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情敵發了一條微博,配了兩張照片,第一張是微信聊天記錄截圖,那是分手後我發給宋岱巖求他回來我身邊的微信,很長很長的一段話,每一個字每一個標點符號我都將我的自尊和體面放在腳底下踐踏,第二張是宋岱巖低頭給她剝蝦的照片。
她的配文寫着「hhhhhhh,這也是別的女孩心心念唸的人。」後面配了個自豪的微表情。
我的世界在那刻轟然崩塌。
-1-
我突然發現我不愛他了。
這種感覺很奇妙,就是日日夜夜生活在你身邊的愛人,你看着他,內心再也起不了任何波瀾,以前他任何能讓你耳紅心動的小舉動都再也不能撼動你分毫,你看着他,就像看着馬路上任何一位甲乙丙丁。
但我沒有表現出分毫,我依舊將他照顧得很好,早晨七點多準備好放在餐廳桌子上的早餐,牀頭櫃上一杯溫的剛剛好的涼白開,衛生間已經擠好牙膏的牙刷,臨走前我用遙控器將打得過低空調溫度稍微往上加了點,然後站在臥室門口和他說:「我先上班了。」
他整張臉陷進雪白的牀褥裏,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我轉身就走。
最近我接了一個新的項目,整個團隊都忙的七葷八素的,等處理好初步的方案細節看看時間,已經將近凌晨一點了。
我突然發現,整整一天,我一次都沒有想起過他。
這不正常,我想起我剛畢業的時候,那段時間跟着大學畢業很久的一位學長做活動,也是這樣,時常忙到深夜,可我每個小時都會發消息和他報備一下我的動態,超過六點我就會告訴他我今晚大概忙到幾點,讓他不要等我等等,即使後來在一起久了,晚上太忙我都會和他報備一下。
可是今天我一次也沒有想起他,打開微信看了一下,他七點多給我發了一條消息,問我什麼時候回,我沒看見。
我回他的消息從來沒有超過三分鐘。
我摩挲着手機,猶豫一下,還是沒有回他這個消息。
走出公司大門纔看見他,身姿頎長地斜倚在他的大 G 前,黑暗中的輪廓堅挺,低着頭看着手機,嘴邊一抹猩紅在黑暗中一閃一閃的,他又開始抽菸了。
其實我很討厭他抽菸,他爸爸是肝癌去世的,剛開始在一起時,我總是管着他,不讓他抽菸,他每次都是挑挑眉頭,嘴角斜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望着我,然後照抽不誤。
我管不住他,我知道。
愛情裏面永遠都是最愛的那個人比較卑微。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失衡了,我將自己放得太過卑微,所以我管不住他。
我慢慢走近了,他應該在想事情,想得很入神,我走到他面前他也沒有發現我,我溫聲問:「你怎麼來了。」
他猛然回神,然後有點慌亂地取下嘴角的煙,碾在腳下熄滅,我這才發現地上一地的菸頭,也不知道他抽了多少根,習慣性地想要勸他少吸點,動了動嘴脣,還是沒有說出來。
我絕望的發現,我已經不想管他了。
他看了我一會兒,像是在等什麼,眼神在黑暗中像是有流光劃過,然後歸於塵暗,他煙抽多了,所以嗓音有些嘶啞,他說Ťũ̂³:「我來接你。」頓了頓,又補充一句,像是有些委屈,說:「你沒回我消息。」
我裝模作樣地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然後說:「太忙了,沒看見。」
他沒說話,拉開車門讓我上去。
這倒是之前沒有過的體貼,我對他來說,得到的太過輕易,愛的又太過卑微,我想之於他來說,最篤定的事大概就是我永遠不會離開他。
所以招之即來,揮之即去,這種加班到深夜來接我的事情,除了中間他覺得愧疚的那段時間,再也沒有過了。
-2-
上了車我靠着車窗望着窗外呼嘯而過的燈火出神,整個車內寂靜無聲,我又想起了從前,他其實有點冷漠,以前兩個人獨處時,我都會一直找話題逗他說話,他偶爾嗯兩聲回覆我,可現在我已經累了。
