腦仁兒疼,一把撥開擋路的。
開口問:「周樾星,周藺把你託付給我了。跟我走嗎?」
所有的聒噪瞬間停了,幾雙眼睛齊刷刷落在我身上。
「你憑什麼帶他走!」
「周家的事輪得到你一個外人插手?誰知道你安的什麼心?圖錢?還是圖別的?」
「樾星,別信他。這種人一看就不是好人,跟叔叔嬸嬸走。」
另一個也幫腔,試圖繞過我去拉周樾星。
我長什麼兇樣我自己清楚。
高瘦,寸頭,一條胳膊上爬滿張牙舞爪的紋身,吊兒郎當往那兒一站,活脫脫就是一個社會不穩定因素。
我抬眼冷冷地掃了他們一圈,嘰嘰喳喳的聲音瞬間弱了下去。
「跟我走嗎?」我再次看向周樾星,又問了一遍。
他抬起頭,嘴脣動了動,沒出聲,就那麼看着我,眼神怯生生的。
像可憐的小狗,等着人撿,又怕捱打。
耐心耗盡,我最煩這種黏黏糊糊的勁兒了。
愛跟不跟,懶得再看他那張可憐巴巴的臉。
剛走出沒幾步,身後傳來急促又慌亂的腳步聲。
周樾星啪嗒啪嗒地跟了上來。
我停下,他也立刻剎住,撞在我身上。
小可憐飛快地抬起胳膊,袖子在眼睛上用力蹭了兩下,把那點殘留的水光抹得乾乾淨淨。然後朝我擠出討好的笑,嘴角努力往上彎着。
那笑容看得我心頭莫名一刺。
他身邊沒人了,某種意義上來講,我也是孤兒。
掏心掏肺供着唸了幾年書,以爲能過一輩子的男朋友。
反手就把我公司幾個項目打包送給了我爸當投名狀,拍拍屁股出國深造去了。
至於我爸,自從知道我離經叛道喜歡男人那天起,路家的大門就對我焊死了。
嘿,這麼一算,我倆還真一個賽一個的慘。
算了。
我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停在半空。周樾星愣愣地看着我的手,抿了抿脣,穩穩地把手放進了我的掌心。
他的手指有點抖。
我下意識握緊了,那點顫抖也安靜了。
我往前走,問他:「周藺的意思,要你認我當乾爹。你…要認嗎?」
周樾星被我牽着,亦步亦趨地跟着。
最後小小聲喊:「乾爹。」

-2-
周樾星是周藺他姐的孩子,生周樾星時沒挺過來,死前只流着眼淚說孩子沒有父親。
周藺自己說,他這輩子沒打算結婚,既然有了孩子,那就養着。
他太瞭解少年人的惡意專挑哪紮了,爲了保護這小崽子不受「野種」、「沒爹沒媽」之類的閒言碎語傷害。
對外一口咬死,周樾星就是他親兒子。雖然十五歲有個兒子怎麼聽怎麼不合理。
我和周藺的關係算得上雞飛狗跳。
他比我大了三歲,是從我記事起就盤踞在我人生陰影裏的男人。
「別人家的孩子」這個詞,就是爲他量身定做的。而我,就是他光輝形象下灰頭土臉的對照組。
我們倆,天生八字不合,命裏帶衝,見面就掐。
他也沒臉沒皮,隔着一個代溝,一點不讓着我,就愛跟我爭。
我煩透了他永遠勝券在握的醜惡嘴臉。
可偏偏,他死前最後見的人是我。
他挺拔的身軀被病魔折磨得只剩下一把伶仃的骨頭,罩在寬大的病號服裏,空蕩蕩的。
我瞪着他那張灰敗的臉,恨不得把他從病牀上揪起來再打一架,就像我們之前無數次那樣。
可他要死了。
他笑着對我說:「路昭,其實你早就贏了,偏要和我爭個輸贏。」
那是我最後一次聽到他說話,成了留給我的絕響。

-3-
公司那邊,前男友葉錦夏留下的爛攤子每天都在吞噬着資金和精力。
許眠頂着兩個碩大的黑眼圈,把一沓報表摔在我桌上:
「路昭,看看!你他媽對他掏心掏肺,狗東西轉手就把你賣了,以後見到他,老子牙給他掰掉!」
我盯着那些刺眼的赤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葉錦夏好好教了我一課,捧着一顆真心的時候,就要做好被摔得稀巴爛的準備。
被他背叛的那段時間,我頹廢了好幾個月。
只是沒想到,來拉我一把的是周藺。
他那時候臉色已經很不好了,但我不知道他生病了。
還嘲諷他假惺惺,裝模作樣,看我笑話。
許眠看我的表情,嘆了口氣:「沒事,還有哥們撐着。你別自責,能補救。」
報復的話聽着解氣,但填不了窟窿,我也懶得罵了。
我早出晚歸,不是在酒桌上喝到胃抽筋,就是在辦公室熬得兩眼通紅。
跑斷了腿去拉那些以前根本看不上的單子,陪笑臉跟那些老狐狸周旋。
回到家,往往已經是後半夜。
客廳的燈總是亮着。
周樾星揉着眼睛從沙發上探出頭,頭髮亂糟糟的。
「乾爹,喝點蜂蜜水吧。」
我只隱約覺得他臉色似乎不太好,眼下有點青黑,整個人看着沒什麼精神,瘦了些。
大概高中壓力大吧?
腦子裏閃過這個念頭,也沒深想。
對於趕鴨子上架給人當爹這活兒,我是真不熟,業務能力爲零。
我樸素地認爲,爹的責任嘛,大概就是保證這小子有口熱乎飯喫,有乾淨衣服穿,別凍着餓着,活着就行。
我塞給他一張副卡,額度開得挺大方:「拿着,缺什麼自己買。有事找我。」
他真的很乖,從來沒找過我。
直到他的班主任打電話告訴我他在學校暈倒了。
我一路踩着超速線趕到醫院,醫生指了指病牀上輸着液的周樾星。
「身體底子太虛了,營養不良,加上睡眠不足,精神壓力又大,純粹是累垮的。」
病牀上的周樾星脆弱得彷彿一碰就碎。
大概是聽到了動靜,他眼皮動了動,艱難地睜開眼。看到是我,愣了一下,嘴角努力地向上彎:「乾爹,你來了?我沒事,就是有點累。」
我知道寄人籬下多少會有點小心翼翼,但沒想到他能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他垂下眼,不敢再看我,手指無意識地揪着薄薄的被單。
輸完液,最終,是我先打破了沉默。
「回家。」

