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時我曾暗戀一個

年少時,我曾暗戀一個人,最終放手,兩人擦肩而過。
十年後,同學會上,我又見到了她。
她有相親對象,和我的關係平淡如水,禮貌疏離。
可這一次,我不想放手了。

-1-
畢業十年,在京的老同學聚會,我終於見到了她。
亂糟糟的環境中,她微笑坐在那裏,安安靜靜地聽人講話。
餐桌上,我們離得遠,未說一語。
聚會結束,下起小雨,她很快便起身離去。
一時情急,我像傻子一樣攔住了她的車。
「小杉。」
聲音裏帶着自己都未能察覺Ŧũ̂ₑ的焦急:
「能不能,載我一段?」

-2-
小杉。
能不能,載我一段?
作爲一個主持人,這幾年我也算主持過大大小小很多場這樣那樣的活動。
無論什麼突發情況,沉着冷靜地應對總是主持人的第一要務。
可這句話說得,卻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隔着玻璃,我看到她微微訝異的臉。
是啊。
下雨天,一個女孩子,我一個大男人居然攔住了她的車。
懊惱一股腦地湧上心頭。
陸昕宇,你的專業能力去哪裏了?
難道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說法了嗎?
任誰都會拒絕吧?
四目相對,雨聲和汽笛聲交雜,我聽到自己的心咚咚跳的聲音。
似乎過了有一個世紀那麼長。
我看到她,點了點頭。

-3-
繞到另一側開門,我坐上副駕位。
她體貼地抽了張紙遞給我。
「淋溼了呢……」她指了指我的發。
我點頭,接過,輕聲說謝謝。
其實不光是淋溼。
如果現在明月當空,那她便能發現,我額上的水,至少一半是汗。
她微微笑了笑,發動了車。
車中有淡淡的香氣。
十多年過去,這是唯一一次,我們離得這麼近。
窗子上是她的側影,簡單的馬尾,彎彎的睫毛,亮晶晶的眼。
嘴角不自覺地上彎起來,內心則有什麼在躁動不停。
我轉過頭。
「這車看得挺乾淨的,常打理?」
語氣盡量平淡自然。
「不是,剛買才半年,去年排上的號。」
「電車挺好的,」我點頭,「經濟環保。」
「嗯,是啊。」
「嗯」往往代表着對方想結束話題,可這跨越了十年的重逢,若真的止步於她送我回家,我未免太不甘心。
青春的遺憾已經改變不了,可長久的懷念和再次見面的心動,則應該給個交代。
「剛纔聽到你說,你在銀行工作?」我終於又重新找到了話題。
「嗯。」
「做哪塊?」
「就是,風險管理這塊。」
「風險管理是很重要啊,我們也需要。
就像去年的電影節頒獎,我是新任主持,結果一個男明星突然在臺上說錯了話,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他當時說……」
「我知道啊,但你處理得很好。」她突然說。
好不容易平靜的心瞬間劇烈跳動起來:「你知道?看了?」
如果是這樣,那是不是代表着,我在她心中,多少是不同的?
比起普通同學,有所不同。
「啊,對啊,全國人民都看了呀,你救場的事不是上熱搜了嗎……」她輕聲。
原來是熱搜。
也是。
我低下頭:
「我以爲你不大關注這些。」
她愣了下,就沒了聲音,剛巧前方路況有些複雜,她便目不轉睛地並道轉彎。
我閉了閉眼,莫名的懊惱湧上心頭。
爲什麼不提問句呢,陸昕宇?
「那你平時看娛樂新聞嗎」或是「你喜歡看什麼節目」。
哪個不比剛纔那句強?
糾結之際,我突然聽到了她的聲音:
「其實我……」
很輕,很好聽,又很堅定。
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而此時,我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4-
紅燈。
我看着她,她則轉頭看向我的手機,後面的話再沒出口。
無奈接起,林珊珊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了過來:
「昕宇,明天一起打球呀?能不能幫我帶一杯咖啡呀?」
我皺眉,打球?
我有答應和她一起打球嗎?
哦,好像是的。
因爲一個節目的緣故,我今天到得有些晚,沒能和陳小杉坐在同一桌。
他們說明天打球的事時,我的注意力全在鄰桌上。
那時,一個女同學正在問陳小杉有沒有男朋友。
她說沒有。
姚帥和張辰當時問了什麼我其實並沒有聽,只是爲了讓他們安靜些才隨口嗯了一聲,甚至不知道林珊珊也會去。
後面那個女生問她想找什麼樣的,她是怎麼答的,我都沒有聽清。
而她根本不知道,我會來這場同學會,就是爲了見她。

