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三年,再次見到前男友。
是我懷疑自己懷孕去醫院檢查的那天。
當夜,我家的⻔被人砸的直響。
門打開時,外面站着凶神惡煞的青年。
正是闊別三年的紀雲濯。
「你來做什麼?」
「捉!奸!」
-1-
生理期推遲兩個月,猶豫幾天還是掛了市醫院的號。
主任依例問診,問我是否成家,有沒有男朋友。
「沒結婚,有男朋友。」
話說完,又猛地回神。
說錯了,應該是前男友。
大夫見我表情有異,耐心問了句。
「最近有性生活嗎?」
我搖頭:「還沒有過。」
我看到大夫表情有點詫異,畢竟我已經 27 了,適才又說自己有對象。
她又問了一遍,最後開了單子讓我去做個 B 超。
結束後,只開了一些調節激素的藥。
「你是最近壓力大,激素分泌失調影響月經,放鬆心情,別想太多,自然就來了。」
臨了,她有些忍俊不禁。
「小姑娘,沒有性生活怎麼懷孕嘛,一天別亂想了。」
我有點不好意思,道過謝就匆匆離開了。
離開婦產科門診時,一晃間,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但這個時間段流感頻發,醫院人多,一晃眼就看不到那人了。
我只當是自己看錯了,並沒有放在心上。
畢竟 A 市離桐城隔着 1900 多公里,他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裏。
-2-
晚上喫了藥,我就早早上牀睡覺。
最近調了崗位,很多事我還不熟練,白天要打起精神才能學的更多。
應該是藥物的緣故,一貫入睡困難的我今晚入睡的很快。
就在我迷迷糊糊進入夢鄉時,忽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震得我心臟也砰砰直跳。
事後回想起來,我也是心大。
就這麼把門打開。
甚至沒問一句外面是誰。
當我看到外面那張熟悉的滿面兇狠和戾氣的人臉時,我的腦袋空白了一瞬。
紀雲濯。
是紀雲濯。
怎麼會是他。
我一把關上門。
但還是遲了一步,他用腳抵着門檻,硬生生擠了進來。
一進門,他看都沒看我一眼,就徑直朝我臥室走去。
我連忙伸手去抓他。
深秋的夜寒涼,他的衣袖上沾染了外面的寒氣,像結了一層霜,有點冰涼。
「你做什麼?」
紀雲濯停下腳步,轉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他一把捏住我的下巴,眼尾有點發紅。
惡狠狠的咬牙切齒一般吐出兩個字。
「捉!奸!」
我怔愣了片刻,有點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就這片刻的時間,他已經去了臥室。
幾秒後,他走了出來,神色比剛纔好了一點。
站在我身前打量了幾眼,皺了皺眉。
「賀瑤,你現在瘦的跟鬼一樣。」
我瞪了他一眼。
「關你屁事。」
他冷哼一聲,一點不見外地在我的客廳一邊觀察着一邊慢慢走着。
拎起我丟在茶几上的鑰匙,看着上面一個醜醜的鑰匙扣。
「這你沒捨得丟啊?」
我心尖猛地一跳。
那是他送我的第一個禮物。
他這語氣像在嘲諷我念舊情。
我立馬反駁。
「沒什麼捨得不捨得的,這鑰匙用不到了,鑰匙扣也沒用了,正打算一起扔了。」
他轉過臉來,滿臉怒意地看着我。
隨後重重地把鑰匙丟回原處。
轉而進了浴室。
我連忙跟了上去。
才靠近,就見他死死盯着檯面上一對粉色和藍色的情侶刷牙杯。
他沒有轉身,只是在浴室的鏡中與我對視。
那雙凌厲的鳳眼裏,裝着很多情緒。
不甘、憤怒、失望、怒火。
「這是給誰用的?」
當然是給我閨蜜的。
話欲出口的瞬間,我腦中忽然閃過許多女人歇斯底里的衝我說話的片段。
一時間,我的喉嚨像被棉花堵住一般,無法出聲。
我靠在門邊,垂下眼睛沒有再看他。
「反正不是給你用的,時間不早了,我要睡覺了,你走吧。」
紀雲濯卻忽然像是發瘋一般,將兩個刷牙杯丟進垃圾桶。
聲音沉的能滴出水來。
「賀瑤,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那也跟你沒關係。」
紀雲濯諷刺道:「沒關係?怎麼就沒關係了,你劈腿了,我是受害者。」
他說這話真難聽。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他自己還一屁股情債呢。
我剋制住自己的怒意和失望,強裝鎮定開口。
「紀雲濯,我希望你明白,我們已經分手了,互不干涉,我談戀愛或者結婚,都跟你沒關係。」
他轉過身朝我走來,動作太大不小心碰到了什麼東西。
我餘光看到他矮身去撿。
但當我反應他撿起來的是什麼東西,已經來不及了,紀雲濯已經滿身怒意地將東西呈到了我眼前。