-4-
「乾爹,對不起,是我給你添麻煩了。」
周樾星像個遊魂一樣,道完歉,徑直走向他自己的房間。
「砰」的一聲,房門關上了。
我站在客廳中央,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開始臨時抱佛腳,反思怎麼當個爹,尤其面對青春期敏感脆弱的小孩。
我爸當年怎麼對我的,除了皮帶就是罵,沒有一點參考價值。
太陽西斜,暮色四合。
那扇門依舊關得死死的,裏面沒有半點聲音。我坐立不安,終於忍不住,走到他房門口,抬手敲了敲。
「周樾星?」
裏面一片死寂。
「出來喫飯。」我提高了點音量。
還是沒反應。
焦頭爛額,束手無策。
最後只能咬着牙,用最笨也最直接的辦法——破門進去。
房間裏光線昏暗,窗簾拉得嚴嚴實實。
周樾星蜷縮在房間最裏面的角落,背靠着牆壁,雙臂緊緊抱着膝蓋,頭深深地埋在臂彎裏,縮成小小的一團。
好可憐。
我轉身去端了碗粥,把他箍在懷裏,強迫喂他喝。他不張嘴,我就捏着他的下巴,一點一點往裏灌。
他掙扎,眼淚無聲地流,我也跟着紅了眼眶,手上卻不敢松一分力。
我的脾氣真的很不好,冷着臉說:「哭,倒是哭出聲啊。憋着,你想把自己憋死是不是?」
就在那一刻,他的眼睛裏,大顆大顆的淚珠往下砸,洶湧地衝刷着他蒼白的臉頰。
額頭重重地抵在我的肩膀上,哭得渾身都在抽搐。
「我是不是個禍害?」
「是不是我剋死的他們?媽媽,舅舅。我靠近誰…誰就倒黴是不是?是不是啊?嗚嗚……」
他的眼淚迅速洇溼了我肩頭的衣料,灼熱的溼意像是直接燙在了我的心上,疼得我一陣陣抽緊。
他把所有的錯,所有的失去,都歸咎於自己這個「不祥」的存在。
我突然很自責,自責沒及時發現他在失去又失去,最後在沒什麼能失去的痛苦裏,獨自掙扎了好久。
「胡說八道什麼?你媽媽生下你,那是她的選擇,你能選嗎?周藺生病,跟你有什麼關係?周樾星,別什麼罪名都往自己頭上安。」
「不是你的錯,聽見沒有?不是你的錯……」
「沒事了,哭出來就好了,你還有我呢。」
我低聲哄着,懷裏的人終於安靜下來,靠着我睡着了。
我把他抱起來,放到牀上,蓋好被子。
那張哭得一塌糊塗的臉上掛着未乾的淚痕,眉頭即使在睡夢中也無意識地蹙着。
時不時還會在睡夢中委屈地抽噎一下。
我擰了一條溫熱的毛巾,一點一點給他擦臉。
忍不住心疼,好可憐啊,周樾星。

-5-
我再也不敢三天兩頭不着家,再忙也每天回去,時刻關注周樾星的心理狀態,就怕他再憋一憋,把自己憋死了。
也是那天才知道他有睡眠障礙。
所以他晚上哽咽着抱着枕頭來找我時,我拍拍身側的位置,要他躺旁邊。
直白地安慰他:「沒鬼,睡吧。」
他最開始還矜持地睡在牀邊,規規矩矩。後來熟了,睡相就原形畢露,越滾越近。最後貼到我的後背睡得香甜。
快過年了。
項目收尾、年終結算、人情往來……恨不得把我一個人劈成八瓣用。
晚上又是一個硬仗,爲了搶個開年的大單,陪着幾個老狐狸喝得昏天暗地。
送走那幾尊大佛,許眠光速變臉開罵,安排司機送我回去。
玄關的感應燈亮起,周樾星果然還窩在沙發裏,抱着個枕頭,安靜地等我。
「乾爹?怎麼這麼晚?」
「唔…應酬。」
我身上不知道被哪個喝嗨了的潑了小半杯紅酒,黏糊糊地貼在身上,難受得要命。
腦子也不太清醒,下意識就開始解襯衫釦子,把身上的襯衣脫下來。
「乾爹,水。」周樾星端着水杯跑得有點急,一下子踩滑撲過來。
我下意識接住他。
他撲在我身上,又很快退開,眼神飄忽着,就是不敢再往我這邊看:「喝水。」
我挑眉,低頭看了看自己。
哦,健身效果還不錯,胸肌腹肌線條很清晰。
小屁孩兒,沒見過世面?
酒精麻痹了神經,我非但沒覺得不妥,反而起了點逗弄的心思。
抬了抬下巴,笑着說:「看傻了?羨慕的話等你高考完,時間多了,乾爹帶你去練練?」
周樾星沒接我這話茬,沉默了幾秒,目光落在我的手臂上:「乾爹,你手上,怎麼這麼多紋身啊?是喜歡嗎?」

-6-
當然不是喜歡。
那時候我媽剛去世沒多久,屍骨未寒。
路向平就把外面養的情婦光明正大領回家了。
太噁心了,睡我媽的牀,用我媽的東西。
每次回去看到的女人都不一樣。
我媽活着的時候,就因爲他那些破事,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淚。
我整天跟他吵,砸東西,恨不得把那個家都掀了。
路向平氣狠了,扇我巴掌,指着鼻子罵:
「我可以不要你這個兒子,外面有的是人等着給老子生!」
世界是搖晃的,破碎的。
我像泡在冰水裏,又冷又躁,看什麼都想炸。
紋身刺在身上的那種疼,反而讓我覺得平靜一點。好像身體疼了,心就不疼了,像上癮了一樣。
周藺看到了,笑我像個街頭小混混。
我被他那副精英嘴臉氣得夠嗆,跟他打了一架。不過可能也是被他嘲笑了吧,覺得再紋下去確實傻逼,就沒再繼續了。
改成去飆車,就覺得玩命纔夠刺激。
我晃了晃杯子裏的水:「哦,這個啊……讀大學的時候弄的。」
怕他對紋身感興趣,帶壞小朋友。
我立馬補充:「年輕不懂事愛裝酷,可疼了,後悔死了。樾星,別學我,乖啊。」
他沒說話。

