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嫣

先皇信奉「鳳命」一說，便非逼着我嫁給太子。
而我天生癡傻，與太子相看兩厭。
新皇登基後，太后召見我，拍着我的手說：「阿嫣是最乖的對嗎？」
我點頭，她便說：「那阿嫣便自請去冷宮，不要這個皇后了好嗎？」
「好呀。」
我甜甜的笑了，當天晚上新皇昏迷不醒，而我一夜好眠。

-1-
新皇登基第一天，我自請下堂，去了冷宮。
當天晚上，他跟貴妃戲水的時候，昏迷不醒。
太后慌張，將宮裏的御醫全叫過去了，都找不到昏迷的原因。
最後還是丞相跪着像太后諫言：「先帝說姜二小姐是天生的鳳命，想來，不無道理。」
太后臉色煞白，吶吶自語：「難道一定要有個傻子皇后嗎？」
但趙然一直不醒，還發起了高燒，最後太后也怕了。
不得不屈尊降貴的來到冷宮見我。
彼時我剛睡醒，正在躺椅上悠閒的喫糖糕。
太后雖然哄着我到了冷宮，卻沒有難爲我，好喫好喝的倒也不錯。
我樂得自在，終於不用學一堆規矩，忍受着趙然那些妃嬪的嘲笑了。
太后見我如此，心裏不舒坦：「果然是個心大的，皇帝在那裏昏迷不醒，你卻自己享受上了？」
「臣妾見過太后娘娘。」
我連滾帶爬的行禮，把她嚇了一跳，也不好說我什麼了。
明明有求於我，卻仍然高高在上：「皇帝喜歡你喜歡的緊，你還是多陪他吧，這冷宮就不要住了。」
我就這麼又熱熱鬧鬧的搬回了當初的寢殿。
只是不一樣的是，這次我的牀上躺着昏迷不醒的趙然。
我還聽到門口太后又在嚇唬人：「丞相，哀家已經按照你說的將皇后接回來了，若是皇帝還不醒，別怪哀家治你們的罪。」
一旁還有個嚶嚶嚶哭泣的貴妃，太傷心了，我都怕她厥過去。
我抱着胸看了一會兒牀上的男人，摸了摸他手上的脈，一捏，人家有反應了。
他摸着頭，晃了幾下，問：「朕….」
但還沒說完，就被我一下子抱了過去，我哇哇大哭，爲了逼真，還掐了我大腿一下：「陛下，你嚇死我了，他們說你要是死了，我也得給你陪葬。我不想你死，嗚嗚嗚……」
我嚎啕大哭，趙然愣了一下，卻難得的沒像之前一樣將我推開。
他破天荒的拍了拍我的後背：「別哭了，朕沒事，乖…..」
他還沒安慰完我，太后便帶着一羣人進來了，見到皇帝正摟着我，她嘴裏唸叨着：「阿ṱū₎彌陀佛，上天保佑。」
丞相和御醫都跪着大喊，皇帝洪福齊天。
我看到他們感激涕零的樣子，偷偷撇了撇嘴。
這下，誰還說皇后的個傻子？

-2-
我確實是個痴兒，但我是裝的。
一切不過是爲了保全姜家罷了。
我本名姜雲嫣，我們一家都住在江南。
後來，天下亂了，先皇沒錢打仗，便將苗頭對準了姜家。
那會兒我爹便知道姜家凶多吉少了，於是他捐了全部的身家保全姜家。
但這不夠，因着一直傳聞，姜家有個寶藏，得此寶藏者，可有源源不斷的財富。
皇帝私下裏也派人去找過，一無所獲。
最後，他便找國師批命格，說姜家女乃是「鳳命」，得她可得天下。
他不顧我們的意願，強行賜婚，並將姜家人全部遷到了京都。
打從進京那日起，我便是個痴兒，這麼多年，我依然如幼童一般。
我從小便跟着趙然住在宮裏，但他不喜我，甚至常常作弄我。
那時候，身邊人看顧我們的人很多，每次他拿着蟲子惡作劇的時候，我都在心裏翻白眼。
可對着那些趕來的人，我立馬就來了精神。