-5-
我對陳小杉的暗戀,始於高一的暑假。
那是個很熱的夏天。
一天打籃球回家的路上,我聽到了悠揚的小提琴聲。
琴聲來自一戶一層人家,我循聲走過去,看到了她。
扎着馬尾的靈動少女動作流暢優美,在陽光和蟬鳴聲中,就像是世界上最美的水彩畫。
畫面定格,少女回眸,是我的同班同學,陳小杉。
心跳是什麼時候漏了一拍的?也許就是在那個時候吧。
回到家後,奶奶說給我報了一個英文補習班。
「珊珊媽說難得有個外教,還不貴。」奶奶說,「你早晚要去找他們的,和外教練練好。」
她口中的他們,是我的爸媽。
他們在我小學時候就出國了,以前一年回來一兩次,我初二後,他們輾轉到了美國,似乎在那裏開了家中餐廳。
補習開始的那天,林珊珊來叫我一起走。
走到路口時,我頓住了腳步:
「你先走吧,我喜歡后街的那排梧桐樹,我從那邊走。」
林珊珊搖搖頭,她笑嘻嘻地說:「那排梧桐樹呀,我也喜歡,我陪你一起走啊。」
可我其實並不是想看梧桐樹。
我想看的,是梧桐樹後陽臺上拉琴的那個人。
但林珊珊和我一起走也好。
因爲她在,我便可以大大方方地和她一起,路過那排房子,朝陳小杉揮揮手。
可我沒想到,我和林珊珊不過在一起上了個外教補習班,開學後居然有我和她的流言傳了出來。
甚至有人跑來問我是不是和林珊珊在一起了。
「怎麼可能?」我很無語。
之前不是沒有別的女生給我偷偷塞過所謂的「情書」,傳出過莫名的流言蜚語,我從未在意。
可這次,我卻不得不在意。
有點……怕她誤會。
可她好像對這些流言並沒有太大興趣,大家都在場時,有人打趣我和林珊珊。與着急否認的我完全相反,陳小杉,她似乎對這些八卦都沒什麼興趣。
又或許,她是對我沒什麼興趣。
可我卻想離她更近一些。
當年少隱祕的情愫無法壓抑時,便化爲了行動。
那時,作爲老師喜歡的好學生,總有一些小小的特權。
於是我去找老師,說自己坐在後排,有些看不清黑板。
「本來咱就是按成績選座,」老師笑盈盈地道,「你之前高風亮節讓出前排,現在想往前坐當然可以。」
老師重排了座位,我選了第三排,陳小杉的前座。
那是我離她最近的一段日子。
開心又緊張,還要故作鎮定。
我沒追過女孩子,不知道該怎麼做,每天做的都是些可笑又笨拙的事。
或者問她老師留的作業是哪些,或者假裝忘記帶書,問她借。
但其實我想說的並不是這些。
我想說你的小提琴拉得很好聽,想說我喜歡你。
可每當看到認真學習的她時,我都說不出口。
那時候,早戀就像禁忌,我怕說出口,便再也不能和她說話了。
有一天班會的時候,林珊珊突然舉手,說陳小杉偷了她從國外買的鋼筆。
全班都很驚訝。
我知道陳小杉有一支新鋼筆,她用了很多天,很喜歡。
Ţů₇
也許是巧了,和林珊珊丟的那支居然一模一樣。
陳小杉說鋼筆是出國的學姐送她的,並沒有買這支筆的收據或者其他證明。
自證很困難,但我知道,陳小杉絕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鋼筆是我送她的。」我站了起來。
全班都安靜了。
「鋼筆是十月十五號我送她的,你的鋼筆是十月二十號丟的。」我繼續。
林珊珊瞪大眼睛:「你、你爲什麼要送鋼筆給陳小杉?」
「因爲我總是麻煩她,」我看向老師,「王老師,同學之間表示下感謝,送個小禮物,總是可以的吧?」
當然,是可以的。
我做了僞證。
可沒人會認爲我說的是假話。
我爸媽本就在美國,我能有一支國外產的鋼筆,再正常不過。
果然,林珊珊的鋼筆在幾天之後找到了,這件事所帶來的連鎖反應,是她後來很久都沒在課間拉着同學來問題。
我覺得挺好。
我不是不想幫助同學,只是更想和她在課間,有單獨相處的小空間。