-7-
六月底,高考成績出來。
我看着周樾星亮眼的成績。
用力揉亂他細軟的黑髮,激動道:「行啊周樾星,沒白費我給你剝的那些核桃。」
他微微低頭任我揉搓,耳朵尖有點紅,嘴角抿着,是個努力剋制但依舊泄露出來的小小笑容。
「想去哪兒讀書?別怕遠,乾爹送你過去,保證安頓好。」
他的目光鎖着我:「我想離你近點。見不到你,我會很焦慮,很心慌。去年你出差的那一週,我每晚都睡不着。」
一陣怪異的酥麻順着我的脊椎竄了上來,像黑暗中驟然亮起的警示紅燈,刺眼又突兀。
不對勁。
這是正常的依賴嗎?
這念頭剛冒了個尖,就被另一種更強大的情緒粗暴地壓了下去——心疼。
他媽媽生下他就走了,相依爲命的舅舅也沒了。
他纔多大?他擁有的、能抓住的,不就只剩下我這個半路出家的乾爹了嗎?
怕失去,怕被再次拋下,像驚弓之鳥,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擔驚受怕。
這份依賴不過是這孩子太缺愛了,把所有的情感都孤注一擲地系在了我這根繩子上。
我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怕什麼?乾爹在這兒呢,又不會跑。電話、視頻,想回來隨時買張機票的事兒。但是乾爹不逼你啊,你可以自己做主你的人生,我會爲你兜底。」
他的身體在我手掌下明顯地僵了一瞬,隨即又軟下來,順從地接受了我的安撫。
沒有說話,只是把頭垂得更低,細碎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我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8-
周樾星今天和同學聚餐,說是謝師宴,一羣半大小子估計得鬧騰到很晚。
家裏空蕩蕩的,我也不想太早回去對着牆發呆。
許眠幾個哥們兒正好攢了個局,電話打過來:「我說路總,出來喝點?放鬆放鬆,你家那寶貝疙瘩不是有人管飯了麼?」
我想想也是,換了身休閒點的衣服就去了。
地方是個新開的清吧,氛圍還行,音樂不吵,燈光也恰到好處。
許眠他們已經在卡座裏喝開了,見我來了,紛紛起鬨罰酒。
幾杯酒下肚,胃裏暖烘烘的。
許眠正唾沫橫飛地講他的女朋友,我笑着聽,眼神隨意掃過吧檯那邊。
然後,就定住了。
吧檯高腳凳上坐着個人,側對着我們,那身形,那側臉,化成灰我都認得。
葉錦夏。
他轉過頭,目光穿過晃動的人影,落在我臉上。愣了好久,放下酒杯,徑直朝我們這邊走了過來。
「阿昭,好久不見。」
整個卡座瞬間安靜了。
許眠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看清來人後,剛纔還紅光滿面的臉一下陰沉得可怕。
「操!葉錦夏?你他媽還敢出現在老子面前?」
怒火來勢洶洶,他抄起手邊一個空啤酒瓶,想都沒想,掄圓了胳膊就朝葉錦夏砸過去。
葉錦夏下意識抬手擋,痛得悶哼一聲,捂着手臂,眼睛紅得嚇人。
「阿昭,我就想跟你說句話。」
許眠還想撲上去,被幾個兄弟拽住胳膊。
我開口制止:「許眠。」
他吼:「路昭!這孫子就該往死裏揍!」
我安撫他:「不至於,無關緊要的人,不值當。」
許眠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氣得不行。
葉錦夏看着挺慘,可我心裏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我看着那張我曾經很喜愛的臉,笑着說:「許眠脾氣不好,你最好離遠點。至於說話……我們之間,還有必要說什麼嗎?算了吧,葉錦夏。」
我自認自己對他已經仁至義盡,即便背叛我,我也沒有報復,做陌生人就很好。
「沒必要?」葉錦夏表情痛苦起來,「阿昭,當年的事我有苦衷,你知道你爸是怎麼逼我的嗎?我媽身體不好,我沒辦法。」
他語速飛快,急切地剖白着,眼淚終於掉了下來:「我是愛你的,路昭。我一直愛你,我每天都很痛苦,我這次回來就是想告訴你。」
我打斷他,覺得有點好笑:「想重修舊好?葉錦夏,你是不是覺得,只要你說你有苦衷,我就該感謝你還愛我?」
「選擇就是選擇。你選了你的路,放棄了我。我因爲你選的路,喫了很多苦。所以,我和你不可能了。這很難理解嗎?」
我拿起自己那杯沒喝完的酒,仰頭灌了下去,沒了興致。
起身說:「沒意思,散場。」

-9-
上了車,疲憊地靠在後座。
車門被拉開,葉錦夏擠了進來,動作快得司機都沒反應過來。
「阿昭。」
我皺眉,壓着火氣對愣住的司機說:「沒事,先等一下。」
葉錦夏急切地按下了擋板按鈕,隔開了司機的視線。
「阿昭,這幾年,我沒有一天不想你,我在國外沒有別人,沒有人碰過我。」
我沒想到他這麼大膽,屈膝跪在我的雙腿間,解我的腰帶。
這個姿勢,這個角度,暗示性太強了。
他仰頭看我,臉頰緋紅,努力想取悅我。
「阿昭,你心裏,真的沒有我了嗎?一點都沒有了嗎?我什麼都願意爲你做。」
我眯起眼睛,揪着他的頭髮扯開,沒了耐心。
我看不懂他,愛他的時候作踐我。
我不愛他了,他又作踐自己。
沒把我的愛當回事,也沒把自己當回事。

-10-
沒等我把他趕出去,有人打開車門。
周樾星陰沉地盯着車內——盯着跪在我腿間的葉錦夏,盯着我揪着葉錦夏頭髮的手,盯着這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充斥着情色與強迫意味、令人百口莫辯的一幕。
他冷着臉提着葉錦夏的胳膊把他扯了出去,然後讓司機開車。
老實說,我從來沒見過他那麼難看的表情。
簡單的白 T 恤和牛仔褲在他身上格外好看。
他像是匆匆趕來的,額角還帶着細密的汗珠。
我打破令人頭皮發麻的沉默:「樾星,你怎麼在這兒?」
他聲音冷硬:「就在隔壁的 KTV,出來透氣,正好看見你的車,還有……那個人。」
「哦。」
「我全都看見了。乾爹。」
這聲乾爹叫得我心頭一跳,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控訴和委屈。
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下意識攏了攏剛纔被葉錦夏扯松的襯衫領口,含糊地想敷衍過去。
但他沒放過我。
「乾爹,他剛剛想對你做什麼?」
我難得臉熱,這讓我怎麼跟一個剛成年的兒子解釋?解釋葉錦夏想伺候我?解釋他跪下來想用那種方式挽回我?
我惱羞成怒:「小孩子別打聽這些。」
他反問:「小孩子?」
像是被這個詞徹底點燃了引信,笑了一聲。
下一秒,他前傾身體,屬於年輕男性的氣息鋪天蓋地地將我籠罩。
我驚怒交加,伸手想推開他:「周樾星!你發什麼瘋!」
他制住了我的手腕,按在了座椅上方。
力氣大得驚人,根本不是平日裏那個溫順乖巧的少年。
他眼睛赤紅,滾燙的呼吸噴在我的臉上。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乾爹。」
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暴戾驚呆了,一時間忘了反抗,只是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在我震驚的瞬間,他低下頭,吻了下來。
他的脣滾燙乾燥,溫柔地碾磨着我的脣瓣。不是很熟練,牙齒磕碰在一起,帶來輕微的刺痛。
我們在接吻。
這個認知讓我渾身一顫,開始劇烈掙扎。
屈起膝蓋頂開他,他早有預判地用腿死死壓住。
另一隻手也被他制住,酒精嚴重拖慢了我的反應速度和反抗力度,大腦因爲缺氧更加混沌一片。
他的吻太兇,太燙,我被吻得窒息,舌尖發麻。
更可怕的是,在最初的震驚和憤怒之後,身體竟然可恥地產生了不該有的反應。
最後他在我耳邊問:「我長大了嗎乾爹?」