安靜了一會兒,他問我:「你喫飯了嗎?」
我嗯了一聲,沒有問他有沒有喫飯。
等他叫醒我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了,他蹙眉看着我,又說:「最近很累對不對?累了就休息一會兒,那個班不上也沒什麼,我養你不行嗎?」
我沒說話。
以前太累的時候,這話是我來問他的,那個時候他生意步上正軌,我整天累的死去活來,公司的派系鬥爭也令人疲倦不堪,所以一次加班回來後,我抱着他的腰撒嬌,問他:「我辭職回來好不好,給你一個養我的機會。」
他笑了笑,撇開話題拍拍我的頭,說:「小王小王,加油加油。」
後來我再也沒問過這種傻話,現在他說起來,我倒是抬眸望着他笑了笑,沒說話。
一如他從前。
我從前是真的很愛他,愛到身邊的朋友都咋舌,似調笑似認真地勸我:「曦,你別陷太深。」
可我就像是一頭撞進火焰的飛蛾,從見他第一面開始我就知道,我好不了了。
我遇見宋岱巖的時候是在大二,之前我只聽過他的名字,他是 A 大的風雲人物,散漫漫不經心的脾氣和英俊的臉讓他風靡全校女生,據說他的女朋友多的如同過江之鯽,最後我能勝出穩坐正宮之位,我想了很久,只能歸結於命運。
命運讓他剛好在他人生最難熬的時候遇見我,命運讓他剛好在那段時間收斂ţũₕ心性,命運剛好讓他那段時間再也沒有碰見第二個像我這樣對他好的傻子。
所以我成了他的女朋友,並從此分分合合糾纏七年之久,震驚掉了我和他身邊朋友的下巴。
按照他的一位朋友的話來說,就是我們完全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我是個目標很明確的人,成績優異,人生的每一步我都有合理的規劃,他不一樣,他對所有的事物都是漫不經心,永遠都是走一步是一步的人,從沒見他對什麼事上過心。他不但散漫還花心,在花花世界的花花草草中游走,片葉沾上身卻從來不上心。
哦,不對,還是上過心的。
我遇見他的時候他剛結束上一段的戀情,後來即使我和宋岱巖在一起七年之久,但顧姍姍是唯一一位讓我聽到名字就如臨大敵的前任。
我想這應該是唯一一位他心動且深愛過的女孩。
我第一次碰見宋岱巖是在一次社團活動上,他半倚在社團門框上低頭玩手機,側臉的輪廓像刀刻的一般,我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旁邊有學妹半羨慕半感嘆地說一句:「是宋岱巖誒,應該是在等他女朋友吧。」
我順着她下巴努動的方向看過去,一位高挑長卷的背影,沒看見正臉,但想來應該也是漂亮的。
第二次遇見他是在深夜的校外,我代表學校去北京參加一個高校聯動競賽,賽事結束後我連夜趕回學校,當時深夜,又大雨滂沱,我從出租車上下來頂着雨往校門內狂奔,然後在校門口遇見了他。
一開始我沒認出來他,校內牆角一抹黑乎乎的影子靠在那裏,我猶豫了一下,打開手機的後置燈光走過去看了一眼,是他昏迷地靠在牆角,雨水將他的頭髮衝溼,貼在額頭上,沒了以前囂張漫不經心的氣質,倒顯得有些可憐。
大概色令智昏,看見他我連最後一絲猶豫都沒有了,我叫了出租車,送他去了醫院。
他喝了太多的酒,暴雨又引起了高燒,後來我時常和他開玩笑,說他這條命是我撿回來的。
是不是我撿回來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差點把我的命搭了進去。
我那天一直守到他醒過來,他的眼睛有些懵,我站在他牀邊笑了笑,對他說:「宋學長你好,我是王曦,昨晚醫藥費一共是兩千四百五十六元,打車費用是一百四十七元,加個微信你轉給我?」
他回過神後微眯起眼睛笑,那種漫不經心的氣質又來了,把我迷的心跳如雷鼓。
他住了七天院,每天我都給他送雞湯,送到他出院的那天,他終於記住了我的名字,然後勾着脣角笑,問我:「你是不是在追我。」
陽光從不大的窗戶透進來,能看見空氣中細小的塵埃,我佯裝鎮定,反問他:「你纔看出來?」