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哥哥，哥哥他…..欺負我….」
先皇寵愛他，但是人前還是裝出一副寵愛我的樣子，他給了趙然幾腳：「說了多少遍了。不要欺負妹妹，她是你未來的皇后，你不想當太子了？」
這話可以說是十分嚴重了。
也有一些人心思活絡了起來。
當年的淑妃就是個不太聰明的人。
她母族勢力龐大，但她和三皇子卻不得皇帝寵愛。
她便經常給我做些小玩意送給我，還總是一副看可憐蟲的樣子看我：「真的可憐，這麼小就離開了父母，腦子還是不聰明的，往後有什麼不高興的，就來找淑妃姨姨說。」
於是皇后讓嬤嬤教我站規矩的時候，我經常去她宮裏躲懶。
皇后追問起來，我什麼都不說，便開始哭。
淑妃便以皇后過於苛刻的理由找上了先皇，那次先皇發了好大的火，皇后直接被禁足。
我住進了淑妃的宮裏，跟三皇子成了玩伴。
他雖然比我大不了幾歲，卻總是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
言語中似有似無的引導：「我比太子更像你的哥哥，對不對？」
每每此時，我都點頭：「三殿下最好了。」
他特別滿意。
終於在一次皇帝來看我的時候，我脫口而出：「三皇子說了，他比太子哥哥更像哥哥。」
皇帝臉當時就黑了。
淑妃感覺捂住了我的嘴：「陛下，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啊。嫣兒她癡傻，記性怕也不會太好。」
「正因爲如此，她纔不會撒謊。」
淑妃包藏禍心，試圖動搖儲君根本，直接被打去了冷宮，淑妃背後來的鎮國將軍府也被牽連。
老將軍爲了女兒，辭官掛印，成了一介白衣，才保住了性命。
皇后被禁足了不過月餘，她的對手便沒了一個。
那天皇帝給我賞賜了很多寶貝，還單獨召見了我，「誰說咱們阿嫣傻，咱們阿嫣可真會爲朕分憂啊。」
我聽得的遍體生寒。
淑妃家世強大，三皇子又逐漸長大，聰慧。
這讓好幾家都看到了他的潛力，反觀太子趙然，資質平平，能當個守成之君就不錯了。
皇帝對此看在眼裏，可他到底不敢跟淑妃後面的人撕破臉。
直到淑妃對ṭŭ̀₃我起了心思，皇帝覺得機會來了，他召見我，哄着我說：「皇后若是太嚴格，阿嫣去淑妃宮裏坐坐也不錯，」
於是，我便在他的引導下，去了淑妃那裏。

-3-
淑妃被關起來之後，三皇子寄養在了沒有皇子的妃嬪那裏。
一時間，待遇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就連一些得寵的宮女也能爲難他一二。
我不一樣，我一直是宮裏不能得罪的人。
我路過幾次，但他總是眼神陰惻惻的看着我，也不肯靠近我。
終於有一日，我在抓蝴蝶的時候，他湊過來：「其實你不是個傻子，對吧？」
「三殿下說什麼？阿嫣聽不懂。」我搖頭。
他直接撲過來掐住我的脖子：「你怎麼敢？你知不知道我們隱忍多年，纔有了可以跟太子抗衡的實力，就因爲你來了幾日，我的一切都沒了，你怎麼敢？」
他瘋了一樣想要掐死我，但他年紀不大，力氣也不足以殺死我。
皇帝安排的人適時出現，把我救下來的時候，給我留了一口氣。
皇帝趕來的時候，我正躺在牀上休息，三皇子跪在外面等待他的發落。
他把三皇子扔進了屋裏，問我：「他如此欺負你，阿嫣想怎麼處置他？」他笑的一臉柔和，好似真的會爲我做主一樣。