-11-
我押着他去了周藺的墓地。
收着力踹了他一腳:「跪下,跪到腦子裏的水控乾淨爲止。」
周樾星沒吭聲,垂着眼睫,膝蓋一彎,結結實實跪了下去。
我煩躁地原地轉了個圈,從煙盒裏抖出一根菸點上,狠狠吸了一口。
問題到底出在哪兒?
我是喜歡男人沒錯,可自打把這小子接進家門,從沒表露過性向,就怕一個不小心影響了他。
腳邊傳來一點細微的布料摩擦聲。
我下意識瞥過去。
周樾星低着頭,額髮垂下來遮住了眉眼,只能看見他挺直的鼻樑。
他悄悄動了一下手指,似乎是想去揉膝蓋。
不合時宜的心疼冒了頭。
「嘖。」我煩躁地碾滅了菸蒂,腳尖不輕不重地踢了踢他的小腿,「起來,站着說。」
他紋絲不動。
我壓住焦躁:「聾了?讓你起來。」
周樾星抬頭,語氣淡淡:「不起了吧乾爹,待會兒還得跪。」
我被他這態度噎得一滯,眉頭擰成疙瘩:「我告訴你周樾星,你現在年紀還小,腦子不清醒……」
「路昭,」他打斷我,「我喜歡你,很喜歡你。是男人對男人的那種喜歡,我怕再不說,自己就沒機會了。我怕你又遇到別人。」
我要瘋了。
已經沒心情罵他沒大沒小叫我名字。絕望閉眼,懸着的心,死得透透的。
他不管我的死活,繼續宣判:「我要你愛我,我不管這種愛來自於什麼。是替身、小輩、男人,我不會鑽牛角尖問明白是什麼愛。我照單全收,愛我就行,我只要你的愛。」
當着周藺的面,他越說越離譜,我的頭痛死了。
我的性取向是一回事,但下意識覺得周樾星只是對我過度依賴了。
我舉例說明我們的不合適:「我是你乾爹,我比你大十二歲。等你三十歲風華正茂的時候,我都四十多了。你懂不懂?你還小,你應該多去和同齡人相處,看看外面的風景,你只是在最無助的時候遇到了我,把雛鳥情結當成了愛情,這根本不合適。」
我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有據,簡直苦口婆心。
他點點頭,很正經的樣子:「年紀沒有關係的,以後你比我早死,你前腳走,我後腳就去找你,不會讓你等太久。」
我額角一跳,被他帶偏了:「胡說八道什麼?你要好好過完你這一生。長命百歲,子孫……」
說到「子孫滿堂」我又卡殼了,感覺怎麼接都不對勁。
他垂頭:「我是認真的,有你在我才能好好活。如果你不要我了,我會活不好。乾爹,你捨得嗎?」
我愣住了,從來都不知道周樾星這樣能說會道,煩躁地又想去摸煙,發現煙盒空了。
只能抓了抓後腦勺的短髮,看着眼前這個油鹽不進、軟硬不喫、還自帶殉情威脅的好大兒,抬腳踹了他一下。
我拿他沒招,氣勢弱了,對着他,我硬不起心腸。
半晌,認命似地嘆了口氣,朝他伸出手,語氣前所未有的無奈:「起來,地上涼。先回家。」
他沒動,固執地看着我伸過去的手,又抬眼看我,那眼神分明在問:回家,然後呢,你答應了嗎?
我沒好氣地加重了語氣:「起來,再跪下去腿廢了,老子還得伺候你。」
他這才慢吞吞地伸出手,搭上我的掌心。
我用力一拽,把他從地上拉起來。
他的手指順勢插入我的指縫,十指相扣。
「我喜歡你,我不會放棄的,死也不會。」
我的心重重一跳。

-12-
我當然不可能答應。
我還真沒畜生到那種程度。
周樾星年紀小,衝動,被一時的情緒和依賴衝昏了頭腦,我不行。
我還是認爲,他只是還沒見過外面的世界,沒見過更多的人。等他上了大學,接觸了更廣闊的天地,認識了志同道合的朋友,甚至遇到真正讓他心動的同齡人,這份扭曲的依戀自然就會消散。
整個暑假,我都在不動聲色地躲着他。
但挨着我睡覺這點,我還是心軟了。
我知道自己不應該給他一種有希望的錯覺,可我見過他睡不着的樣子有多焦躁、多可憐。他入睡很困難,我不捨得讓他再那麼痛苦。
只是等他睡着後,我會小心翼翼地挪開身體,儘量拉開距離。
到了他去大學報道的前一天。
看着收拾的東西,我故作輕鬆地宣佈:「樾星,乾爹給你在學校附近買了套公寓。環境不錯,安保也好。以後住那兒,方便。大學了,多交點朋友,跟同學出去玩,別總悶着。睡不着別硬扛,我在那邊有個醫生朋友,挺靠譜的。」
我頓了頓,避開他暗沉下去的目光,繼續道:「這邊……公司呢,在鄰省開了個新分部,前期事情多,我很少會在這個家裏住了,你有事隨時打我電話。」
他很聰明,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潛臺詞——我在把他推開,我在物理上拉開我們之間的距離。
他沒說話,一直很安靜地看着我,等我絮絮叨叨地把那些安排和囑咐說完。
最後起身,朝我壓過來。
雙手捧住我的臉,用力吻住我的脣,我被吻得毫無招架之力。
他的聲音貼在我的脣上,很委屈:「我知道你不想要我了,你別這麼對我,乾爹。」
我反駁:「沒有不要你。」
他不聽,膽大包天,手鑽進了我的睡衣下襬,手指更加放肆。
嘴脣順着脖子往下,隔着衣服吮吸親吻。
「乾爹,你明明對我有感覺的。你別騙自己了,也別騙我。」
我要瘋了:「周樾星,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會揍你?」
屈起膝蓋狠狠朝他腹部頂去。
他沒躲,後退一步,又上前握住了我的腳踝,藉着身體的重量,壓了上來。
混亂中,一條腿擠進我的雙腿之間,膝蓋頂開我的抵抗。
另一隻手抓住我的睡褲邊緣,往下一扯。
我驚駭得說不出話,他跪在了我的雙腿之間。
溫熱溼潤的觸感,我的大腦徹底空白,靈魂都爲之震顫。
我控制不住地發出一聲變了調的嗚咽,手指猛地插入他柔軟的髮絲,想把他扯開,卻因爲那陌生的快樂失了力道,只剩下徒勞的抓握和無法抑制的顫抖。
……
不知過了多久,我癱在牀上,大口喘着氣,渾身汗溼。
周樾星跪在我腿間,嘴脣紅腫溼潤。
「乾爹,別人可以的,我也可以。」
什麼叫他也可以?他把自己當成什麼了?
我怒火攻心,揚手扇了他一巴掌。
我從沒有這樣對過他,但我真的很難過,他把自己貶低,把我對他的好說得這樣一文不值。
「乾爹,你不要兇我。」
「滾回你房間去,自己冷靜冷靜,我們沒可能。」