聲音顯然沒了之前的硬氣,語氣滿是不可置信。
「賀瑤,我需要一個解釋。」
那是一個驗孕棒。
兩條槓,顯示有孕。
我看到紀雲濯手指在發抖。
到底是不忍心。
我鼓起勇氣抬頭看他,直到看到他額角的傷疤。
那個疤像根刺一樣。
直直戳進我的胸腔,教我呼吸都有些發滯。
我閉上眼睛退開半步。
「如你所見,我懷孕了。」
「紀雲濯,我們倆就這樣吧。」
一陣沉寂之後。
紀雲濯丟下東西轉身就離開了,離開時門摔的震天響,沒有再留下一句話。
我靠着牆緩緩滑坐在地。
片刻後,手機來電提示音響起。
我去客廳接起。
是我的好友——徐聆。
「瑤瑤,我忘了拍驗孕棒啦,剛打算給我老公看的,結果發現沒拍,應該在你家浴室第二層的置物架上。」
我說好。
興許是聽我聲音不對,徐聆連忙問。
「你怎麼了,怎麼聲音這麼低落,哪裏不舒服嗎,要不我過來看看你。」
我搖搖頭,「不用,剛睡着了,我沒事你別擔心。」
好說歹說,徐聆才罷休。
要照往常,她早就掛斷電話了,但今天卻一直扯東扯西,有點奇怪。
「怎麼了嗎,有什麼要給我說嗎?你今天一直很怪。」
徐聆哈哈乾笑兩聲。
「真是瞞不過你,瑤瑤,你知道嗎,那個誰也在 A 市。」
「誰?」
「紀雲濯。」徐聆沉默了一下,「瑤瑤,他那人從來都不是個善茬,當初分手也算是你甩的他,現在過了這麼久,聽說他家生意做的更大了,他有權有勢,咱們平頭老百姓,要是有點事,咱們還真是沒辦法。」
我嘆了口氣,安慰她。
「別擔心,你現在懷孕了身體最重要,別想其他的。」
徐聆嘆氣:「傻子,我是擔心你。」
掛斷電話,我再沒了睡意。
窗外秋雨拍打着窗戶,寒氣陣陣入戶來。
我將被窩裏洗的發白的 Love 兔玩偶翻出來,緊緊抱住它。
這一夜,我睡得不太安穩,憶起了許多往事。
也夢到了紀雲濯。
-3-
我們的分手不太體面。
那是我讀大二那一年。
家裏生了變故,媽媽又去世,欠了一屁股的債。
我一個人,除了讀書供自己喫用,每個月還得給債主還錢,日子過得忙碌又艱難。
也是那段時間我沒時間與紀雲濯時常聯繫着。
那個冬天,我連一件棉衣都買不起,穿的很單薄。
冬夜兼職返校時,時常凍得手腳冰涼。
那天,我如往常一樣回去時,樓下站着幾個月沒見的紀雲濯。
他捧着熱乎乎的紅薯遞給我。
將我擁在懷裏。
「賀瑤,你得補償我,哪有人談戀愛是你這樣談的。」
我又難過又感動。
「對不起,是我最近太忙了,疏忽了你。」
紀雲濯卻不樂意了,他捏了捏我的臉,惡狠狠說:「家裏出事了怎麼不說,嗯?」
我一瞬間就憋不住淚如雨下。
紀雲濯哄的手忙腳亂。
那天以後,紀雲濯每個月都會給我發一筆錢。
他說他想和我一起負擔我的生活,說他心疼我。
起先我不肯要,但他給我打了欠條,說等我上班之後再還給他就好了,說那些錢是他兼職所得。
後來他媽媽找到了我。
我是第一回見他媽媽,很溫婉很優雅。
她朝我推過來兩個信封。
一個裏面是錢,另一個是照片。
「這些錢足夠還清你的債務,也能讓你順利從大學畢業。」
「你很優秀,也很努力,我很欣賞你,但是小同學,我是一個母親,我也很心疼我的兒子。」
「我家雲濯從小錦衣玉食,不愁喫穿,從沒爲錢發過愁,更別說兼職賺錢了。」
「但最近他卻去奶茶店這些兼職,甚至……」我聽到她的聲音哽咽,「甚至去跟人賽車,只是爲了那幾萬塊錢。」
「我只有他一個孩子,他絕不能出事,這次只是摔骨折了胳膊,下次誰還能保證會有什麼意外,我希望你能和他分手,這是我作爲一個母親的請求,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當時心情的如何的已記不清了,只覺得頭腦是一片空白,如坐鍼氈。
怪不得紀雲濯最近視頻都打的少了,每回都說自己在忙。
阿姨將另一個信封推了過來。
「我也不想瞞你,其實雲濯他一直有個未婚妻。」
「是他爺爺早些年定下的事,雲濯和那個小姑娘一直玩的很好,將來也肯定是要和她結婚的。」
「我家長輩比較傳統,雲濯的婚事看的更重,至少也得是門當戶對。賀瑤,今天我就冒昧地作爲過來人同你講一句,沒有結果的事要及時止損,不要抱太多期待。」
我強忍淚水,抖着手將信封打開。
第一張是在醫院病牀。
紀雲濯臉上好幾個地方被紗布包着,他睡着了。
第二張,是兩個小孩兒,一男一女在玩耍。
我瞬間就猜到是誰。
第三張,是更大一張的兩個孩子在一起看書。
第四張、第五張、第六張……
直到最後幾張。
紀雲濯躺在病牀上,那個女孩趴在牀頭睡着了,而他在給她擋陽光。
阿姨說:「他們大學畢業就會訂婚。」
我的眼前模糊一片,什麼都看不清了。
直到一個女孩子走進來遞給我一張紙。
她是那麼的溫柔、恬靜。
我看到她和照片上長得一樣。
與她在一處,我甚至有些自殘形愧。
她說:「雲濯哥擦傷後炎症引起的發燒,昨天才退燒。」
