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羨慕重男輕女爸媽

朋友們都羨慕我有重女輕男的爸媽,天寒提醒我加衣,生病提醒我喫藥。
我隨便說了一嘴臘腸好喫,他們便一年不落地親自去買黑土豬肉親手爲我做。
他們總說我是恩賜弟是劫,家裏事事要靠我,弟弟根本指望不上。
今年中秋節,爸媽格外又爲我多做了幾斤臘腸。
給了弟弟三套房。

-1-
知道這件事的前一秒,我還在跟老公炫耀爸媽有多愛我。
爸媽說我是老天送來報恩的小棉襖,我弟則相反,是來討債的。
老公笑笑不說話。
我還反笑他是不是嫉妒。
他爸媽是大學教授,平時只會跟他探討各種知識和要聞,從不見他們有什麼親密關係。
這時,小叔給我發了個信息。
這個小叔我不太喜歡。
因爲他找爸爸借錢,爸爸說他不務正業就沒借,他一直跟爸爸關係不太好。
這是他第一次給我發信息。
我看了一眼,簡直難以置信。
「曉西,你爸把拆遷三套房都給你弟了。」
我第一反應,絕不可能!
爸媽一直說最疼愛的是我,女兒就得寵着。
而弟弟,他們總說一個毛糙小子,抗造,不用擔心。
反而是我這個姐姐比爸媽還心疼弟弟多一些。
從我掙錢開始,幾乎弟弟所有的手機鞋子電腦都是我給他買的。
他也總憨笑着說姐姐最好。
現在小叔說爸媽把房子揹着我全給了弟弟,雖說我是不信的,但也難免心煩意亂。
老公看我臉色不好,忙問我怎麼了。
我把信息給他看。
「老公,你說小叔是不是故意挑撥我和爸媽的關係?」
老公沒直接回答,反而問我:「西西,你只愛喫臘腸嗎?
爲什麼爸媽每次都只給你帶臘腸?
你看看咱家冰箱裏,已經要放不下了。
你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爲什麼不能跟父母直接說呢?」
我白了他一眼:「你不懂,我那次回家隨口說了一句它好喫,我爸媽就記在心上了。
他們一年不少地給我做。
你讓我怎麼說?總不好拂了他們的好意。
這個呀,就是父母愛與不愛的區別啦。」
「如果連真心話都不能說,你覺得會是真愛嗎?」
老公淡淡地問。
我心一沉。
想起弟弟在爸媽面前,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從不會遮掩。
「媽,這個顏色的衣服我不喜歡,別再給我買了。」
「媽,我去學校想坐飛機,火車太長時間了。」
「媽,我要買房子,幫我湊個首付吧。」
爸媽總是吐槽他:「你簡直就是來打劫的。
你看看你姐姐,你怎麼就不能像你姐姐一樣懂事又貼心?」
弟弟就會笑說:「我知道了,你們最愛姐姐。
姐姐是你們的羽絨服,我是你們的破漁網。」
我第一次問自己爲什麼不對爸媽說真實感受。
是怕爸媽覺得我不懂事不貼心嗎?
那弟弟爲什麼不怕呢?

-2-
「叮咚」手機又進來幾條信息,是幾張照片。
好像知道我會不信,小叔又發來了爸媽和弟弟在房管所的照片。
就在三天前。
我記得那天,我還利用午休時間去商場,跟我媽視頻。
我問她想要哪個顏色的絲巾和大衣,過節的時候我給她帶回去。
她都沒提弟弟回去了。
現在想想,當時她的鏡頭是刻意對着馬路的,是怕我發現她在房管所嗎?
我輾轉反側想了半宿,纔想明白了一點點。
我爲什麼不敢說我不喜歡喫臘腸呢?
或許是因爲愛的稀有性。
除了口頭表揚和牽掛,這是爸媽唯一愛我的證明了。
所以,我不敢回絕,怕回絕就沒有了。
弟弟是想要什麼要什麼。
而我,則是給什麼要什麼。
老公看我睡不着,便問我:「因爲房子嗎?你想過要爸媽的房子嗎?」
我搖了搖頭,哽咽道:「我沒想過要那些房子。
可那是三套,三套啊。
他們問問我也好啊,連問都沒問一下,就這樣一聲不吭全給了弟弟Ṱų⁺,還故意揹着我。
他們就沒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老公拍了拍我道:「或許他們就是考慮了你的感受,纔沒跟你說的吧。
他們本來也有權處置房子。
我覺得你一直以來在家庭方面太累了,不如藉此讓自己輕鬆一點兒?」
我點了點頭。
有時候道理能想得通,可是感情不講道理。
可能我自己也有點擰巴吧Ţṻₕ。
我不自覺地裹緊了被子。
這臥室空調溫度太低了,我蓋着厚被子還是覺得寒意侵襲。
一夜的夢,便是小時候的我站在雪原上,四顧無人。