-13-
那個混亂的夜晚之後,周樾星像是妥協了,他去了學校,接受了我對他的安排。
大半年,對我愛答不理。
我問了他纔回答,我不問他就絕不聯繫我。
幫我看着他的朋友倒是每天都給我彙報,說他的情況慢慢好點了,睡的時間不長,但能入睡了。
我放心了一點。
葉錦夏又找過我幾次,我聽着他的懺悔,只覺得厭煩。
而且一看到他,腦子就會自動劃過周樾星跪在我腿間的樣子,越來越煩躁。
許眠撞見過一次,怒氣衝衝拽着葉錦夏就走,不知道他用了什麼辦法,之後葉錦夏再也沒來。
我還是沒能沉得住氣,我不是不要他。
還有……我必須承認一點,我想他。
我去了給周樾星買的那套公寓裏。
敲了門,裏面沒動靜,自己開門進去。
柔和的光線鋪滿客廳,目光隨意一掃,我的腳步頓住了。
嚯!好傢伙!
我和他的合照哪哪都是。
客廳、臥室、廚房、衣帽間,甚至浴室的牆上都貼着照片。
這覆蓋率,不知道的還以爲誤入了什麼「路昭周樾星父子情深主題展覽館」。
一股暖烘烘又帶着點酸脹的情緒衝上心頭。
有人把我放在他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如此珍視,如此依賴。
奇異的滿足感,悄然滋生。

-14-
掏出手機,撥通那個置頂的聯繫人。
響了好幾聲才接。
「在哪?」
電話那頭的聲音含糊不清:「唔,我、我快到家了。」
我瞬間擰緊眉頭:「你喝酒了?」
「沒喝多少,就一點點,別生我的氣……」他試圖辯解,但舌頭明顯在打結。
背景裏還傳來一個男生的聲音:「樾星,慢點,臺階。」
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你在哪?跟誰在一起?」
「在樓下,同學,送我回來。」
「站着別動,我去接你。」
電梯一層層下降,我心裏的火氣一層層往上冒。剛出公寓樓大門,路燈下歪歪扭扭站着兩個人。
周樾星身形高挑,他旁邊的男生一手摟着他的腰,肩膀上還架着他的胳膊。
姿勢怎麼看怎麼親密。
周樾星似乎想掙脫,嘴裏嘟囔着:「不用,你放開,我自己能走。」
但被那男生又用力箍了回去:「別鬧了樾星,你喝多了。」
很刺眼,刺得我眼睛都熱了。
我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把周樾星從那男生懷裏拔了出來。
手臂繞過他勁瘦的腰身,穩穩圈在懷裏。
「哎!」那男生踉蹌了一下,看清我,臉上有點尷尬,撓了撓頭,「呃,你好?你是樾星的哥哥?」
他打量着我,眼神帶着詢問。
幼稚的念頭湧上來,我莫名不想讓這小子知道我和周樾星差着輩分。
幾乎沒有任何停頓,我默認了這個更年輕的身份,含糊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男生恍然大悟,鬆了口氣的樣子。
「哥哥你好,我是他的同學,我叫付寧。部門聚餐,樾星喝得稍微多了點,一直說要回家,我不放心,就送他回來了。」
我點點頭,語氣疏離有禮:「人交給我就行,辛苦你了。」
付寧點點頭,又看了周樾星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男生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那眼神我太熟悉了,畢竟很多小男生都這麼看我。
我心裏有點不舒服,但我不敢細想是什麼原因,只好歸咎於周樾星亂喝酒。
沒好氣地捏了捏醉鬼的臉:「能耐了啊周樾星,喝成這樣?還讓人摟摟抱抱送回來?」
周樾星睜開眼,漂亮的眼睛蒙着一層水汽。
他定定地看着我,看了好幾秒,突然咧開嘴,傻乎乎地笑了:「路昭,你來啦,我好想你。」
「你說的外面我都看過了,但我還是覺得那些都和我沒關係,我好愛你。」
我僵住了,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塞得滿滿的,又沉又軟,還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茫然。

-15-
我一陣忙活,給他擦臉、喂水、洗漱。
周樾星閉着眼,呼吸均勻,看起來乖得不像話。
我坐在牀邊,目光不自覺地描摹他越來越清晰好看的眉眼。
心臟在胸腔裏擂鼓,咚、咚、咚,聲音大得我自己都害怕。
這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後知後覺的恐慌和一種陌生的悸動交織在一起。
我喜歡他了嗎?這個念頭劈進我的腦子。
不是對晚輩的疼惜,不是責任,是男人對男人帶着慾望的喜歡。
他沉睡中依舊蹙着眉,顯得有點可憐巴巴。
鬼使神差地,我俯下身,撫平他的眉峯。
動作輕得不能再輕,嘴脣在他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完了,我在心裏對自己宣判。
在我嘴脣離開他皮膚的瞬間——
那雙緊閉的眼睛,睜開了。
我嚇到了,瞬間往後撤。
周樾星抬手,扣住了我的後腦勺往下摁,阻止了我所有的退路,翻身壓了上來。
溫熱柔軟的脣落下,他含住我的下脣,輕輕吮吸,舌尖掃過我的脣縫,撬開了我的牙關,生澀卻熱烈地糾纏我。
我沒有推開他。
不僅沒有推開,手甚至不受控制地搭在了他勁瘦的腰側。
他吻得很深,很投入。
周樾星微微喘着,他舔了舔溼潤的脣,聲音沙啞:「乾爹,你沒推開我。」
我別過臉,不吭聲。
「說話,乾爹。」他掰過我的臉,逼視我,聲音更低,「剛纔……算什麼?你有一點點喜歡我了嗎?」
算什麼?我也想問,算乾爹失德?算禽獸不如?算……情難自禁?
我板起臉,試圖找回一點威嚴:「周樾星,你裝醉?」
他理直氣壯:「沒裝,幸好醒了。不然乾爹親我我又該當成夢了。」
我:「……」
他往前湊了湊,溫熱的呼吸糾纏在一起,「乾爹,親我的時候,你心跳得好快。」
另一隻手,輕輕按在了我的胸口。
咚!咚!咚!
隔着薄薄的衣料,我的心臟很不爭氣地在他掌心下瘋狂跳動。
我的老臉徹底丟盡,惱羞成怒,一把拍開他的手:「滾蛋!那是被你嚇得心律……」
他打斷我:「路昭,我們談戀愛吧。」
我的心跳徹底不受控制了。