可我知道，這只是假象，手裏的這個人是他的親兒子，可他好像一點都不在意他的性命。
皇家的人，向來薄情。
不像我的家裏，雖然是末流的商賈之家，可我爹孃，還有哥哥都是真心疼愛我的。
他們看着我的眼神都盛滿了愛，連罵我的時候，都帶着感情。
不像這皇家，殺人也是笑着的。
我進宮之前，我爹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讓我當個傻子。
他說：「陛下是不允許有個聰明人留在太子身邊的。若是知道你沒有傻，恐怕我們姜家都沒了。」
爲了整個姜家，幾歲孩童的我，每日在這宮裏裝瘋賣傻，這麼多年，竟然也勉強活了下來。
皇帝每次對我溫柔問話的時候，多半都是他要剷除異己的時候。
他看着好似在問我，實則他早就動了殺心，可他卻還要說是爲了我討回公道。
三皇子不廢，太子總是有威脅的。
於是我哇哇大哭，指着三皇子說：「我不要見到他，他好可怕。嗚嗚嗚……」
皇帝一看我受了驚嚇，將三皇子攆了出去，臨走前問我：「伯伯把他殺了，以後你就見不到他了，好不好？」
「殺了是什麼意思？」我努力歪着頭問。
皇帝摸了摸我的頭：「就是死了，以後再也不會害你了。」
「不要，我只要不看見他就好了。」我天真無邪的樣子，到底是讓皇帝滿意了。
我心裏又是一寒，他怎麼可能真的殺了自己的血脈。
不過是聽了三皇子跟我的對話，猜測我是不是真傻罷了。
想到他當初去江南的時候，便已經把姜家查了個底朝天。
好在我小時候體弱多病，又不怎麼見人，我反應遲鈍，三歲了纔會開口說點話。
那時候，我爹因爲我學會說話，大喜過望，還去給當地的百姓發過銀錢。
這件事江南的很多人都知道，也給我的癡傻做了最好的遮掩。

-3-
皇帝最後還是沒有殺了三皇子，而且將他送到了外面的一個廟裏，說是讓他修身養性。
趙然此時圍着我，正在得意洋洋：「讓淑妃得意，這下子什麼都沒有了，肖想太子之位，這太子只能是我，」
此時，我不像個傻子，他倒像個傻子，不知道隔牆有耳。
皇后趕過來的時候，正聽到了他大逆不道的話，輕輕地打了他一下：「你可是儲君，說話怎麼如此口無遮攔？」
「母后，不怕，那個傻子能傳出什麼？你信不信，我打她一下，她也只會哭，只是不知道這樣的一個傻子，父皇爲什麼一定要讓她給我當太子妃啊？我喜歡丞相家的二小姐。」
「你先忍忍，等你以後當了皇帝，不論誰家的小姐，你都娶得。聽母后的話，千萬不要這個時候觸你父皇的眉頭，對那個丫頭好點，你就是演戲，也演住了。」
「兒臣明白的。」
就這樣，我在這波譎雲詭的京城，又待了四年，到我及笄了。
未來太子妃的及笄裏在宮裏舉辦的，聲勢浩大。
可我知道，來的人多數都是瞧着笑話來的。
第一，我出身不好，第二，我是個傻子。
怎麼看，我都不是太子妃最佳的人選，可誰讓我是皇帝和國師親自批出來的「鳳命」呢？
當初三皇子那事過後，皇帝讓人好好的出去宣揚了一番。
以至於民間對我的「鳳命」之說堅信不疑。
他說三皇子便不是正統的儲君，所以在肖想我之後，被天道反噬，才讓鎮國將軍府都受了牽連。
神乎其神的謠傳，讓我在宮裏都聽到了風聲。
伺候的小宮女也是有意思的很，晚上最怕我起夜的，她們說：「未來太子妃的院子裏，每晚都鬼哭狼嚎的，看着就嚇人，」
但實際是什麼，我無需告訴任何人。
反正皇帝一行人都覺得我怪異，便怪異到底，這也給了我一絲喘息的機會。