雖然我們的聊天不過寥寥數語。
直到那天晚上。
晚自習結束後,我推着車走出校門,發現陳小杉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門口。
平時來接她的家人並沒有到。
晚自習結束已是不早,一個女孩子騎車回家,多少有些危險。
看着她就要騎車離去,我想也沒想就將心中常唸的那兩個字脫口而出:
「小杉。」
我從來沒這樣叫過她。
她頓住,我也頓住。
她回頭,我走近。
風呼呼地吹,我聽到了自己強裝淡定的聲音:
「能不能載我一段?」
「啊?」她愣住。
「自行車車胎裂了,沒法騎。」我睜着眼說瞎話,「咱們兩家差不多遠,能不能順我一段?」
那晚,我調高了她自行車的座位,她坐上了後座。
她好看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拽着我的衣角。
風很冷,衣服很厚,可我卻聽到了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也許是那晚的接觸,打破了什麼神祕的禁忌,我和她之間,開始變得熟稔。
在那個敏感又有壓力的年紀,男生女生但凡走得近一些,都會有流言傳出來。
「不用理他們,都是玩笑。」她說。
我點點頭,可其實卻想和她說,那並不是玩笑,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誰知,這句話還沒說出口,老師就叫了我們的家長。
他是個很負責任的老師,憂心班上的兩個優等生真的在高中談了戀愛,他擔憂會影響我們兩人的學習,乃至影響我們的高考,甚至未來。
我家裏沒人能來,奶奶出去旅遊了,我的父母在國外。
可陳小杉的媽媽卻來了。
我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但是第二天,我們的座位,就被調開了。
我擔憂的事情發生了,陳小杉再沒有主動找過我。
似乎也在和我劃清界限和關係。
班主任興許注意到了我低沉的情緒,在一個下午,主動和我說起了這件事。
「養男孩和養女孩是不一樣的,」他說,「昕宇啊,小杉家庭是什麼樣的,你知道嗎?」
我搖搖頭。
「她爸媽都是出攤的,卻省喫儉用給她花大價錢讓她學小提琴。」他嘆了口氣,「可憐天下父母心,你要知道,你是有退路的,好歹可以出國去找你爸媽,但她呢?高考的成敗,也許決定了她這輩子的人生。」
「你要是想談戀愛,高考完了再去追她吧。」他笑着拍了拍我。
可我並沒能等到高考結束。
高二快結束時,我的爸媽回來了。
他們穿着名牌服裝衣錦還鄉,要帶我去美國。
班裏同學爲我辦了歡送會,在紀念冊上給我寫祝福。
簽證,機票,很快辦好。
而她沒有像其他同學那樣來單獨和我告別。
在出國的飛機上,我打開了那本紀念冊,一眼就看到了一句沒有署名的英文。
【Will you forget me in the future?】
其中「me」不知爲何被塗掉了,改成了「us」。
娟秀的鋼筆字,我借過她的筆記,借過她的書,甚至借過她的鋼筆,又怎麼會認不出?
7 個單詞在那一瞬間匯成熱流湧上心尖,勇氣和希望又重新出現,讓我落地的第一時間,想買明信片,寄給她。
告訴她。
不會的。
I will never forget you.
可我卻沒能買成,甚至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沒了給她寫信的勇氣。
我的父母,原來從來不是什麼成功人士。
他們欠了很多錢。
之所以接我去美國,是爲了讓我幫他們還債。