我的心像被人攥緊了一般酸澀難捱。
那天我什麼都沒拿,與他們道別後離開了。
回去後,我提出了分手。
因爲家庭原因,也只好休學一年,紀雲濯遍尋我不得,也就慢慢斷了聯繫。
但每每午夜夢迴,我總會夢到他跟人去賽車的情景。
比如此刻,我看着他笑着和我招手,隨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我害怕又心急。
「紀雲濯!」
我喊出了聲,人也醒了過來,鬧鐘在一旁瘋狂地振動着。
朦朧夜色裏,我把胳膊擋在眼睛上,緩緩喘了幾口氣。
原來只是個夢。
-4-
做了一宿舊夢,人也疲倦。
好在白日裏工作沒有出錯。
傍晚和徐聆以及幾個大學同學聚餐。
我心情莫名愁悶,喫了幾杯酒。
結束後,好友驅車送我回家。
車上暖氣足,不覺得有什麼,到我家樓下時,剛下車我就被冷風吹的打了個噴嚏。
程嶼降下車窗,皺了皺眉:「等等,我後車座有外套,你穿上。」
我說不用:「就幾步路。」
說着又是一個噴嚏。
程嶼已經下車拿了外套過來。
正巧我手裏拎着包和一袋子零食,無暇去接他外套。
蕭瑟秋風呼呼吹,誰也禁不住這麼站着。
我拒絕道:「就這樣吧,我上去了,你也趕緊回去吧。」
程嶼卻攔住我,兩步走近,將衣服仔細披在我肩頭。
「穿個外套能耽誤多久,你別因小失大,生病了更麻煩。」
他離得有些近,我想往後避讓時,他剛好也退開一步。
他笑着揚了下下巴。
「好了,快上去吧。」
我道了聲謝,看他驅車離開後,轉身往回走。
卻在進單元門時,怔愣在原地。
那兒停着一輛車,紀雲濯一身黑色的衣服,衝鋒衣拉鍊拉到了最上面。
只漏出一雙黝黑的瞳仁。
他靠在車子上,指尖夾着一根菸。
猩紅的火苗在夜色裏跳動着。
他就那麼靜靜看着我。
對視的瞬間,我垂下眼睛,避開了他的視線,越過他往裏走。
經過他的時候,紀雲濯喊了我一聲。
「賀瑤。」
他聲音嘶啞低沉。
「剛纔那位是你的……男朋友嗎?」
剛纔的一切他都看到了。
思及此,我提着零食袋的手猛地收緊。
紀雲濯腳步聲漸漸靠近。
他站在我面前,擋住我的去路。
濃重的香菸味和他身上的香水味混雜在一起,充斥着我周遭的空間。
他抬手將我的下巴抬起。
逼我同他對視。
語氣惡劣:「賀瑤,你眼光什麼時候這麼差了?」
他愈發湊近我:「你這新男友看着不怎麼樣啊,個子沒我高,開的車也不及我,你看上他哪裏了?」
程嶼是我大學好友,幫我良多,我心裏對他多有感激。
何況我們並不是情侶。
紀雲濯這樣講,我不大舒服,但我醉酒後有些發暈,無意和他周旋。
只想趕緊擺脫他。
我說:「和你沒關係。」
但說完這話,紀雲濯神情更冷了。
他諷笑道:「還真是你男朋友啊?」
「賀瑤,你特麼真狠!」
「我恨你!」
-5-
他惡狠狠說完這幾句話,甩開我就走了。
我沒吭聲繼續往裏走。
但有那麼一瞬間,我下意識轉過身看了一眼。
卻只看到了他遠去離開的背影。
昏黃路燈下他走的那麼決絕。
這個場景和夢裏的太像太像了。
我的眼前猛地就溼了。
興許最近壓力太大,驟然一放鬆,又吹了冷風,我還是生病了。
一個週末沒鬆解半分,反而更嚴重了。
週一那天,燒的迷迷糊糊時,徐聆來了電話。
說我一直沒回她消息,她不放心。
聽到我生病,她說差她妹妹徐婷來送我點藥,我以爲會是徐婷。
但開門時,外面的卻是程嶼。
他拎着一袋子藥:「快進門,彆着涼了。」
我懵懵退開,讓他進來。
程嶼拿了體溫計給我,又倒了杯水,將藥分好放在桌上。
「還好學校不忙,我才能過來,你趕緊把藥喫了發發汗,回頭要是不行,咱就去醫院檢查一下。」
我頭疼欲裂,輕點了點頭。
這時,門鈴又響了起來。
我想着應該是徐婷到了,就麻煩程嶼開門。
直到一陣窸窸窣窣的交談聲傳來,我才意識到不對勁。
這聲音……來人是個男的。
我抬頭一瞧。
正對上紀雲濯冷峻的神色。
他一把推開程嶼。
大步進來,一句話沒話。
將我用毛毯裹住,然後抄過膝彎將我整個人抱起。
程嶼擋住他:「你做什麼?你誰啊你?」
紀雲濯冷笑一聲。
低頭看了我一眼,隨即看着程嶼,冷聲道:「他老公。」
我聽得簡直兩眼發黑,費力掙脫出手來,想掙扎着下地,卻被紀雲濯抱的更緊了。
一時喫痛,他鬆了些力氣,我趁機跳了下來:「放開我。」
程嶼登時衝過來抓住他的胳膊,關切地看着我:「瑤瑤。」
這不知怎的就惹了紀雲濯不悅,他用力懟開程嶼,攬着我就往外走。
紀雲濯是家中獨子,家裏條件也好,自幼就學了散打和跆拳道等格鬥用來防身,程嶼雖然年長他一些,但氣力不如他。
程嶼關了門,擋在門後,扶了下眼鏡,依舊溫聲說:「我不管你是誰,但現在她生病了,有什麼事咱們後面再說。」
紀雲濯正待說什麼,後面門鈴又響了起來。
「姐,我來了,開一下門。」
是徐婷。
程嶼也認出她聲音,轉身打開門放她進門。
邁過門檻的瞬間,徐婷就怔在原地。