-16-
我坐在辦公室裏,一會兒捂臉一會兒抱頭,坐立難安。
腦子裏像是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一個穿着聖潔白袍,舉着喇叭大喊:「路昭,你是他乾爹!你答應周藺照顧他,不是照顧到牀上去的!禽獸啊!」
另一個穿着騷包紅褲衩,翹着二郎腿嗑瓜子:「嘖,又不是親的,男未婚男未嫁,年紀差是大了點。周樾星那小子長得帥身材好,黏人又會撩是沒錯,但你也是樣樣頂呱呱,憑什麼不能喜歡?」
我痛苦地把臉埋進掌心,試圖把這兩個煩人的傢伙摁回去。
許眠端着杯咖啡晃悠進來,嫌棄地挑眉:「一早上了路昭,你有完沒完?身上癢還是公司要破產了?」
我抬起頭,眼神渙散,聲音飄忽:「許眠……」
「嗯?」他啜了口咖啡,優哉遊哉。
「我好像……攤上大事了。」
「哦?說說。」許眠放下咖啡杯,表情嚴肅起來。
我搓了一把臉,豁出去了:「我談戀愛了。」
許眠愣了兩秒,大笑起來,拍着大腿:「哈哈哈我去,我當什麼事呢。嚇死爹了,談戀愛好啊…等等……」
他的笑聲戛然而止,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眼睛慢慢瞪圓,「對方……誰啊?」
我不敢看他:「你認識。」
許眠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極其不祥的預感讓他聲音都變調了:「……別告訴我……」
我點頭:「周樾星。」
許眠石化了。
整整一分鐘,他就瞪着眼,張着嘴,一動不動。
然後,突然活了過來,開始在我辦公室裏亂竄。
「路昭!」他壓着嗓子低吼,生怕外面人聽見,「你是不是瘋了?啊?那是周樾星!你乾兒子!」
我看着他,異常平靜地點頭:「是有點瘋了。」
許眠衝過來,雙手抓住我的肩膀死命搖晃,試圖把我腦子裏的水晃出來:「有點?這叫有點瘋嗎?周藺棺材板都要壓不住了啊兄弟。」
我任他搖晃,生無可戀。
周樾星說「我們談戀愛」的時候,我看着他的眼睛,說不出拒絕的話。
於是我遵從本心:「那我們試試。」
許眠鬆開我,踉蹌着後退兩步,一屁股癱坐在我對面的客椅上,喃喃自語:「完了,全完了。周藺晚上非得託夢找我,問我爲啥沒攔住你。」
我辯解:「其實,他也沒那麼小,成年了,上大學了……」

-17-
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了兩下,然後推開了。
周樾星拎着一個保溫桶站在門口,他看到許眠,禮貌地點點頭:「許叔叔。」
然後目光落在我身上,嘴角彎起一個羞澀又溫柔的弧度,聲音清朗:「乾爹,你早上喫得太少,我給你送了午飯過來。」
許眠:「……」
我:「……」
周樾星像是完全沒感覺到詭異的氣氛,自然地走進來,把保溫桶放在我桌上,打開,拿出幾個精緻的飯盒。
「燉了點湯,炒了你愛喫的菜。」
他一邊擺,一邊無意地看向癱在椅子上的許眠。
「許叔叔,您臉色不太好,是哪裏不舒服嗎?」
許眠一臉死樣:「我沒什麼好舒服的。」
眼神在我和周樾星之間來回掃射,最後死死瞪着我,用眼神傳遞着信息:你看!你看他這副樣子!純良無害!你小子怎麼下得去手的?啊?
我尷尬得腳趾摳地,清了清嗓子:「那個,許眠,你先……」
他指着周樾星,手指抖啊抖,又轉向我,嘴脣哆嗦了半天,最終什麼都沒說出來,然後摔門而去。

-18-
辦公室裏只剩下我和周樾星。
他走過來,伸手碰了碰我的額頭,眉頭微蹙:「乾爹,你的臉好紅,是不是發燒了?」
他的手溫溫熱熱的,我心裏像是被撓了一下,癢酥酥的,好舒服。
仰頭閉眼任由他貼着。
周樾星笑了一聲,像是剋制不住地低頭吻我:「乾爹,你好乖啊。」
我:「……」
這輩子頭一次被人說好乖。
「乾爹,喫飯。還是……你想先喫我?」
我拍開他的手,色厲內荏地瞪他:「喫、喫個屁!誰教你這麼說話的?」
他委屈地皺眉:「啊?可你是我男朋友誒,男朋友也不能這麼說嗎?」
我噎住了,是哦,我們在談戀愛。
當爹當習慣了,身份還沒適應過來。
他不再追問,慢條斯理地開始解我襯衫的紐扣。
我抓住他作亂的手,聲音有點啞:「周樾星,這是辦公室……」
「嗯,」他應着,動作卻沒停,反而就着被我抓住的手,低頭,在我手背上輕輕啄吻了一下,「我知道。所以,乾爹小聲一點。」
我被他一把抱起,放在辦公桌上,文件散落一地也無人顧及,仰頭重新吻住我。
脣舌勾纏,難捨難分。
我實在受不了這種刺激,推了他一把:「別在這裏,去裏面的休息室。」
「好。」
休息室的牀很大,躺我們兩個不會很擠。
我的手在他身上游走,扯着他的衣襬。
他配合地抬起手臂,任由我把他的衣服脫掉扔到一邊,又順勢脫掉褲子。
年輕的身體暴露在空氣中,肌理分明,線條流暢。我的目光落在他緊實的腰腹,再往下……
嘖,是長大了。
視線猛地頓住。
在他左側大腿根靠近胯骨的位置,紋着一行花體英文——Lu Zhao。
我所有的動作都停住了,血液彷彿在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湧迴心髒,撞得胸口又脹又疼。
「什麼時候弄的?」我的聲音乾澀得厲害,手指懸在那紋身上方。
周樾星順着我的目光低頭看了一眼,語氣平淡:「你把我推開,讓我自己去上學之後。確實挺疼的乾爹,你當時也這麼疼。」
我俯下身,虔誠地親吻那個紋身。
嘴脣緩緩上移,停在他的腿間。
我從未爲任何人做過這種事,但看着他因爲我而意亂情迷的樣子,一種前所未有的佔有慾和憐愛感充斥了我的心腔。
我其實一直都是挺瘋的一個人,我需要明目張膽、暴烈瘋狂的愛意來填滿我所有的不安。
周樾星吸了一口氣,手指插入我的髮絲,沒有用力,只是輕輕撫摸着。
「乾爹,你能每天多喜歡我一點點嗎?我不會很貪心。」
我抬頭看他,沒有任何籌碼,許下承諾:「可以。」
他斷斷續續地喘息着,一聲聲撩人的低吟從他喉間溢出。
「乾爹,到我了嗎?」
這世上當真是一物降一物。
我越發覺得我這爹當得窩囊,連在牀上都要被周樾星壓一頭。
「乾爹,衣服叼着。」
他故意一邊挺腰一邊在我耳邊喊:「乾爹,乾爹……」
我羞恥得不行。
「人都讓你壓了,你能不能閉嘴!」
他不依不饒問:「爲什麼不能叫啊乾爹?」
巨大的羞恥感如同海嘯般將我淹沒,我徒勞地扭動着身體,卻換來他更用力的壓制。
「乾爹,我給你做老婆好不好?」
「我好喜歡你啊路昭。」
「你好香啊老公。」
理智徹底繳械投降,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
我下意識地弓起身體,迎合着他撩人的探索,破碎的嗚咽再也壓抑不住。
「周樾星,周樾星……」
「我在,乾爹,我在。」他喘息着回應。