-6-
放下電話後,車內重歸安靜。
陳小杉沒再說什麼,而不遠處住宅樓的出現,宣告着這段短暫的路程即將結束。
「我有時候壓力大,週末會去打打網球,你明天……要不要一起?」我試探地問道。
她搖了搖頭:
「不了,我有安排,去……相親。」
相親。
我愣了下,是已經有了各方面條件都符合的準對象了嗎?
「你想找個什麼樣的?」我脫口而出。
她沒責怪我的唐突,認真想了想:
「就好好過日子的就行吧,也沒什麼特別的要求。」
此時,車到了我住的小區門口。
她停好車,看向我。
我知道,她在等我下車。
「我加過你微信,但羣裏加不上。」我說。
「我去美國後,還給你寄過明信片,你收到過沒有?」
她愣愣地看着我,搖了搖頭。
果然。
「奧,微信……」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打開了手機的二維碼。
我笑笑,拿出手機掃碼。
「今天謝謝了,回家注意安全。」
我下車,又彎下腰,晃了晃手機,「到了和我說一聲吧。」

-7-
陳小杉開車離開了。
我點開她的微信,頭像是可愛的動漫頭像,朋友圈並沒有設置三天可見。
果然,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優秀。
名牌大學畢業,優秀畢業生,留在北京,進入銀行總部。
而那時,我在做什麼呢?
高三那一年,我找到了掙錢的方法,不再去做苦工,而是去華人老人院幫忙主持節慶活動,想辦法利用自己的中英文雙語優勢掙錢,幫父母還債。
給他們錢後,他們終於不再阻礙我學習。而在混亂的公立高中拼命自學一段時間後,我終於對未來重新燃起希望。
那時,我纔敢給她寄明信片,斟詞酌句了好幾天。
明信片寄出後便石沉大海,而我卻沒有一刻可以去緬懷這段無疾而終的戀情,我需要打工,賺錢,給父母還債,給自己賺學費生活費。
在沉重的生活面前,愛情更像是奢侈品。
我向往,卻沒辦法爲其駐足。
我馬不停蹄地在華人圈的各種活動中主持,甚至現在的主持能力,並不是來源於什麼科班培訓,而是那時候練出來的。
因爲怕被換掉,所以永遠要自己做到最好。
這是比其他打工更能來錢快的方法。
這樣高強度的工作習慣一直延續到了今天,我無暇去談戀愛,並對此習慣。
直到今天。
再次見面。
再次心動。
這時,手機震動,是她發來的信息。
【我到家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我靜靜地看了屏幕很久,抬手敲字:
【晚安。】

-8-
第二天,我很早便起來了。
加上她微信的開心和得知她相親的複雜感交織一夜的結果,便是失眠。
即便重逢後發現心動遠超自己的想象,可我並沒有什麼立場阻攔她的相親。
我不過是她很久沒聯繫的老同學,僅此而已。
而昨天衝動的結果,就是我的車還在喫飯附近的商場裏停着。
發信息推掉了今天的打球,我打了輛車,去昨天喫飯的地方取車。
可沒想到,我纔剛走到車旁,就看到了陳小杉。
她獨自一人,看到我,同樣意外。
「小杉?」
「陸昕宇?」
她走過來,「好巧,你在這裏……」目光瞟到我身旁的車。
「洗車。」我立馬接道。
又撒謊,陸昕宇。
還是這樣拙劣的藉口。
但我顧不上這麼多,腦海中只有一件事。
她在附近相親?
這個點,一個人,那是不是說明,相親不順利呢?
如果真是這樣,說心中沒有一絲雀躍,是騙人的。
「你要是下午沒事……去不去打網球?」我迎向她清澈的目光。
她愣了下,眨眼看我。
「上午有事沒去成,」我笑笑,面不改ẗú⁽色心不跳,「下午就我一個人的話,打得也沒意思。」
「你去嗎?」
也許過了一分鐘。
可我感覺有一個世紀那麼長。
「好啊。」半晌,我聽到她的聲音。
「我沒事。」

-9-
於是,她坐上我的車,前往網球場。
只是在那裏見到姚帥、張辰和林珊珊時,我才知道命運是多麼愛捉弄撒謊的人。
姚帥上午臨時要開會,所以他們也改期到了下午。
於是,只好幾個人一起去了休息大廳,圍坐在一張桌子旁。
姚帥拉着我和張辰去取飲料,回去時,只見姚帥妻子徐瑤正拉着陳小杉低語。
徐瑤說,她們在聊週末的生活。
「週末呀,」林珊珊一聽就興奮起來,「我覺得週末一定要過精緻的。我週末一般先去樓下咖啡廳喫早餐,做瑜伽,和朋友一起喫頓西餐,晚上打個德撲……」
我其實很討厭這種做作又無趣的聊天,就像昨天晚上的同學聚會,大家炫耀,攀比,又彼此試探,拉攏着可能對自己有用的人,看不起不如自己的人。
就像此刻,她突然轉向了陳小杉,帶着播音員特有的親切語氣道:
「小杉,你會德撲嗎?估計你不怎麼接觸,我們圈子都會玩呢。」
「她會,」也許因爲她針對的是陳小杉,我無法按捺心中的不爽,直接答道,「她大學還兼職過德撲決策課程的教練。」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陳小杉。
姚帥眨了眨眼:「你……咋知道的?你們大學期間有聯繫?」
陳小杉也看向了我。
輕咳一聲,我淡聲:「朋友圈裏不是Ṭùⁿ有嗎?我看到的。」
「原來如此。」大家笑笑。
「對了,我有一傢俬藏西餐廳,咖啡超好喝!大家下週末約着喫頓早餐吧!」林珊珊又說。
陳小杉微笑着說她不去了,她不大喝得慣咖啡。
「啊?不喝咖啡?那你早餐愛喫什麼呀?」林珊珊追問。
她想了想:「豆腐腦油條?」
林珊珊哎呀一聲,語氣中帶着莫名的優越感:「你還喫那個啊?那口味好重,也不健康呢。」
姚帥沒心沒肺,甚至在一旁笑哈哈地幫腔:「你這麼愛喫西餐,昕宇又是從美國回來的,你倆在一個圈子裏,要不炒個 CP 算了。」
「我從來不炒 CP。」我放下杯子,發出一聲脆響。
「而且,」我露出主持人慣有的得體微笑,親切卻又拒人於千里之外,「我早餐也愛喫豆腐腦油條。」
四周一下安靜下來。
我知道現在很尷尬,但我樂意造成這樣的尷尬。
最終,還是姚帥打破了平靜。
他打了個幾個哈哈,拉着大家去打球。