否則，我早就被這監視窒息的日子逼瘋了。
回到及笄禮這日，趙然難得過來接了我，但他全程心不在焉。
我當然知道，他定是又在思念自己那位心上人了，丞相府的二小姐季微然。
一到宴會現場，趙然便急忙火燎的去查看季微然的樣子。
我也順勢看過去，果然生的貌美，只是今日是我的及笄禮，她穿的比我還隆重，這是打定了給我下馬威呢。
她見到我和趙然，先是行禮，隨後說道：「太子和太子妃琴瑟和鳴，天生一對。」
她話剛落，不遠處便有人笑了。
我掃了一眼，斷定是在偷偷嘲笑我，隨後議論聲便起了：「要不說當今太子妃命好呢，不然就這出身，這性格哪裏當得了太子妃啊。」
「太子殿下一表人才，未來又是國君，想想也是命苦。」
「最可憐的還是季二小姐，每次見過太子都偷偷抹眼淚，有情人都不能終成眷屬啊。」
……
皇帝和皇后還沒來，他們的議論聲越來越大。
太子和季微然也不避諱我，就那麼含情脈脈的對視。
我看了一眼看熱鬧的衆人，眼見着皇帝來了，我立馬大聲開口：
「你們是說，季小姐才應該是太子殿下的太子妃嗎？嗚嗚嗚，我不是故意的，這可怎麼辦啊？」

-4-
衆人還沒有意識到嚴重性，竟然還有個爲季微然打抱不平的蠢貨。
「太子妃，您也別覺得臣女說話難聽，若非您的命格，您壓根也當不了太子妃，您怎麼跟微然比啊，出生名門，家世好，相貌好，從小便是當做太子妃培養的，結果半路出來一個您，什麼都被您搶走了。」
「沒準這個命格還是找人做的假，商人嘛，最是奸詐！」
她們越說越興奮，我也很興奮，畢竟這可是皇帝一手操作的。
果然下一秒，我聽到了最悅耳的聲音：「放肆，你們如此針對太子妃，難道是對朕的旨意有所不滿？」
隨着他話落，跪倒了一片，場面一下子寂靜了，沒人敢說話。
我沒跪着，我可是個傻子，我哪裏懂什麼禮儀，直接跑到皇帝面前，說道：「皇伯伯，她們都說我拆散了太子和季姑娘，這是不對的，她們看起來太可憐了，不然還是不做了吧。」
皇帝面色越來越不好，卻還是強忍着發脾氣，安撫我：「你是朕給太子定下的太子妃，這是誰都不能改變的。還是說…..」
他邊說邊看向丞相和季微然：「丞相家裏早就計劃着讓二小姐取代太子妃？」
丞相嚇壞了，當即邊磕了頭：「陛下，老臣對陛下的忠心青天可鑑啊。」季微然也嚇壞了，趕緊出聲：「臣女絕無半點欺辱太子妃的意思。」
皇帝盯着他們許久，突然笑了一下，然後看向太子：「太子對朕的賜婚不滿意？」
趙然此時哪敢說不滿意，額頭上全是汗，我看了一眼，心裏膈應，真不像個男人，一點擔當都沒有。
皇帝的話卻沒完：「你若是實在覺得這個太子妃委屈了你，朕也可以換個太子，」
他是笑着說的，可是幾年前讓我選擇三皇子是生是死的場景又浮現在了我眼前。
趙然一直磕頭：「兒臣不敢，兒臣絕無此意，兒臣與阿嫣從小一起長大，哪裏會是嫌棄她的人呢？她早就是兒臣認定的太子妃了。」
一旁的皇后，面色也發白，直接跪在了他身邊：「陛下息怒，想來是有心之人想要挑撥太子和太子妃的關係，這些人得好生查查，免得着了他們的道啊，」
「阿嫣也是臣妾看着長大的，什麼心性，臣妾最是知道，她說不出這些話來，想來是誰教給她的，臣妾下去一定好生盤查。」
她一句話，讓皇帝熄了火。
可今日的餘威猶在，若是誰還在拿我的身份說事，便是對皇帝，對鳳命不滿。
若是太子不滿，他便換了太子。