她左看看右看看,臉色是變了又變。
最後繞過兩人,扶住我的胳膊:「我姐說你發燒了,讓我過來看看你。」
她攜着我往客廳走,又悄悄看了眼後面兩個人。
小聲問我:「姐,這什麼情況啊?」
我坐在沙發上,將毛毯裹緊,頭痛欲裂,看着門邊的兩個男人,也是一陣心累。
身上又冷又熱的,整個世界都天旋地轉的,攪得我難受。
「我這會兒不舒服,回頭再說,婷婷,我回屋歇會兒,你……麻煩你幫我看一下客人。」
徐婷說好。
我頭也沒回的回屋上牀,沒有再看他們一眼。
迷迷糊糊睡着前,模糊聽見外面有幾聲不低的說話聲,說着什麼醫院之類的字眼。
但我沒有精力再聽,就睡了過去ṱúₕ。
-6-
再次醒來時,屋中一片漆黑,喉嚨幹癢的冒火。
我看了眼手機,已經是晚上十點二十三分。
出臥室去客廳倒水,剛推開門,我就愣在了原地。
客廳只亮着一盞昏黃的小燈,紀雲濯滿身落寞地躬着身子坐在沙發上,指尖捏着一根菸。
聽到動靜,他猛地抬起頭,神情慌亂。
他與我隔着幾米的距離對視着。
隨後將煙丟在桌上,起身朝我走來,聲音沙啞,一連問道:「要喝水嗎?頭還ţü³疼不疼,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我搖搖頭,去廚房倒了一杯水,把客廳的燈都打開。
紀雲濯緊緊跟在我身後,卻是一聲不吭。
喝了水,嗓子才覺得好了一點。
正準備再分一頓藥喫時,肩上一重,是紀雲濯把毛毯給我披上來。
「賀瑤。」他聲音很輕,帶着幾絲沙啞,附身同我面對面對視着,「程嶼不是你男朋友。」
他默了默,「你爲什麼騙我?」
有徐婷在這裏,紀雲濯知道真相是遲早的事。
紀雲濯抓了抓頭髮:「婷婷給我說了一些事,你不喜歡醫院是因爲你媽媽,她說這幾年……你也沒有談對象。」
我抓着水杯的手微緊。
紀雲濯繼續說:「我今天一直等你,我就想要一個理由。捫心自問,咱倆這些年,我對你也不錯吧,咱們之間也沒鬧過什麼很大的矛盾,那個冬天我們還一起給我過了生日。」
他的聲音逐漸增大,含着濃濃的埋怨和不甘:「爲什麼?賀瑤,我不明白,你爲什麼就忽然就要和我分手,我哪裏都找不到你,我在你宿舍樓下等了三天,得到的消息卻是你休學離開了。」
我垂下眼睛沒有看他。
紀雲濯不肯罷休,他伸出一隻手,抬起我的下巴,逼我同他對視。
「你告訴我,爲什麼要和我分手。」他眼睛逐漸變紅,眼睫上的淚光在閃爍,「還有孩子,你真的懷孕了嗎?孩子是誰的?」
我看着他這幅樣子,心裏驚詫又酸澀。
他哭了。
紀雲濯性格很強硬,嘴邊常掛着男兒有淚不輕彈,鮮少在外人面前漏出脆弱的樣子,尤其是在我面前。
高三那年我沒日沒夜學習,不想讓我媽失望,導致有段時間身體虧損嚴重,人有些貧血。
那天生理期,上完早操後我暈倒了,醒來時躺在校醫院。
紀雲濯守在我身邊,他緊緊抓着我的手,看到我醒來,眼淚就砸了下來。
我到現在還記得他的語氣,帶着劫後餘生的恐慌和喜悅。
「賀瑤,你嚇死我了。」
那天是我第一次見他哭,此後數年,都沒有再見過了。
而今天是第二次。
我憶起昔年舊事,心裏難免多了幾分慼慼。
恰在此時,紀雲濯手機響了起來,有人給他電話。
手機屏幕顯示出名字——張月芙。
他摁滅手機,丟在遠處,不再理會。
但我卻猶如被當頭一棒,霎時清醒。
當初爲什麼分手,我自己不清楚嗎,即便是我現在過的尚且可以,但和紀雲濯依舊是天差地別。
沒有結果的事再糾纏拉扯又有什麼用。
我推開紀雲濯,儘量平聲靜氣和他說:「分手的原因只是因爲我不喜歡你了,沒有什麼別的理由。我很感激你今天能來看我,但我們以後就別再見面了。」
我感覺自己腦袋又開始發暈了,嗓音艱澀。
「咱們都成年人了,當初年少的感情也不做數,現在你有新人,而我也……我也有了愛的人。」
我深吸一口氣,看着紀雲濯,笑了笑,認真地說:「你還記得嗎,我當初說如果我打算生小孩兒,一定是我很喜歡這個人了,現在我遇到他了。」
紀雲濯臉色瞬間一變,蒼白又呆滯,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
我看到他攥緊拳頭盡力平復着呼吸。
好久之後,他像是被氣狠了一般,怒極反笑說:「賀瑤,你真會給我心上戳刀子。」
-7-
那天之後,我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看到過紀雲濯的身影。
直到公司新總裁到來的那天。
「總裁新上任,請大家喝咖啡,我剛看了一眼,這新總裁超帥!」同事在一旁揚聲討論着。
另一人問:「有多帥啊?連王哥你都誇。」
「驚爲天人,名字也不錯,叫紀雲濯。」王哥讚歎說,「要不說人家是總裁,名字好聽,姓也好聽,不想我們這種大姓……」
正聽八卦聽的津津有味的我被咖啡給嗆到,咳的我淚水都出來了。
怎麼會是他。
這麼巧嗎?