後來我追了他六個月零三天,在第四天的時候,那天是聖誕節,我們一起在校外的餐館喫飯,我正在專心致志地給他剝蝦,然後我聽見他說:「王曦,在一起吧。」
我剝蝦的手一頓,頓了很久,最後我沒抬頭,繼續一邊剝蝦一邊輕聲回:「好啊。」
真是無足輕重且很平淡的開始。
他沒提喜歡,沒提感情,一句輕飄飄地在一起,我就甘之如飴地朝他奔赴過去。
可那時是真的很開心啊,開心的喫完飯後我一個人打車去醫院打了一個小時的點滴。
因爲我對海鮮過敏。
是真的滿心歡愉啊。
-3-
隔天醒過來已經早上八點了,我難得醒得這麼晚,大概是前天晚上實在太累的緣故,醒過來的時候我規規矩矩的仰面躺着,即使蓋着被子,還是覺得有點冷。
他很怕熱,屋內的空調溫度永遠都是打到最低,剛剛住在一起時,我一直不習慣,經常半夜被凍醒,然後裹着被子往他懷裏鑽,手腳攀上去,像抱着一個火爐。
他一開始很不耐煩,因爲不習慣這樣的睡姿,我每次鑽過去的時候,他就不耐煩地推開我,但我沒過多久就會無意識的倚偎過去,所以一晚上經常被他推醒好幾次,但我老是改不了,後來他就習慣了。
可是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從我意識到開始,大概已經有四五個月,就是某一天早上醒過來。
突然發現,我已經很久沒有在他懷裏醒過來過了,每天晚上迷迷糊糊感到冷的時候,我都是儘量把自己蜷縮起來。
即使他就在我身邊,即使我能感覺到不遠處的熱源,即使是在睡夢中迷迷糊糊的無意識,但我確實,很久很久沒有再滾到他身邊去過了。
這真不是一個好徵兆。
今天難得他比我先起來,赤着腳踩在地毯上落足無聲地往外走,看見他躲在陽臺上抽菸,這樣的清晨,他眉頭緊鎖着,大概是有心事,那張臉還是一如初見時的英俊,我細細看了半天,然後發現自己的心臟平靜的毫無波瀾。
他似乎感受到我的視線了,叼着煙和我四目相對,兩個人隔着一層玻璃,不遠的距離靜默無聲的對峙,直到他叼在嘴角的菸灰變成長長的一截,他才取下來按在菸灰缸裏。
等煙氣散了一會兒他才進來,我隨口說一句:「還是少抽一點吧。」
他靜默了很久,我聽見他低低的嗯了一聲,等我刷完牙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將早餐買回來了,隔小區有一段距離的包子鋪,他說那家包子是最好喫的,以前每天都是我給他買。
我問他什麼餡的,他說兩個蟹粉,兩個龍蝦,這是我經常給他買的口味,我默默將拿起一半的包子放回去,他有些詫異,無聲的挑眉詢問我,我是真的有些疲倦,突然湧起來的倦怠,我說:「我對海鮮過敏。」
其實現在已經好了很多,大概是這些年給他剝了太多的蝦和蟹,身體裏已經有了抗體。這麼多年我都已經忍了過去,可是現在突然間,那些之前甘之如飴能一直忍着的事情,我突然就忍不下去了。
他看着我,長久的注視着我,我想以前他這樣專注地望着我的話,我應該已經將胳膊纏上去,然後吻在他的脣上。他神情微微一動,抬起手來,大概是想摸我的頭,或者是我的臉頰,身體的反應先於意識,我倉促的後退一步,避開了他的手。
他的手尷尬地停留在半空中,我看見他極快的側過頭深呼吸一下,再轉過頭來的時候已經神情平靜,他說:「你喜歡什麼餡的,我重新下去買。」
我們大家都維持着相安無事的平靜和錯覺,我說:「不用了,我去廚房煎個荷包蛋。」
他沒說話,我看見他垂在身側的手,已經握成拳,他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我之前見過他對別人發火。大學的時候,有一次我遇到一個猥瑣男,那次他差點把人打死,當時賠了不少醫藥費。
後來畢業也就剛剛創業的時候,他忍氣吞聲過一段時間,後來生意做大,也沒什麼人能在他面前逞威風了,一般都是順着他的人比較多。
就在我以爲他要爆發出來的時候,他卻突然笑出來,然後溫聲說:「好,晚點我們一起出去逛街,快換季了,家裏很多東西要重新添置。」