-19-
和周樾星在一起一年了,他管我管上癮了。
【乾爹,查崗。】
下一秒,視頻電話來了。
屏幕裏,周樾星那張臉極具衝擊力。
皮膚白皙,鼻樑挺直,眼睛尤其漂亮,特別招人。
我朝他點了點下巴:「下課了?」
周樾星點點頭,不動聲色地在我臉上和身後的背景掃了一圈:
「剛下課,乾爹,你在哪兒呢?聽着有點吵。」
我自覺地抬手,把手機拿遠,鏡頭對着後面那羣憋笑憋快要內傷的混蛋們。
「哦,談點正事呢。剛結束一個合作意向,大家放鬆一下,聊聊天。」
我對着屏幕裏的周樾星無奈地搖搖頭。
帶着點家長裏短的親暱:「你看,忙起來都這樣,爭分奪秒的。」
又語重心長地補充:「周樾星,沒課的時候多和朋友們出去玩兒,別總惦記我,一天打八百個電話查崗,我還能飛了不成。」
周樾星不疾不徐地點頭:「惦記你的人太多了,我要時時刻刻看着纔行。乾爹很乖,我就放心了。」
視頻掛斷。
我捏着手機,後知後覺地咂摸過味兒來。
什麼叫我很乖他放心,倒反天罡。
忍不住笑了一聲,順手抄起面前那杯烈酒,仰頭就灌了一大口。
和周樾星的事,我沒刻意瞞着身邊的人。我的愛大大方方,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最初坦白的時候,場面堪稱災難片現場。
但架不住周樾星實在太會來事兒。
他不知道說了什麼,慢慢地,這羣人的口風就變了。
從最初的「兄弟你禽獸啊」,最後演變成「我兄弟有本事啊」。

-21-
今天週五,周樾星晚上會回來。
我心情頗好,哼着不成調的小曲,準時下班。
電梯門一開,腳步輕快地往外走,盤算着直接回家等那小崽子再一起去買菜。
和他在一起後,我特別喜歡逛超市,總覺得那是特別親密的人才能做的事。介入對方的生活,討論着添置共同的生活用品,在柴米油鹽裏找到歸屬感。
剛出公司大門,腳步頓住了。
路邊停着一輛黑色的賓利,車旁站着的人,是我的父親,路向平。
他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眼神銳利,帶着久居上位的壓迫感。
幾年不見,他看起來沒什麼變化,只是看我的眼神,依舊像看一堆不堪入目的垃圾。
我面無表情,直接無視他,繞過車頭往前走。
「路昭。你媽媽去世的時候,留了話給你。不想聽聽?」
媽媽。
我轉頭盯着他:「你說什麼?」
他拉開車門:「上車,找個地方說話。」
我心裏翻江倒海,明知他大概率沒安好心,但「媽媽」這兩個字,是我這輩子都無法冷靜的字眼。
最終,我還是沉着臉,坐進了車裏。
他帶我去了一家他很熟悉的茶室包廂。
服務生上好茶退出後,我直截了當:「我媽留了什麼話?」
路向平慢條斯理地品了口茶,眼皮一抬,打量着我,眼神像是在評估一件商品還有沒有回收的價值。
「你和周家那個小子的事,我聽說了。」他放下茶杯,命令我,「斷了。」
「你哪位?」我嗤笑一聲,喝了一口茶,身體向後靠進椅背,姿態放鬆,「我的事,輪得到你指手畫腳?」
路向平的臉色沉了下來,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握緊:「路昭!我是你爸!」
「爸?」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誇張地笑了兩聲,「我記得我好像……早就沒爸了。在你帶着外面那些女人把我媽氣死的時候,在我被你趕出路家大門的時候,咱們不就斷乾淨了嗎?」
他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呼吸都重了幾分。
我懶得再跟他虛與委蛇,站起身:「看來我媽也沒留什麼話,浪費我時間。」
說完,我起身就要走。
然而,剛邁出一步,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
眼前的景象開始旋轉模糊,手腳瞬間發軟,差點直接栽倒在地。
我勉強扶住桌沿,難以置信地回頭看向路向平。
他氣定神閒地坐在那裏,甚至又端起了茶,吹了吹熱氣,眼神冷漠地看着我掙扎。
「你……你給我下藥?」我的聲音開始發顫。
噁心感湧上心頭,但身體的力量流失得太快,我的視線越來越模糊,黑暗徹底吞噬了我。

-20-
我醒的時候,沒穿衣服,沒有力氣。
拼命想掙扎,可藥力讓我軟得像灘泥,連抬起手指都困難。
像塊爛布一樣被扔在牀上,好多雙眼睛無所顧忌地打量我。
我沒有尊嚴。
不像個人。
「……真的要這樣嗎?」
「拿了錢就辦事,別多問。路先生吩咐的。」
「懷上路家的孩子,這輩子都不愁了。」
「長得真好看,但是聽說是同性戀。」
「同性戀的話和我們能行嗎?」
「路先生說了,不行就喂顆藥。」
……
我很快就反應過來她們要做什麼。
路向平在外面養了那麼多女人,卻始終沒有別的孩子,路家絕後成了他最大的心病。
他厭惡我離經叛道,厭惡我挑戰他的權威,厭惡我到骨子裏。
可我偏偏是他唯一的血脈。
所以,他把算盤打到這種地步,用這種下作的方式,想要流着路家鮮血的孩子。
或許我一直都沒有尊嚴。
小時候,我是他完成的一個任務,摸爬滾打地長大了,又成了傳宗接代的工具。
我的尊嚴,我的意志,我作爲一個獨立的人的所有一切,在我親生父親眼裏,都一文不值。
身體控制不住地開始發抖,我喃喃自語:「我是個人啊。」
聲音淹沒在她們關於「誰先誰後」、「怎麼開始」的低聲議論裏。
無人在意。
周樾星。
我混亂的腦子裏只剩下這個名字。
我很確定我有多害怕,我該怎麼面對周樾星,我怕配不上他赤誠滾燙的愛。
他眼裏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嫌棄或失望,我受得了嗎?
我恍惚意識到,原來我已經這麼愛他了。

-21-
老天還是眷顧我的,沒真逼死我,我念着的人出現在了門口。
周樾星眼睛赤紅,平日裏溼漉漉的狗狗眼裏此刻全是駭人的戾氣和瘋勁。
「你們還不滾?」
他抄起旁邊沉重的實木椅子,狠狠砸在牆上,巨大的聲響和飛濺的木刺嚇得幾人往外跑。
下一秒,他把我撈起來,脫了外套裹住我,替我穿上衣服褲子,一點一點撿起我丟掉的尊嚴。
我被他抱在懷裏,他的手臂箍得死緊,身體在發抖,我知道他是怕的。
我在他懷裏極小幅度地蹭了蹭,委屈後知後覺地湧上來,鼻子很酸。
看到我的眼淚,周樾星慌亂不已,手足無措地擦拭着,我從不在他面前表露出脆弱的。
他小聲哄我:「沒事了沒事了,我來了。」
我攥緊了他的衣角,急切地想解釋:「她們……我沒有……」
他知道我想說什麼。
周樾星打斷我,捧起我的臉,強迫我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拇指輕輕揩掉我眼角又滲出的溼意,語氣溫柔:「我知道。錯的是他們,不是你。你沒有任何錯,明白嗎路昭?」
我這才注意到他有多狼狽,臉上有擦傷,手上也有。
「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周樾星眼眶紅了一圈:「你嚇壞我了,我聯繫不上你,去公司他們都說你早走了。我查監控查定位,跑太急了摔了一下。」
我心疼壞了,往他臉上吹了吹。
沒吹幾下,他的眼淚就落了下來,伸手捂住眼睛,但還是有水珠從指縫裏鑽出來,泣不成聲。
我愣住了,有些怔忡地看着他。
他心疼我。
我伸手擦去他臉上氾濫的淚水。
擦了兩下,覺得不夠,乾脆伸出雙臂,用力地把他整個人圈進了懷裏。
貼了貼他的嘴角:「都過去了,我好好的。」
他的下巴搭在我的肩上,胸腔狠狠地抽動了幾下,重重喘息,每個字都是咬碎了吐出來的:「路昭,我好心疼,我好難受。」