-10-
今天的邀約太過突然,陳小杉穿的是裙子,我倆都沒發現,她其實沒辦法運動。
而她不在,我自然也沒辦法集中心思在打球上。
找了個藉口退下來,我問了工作人員,說看到她似乎去了人工湖那邊。
走過去,遠遠就看到她被幾個孩子纏着打水漂。
看我過來,她露出個求救的表情。而我從她手中拿過石子,輕輕拋出,在湖面打了個漂亮的水漂。
幾個孩子一片驚呼。
「你怎麼沒和他們打球了?」她疑惑地問。
「有點累,不想打了。」我笑笑。
「倒是打水漂有意思。」
湖邊放着幾把椅子,兩人一起坐下。
「我記得你以前物理很好,還以爲你會走理工科道路呢,最後怎麼做主持人了呢?」
我笑笑:「生活所迫,主持人掙錢多。」
看她明顯一臉不信,我笑道:「真的,我最近因爲生活所迫,還接了個唱歌的活。」
說着,我拿出無線耳機,將右耳耳機遞給她:「要不要聽聽?」
她接過,戴在了耳朵上。
而我的記憶,又飄回到了高二那年。

-11-
那還是高二下學期的時候,我馬上要去美國的前夕。
我準備了一道文言文的題,想假裝自己不會,拿着 MP4 去請教她,連說辭都已想好。
只是想錄下她的聲音。
誰知她卻先來問我一道物理題的做法。
「這道題解題過程太複雜了,我怕記不住,你能不能幫我錄一段講解過程?」
她手中拿着 MP3,上面的線纏纏繞繞。
我愣愣地看着她,拿出了自己的 MP4。
「要不然……拿我的錄?這個可能錄得更清楚,我 QQ 傳你。」
她說,好。
可我其實並不想錄自己講題的聲音,我想錄的,是她的聲音。
「這塊懂了嗎?你來說說看。」每講完一段,我便這樣問她。
她並不知道我暗藏的心思,認真詳細地複述着我講的做法,還時不時抬頭問我是不是這樣。
當私心被滿足後,人往往就會貪得無厭。
錄好後,我拿出耳機,問她願不願意和我一起聽聽看清不清晰。
耳機線不長,她被迫靠近,離我很近。
一道題,因爲我的貪心,錄了足足半小時的時間,佔用了半節晚自習。
而這段錄音,也在那段剛到美國的黑暗時光中,陪了我很久很久。
疲憊不堪的夜晚,我常常戴上耳機,聽着她的聲音,想她在做什麼。
「這是什麼歌,網上可以下載嗎?」思緒回籠,陳小杉帶着笑意的聲音傳到耳畔。
當然可以下載了。
可我不只想讓你聽我的歌,還想離你更近。
「其實,這是我給一檔節目錄制的主題曲,下週……我錄節目,你感興趣嗎?要來看看嗎?」
她想了想,點頭答應了。
我表面雖然平靜,內心卻早已開心得忘乎所以。
但誰也沒有想到,錄節目那天,會發生那樣糟糕的事。

-12-
節目錄制是在一個週六的上午。
小杉的座位是我提前預留好的,她來得早,我要做錄製前的準備,便讓她先坐一會兒。
誰知執行導Ŧüₔ演趙磊到了,看見了她。
他是製片方塞進來的人,有點背景,之前因爲不幹活,騷擾女主持和工作人員,已經被多人投訴,沒想到他變本加厲,這次纏上了小杉。
節目快開始時,我找不到小杉,詢問工作人員,才知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他以幫忙爲由,將小杉帶到了雜物室。
憤怒和擔心瞬間交雜成了熊熊燃燒的火焰,我猛地扔下臺本,衝到雜物室,直接撞開了門。
入目,是小杉被他抵在牆邊。
身體反應先於大腦,我直接揮起了拳頭。可她卻一個箭步衝上來,攔住了我:
「我沒事,你冷靜,我真的沒事。」
明明受傷害的是她,她卻在努力安撫我的情緒。
「陸昕宇,別衝動。」她用力握了握我的手心。
四目相對,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怕我打架。而作爲公衆人物,不論原因爲何,發生暴力事件都會對我的職業生涯產生不可逆的影響。
「真的,我沒事。」她甚至笑了笑,在我耳邊低聲,「我錄音了,我這麼多年都是一個人,很有警惕心的,你放心,我不會讓自己喫虧。」
事後,她甚至還堅持參與了我的節目錄制,沒有看出一絲的情緒影響。
可越是這樣,我反而越是心疼她。
我不會放過趙磊,我想保護她,儘管趙磊這次沒有成功,但我愧疚萬分。
我不想她因爲我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我請你喫飯吧,好不好?算是賠罪。」回去的路上,我再三懇求。
她笑笑:
「那天你是不是說,你也喜歡喫豆腐腦?」
我點點頭。
「那你明天請我喫早餐吧,」她眨眨眼,「離你家不遠。」