老實說,在他忍下脾氣的時候,我竟然有些失望。
我們在一起七年,性格和脾氣都相互熟稔,他一定發覺了我的反常和冷漠,我ťù₅其實很希望他發起火來,然後指着我問:「你到底怎麼了,你說出來行不行?」
然後我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說:「我不愛你了,我們分手吧。」
可惜他沒問,我也就沒說。
下午一起去了超市,我一直對於逛超市情有獨鍾,因爲這樣和他一起推着購物車買家居用品的樣子,真的很像尋常的夫妻。以前我和他逛超市的時候,我都恨不得能和他一整天都泡在超市裏,每走三步我就會問他:「這個好不好看?」「這個放廚房好可愛。」「哈哈哈你看那個,我們一起買個情侶牙刷杯好不好,好可愛!」「這個掛在玄關一定很好看。」
逛到最後他煩不勝煩,要喊一句閉嘴,才能管住我五分鐘。
我在他身邊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喜悅,我想把我認爲最好地和他一起分享,那種喜悅是發自內心的,就像在他身邊,不管是做什麼,即使只是呼吸我也會覺得開心。
明明在別人眼裏,我也是個成熟高冷的人。
可是今天逛了大半個小時,我望了望購物車,才發現今天和他沒說幾句話,也只添置了一點必需品,我就已經和他說:「都買好了,回去吧。」
路上他沉默不語,快到家的時候,他纔開口,說:「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這個項目做完請個年假吧,我們一起去摩洛哥旅遊,你不是一直想去嗎?」
頓了頓,他補充一句:「之前說讓你辭職我養你的Ṫúⁿ話,不是開玩笑。」
老實說我有些壓抑,宋岱巖其實是個感情挺淡薄的人,他最怕責任,也怕負擔,以前是怕負擔我的感情,現在是怕負擔我的人生。
能讓他說出這句話來,放在以前,我大概已經感激涕零痛哭流涕了,可是現在沒有。
我詫異了一秒,委婉的拒絕他:「不用了,我喜歡現在的工作。」
這樣的拒絕太過直接和難堪,尤其是我拒絕他的次數寥寥無幾,好像不知不覺中我和宋岱巖的位置完全調換了一下,心不在焉漫不經心的是我,委曲求全一直隱忍的是他。
我看見他深吸一口氣,我說過,他真的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可他頓了頓,然後繼續溫聲問:「那摩洛哥呢?等你忙完這段時間,一起去度個假吧。」
我含蓄疏離的微笑,說:「我去過了,宋岱巖,四年前,我一個人去過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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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鬧過很大的一場分手,其實七年間,我和他分分合合很多次,但是真正說出分手這個詞的,只有四年前的那一場。
那場分手鬧的很不堪,那段時間,我幾乎耗盡了我對生活的所有期待和熱情,一度懷疑我撐不下去了。
四年前,我剛開始工作,那段時間極其的心力交瘁,導致在我和宋岱巖的相處中,我沒有精力再一味地去Ŧű̂⁼遷就和照顧他,當然也沒有發現他的反常。
比如他抽菸的頻次越來越多,發呆愣神的時間越來越長,回來的時間越來越晚,我反應過來,是在某個加班晚歸的時候,一打開門,燈火通明,他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陽臺的玻璃門沒有打開,一屋的煙氣繚繞,菸灰缸裏插滿了菸頭,他斜倚在沙發靠墊上,頭頂的水晶燈映射在他的身上,所有的情緒都無所遁行,他面無表情地說:「我們分了吧。」他深深嘆了一口氣,然後說,「對不起,姍姍回來了。」