瞧瞧，多爲我撐腰啊？可我知道，他做的這一切，不過是想要讓我爹心甘情願的拿出寶藏罷了。
我爹看了我一樣，我眯了眯眼睛，他便沒動。
這個及笄禮，在皇帝給我大量賞賜後，落幕。
因爲我心善，最後，我求着皇帝誰也沒有發落，可我知道，宴會上每個回去的人，心裏怕是都不好受。
季微然更是。
聽說她回家後，丞相便張羅着給她着婆家，她哭鬧絕食反抗，最後被丞相幾個巴掌打老實了。
「太子和丞相府上下老小，你選一個吧？」

-5-
季微然的事，我都當個笑話聽，可若只是是這樣，趙然登基後，她怎麼能成了貴妃呢？
她被丞相禁足後，不甘心極了。
最後不知道尋了什麼招數，直接在我去寺廟禮佛的時候，找上了我。
「太子妃，求求您救救微然吧，求求您了。」
她對着我便是磕了好幾個頭，我當然嚇了一大跳，馬上衝過去就把她抓了起來，還偷偷的掐了她兩把，我可是傻子，我沒輕沒重，正常。
她齜牙咧嘴的，也沒敢叫。
我對此十分滿意，才假模假樣的問她：「二小姐怎麼了？爲什麼來找我？你救命不應該找太子嘛，他比我可厲害多了。」
「不不不，只有您能救我了。」
她一直磕頭，看得我都頭疼。
真別說，她長得這麼漂亮又梨花帶雨的，別說太子了，就是我也於心不忍啊。
於是我便說：「我從小到大，只聽皇伯伯的，你的忙，我幫不上的。」
她不肯放棄：「太子妃，我只想跟着太子，做個側妃也行，你及笄那日，因着我被外人牽連而被陛下遷怒，我爹非要給我找婆家，若是我不從，便要讓我去當姑子，我求求你了，讓太子納了我吧。」
看來她是真心愛趙然的，竟然上趕着要做妾。
我瞪大了雙眼：「我怎麼幫你呢，你也知道那日皇伯伯很生氣。」
「您如實說就行了。」
話落，她還要再說話，便被人給拖走了，Ṭūₔ是丞相府的家丁找來了。
可真是巧合，等她求完我了，才被抓回去。
我剛回到宮裏，還在思考着是否去找皇帝時，趙然便匆匆趕來。
「阿嫣，我已經讓你當了太子妃了，你就容不下微然嗎？你真想逼死她嗎？」他一副悲痛的樣子，好像愛極了季微然。
但我卻覺得很好笑。
他如此深愛季微然，卻只會爲難我，而不敢去質疑皇帝。
就因爲我無權無勢，還是傻子嗎？
我突然大哭：「我沒有讓人打季小姐，你爲什麼罵我？」
他被我哭的一下子慌了，然後安撫我：「你先別哭啊，我只是想讓你跟父皇說說，讓她給我當個妾室。」
「什麼是妾室？」
「就是她永遠不能欺負你，但是你可以治她的罪。」
還真是淺顯易懂，我掛着眼淚，直接去找了皇帝：「皇伯伯，她們都想讓季小姐給太子當妾。」
「阿嫣同意了？」皇帝挑了挑眉。
「哭的怪可憐的，皇伯伯能答應嗎？」
「阿嫣，答應，朕就答應。」
「那阿嫣答應，阿嫣是最善解人意的。」
皇帝點了點頭，讓我回去，還對外說我大度，又給我賞了不少好東西，只是我並不喜歡。
這些東西可都是我爹捐了家產買的，我能有多歡喜。
只是我面上，還是一副美滋滋的樣子。
沒多久，我便聽到外面傳言說，皇帝給丞相府的二小姐許了個側妃，讓她住進了宮裏。
只是與我不同。
趙然如果沒有特別場合出席，都不會帶我。
而季微然，是他親自接進宮的。

-6-
季微然一進宮，趙然便迫不急的跟她成了好事，隔天便有些不長眼的丫頭站在我殿門不遠處說閒話：
「殿下真是寵愛咱們側妃，昨晚上叫了四五次水呢。」
「就是，本就是兩情相悅，可誰讓比不上人家命好呢。」
我看了看嚼舌根的那兩個人，不熟悉，陌生，瞧着打扮像是季微然帶進宮的人。