-22-
我要吞併路家。
路向平老了,我還年輕,時間問題而已。
結果根本不用等我的報復,我接到了通知,路向平得了絕症。
我恍然大悟,難怪那麼急,但很可惜,他只能斷子絕孫了。
我去了醫院,路向平躺在病牀上,曾經不可一世的男人如今被病痛折磨得形銷骨立,身上插着不少管子。
看到我,他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似乎想說什麼,卻只能劇烈地喘息。
我目光平靜地掃過他,刻意地抬起與周樾星十指相扣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嘴角揚起一個無比燦爛又帶着惡劣挑釁的笑容。
路向平看着我喘粗氣,氣得發抖,儀器滴滴作響,罵我:「畜生……不知……廉恥……滾……」
我側過頭,輕輕拍了拍周樾星的手背:「寶貝,先去外面等我一小會兒。」
周樾星擔憂地看了我一眼,我遞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
他點點頭,順從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病房裏只剩下我和目眥欲裂的男人。
我慢條斯理地拖過一把椅子,坐在他的牀邊。
「路總,別激動啊,氣大傷身。雖然您這身子……傷不傷的,好像也沒太大區別了。」
他瞪着我,像是恨極了。
我俯身靠近他:「當年,你帶着那些女人回家,在我媽病牀前耀武揚威……你心裏,到底在想什麼呢?」
路向平的呼吸驟然停滯了一瞬,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快得抓不住,隨即被更大的憤怒淹沒。
「讓我猜猜?」我自顧自地說下去,指尖輕輕點着牀沿,「你是不是覺得特別得意?她死了,就沒人再礙你的眼,攔着你尋歡作樂了,對吧?」
「你……閉嘴……」他嘶啞地低吼。
「憑什麼閉嘴?」我笑出了聲,「路向平,你和我媽也算青梅竹馬吧?她那麼愛你,拿所有嫁妝甚至外公家的資源支持你,纔有了後來的路家。你呢?功成名就了,帶着一個個比你兒子還年輕的女人回家挑釁她,看不起她,也厭惡流着她血脈的我。」
我看着他灰敗的臉上肌肉抽搐,看着那強撐的傲慢一點點碎裂,露出裏面的不堪。
監測儀器的警報聲越來越急促。
我站起身,像是突然想起,恍然大悟地敲了下手心。
「哦對了,醫生說你沒多少日子了。你就帶着斷子絕孫的遺憾,好好下去給我媽磕頭謝罪吧。」
「你……你不孝……噁心……」
我歪了歪頭,提議道:「我噁心?要不這樣,我也試試看,能不能把你氣死?讓你也體驗體驗我媽當年是什麼感覺。怎麼樣?公平吧?」
路向平胸口劇烈起伏,手指死死攥着牀單,儀器警報聲越來越急。
我不再看他一眼,轉身,毫不留戀地走了出去。
身後傳來他拼盡全力的一聲嗚咽。
護士和醫生很快衝了進去。
周樾星立刻迎上來,緊緊握住我的手,擔憂地看着我的臉色。
我疲憊地倚靠他,淺淺勾脣:「沒事,我們回家吧周樾星。」

-23-
路向平沒熬過冬天。
聽說他走得不太平靜,眼睛都沒閉上。
但我沒去看最後一眼。
我小時候也渴望過和他親近,只是沒有緣分。長大後我恨他,他噁心我,更不像父子了,像仇人。
許眠後來偷偷告訴我,路家那些遠房親戚爲了爭產差點在靈堂打起來,場面極其難看。
我聽了只是笑一聲。
該我的,我早就一點點拿到了手裏,剩下的,他們愛怎麼搶怎麼搶,與我無關。
公司上了正軌,我漸漸沒那麼拼了,反而周樾星開始接手周藺留下的一些產業,忙得腳不沾地。
但他還是很黏人,一天八百個電話查崗。
周樾星大學畢業那天,穿着學士服,青春洋溢,在人羣裏閃閃發光。
他撥開人羣朝我跑來,一把將我抱起來轉了個圈。
「路昭,我畢業了。」
我老臉掛不住,拍他胳膊:「放我下來!像什麼樣子!」
「你答應我的,你忘記了?」
我裝聽不懂的樣子問:「答應什麼啊?畢業禮物嗎?那輛車和大平層不喜歡啊?」
他嘴角那點笑意瞬間斂了回去,抿着脣,眼神幽幽地看着我,不說話了。
我憋住笑, 小祖宗不高興了。

-24-
晚上睡覺, 我剛沾枕頭,他就覆了上來。
動作比平時兇悍得多, 吻又急又重,手也不老實,到處點火。
我被他弄得氣喘吁吁,推他肩膀:「周樾星……你慢點……今天怎麼了這是?」
他埋在我頸窩裏, 聲音悶悶的,還有點咬牙切齒:「想不起來?那就做到你想起來。」
「輕點!混蛋!」
他顯然是憋着氣,格外賣力, 變着花樣地折騰我。
我失神地攀着他的肩膀,斷斷續續地求饒。
「停……停一下, 周樾星,我不行了,真的……心跳太快了……要壞了……」
他裝聽不見,動作反而更重,在我耳邊喘息着逼問:「想起來了嗎寶貝?畢業了, 然後呢?嗯?」
我腦子糊成一團, 支支吾吾:「想……想起來了, 結婚, 你畢業……我們就去……去國外結婚。輕一點啊!」
混蛋終於滿意地哼了一聲,動作放緩了些, 一下一下,磨人得要命。
他低下頭,嘴角似乎輕微地彎了一下,等我仔細看, 又沒了。
俯身,細細密密地吻我, 語氣得意:「還是這樣能想起來。」
我脫力地癱軟在牀上,連手指頭都不想動。
他精神抖擻地翻身下牀, 然後單膝跪在了牀邊。
絲絨盒子打開, 裏面一枚戒指閃着溫潤的光。
我躺在牀上, 氣喘吁吁,渾身汗溼。
他跪在牀邊,眼神虔誠又明亮。
這求婚場景,未免也太不是時候了吧。
但我看着他眼裏的期待和緊張的神情, 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後伸出手。
「行吧……答應你了,我們結婚。」
周樾星小心翼翼將戒指套進我的無名指,我拿着另一枚給他套上。
小小的一枚將我們聯繫起來,一種奇異的安定感隨之落下, 我不會再是一個人。
他抱住我,在我耳邊滿足地嘆息:「套牢了, 路昭,你是我的了。你要一直戴着, 不要摘下來。」
我心裏一軟, 低頭親親他發頂:「戒指都戴了,跑不了。」
「路昭, 我愛你,好愛你,最愛你。」
【完】
(已完結):YXXBvydvgjj257CvdP4nYCnb2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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