我已經不想回憶起那段時間的失重,我其實是個獨立冷淡的人,以前遇見很多朋友爲情所困的時候,我都覺得嗤之以鼻,我覺得感情是相互的,只有雙向的愛情纔有意義。
簡而言之,就是愛情可以沒有,但是尊嚴和體面一定要維持。
可是宋岱巖提完分手後我變成了我最嗤之以鼻的那種人,那是心臟硬生生被剜出來的感覺。一個星期我瘦了十幾斤,期間給他發了無數條卑微求和的信息,無一例外的石沉大海。
後來我一個朋友看不下去,狠狠的一掌打在我身上,恨鐵不成鋼:「王曦你有點出息行不行,把他忘了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你這樣要死要活的,他現在卻不知道多瀟灑開心,你也努力讓自己快樂起來不好嗎?」
我忍了許久的眼淚傾瀉而出,一字一句絕望地對她說:「他快不快樂我不知道,可是禾苗,我知道我永遠不會快樂了。」
「能讓我快樂起來的唯一一種辦法,就是回到過去,回到他在我身邊的那段時間,我不在意他是不是喜歡我,只要他在我身邊就好。」
「只有這樣,我才能快樂起來。」
這樣的沒出息。
她看了我很久,然後偏過頭擦了擦眼睛。
後來過了 5 個多月,我才能大概正常的生活作息,朋友似乎都以爲我恢復過來,可我就像是生活在陰暗下水道里的老鼠,暗暗窺視着他們所有社交平臺上的動態。
他們一起旅遊,一起過節日,他給她盛大的驚喜,他們甜蜜的視頻合照,我和他在一起的前三年裏,一張合照都沒有拍過。
ťúⁱ他不喜歡笑,和顧姍姍的照片也沒有笑意,可是他們的氛圍很柔和,照片中的宋岱巖,沒有和我在一起時的漫不經心和敷衍,他低頭看着身邊的女孩,眉眼柔和。
這是我沒有的待遇。
真正傷害我的是顧姍姍的一條社交動態,她發了一條微博,配了兩張照片,第一張是微信聊天記錄截圖,那是分手後我發給宋岱巖求他回來我身邊的微信,很長很長的一段話,每一個字每一個標點符號我都將我的自尊和體面放在腳底下踐踏,第二張是宋岱巖低頭給她剝蝦的照片。
她的配文寫着「hhhhhhh,這也是別的女孩心心念唸的人。」後面配了個自豪的微表情。
我的世界在那刻轟然崩塌。
我一度以爲我會死在那個時刻,可我硬生生地挺了過來。那之後,我就一個人去了次摩洛哥。
穿過撒哈拉沙漠時,我差點把自己埋葬在漫天漫地橘紅的沙丘中。
可我到底是回來了。
我回到了之前的生活狀態,正常的睡覺,正常的交際,正常的工作,偶爾有人提一句宋岱巖的時候,我也能毫不在意地一笑置之。
直到宋岱巖和顧姍姍重新分開。
他們的性格其實並不是可以永遠在一起的人,一個太過散漫冷淡,一個太過倨傲驕橫,出現一個矛盾,他們都不可能互相妥協去遷就對方。
就像林宥嘉唱的那首歌
「你和她,沒有如願。
短短半年內,開始分裂。
我的愛,依舊沒變。
連我自己都對我欽佩。」
所以在他和顧姍姍分手後的Ťű₁第二十八天,我給宋岱巖發了一條信息,我問他要不要出來喝酒。
他來了。
後來我們就重新在一起了。
這個舉動震驚身邊所有朋友,禾苗義憤填膺地指着我的鼻子罵我清醒點,甚至不惜以絕交來喚醒我。我沒有辦法,我冷靜自持,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我面無表情地看着禾苗捶着自己的心口,我和她說:「如果可以,我想用刀把這顆心剜出來。」
「我知道不值得,可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禾苗。」
「我知道我已經卑微到塵土裏了,可是禾苗,他重新回來我身邊的時候,我是真的很開心,我是真的很開心。」
直到禾苗過來用紙巾擦拭我臉上的淚水時,我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
誰不想做一個堅決獨斷的人,誰不想在感情裏傲視羣雄,驕傲俯視別人的真心?誰想把自己被按在塵埃中反覆摩擦的心臟再捧起來巴巴的送到那個人的面前再讓他踐踏?我也不想,可是沒有辦法。