-13-
那是一家老字號的早餐店,主營豆腐腦、羊雜湯、糖油餅等。
來這裏喫飯的大多是附近的老年人,我和陳小杉是店裏少有的年輕客人。
看着熱騰騰的早飯,遙遠的記憶浮上心頭。
「之前學校門口那家早餐攤,我總看到你在那裏喫豆腐腦油條。」我說。
「這你還記得?」她驚訝道,「都多少年了。」
我搖搖頭:「我都記得。」
你的事,我怎麼會不記得?
她愣了下,突然轉頭看向窗外:
「你看這棵樹啊,等過一陣子,桃花開滿了,坐在這裏喫飯,就可以看桃花了。」
「桃花?」我看過去,又看向她。
她的側顏,恬靜,美好,纔像是最美的桃花。
「那應該很漂亮。」我說。

-14-
那之後的週末,我開始約小杉一起去那家早餐店喫早餐。
喫完早餐,要是兩個人都沒事做,便會一起去旁邊的市區公園散步聊天。
聊工作、生活、趣事,還有煩心事。
似乎又回到了我們坐前後桌的那段時光,和她的聊天,我永遠不會感到厭煩。
這天,兩人從早餐店纔出來,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
她帶了傘,剛要撐起,卻見一輛闖紅燈的電動車疾馳而來。
驚慌之餘,我想也沒想就拉住了她的胳膊,而她踉蹌後退,撞進了我的懷裏。
懷中的溫熱感傳過來時,我一下子恍惚。
不過是一個觸碰而已。
電動車從我們面前飛馳而過,聲音很大,我卻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在這一刻,十年積壓的感情一下子噴湧而上,我知道,我喜歡她,我真的很喜歡她。
也許我們並不是傳說中的那種有緣人,可無論如何,我都想再試一次。
早餐店的桃花還沒有開,可是總有地方的桃花,會率先綻放。

-15-
我選的地方,是京郊的一處野長城。
山裏桃花開得早,現在已有漫山遍野的山桃花。
只是誰都沒有料到,當我帶着她爬上那不高的平頂山山頂時,那裏居然……人山人海。
甚至立刻就有人認出了我:
「那個不是主持人陸昕宇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幾乎是一瞬間,我拉起陳小杉的手,兩人不約而同便開始跑。
人羣的喧囂聲漸漸被拋在身後,花瓣落在我Ŧű⁰的肩膀和她散亂的髮梢,她的溫度通過手心傳給了我,我很久沒有跑得這麼快,心跳也很久沒有跳得這麼快。
時光穿越,我似乎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少年騎車載着少女,風也是這樣呼呼從我耳邊吹過。
那一次,我的心也跳得很快,期盼着那段路程,長一些,再長一些。
我們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到一處開闊處。
視野一下子開闊,對面的山林,正漫天遍野地開着粉燦燦的山桃花。
很美。
兩人都看呆了眼。
小杉氣喘吁吁地平復呼吸,我看着她可愛的模樣,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人面桃花相映紅。
我不自覺伸出手,貼上了她的面頰。
兩人皆頓住了。
她的臉一下變得更燙起來,而我的手心,亦有一團火在燃燒。
「你喜歡,我們下週再來一次吧?」我說。
她默了下,眸中的光芒卻淡了下去,輕聲和我說,下週,她還有場相親。
相親。
就在這一刻,感情ṱű₅徹底佔據了高地,理智被完全放逐,這個世界上除了陳小杉的一切,都變得再無所謂。
我沒辦法放手了。
也不想讓她再去相親了。
「其實我的生活很簡單,不工作就打打球,或者一個人待着。」
她愣了下,疑惑地看向我。
「我做飯水平還不錯,中餐西餐都會做,會修水管,也會修燈具,也會講睡前故事。」
她愣住了:「陸昕宇……」
「除了有時候工作在晚上不太規律,我覺得自己是一個會好好過日子的人。」
我重新拉起她的手:
「陳小杉,
別再去相親了。
考慮我吧。
好不好?」