丞相府教出來的也不怎麼樣嘛，這麼不懂規矩，跟個長舌婦似的。
於是我心裏一個不舒坦，朝着外面就甩了一點花瓣過去，成羣的蜜蜂追着兩個人不肯放棄。
她們滿後宮的跑，頭上滿臉包，終於讓宮裏的禁軍發現了端倪。
等到皇后將我們叫去問話的時候，那兩個丫頭已經嚇傻了。
這時候我身邊的嬤嬤便將嚼舌根的兩個人的經過講了個清楚明白，季微然保不住她們了。
太子側妃得寵的第一天，兩個人貼身丫鬟全被處死了。
皇帝知曉的時候，大聲誇讚皇后做的對：「皇后果然最懂朕，如此不敬重太子妃的就得好好處置一番。」
這件事之後，他召我爹進宮的機會多了。
他給我爹破例封了個官：「荊州最近在鬧乾旱，百姓缺衣少糧，國庫現在財政緊張，姜愛卿可有妙計？」
皇帝一開口，那便是要姜家的錢。
我爹又捐了一筆錢，他悄悄的給我傳消息：「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我看着那幾個字，眼裏對皇家都是恨，我現在恨不得給老皇帝的茶水裏下藥。
這麼多年躲在這深宮裏，無色無味的下藥是我最擅長的了。
比如當初三皇子爲何突然發瘋，可不就是我給他下了發瘋的藥麼。
每天晚上我的宮裏鬼哭狼嚎，都以爲是我折騰的，其實都是我在掩人耳目做的。
不然我怎麼能全須全尾的在這宮裏住着呢。
皇帝直接看着姜家從富貴的大宅子搬去了一個破瓦房，纔好似真的滿意了。
在他的心裏，商人的錢本就是皇家的，只要一聲令下，便什麼都要給出去，什麼是自己的？強權之下，可沒有自己的。
我爹在朝堂很是艱難，他看似得聖寵，可是同朝爲官的人沒有一個願意搭理他的。
都覺得他被金錢洗了身子，俗氣的很，高攀不起這些世家名流。
可世家名流救不了百姓的飢餓和流離失所。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鎖，心裏都是冷然，既然都說我是「鳳命」，那我便是。
季微然如願嫁給趙然之後，心思又開始活絡了起來。
完全沒有當初求我救她一命時的卑微，我看着她特意露出了恩愛痕跡的模樣，心裏好笑。
我可是個癡傻的人，她是在跟我顯擺嗎？
於是我真誠發問：「側妃，你的屋子裏有蚊子嘛？需要太醫院給你送到藥嗎？」
季微然臉色一僵，隨後說：「也是，像太子妃這樣的人，怎麼知道魚水之歡的快樂？」
「什麼是魚水之歡啊？」我仰頭問嬤嬤，嬤嬤想了想，有些可憐的看着我：「太子妃莫怕，總有一天，您也會有自己的小娃娃的。」
隨後她面色不善的對着季微然：「側妃娘娘，太子妃單純，有些話不會放在心上，還請側妃娘娘自己把握好分寸，若是做了什麼逾矩的事，到時候得不償失，就算是丞相也不好辦。」
她話落，季微然便眯起了眼：「我和殿下青梅竹馬，我都不介意做妾了，怎麼嬤嬤還不肯放過我，難道只有我死了才成？」
說着她便哭了起來。
還挺能演的。

-7-
我心裏默默的開始數起了一二三，果然三剛數完，我就聽到趙然質問的聲音：「Ṱṻ⁺嬤嬤真是好大的威風啊，微然再有不是，也是側妃，想要發落她也得是母后才能做的事，什麼時候一個嬤嬤也能作ŧű̂₄威作福了？」
「來人，將人拉下去掌嘴二十。」
他看起來正義極了，我看到季微然挑釁的樣子，兩個人眉來眼去的，欺負我傻呢！
於是我哇哇大叫：「皇伯伯快來救我呀！！！」