一整天我都有些如坐鍼氈,工作不順利,晚上稍加了會兒班。
出公司大樓時,外面淅淅瀝瀝下着雨,下雨天愛堵車,公司這裏又比較偏,叫了好幾個車都遲遲沒有人接單。
眼看着天色已經漸漸黑了下去,我心裏不免有點着急。
更要緊的是,今天生理期到了,應該是兩月沒來的緣故,這次比以往每一回都疼,我這會兒小腹痛的站都站不住。
我蹲在地上,看着手機屏幕,有些難堪。
忽然眼前一輛車緩緩駛過,停在我身前。
我下意識抬頭一瞧,就看見紀雲濯那張俊郎的臉。
他擰着眉看了我一眼,冷聲說:「上車。」
上回在我家鬧得那麼難堪,我現在看ŧů²見他都有些抬不起頭,哪會應下他的話。
我搖頭說不用,「我打車了。」
紀雲濯冷嗤一聲:「這ţũ̂ₚ雨越下越大,市區車都堵死了,哪有車來這裏,賀瑤,你現在說話越來越不動腦子了。」
我沒吭聲,肚子實在太疼了,身上又冷又難受,不想跟他爭辯。
一時間只有秋雨綿綿,寒風陣陣。
好久之後,紀雲濯下了車,他撐着傘將我一把拽起來。
不由分說將我塞進車裏,隨後上車關車門,一氣呵成。
車裏暖氣開的足,燻得人熱乎乎的。
紀雲濯又丟過來一個毛巾,「別把我車弄髒了。」
我攥着毛巾,「謝謝。」
「今天這種情況,公司裏的任何人我都會幫忙,你不必放心上。」
我輕應了一聲。
一路無話。
路上堵車堵的厲害,半個小時都走不了幾米,這逼仄狹窄的空間,讓我有些坐臥不安。
不久之後,程嶼電話過來,我調低音量和他通話,他問我要不要來接我。
「不用了。」我看了一眼前座的紀雲濯,小聲說,「我坐同事的車回家。」
程嶼又關心了幾句,我寬慰他一二。
掛斷電話後,我明顯感覺車裏的氛圍更加凝滯了。
紀雲濯冷笑一聲,語氣不免諷刺:「怎麼,怕我傷害你?」
「不是,他就是怕我不好打車回家。」
紀雲濯沉默半天:「他回家了?」
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他話裏的意思,看着他陰鬱的臉龐,才意識他口中的那個「他」是誰。
我杜撰的那個我的愛人。
我靠在車椅上,我想也沒什麼不好的,就這樣讓他誤解也很好。
「對,回來了。」
這之後紀雲濯就不說話了。
到家後已經是夜裏九點多了,我下車後,轉過身想同他道謝,但紀雲濯卻將車窗升起,隔絕了視線。
我貼在窗邊和他道了聲謝才上樓。
夜裏我被噩夢驚醒。
倒了杯水喝下,走到了陽臺。
我往下一瞧,破曉時分的天還朦朧。
但那輛車的樣子卻是那般的熟悉。
紀雲濯他沒有離開。
在我家樓下待了一夜。
-8-
紀雲濯很忙,在公司鮮少見到他。
再次聽同事講起他,是王哥他們說他生病了,公司同事們打算組團去醫院探望他。
我初入公司,不好做出不合羣的事兒,那天傍晚,我們部門幾個人就一起去了醫院。
臨入病房前,我沒來由的有點緊張。
跟着一堆人進去時,我站在最後,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王哥他們說了幾句話場面話,大家就準備回去了。
臨出門前,我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正巧對上紀雲濯的眼。
他用一雙幽深的眼睛盯着我,我別開眼,連忙出了門。
纔出去,恰巧撞上徐聆她老公宋譽下班。
他提議說載我回去,正巧和徐聆一起喫晚飯,我欣然應下。
恍然間,感覺後面有什麼光閃了一下,但我回頭看時,沒發現什麼異常,也沒放在心上。
日子波瀾不驚地過着,徐聆孕期什麼都喫不下,唯獨惦記着金城口味的喫食。
可惜桐城是出了名的美食荒漠,她老公又是桐城本地人,做不出她想喫的味道。
我自告奮勇過去,爲她做了幾回飯,好歹是能喫得下了ƭů⁼。
之後他們夫婦兩人提了一堆禮過來,鄭重請求我過去多做幾頓飯,滿足一下徐聆。
畢竟相識十多年的好友,哪需要這些,我當即就同意了。
徐聆工作離家近,也就五分鐘路程,但我和宋譽都有些距離,我還不好打車,爲了迅速做好飯,只好麻煩宋譽接我一趟。
每天當着一百瓦的電燈泡倒也讓我沒那麼愁悶,心情也好了許多。
這天,我正哼着歌等宋譽的車接我時,被人拽住了胳膊。
紀雲濯手裏拿着個文件夾,朝我揚了揚手,冷聲道:「我有話對你說。」
我收回自己的胳膊,躲開幾步:「我沒什麼話和你說。」
紀雲濯沉默了片刻,「十分鐘,賀瑤,我就要你十分鐘。」
他的表情和神色是我不曾見過的陰沉和煩躁,眼底帶着烏青,這段時間他消瘦了不少。
我不知怎麼的,就答應了下來,跟他進了後面的咖啡店。
剛落座,他就把文件夾推了過來。
「打開看看。」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敢貿然打開,猶豫許久,見他態度強硬,我才接過來。
裏面是幾張紙,還有一些照片。
我定睛一看,發現那紙上的內容,是宋譽的部分個人信息,而照片則是他和徐聆的生活照,例如一起喫飯,逛超市,公園散步,購物之類的。
紀雲濯把這些給我看,又是什麼意思?