我是真的沒有辦法。
只要有一線能留在他身邊的機會,其他的我可以通通不去計較。
只要心臟還在跳動,我就拿自己一點辦法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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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是真的沒有想到有一天,對宋岱巖的感覺會比我的心臟更先停止跳動。
我找不到頭緒。
我甚至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失去了對他的感情。
其實最近幾年他對我已經很好了,就連禾苗有時候看着我也會感慨一句,還好當年那麼艱難也挺過來了,現在的宋岱巖就是個極其合格的金龜婿,有錢好看對其他女人還沒興趣,我也算是否極泰來了。
我當時笑笑,沒有說話。
一開始我只以爲是我處在一個倦怠期,或許是因爲情緒的問題,過了這段時間就行。我能看見宋岱巖的小心翼翼和極大的收斂脾氣,或許除了顧姍姍,他這輩子都沒有這麼去遷就過別人。
可我一看見他就心煩意亂,這種狀況持續了一段時間,心軟下來是在我的一次發熱感冒,我整個人暈乎乎地躺在牀上,半醒過來的時候整個房間寂靜無聲,我扶着牆艱難的忍着暈眩往外走去,去客廳倒水的時候我看見他在廚房熬粥。
頎長的身體微微彎着,守着一口砂鍋,小聲地念:「……小火慢熬三十分鐘……」我喝口水,悄無聲息的又回到了臥室。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進來喊醒我,桌子上放着一家眼熟的外賣粥,我沒有問,喫完飯他收拾盒子的時候有點笨手笨腳,也不知道碰到了哪裏,輕輕地「嘶」了一聲,我立即抬頭問:「怎麼了?」
他沉默了一下,然後像是有點委屈一樣,把手舉着放Ţũ̂ₚ到我面前,手背上一顆晶亮的水泡,應該是燙傷,他說:「我本來想煮粥的……」
「粥呢?」
他微妙的頓了頓,然後說:「煮的不能喫,被我倒到垃圾桶裏了。」
他應該是在裝可憐,當年他爲了顧姍姍和別人打架,打的骨折照樣一聲不吭,如今這個燙傷就更不值得一提了。
可我詭異的心軟了一下,意識先於行動,我把他的手拉過來,輕輕地吹了吹,然後問他:「上過藥了嗎?」
他的手在我掌心瞬間僵硬起來,在我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猛地把我擁進懷裏,緊緊地抱着我,下顎頂在我的發頂,他將我身上的骨頭勒的微微有些發痛,可我靜靜地,任由他抱着。過了半響,我聽見他的聲音,低沉的近乎輕柔,彷彿怕驚醒了什麼一樣,說:「曦曦,就這樣,不要變成我不熟悉的樣子。」
我沉默着,沒有回答他。
我們似乎又變成從前的樣子,我善於隱藏自己的情緒,可這之後我們兩人的相處中,我已經分不清我和他,到底是愛情沉澱下來還是習慣使然,抑或是我只是在等一個爆發的突破口。
這樣的爆發口我也沒有想到會來的這樣快,二季度的項目結束之後,團隊準備了聚餐,想要好好放鬆一下。
出公司前我給他發了一條短信,他最近無事的時候經常會來接我下班,消息很快收到回覆,他說:「好的,我在家裏等你回來。」
我看着短信,抿着嘴角輕輕笑了笑。
聚餐結束的時候已經將近十一點,因爲團隊項目人多,所以我們定的包廂,從包廂出來路過大廳,我隨意一瞥,看見了顧姍姍。
顧姍姍一直是我的噩夢,就是這個女人,她不見得有多優秀,可她每一次出現都能讓我的心理防線一再崩塌,我會不由自主地認輸自卑,這是少女時期被傷害過深導致的心理陰影。
呼吸在那一刻其實是微微有些窒息的,酒店的掛燈璀璨奪目,她笑顏滿面,是我熟悉也陌生的樣子,視線微微一轉,我看見坐在她對面的男人。
我對宋岱巖的熟悉已經到了他在離我 5 米開外呼吸我也能感應到他,更遑提一個後腦勺,幾個小時之前他發短信告訴我,他在家裏等我。