說完，我拉着嬤嬤就跑，給嬤嬤上刑的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我大吵大鬧的吵瘋了。
皇帝這時候正在御花園，被他撞見太容易了，看着我大聲哭鬧，他摸着新妃子的手都僵住了，冷着臉問我：「哭哭鬧鬧的又怎麼了？我可告訴你，阿嫣，你若是無理取鬧，就算是皇伯伯寵你，也要懲罰你的。」
「皇伯伯，什麼是魚水之歡？」我語出驚人。
皇帝當場僵住了，隨後大怒，「是誰跟太子妃說這些的？」
「是側妃妹妹，」我出言。
「去，給朕把人叫來。」皇帝直接吩咐。
趙然和季微然趕到的時候，衣服已經跑亂了。
他看到我，趕緊給皇帝磕頭：「父皇，阿嫣單純，身邊的嬤嬤光是誆騙她，所以她說了什麼，您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來了就給我甩鍋。
我心裏默默的翻了個白眼，但皇帝可不買賬：「嬤嬤怎麼會教阿嫣ƭű̂ₛ什麼是魚水之歡？」
皇帝一句話，讓趙然老實了。
季微然不敢說話，皇帝哼了一聲：「丞相府教出來的女兒，如此不懂禮數，還真是讓朕刮目相看，而你，太子……」
「你竟然爲了給她撐腰，是非不分，要處罰忠心護主的嬤嬤，趙然，你這樣朕怎麼放心將江山交給你？以後你手裏還有多少冤假錯案？」
這個罪名屬實大了不少，但這就是帝王。
這些天，我通過一些暗中的消息傳到皇帝的耳朵裏，他正直壯年，太子卻有取而代之的心思，即便是他多寵着太子，想必心裏也有芥蒂。
於是，他便順着這件事敲打了太子。
太子嚇得不知所措，最後皇帝罰了季微然去抄經書，給太后祈福，什麼時候知道分清主次，真的尊重我了，再放出來。
而這件事之後，帝后開始冷戰了，太子也開始暗中跟丞相走動起了。
我給我爹的密信也隨着夜晚的鬼哭狼嚎聲傳了出去。
過了不久，皇帝說做了個夢，突然念起了三皇子的好，將人又接了回來。
皇后知道後，臉上的笑都維持不住了。
皇后和皇帝爆發了最激烈的爭吵，最後以皇后被軟禁，將後宮管理權交給月妃結束。
太子那段日子好像突然開竅了，天天來我這裏陪我喫飯，陪我玩。
我知道他這是跟皇帝示好，也是爲了哄我，畢竟我鳳命加身，若是我向着他，他定然是事半功倍的。

-8-
三皇子恭敬有禮，皇帝竟然在他回來不到兩個月，將淑妃從冷宮放了出來。
這個年紀復寵的妃子，可不多見。
想想，皇后還在軟禁，而冷宮的人卻出來了，一時間，朝堂之中的人又是一陣暗自思量。
趙然除了上朝，開始日日陪着我，他想讓我給他母后說好話。
終於，在淑妃被放出來不久，皇后也結束了禁足。
只是皇帝對三皇子的寵愛，超過了太子趙然。
皇后一改往日的高高在上，跟皇帝竟然過起了尋常夫妻的小日子，每日溫柔相待，皇帝看起來滿意極了。
我卻覺得，這是黑夜前的寧靜。
果然，沒多久，皇帝便病了，查不出什麼原因。
皇后以皇帝需要靜養爲由，直接把控了皇帝居住的地方。
此時的太子已經可以監國了，而三皇子雖然得聖寵，但還未能進朝堂，皇帝便病了。
三皇子除了一個皇子的名分，沒有任何的身份。
太子在皇后和門生的助力下，已經把控了朝局。
太醫一直查不出皇帝的病，可我多年來與毒爲伴，自然看得出，這是西域的一種蠱毒。
我若想解，也能解，只是這個道貌岸然的帝王，就該這麼痛苦的老去。
他看着自己的國家，自己的皇位被人慢慢的吞噬，卻沒有任何辦法。