-16-
我表白了。
就像是一場隔了十年的夢。
而我沒想到的是,這場始於高中的暗戀,並不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
原來她也喜歡我。
那些隱藏在過往細節中的小心翼翼,那些因爲對方一顰一笑而兵荒馬亂的心情,原來不只我,還有她。
於是,我們在一起了。
我們在一起的事情沒有大肆張揚,我知道自己是公衆人物,甚至是一些八卦記者的目標。
只想好好保護她,不受到一絲傷害。
可沒過多久,就出了事。
我受邀出國參加一場野外露營的活動,活動在一座小島上,爲期三天,主辦方按照活動規則收走了手機。
三天與網絡世界隔離本並不是什麼難事,可就偏偏在這三天,出了事。
我們一次出遊的照片被一個營銷號發了出來,並配上了一個無中生有且狗血無比的故事。
在那個杜撰的故事裏,小杉是破壞別人感情的小三,而我是始亂終棄的渣男。
又有營銷號放出了猛料,說我錄製現場霸凌執行副導演趙磊,逼趙磊最終退出了節目組。
網上罵我的人越來越多,新料頻出。人們真假難辨,卻興奮異常。
小杉的身份也被人肉了出來,不少人衝到她的社交賬號下惡語相向。
在我不知情的時候,我爸媽私自回國,也找到了小杉。
他們衝到了她的單位攔住了她,只因爲我不願再給他們除了生活費外的其他錢,他們不滿意,便去威脅她。
甚至和趙磊合作,要上網直播,控訴我的棄養。
三天也許並不長,卻足以擊潰一個人。
錄完節目的當天,我拿到手機,才知道了這三天發生的所有事。
擔心像是海綿吸水般膨脹,讓我無法保持理智。
我第一時間和小杉視頻,她說自己休了年假,一切都好。
但我知道,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那些罵聲有多難聽。
而這時,我居然不在她的身邊。
我一邊聯繫工作室安排處理事宜,一邊買了最早的一趟回國航班。
我讓小杉卸載掉所有社交軟件,不要接聽陌生人的電話,好好喫飯,睡覺,等我回去。
誰都不能欺負她,誰都不能。
包括我的父母。
我並沒有讓她來接機,想在我將所有事情處理好之前將她保護起來。
可在到達大廳,我卻一眼便看到了她。
她穿着白色的長裙,就像是童話故事裏的公主,閃閃發光。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她目光中滿是堅毅和果敢,似乎在告訴我,她一點都不怕。
隔着時光的鴻溝,我突然意識到了一點,我愛着的姑娘,從不是溫室裏的花朵。
她執着又有愛,勇敢又善良,她是執劍的公主,而我甘願俯首,做她身邊的騎士。
眼眶微溼,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羣,我向她伸出了手。
她笑得很美,踮着腳向我跑來,裙襬帶起的風吹散了所有壁壘,似乎在宣告着這場暗戀已成爲獨一無二的喜歡,而喜歡伴隨着堅定,又成了彼此相愛的模樣。
她衝進我的懷裏,抬頭,接吻,眼角含淚。
我緊緊抱着她,告訴她一切有我。
而她則抬起頭,一字一句地告訴我:
「陸昕宇,我一點都不怕。」
「因爲我要踏入你的世界,再大的雨,我都備好了傘。」