「這些照片,怎麼了嗎?」
夫妻兩個很恩愛,沒有一點兒不好的地方。
紀雲濯臉色一黑。
靠在椅背上,抱臂冷聲道:「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
我有些懵:「什麼意思?」
「賀瑤,你看不出來嗎?」紀雲濯將照片丟到我面前,「那個男的他已經有老婆了,你就那麼愛嗎?愛到即便知道人家結婚了,還要插足別人的感情,還願意爲他生孩子?」
他氣到胸腔起起伏伏。
我聽得簡直哭笑不得,這個誤會可大了。
「宋譽和我沒關係,他是徐聆的老公,徐聆我給你講過,是我的發小。」
當年紀雲濯轉學來金城讀書時,徐聆早就去外地求學了,是以紀雲濯沒見過她,只聽我說過她的名字,也只見過她的妹妹徐婷,那會兒的婷婷還是小學生。
他認不出來照片上的人,也情有可原。
紀雲濯怒氣消了些,仍然皺着眉頭,不解道:「那他天天來接你是怎麼回事?」
我簡單給他講了來由。
半天,他才輕輕「哦」了一聲,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不久後,宋譽打電話說他到了,我同紀雲濯道別就離開,他沒有阻攔,也沒有說什麼話,只是坐在原地一副出神的模樣。
讓我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心裏惴惴。
-9-
第二天,我就知道爲什麼會有哪種感覺了。
我的對門空了許久,這天,終於來了新鄰居。
房東太太還買了些水果過來給我們,介紹我們認識,本該是件好事,但我看着那張臉着實笑不出來。
「要進來坐坐嗎?」紀雲濯倚在門邊,脣邊的笑意很大。
我勉強擠出一抹笑,轉身關門,將他的笑臉隔絕在外。
我躺在沙發上,看着指針滴滴答答,聽着外面搬家的聲音,簡直頭疼不已。
我這個年紀,不至於這點事都看不明白,可就是因爲看的明白,才讓我心裏糾結又難過。
我知道我們之間不ṱű²會有未來,我也不該因爲他的這些舉止而心亂,但我卻不得不承認,我心裏最深處最隱蔽的地方,仍對他抱着希望。
我和紀雲濯年少相識。
那時家裏的債務就很緊,日子過得緊巴巴,那幾年我性格變封閉了許多,朋友也很少了。
加之因爲我每天兼職往返,爲此課間做作業,極少社交,同學也怎麼相熟。
紀雲濯是那一年因爲頻頻打架轉學來的,頭一回見面就撞見他打架,他就威脅我管住嘴巴。
再後來,在那個昏暗狹窄的小巷裏,險些被人給侮辱時,是他救了我。
我家和他當時住的房子離得近。
不過一個是高樓,而我是在樓後面的棚戶區平房。
彼時的他叛逆,夜裏回家晚,我每晚兼職結束後總會在路上碰到他。
但即便天天碰面,我們也沒怎麼說過話。
我記得那是個深秋,夜裏忽然下了一場大雨,紀雲濯在雨夜裏拍着籃球,像是渾不在意。
我始終記着他對我的幫助,於是我追上他給他撐了傘。
那日之後,我們之間漸漸熟絡,再到相知、相愛。
這麼多年過去,我從大學畢業,到如今參加工作,不是沒有過對我表達愛意的人。
可是,每次看到他們,我總會憶起深秋的雨,憶起冬天的熱紅薯,還有總在我夢裏造訪的紀雲濯。
我將自己埋進毛毯裏,隔絕外面的聲音。
跟鵪鶉一樣將自己藏起來。
好像聽不見就能當事情沒有發生。
-10-
打那天起,紀雲濯對我又一次展開了追求。
他明目張膽毫不掩飾。
白天公司尚且收斂,但仍然會有他給我點的甜點和咖啡。
他以工作爲由加了微信,每晚下班前,會詢問我要不要一起回家。
他還會時常還會做一些餅乾和菜,敲門問我要不要喫一些。
我盡力拒絕,但總有難以拒絕的時候。
比如此刻,他給我打微信視頻。
對面的人發燒燒的眼皮都發紅,他靠在我家門邊,很是虛弱的樣子,笑着說:「賀瑤,我做了陽春麪,你要嘗一點嗎?」
他還記得我喜歡喫陽春麪。
我的心絃被他這句話撥動。
我打開門。
紀雲濯像是沒有料到我會出來,眼睛一亮:「瑤瑤。」
我看着他病後虛弱的樣子,鼻尖發酸,眼睛有些溼,我低下頭別開視線:「不是說要喫陽春麪嗎?」
他愣了一下,輕聲笑了一下:「走吧。」
他家裏整齊乾淨,就是沒什麼生活氣息。
紀雲濯讓我坐在沙發上,倒了杯水給我,笑看着我:「我去下面。」
不過幾分鐘,他已經端着面出來了,坐在我對面,示意我動筷。