他死不瞑目，含恨而終。
皇帝在病了三個月後，猝然長逝。
舉國悲痛，而太子趙然登基爲帝，是自然而然的事。
只是他走得突然，好多東西都沒有交代清楚，臨死的時候，他找到了丞相，讓他一定不能放過姜家，否則那個寶藏的祕密便無人知曉了。
這也是爲何我被扔去冷宮之後，丞相要太后將我放回來。
他常常請我爹喝酒，想要拉進與我爹的關係。
我時常看着脖子上的鎖發呆，姜家的寶藏，就在這把鎖裏。
裏面並不是什麼金礦銀礦，而是因爲姜家的祖先乃是異世之人，他留下的倉庫裏，寫的都是治國策，如何經商，提高糧食產量等書籍。
但懷璧其罪，所以只允許姜家的後人，每人選一樣去繼承，不可太過暴露。
姜家的人因此較其他人聰慧，也引得當時的皇帝注意。
若他是個明君，這樣的書籍捐了便也罷了。
可他從不管百姓生死，貪圖享樂，這樣的東西到了他手裏無異於引來殺頭之罪。
當然，趙然也不是個明君。
但我不急，這不是貴妃有孕了嗎。

-9-
我是皇后，雖然癡傻，但皇帝這幾年順風順水。
得益於我爹確實會賺錢，給很多地方都帶去了便利。
而他手下的幾個，都是出身貧寒的學子，空有一身報國志向，遇到我爹後，大展身手，在他手下竟然也做的不錯，也給一些地方的人帶去了便利。
貴妃生了對龍鳳胎, 我喜歡的緊ťūₖ，天天將兩個人帶過來玩耍。
後宮的事, 我也不管，貴妃儼然成了最大的掌權者, 她以後她坐穩了, 往後能母憑子貴。
邊關卻突然傳來了急報, 朝中人人自危, 後來便建議趙然去御駕親征。
他被架在那, 不得不去。
這一戰打了兩年, 他居然還活着, 真是可喜可賀。
只是這麼多年，他擊退了外敵，三皇子的羽翼漸豐, 當年太后爲了搞死淑妃, 在先皇死後, 硬是讓淑妃陪了葬，這是世仇, 三皇子哪裏能不恨他呢。
這不, 趙然班師回朝的路上，便被三皇子的叛軍堵在了城門外。
他剛打完仗，士兵疲累, 早就不堪一擊ŧṻ⁺。
而三皇子跟他打的也是七七八八, 季微然站在城門裏, 不肯給他開門，她怕死, 左右手裏有孩子, 趙然死了，孩子繼位了，她便是太后。
趙然也看明白了，九死一生, 咬着牙，給自己留了口氣。
晚上，我悄悄把他放進了城裏, 他看到我便哭了：「阿嫣，想不到最後竟然是你救的我。」
「你是皇帝, 我當然救你了。」
我還是一派天真的樣子, 他心裏便更恨季微然了。
當天晚上，宮變了。
趙然和季微然丞相同歸於盡了, 皇宮走水，火勢大的無人阻擋。
最後連帶着太子和公主也葬身火海了。
我爹跟我站在殿門口：「也不知道這個結果是對是錯。」
「爹，祖爺爺說過，不要隨意插手這個世界的因果，一切不過是他們咎由自取罷了。」
「說得對。」我爹點點頭。
那場大火燒了三天三夜才被撲滅，皇宮裏只剩下一個癡傻的皇后，帶着一個宮女生的七皇子。
那是趙然唯一的血脈。
他成了新的皇帝，我看着這個小小的奶糰子，抱着他：「別怕，以後母后都會陪在你身邊。」
「嗯，母后，以後我一定會當一個爲百姓謀福祉的好皇帝。」
「好啊。」我點頭。
我想，他應該會是一個好皇帝, 他的母親連個封號都沒有，是我悄悄救的他。
我從小教導到大的孩子, 定然不是枉顧性命的昏君。
我看着天空, 突然舒了一口氣。
這裝瘋賣傻的日子，恍如昨日，可我竟然過了許多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