-17-
一週後,我父母果然發佈了一條震驚全網的視頻。
視頻裏,兩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我拉黑他們,不給他們錢,甚至還現場打了我的電話,展示了我的微信。
有心人的推動,讓 # 陸昕宇棄養父母 # 的話題迅速衝上熱搜。
身邊關心我們的人都很着急,包括陳小杉的媽媽。
當年嚴厲杜絕「早戀」的阿姨早已變得和藹,她聽完小杉的講述,紅着眼生氣地去網上和人吵架,止不住地爲我們擔心。
「爲什麼不澄清?你們在等什麼呢?」她不明白。
等什麼嗎?
等這場輿論的狂歡,達到最高點。
熱搜一個接一個地空降,熱度終於達到頂點。
在這個時候,我的工作室發佈了一段小杉和我父母的錄音。
錄音裏,我的女孩聰慧地引導着:「所以你們把他帶到美國後,就開始讓他幫你們掙錢還賭債?他還是個高中生啊!」
「那又怎麼樣?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他是我們的兒子,掙錢了就應該給父母。」
「他已經幫你們還清了幾百萬的債,給你們買了房子,給你們每月的基本生活費,你們爲什麼還要錢?」
「那點錢夠什麼用?而且他還設了每月提現限額,誰家孩子這麼對自己父母?
他掙的錢,至少一半得給我們吧,我們又不是隻喫飯,我們還要美容啊,購物啊,旅遊啊,要生活的呀。
他回國這兩年,掙了那麼多錢,一分都不給我們,太自私了吧!這不就是苛待父母嗎?」
還有後面,他們諂媚地接趙磊的電話,又趾高氣揚地威脅小杉要毀了我的事業,都錄得清清楚楚。
她將錄音給了我。
「你別看我文靜,我可聰明着呢!」她昂着頭,眼睛亮晶晶。
我選擇將錄音公之於衆。
即便他們是生過我的人,但他們找了小杉,便觸及了我的底線。
要是連在自己的領地保護她都做不到,我又如何妄圖拉住她的手?
網絡因爲這段錄音而沸騰,人們驚呼「反轉」,甚至有博主開始拿錄音做各種分析。
我的工作室很快放出了另一段視頻。
節目錄制現場,趙磊不停地語言侮辱女主持,踢凳子,是我及時趕到,將趙磊趕出了錄影棚。
飯桌上,趙磊一個勁地勸酒女演員,在遭到多次拒絕後砸了酒瓶,女演員被嚇哭,是我將他趕出了包間。
還有會議室裏,他腳擱在桌子上,說:「陸昕宇就是個屁啊!你們別攔着我,我就要讓他身敗名裂。」
……
這些視頻的放出,已經徵求了其他當事人的同意,除了趙磊,其他人都打了馬賽克。
網絡炸了,幾個社交軟件都癱瘓了。
話題衝上頂峯,黑我的帖子一夜之間都消失了。
趙磊的父親,趙氏娛樂集團總裁趙鑫親自下場發文,因自己教子無方向公衆道歉,並特別錄製視頻向我道歉。
而趙磊,也許完全不懂,爲什麼關於他的熱搜,無論如何,都壓不下去。
因爲不允許撤熱搜,是他父親趙鑫親自發的話。
八年前,我曾經在紐約的一家養老院主持春節活動,活動結束後,我發現角落裏一位老人面色異常,趕忙將其送到醫院,救回了老人的生命。
而Ŧù₆那位老人,是趙鑫的父親,趙磊的祖父。
再見面,我已經回國成了一名主持人。
趙鑫提出過多次要報答當年的救父之恩,我都婉拒了。
其實,我在過去很多時候,被父母和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的時候,也曾覺得世界不公平。
而救了趙鑫父親後,老爺子躺在病牀上和我說了一句話。
他說:「孩子,老天一定會保佑你。」
也許確實是這樣,很多巧合,都是冥冥註定。
曾經的無心善舉,總有一天會回報你。
趙磊的熱搜掛着,資源也全部被撤了。
這場鬧劇,正式落幕。

-18-
可我們的故事,纔剛剛開始。
過了幾天, 是小杉的生日。
零點, 我在個人賬號上發了一張照片。
這是我準備去美國之前, 和班裏朋友的合影。
照片上的人都只有十六七歲,穿着藍白條紋的校服站在教室後面的黑板前。
我和兩個男生站在黑板左側, 而另一側,一個扎着馬尾的女生背對着鏡頭,正踮起腳尖,在寫黑板報。
兩人之間的黑板上, 寫着幾個漂亮的大字:
【不負拼搏,不負夢想,不負青春。】
照片裏, 我並沒有看鏡頭, 而是看向了她。
【這是重逢前我和她的唯一一張合影,這個故事裏, 沒有第三者,沒有狗血劇情, 只有我多年的暗戀、十年的別離和重逢的喜悅。】
【曾以爲暗戀的遺憾會成爲心中永遠的空缺, 卻沒想到, 這樣好的她,會真的回到我身邊。】
【她是圈外人, 我總是很擔心, 怕自己保護不好她, 但我會盡自己的全力, 做好她餘生的騎士。】
【祝我的公主, 生日快樂。】
工作室轉發並配文:【針對之前所有對陳小杉女士惡意誹謗造謠的博主,我司皆已發送律師函。三日之內未發佈正式道歉者,一律走法律程序。】
我的父母最終妥協, 回到了美國, 寫下保證書,不再打擾我們的生活。
半年後, 我們搬到了一起住, 新家門口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樹。
我們一起佈置房間,一起做飯, 她常常誇獎我做飯好喫。
她也會帶着全家一起看我的節目, 讓我的每一次出鏡, 都不再孤獨。
我們很少再公開秀恩愛, 但每一天都過得很幸福。
直到一週年紀念日, 我發了一張照片。
照片裏,是老式紀念冊的一頁,一整頁的中文祝福中,那句沒有署名的英文格外惹眼。
【Will you forget me in the future?】
而我的配文, 是高三那年, 我斟酌了很久很久, 終於落筆的回覆。
【No matter when and where,in the past and future,I will never forget you.】
無論何時何地, 無論過去未來,我都不會忘記你。
那張漂泊了十年的明信片,終於寄給了我的公主。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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