隔着氤氳的霧氣,我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問他:「你喫藥了嗎?」
紀雲濯笑意更大了:「喫了,你別擔心。」
「我沒擔心你。」我拿起筷子,低頭挑起面,小聲說,「我是怕你傳染給我,畢竟我現在懷孕了。」
紀雲濯沉默了下來。
好久才說:「你一個人養孩子,這麼辛苦,他也捨得,也放心你嗎?」
我說:「我要賺錢的。」
「我知道。」紀雲濯Ṱůₑ嘆了口氣,「賀瑤,那他不在的時候,我能照顧你嗎?」
我被他這話嚇得瞳孔地震。
「你什麼意思?」
紀雲濯拿着抽紙,隔着茶几給我擦了擦嘴巴,溫聲說:「我的意思是,我想做你們之間的第三者。」
他語氣平靜,像在討論天氣一般,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話。
我只能逃離。
紀雲濯真是變了。
真嚇人。
-11-
那句話之後,他更加不掩飾了。
同事都看出些許端倪。
週五晚上,他約我喫晚飯,我委婉拒絕,紀雲濯發了幾個哭唧唧的表情包,我沒有再回。
下班後,我因爲忘帶禮物,返回去拿了東西,出來時在電梯碰到紀雲濯。
他看了眼我提的禮盒,挑眉笑了笑。
他問:「這是準備的生日禮物?」
我說是。
他正待說什麼,邊上忽然有人喊了我一聲。
程嶼笑着走近,看着我手上的東西,無奈道「我不是說了不用買禮物嗎?咱們一起喫個飯我就很開心了,還麻煩你破費。」
說完,他像是纔看到紀雲濯。
「紀總。」
紀雲濯沒有理會他,反而視線定定地看着我,準確來說,是我手上的禮盒。
他啞聲問:「這禮物是……給他的?」
我抓着禮盒的手瞬間攥緊。
距離他的生日還有一週。
他以爲這是我送他的。
程嶼爲解圍,笑着說:「今天我過生日,紀總要一起嗎?」
紀雲濯嗤笑一聲,深深望了我一眼,率先離開。
我有心追上去解釋一二,可剛往前一步,程嶼攔住我。
「你不是說你不想和他再糾纏不清了嗎,瑤瑤,過去了的就讓過去吧。」
我站在原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不知爲什麼,心裏慌亂的緊。
那天回家時,紀雲濯家裏的燈暗着。
一連三日,他的門不曾開過,就連公司都沒有再見到過他。
當一個人要消失在你的世界中時,真的很難再找到他的蹤跡。
我點開他的頭像無數次,但始終沒有勇氣發過去一句問候。
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冬天真的來了。
我和紀雲濯好像不會再有交集了。
直到他生日那天,他家裏的燈也沒有再亮。
那天我睡的很晚,一直看着手機上的對話框,看着他的頭像。
夜裏十一點五十六分。
我一字一句敲下「生日快樂」四個字。
五十九分的時候,點擊發送。
發完消息,我將手機倒扣在桌上,不敢再看一眼。
但放下的一瞬間。
手機振動起來,視頻通話的提示音在寂靜的夜裏響的嚇人。
我拿過一看,是紀雲濯。
我鬼使神差的按下了接通。
幾乎是同時,他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來,聲音有些失真:「賀瑤,開門。」
-12-
紀雲濯喝了好多酒,身上的酒氣熏天。
眼睛被酒精燻的發紅,面上都帶着一點紅暈。
門剛打開,他就將腦袋埋在我的肩膀上。
我支撐不住他的重量,往後退了幾步,險些跌倒,就在這時,他一把扶住我的後腰。
將我鎖在他的懷裏,一陣天旋地轉後,我已被他抵在門後。
帶着酒氣的吻鋪天蓋地的灑了下來,紀雲濯緊緊攥着我的肩膀,將我牢牢禁錮在他的懷裏。
一聲聲喊着我的名字。
「賀瑤,賀瑤。」
我的脖子處被什麼東西給灼了一下,我霎時僵在原地。
他哭了。
紀雲濯聲音甕聲甕氣的:「我沒同意就是沒分手,我不同意,你憑什麼分手。」
「賀瑤,你怎麼能這麼對我,你不是說最愛我了嗎,我的生日你都不記得了,你怎麼能忘記,賀瑤,你憑什麼……」
他說着說着,聲音減輕,腦袋置在我的肩頭,好像是睡着了。
我抬手將臉上的淚水擦乾,等眼前重新恢復清明後,把他扶到臥室牀上,又給他蓋上被子。