可能衝擊對我造成的影響只有一瞬,明白眼前這個場景之後,我奇異般地清醒過來,那些在心底醞釀的所有情緒瞬間消失了,顧姍姍抬頭往這邊望過來,看見我愣了一下,然後對着我微微頷首,矜持地笑了笑。
我也笑了笑,然後走了過去。
宋岱巖臉色蒼白了一下,看着我幾乎是下意識的開口:「我沒騙你。」
我平靜地說:「老朋友聚餐有什麼,顧小姐難得回來一次,你好好做東道主是應該的。」他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沒想到我是這個反應,目光幾乎是審視般地看着我。我又淡定地對他笑了一下,說:「家裏鑰匙有嗎?我忘記帶了。」
他下意識地起身,拿椅背的外套,說:「我和你一起走。」
我搖搖頭:「不用了,哪有陪人喫飯陪到一半的地步,你們先喫,我先走了。」
我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自然和淡定,很奇怪的是這個幾年前我聽見名字也要如臨大敵的女人,到如今看見宋岱巖和她一起喫飯,我竟然真的,什麼都沒有想。
內心一片寂靜,我甚至回去洗了澡,連什麼時候睡着的都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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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過來是半夜,客廳沙發上一個黑乎乎的影子,一點猩紅在他指間閃爍,一屋的煙味,我嗆得咳嗽了兩聲,然後打開燈,他沉默地坐在沙發上,我驚了一驚,問他:「怎麼不去睡?」
他沒說話,我站在臥房門口看着他,他將手中的煙按在菸灰缸裏,然後開口說:「我和她真沒什麼,你發完短信後她給我打電話,我沒接,然後她說她要定居美國了,這是最後一次回來,想好好告個別。」
我點點頭:「嗯,好,我知道了。」我打開客廳的落地窗,望着他問,「怎麼還不洗澡?」
他沒理我,繼續說:「我很怕你會誤會,我一路飛奔回來的時候就在想我要怎麼和你解釋,尤其是家裏沒燈的時候,我以爲你走了,可我打開燈的時候,看見你在臥室裏睡着了。」
「你睡得很香,連我開門都沒有察覺到。」他抬頭看我,英俊的臉有些頹唐,眼角猩紅,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說,「那一瞬間我倒寧願你走了。」
我頓了頓,輕聲的解釋:「抱歉,我只是今天有點累……」
「你還在乎我嗎?」他突兀地打斷我的話,直接問,「你還在乎我嗎?」
「我不知道你發現沒,你已經很久不會主動找我了,你不會再一直嘮叨我讓我戒菸,也不會遷就我,晚上我把空調的溫度調地再低你也不會滾到我懷裏,你有沒有注意到,我已經戒菸三個月了?」
我一時有些詞窮,他說的這些我沒有辦法反駁,我甚至都不知道這些徵兆的起因,我沒有喜歡上旁人,他也一直沒有變,可我就是突然變了。
突然不愛他了。
他看着我一直沉默,然後焦躁地從茶几上抽出一根菸,點上之後他似乎有些急躁,他脾氣一直不好,他在寥寥的煙霧中有些自暴自棄地問我:「你究竟想要什麼王曦?你想分手嗎?」
我沉默了良久,終於開口接了他的話,我說:「好啊,我們分手。」
這是我第一次開口說分手。
他手裏將燃的煙掉在桌子上,他站起來極其大力的踹了一下茶几,大理石製成的茶几被他踹的斜斜的移開,他紅着眼睛朝我吼:「好啊,分手就分手,你當我離了你不行嗎?」
然後摔門離開,哐噹一聲震耳欲聾,也不知去哪了,大概是去車裏過夜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個小時,然後開始收拾行李,第二天晨曦微露的時候,我帶着我的東西去了阿禾家。
阿禾義憤填膺,指着我問:「你說,你告訴我,是不是那孫子又負你了?」