我坐在地毯上,用視線描摹着他的眉眼。
他成熟了不少,俊郎了不少,眉目更英氣了,王哥的話真沒錯,他生的真的很好看。
可惜……
我抬手碰了碰他眼角的淚痕,小聲說:「你不是有未婚妻了嗎,還來找我做什麼,這世界上多的是有前對象的人,我們憑什麼就能白頭偕老。」
話剛落,手卻被人用力攥住了。
我心驚,抬頭一看。
紀雲濯正睜着眼睛幽幽看着我。
我慌亂閉上眼。
完蛋。
-13-
「什麼未婚妻?」他雙目清明,哪有一點醉態。
我跌坐在地上,有些不可置信:「你裝醉?」
紀雲濯下牀,將我困在牀和牆面形成的角落裏。
高大的身影籠罩着我。
他沒有謊言被戳穿的羞恥,反而嚴肅地逼問我:「未婚妻是什麼?你給我解釋清楚。」
長久以來壓在心底深處的怨憤和氣惱被他這個態度給激起,我再也忍不住,索性說個清楚。
「張月芙,你媽媽說你和她畢業後就訂婚,你們兩小無猜,門戶相當。」說着說着,我心裏愈發的酸澀,心臟像被人給攥住一般,疼的我眼淚霎時就流了下來。
「畢業兩年了,我想你們也該結婚了,紀雲濯,我要是一早知道你有未婚妻,我當初怎麼會跟你談戀愛,你還跑來問我爲什麼分手。」
紀雲濯像是聽呆了,緩緩把我抱到懷裏,拿手給我擦眼淚:「你別哭啊。」
他懷裏依舊是當初的冷香味。
我的淚水像是開閘的水,止也止不住了。
「你說爲什麼分手啊,要我看你因爲我去玩要人命的賽車嗎,還是要我看你跟別人結婚,憑什麼啊……我們放過彼此好嗎,五年沒見,不是都過的好好的嗎,你爲什麼還要來找我。」
紀雲濯額頭抵着我的額頭,兩行淚從頰上滑落,「不好,過得一點都不好,倫敦的冬天很冷,ṭũ̂⁵我生病不會有人買藥,也不會有人用自己兼職賺的錢給我買圍巾,我就是淋雨淋雪到凍死,也不會有人給我撐一把傘。」
「我愛你, 賀瑤。」他將嘴脣湊上來,親吻我,「我沒有未婚妻,沒有其他人, 我只有你,我也只想要你, 你不能再一次拋棄我。」
冬天的夜總是格外漫長。
長到足夠我們理清過往,也足夠向彼此清清楚楚地說明自己的愛意。
張月芙是青梅竹馬不錯, 可人家有一早就有自己喜歡的人, 去年就已經領了證結婚。
而那個人正是紀雲濯的堂兄。
婚約也是月芙和堂兄的,當年也是應紀母所託纔來演了一齣戲。
紀雲濯緊緊擁着我,一字一句控訴着:「你只留下一句分手就沒了蹤影, 切斷所有聯繫方式,我到處聯繫不到你。」
我輕聲問:「那你怎麼出國了?」
紀雲濯有些不好意思:「從桐城回去後, 我意志消沉了好久, 輔導員同我爸媽說了我的狀態,給我辦了退學, 看了一段心理醫生後, 就把我送出國去了。」
我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後背。
他用臉頰蹭了蹭我的脖子, 委屈道:「回國後我還是放不下你, 託人到處打探才知道你在桐城上班,又忙不迭趕來, 結果你說你談戀愛了,還懷孕了。」
我有些愧疚:「其實我……」
「我知道你只愛我, 沒有懷孕。」紀雲濯哼笑一聲,「我又不是傻子。」
我摸了摸他的頭髮, 笑着嘆了一句:「傻瓜。」
-14-
紀雲濯一向高調,我們正式確定關係後不足一週,他父母就來了桐城。
阿姨有點愧疚:「當年是我做錯了,瑤瑤怪我也是應該的,只要你們兩個好好的就行。」
我抱住阿姨,輕聲道了句謝。
當年我什麼都沒拿就離開了,但之後催債的人沒有那麼緊了,再也沒有要過利息,甚至有幾家說賬清了, 我幾番打聽才知道, 是阿姨默默做了這些事。
她滿足了我的自尊心, 卻極大地減輕了負擔, 我對她感激都來不及,何談怨恨。
更何況,當年的事她亦有她的難處和考量。
我們的婚事定在次年的秋天。
紀雲濯說他要請遍我的所有朋友和同事,他計算着來賓, 忽然說:「還有程嶼。」
我剛想說話。
他已很鄭重的在紙上寫下程嶼的名字。
「他對你很照顧,我很感激他, 雖然我偶爾會喫醋吧, 但咱們也不能忘記他的恩情,就事論事嘛。」
我點點頭, 說是。
紀雲濯低頭又開始盤算着屆時需要佈置婚禮現場的事,認真又嚴謹。
屋外飄起絮雪,瑞雪兆豐年。
來年一定會是很好很好的一年。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