一晚上沒睡,我困得直打瞌睡,聞言搖搖頭,說:「阿禾,是我同意的,」
這句話其實這段時間已經在心中流轉數百回了,可是這是我第一次說出口。太累了,又有點釋懷,就像擁抱住了四年前因爲被背叛而絕望地將自己埋在撒哈拉紅色沙爍下險些窒息的我自己。
我終於開口說:「我不愛他了,阿禾,我好像,不愛他了。」
她怔怔地看着我,嘴巴因爲喫驚張得大大的,像看着自己不認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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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新去了一次撒哈拉,站在廣袤無垠的沙漠上方時,接到阿禾的電話,她吞吞吐吐地問我:「那誰來了,說接你回去,瘦了一大圈,看着怪可憐的……」
不過她立刻轉移立場問,「我把他打出去了,你什麼時候回來?」最後像是不死心,又掙扎着問了一句:「你們這次是真的完了啊,沒可能了?」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後來阿禾還是背叛了我,我回國下飛機的時候,看見了宋岱巖,他確實瘦了很多,不過精神還不錯,看見我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又有點緊張的樣子,說:「我來接你回去。」
我沒矯情,跟他上車之後說:「謝謝你,送我到阿禾那裏就行。」
他沉默的按着方向盤,過了很久才說:「我錯了行不行,我錯了。」這樣驕傲的一個人,我想他一定沒有這樣求過別人。
「我真的錯了,你走了之後,那間房子空落落的,沒有你,我一分鐘都待不下去。」他深呼吸一口氣,閉上微紅的眼睛,從懷裏掏出一個小方盒子,遞到我面前,說:「我們結婚吧,王曦。」
說不喫驚是不可能的,他這樣的人,如果比喻的話,就像風,來去瀟灑自如,他一直是個怕負擔的人,即使是在我最愛最愛他的那段時光中,我也從來都沒有幻想過,有一天他會和我求婚。
可除了震撼之外,我再無旁的情緒,我一直想不通,當年那樣喜歡宋岱巖的我自己,當年被那樣對待,卑微到塵埃中的時候我都執着的不放手,爲什麼在一切穩定後,我突然就變了。
我想了很久都沒想通,直到我再一次回到四年前的故地,我終於想通了。我一直不是個大度的人,原來在時光的洪流中,我一直記得四年前那些被深深傷害過的絕望,那些苦苦的哀求跟懇請,那些毫無底線和原則的遷就。
那些自暴自棄想要一了百了的絕望念頭,在我和宋岱巖卑微求和重新在一起的後四年緩慢發酵。
原來我一直都沒忘記過那些傷害,我的情意在反反覆覆的回憶中漸漸消失,最後只剩下了,重新撿起這些年所剩不多的自尊和自愛的王曦。
這個女孩子的反射弧那樣的長,隔了那樣久,她才恍然反應過來,她要好好去愛自己。
推開宋岱巖的戒指時我無比的冷靜,我知道自己不會後悔現在的決定,我看着宋岱巖,搖搖頭,抱歉而又釋懷地說:「對不起,宋岱巖,我不愛你了。」
他似乎預料到這個結局,沉默很久之後,他紅着眼笑了笑,問:「現在不愛了,那之後會嗎?你沒有喜歡的人對不對,如果全部重新來,你願不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看着外面的車流,時光那樣的長,它修復好我所有的自卑和傷口,給我一個完整的王曦,我終於學會用平等的態度去對待愛情。
至於之後的事,誰又說得準呢?將頭靠在車窗上,我微微笑了起來,就讓時光來驗證吧。
(完)
□ 作者:紙醉金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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