-3-
一大早,我就接到爸媽電話。
「曉西,今年多做了幾斤臘腸,你拿回去給你公婆一點。」
我愣了一下。
本想順口說「我就知道你們最愛我啦」,可是又打住了。
「媽,今年我不帶了。上次拿的還沒喫完。公婆他們講養生也不喫。」
「唉呀,你這孩子怎麼還跟爸媽客氣了?
今年你爸專門去到鄉下果園,買到了果園散養的黑豬肉,燻出來都有果木香。
你肯定喜歡喫!」
「媽,我不喜歡喫,我喫不完。」
電話那頭瞬間沉默了一下。
「曉西,你是不是聽說什麼了?」
我很想問小叔說的是不是真的,可是問不出口。
二十多年養成的習慣,一下子改不了。
我便裝糊塗反問:「有什麼可聽說的?」
媽媽尷尬地咳嗽了一下道:「也沒什麼。」
我正打算掛電話,媽媽又說:「你這次過節早兩天回來吧。」
以前爸媽提這種要求,我哪怕請假、不要全勤,排除萬難也是要早回去的。
因爲弟弟離得遠,爸媽總說事事要靠我。
我也覺得自己是姐姐,應該擔起責任。
可是每次請假損失的不僅僅是錢,還有機會。
頂頭上司李姐對我不錯,她不止一次暗示我大家都卷,加班都搶着,我請假反襯得我格外不重視工作。
我們公司不算大廠,但也是行業前十。
想想自己參加工作五年多了。
同期進公司的同事,只要能力大差不差的都晉升了,有的甚至到了 P8。
只有我還是 P5。
「如果你是領導,你會不會把重要職位交給一個經常請假的人?」
李姐一句話就把我懟回去了。
前兩天我還被她好心警告:「林曉西,你長點心吧,現在是什麼就業形勢?你想被優化嗎?」
想到這裏,我問我媽:「爲什麼要早兩天回去?還沒放假,回去要請假的。」
許是我第一次沒有痛快答應,媽媽脫口而出:「你一個女孩子,請假怕什麼?又不要升職加薪的。」
我胸口一緊。
以前他們會說「捨不得你跟人卷」,這次竟說得這麼直白。
我有點酸澀地說:「最近手頭工作有點緊。」
媽媽聲音失落:「你爺今年不是七十大壽嗎?
我合計着你早點回來,咱們好好準備一下。」
你知道的,七十大壽多重要,你爸又是長子,你又是長孫女。
兩家親戚都來,離了你不行。」
我第一次沒有順從那份「被需要」感。
「媽,爺爺生日是假期第三天,我放假回去完全來得及。」
「放假再採購,什麼東西都貴。而且時間又急,不一定準備得好。」
以前這個假期,我都要提前兩天準備,壽宴當天伺候來的親戚,然後再收拾兩天。
每次親戚都誇爸媽有個好女兒,我爸媽也一臉開心:「幸虧有個小棉襖,不然靠曉東那個臭小子根本指望不上。」
我雖累但聽着挺舒心,還會替弟弟辯解幾句,嘻嘻哈哈就過去了。
現在想想,一年到頭就那麼幾個長假,我都比上班還要累。
真的值得嗎?
我故意笑着道:「媽,那能貴幾個錢?我和我弟出。」
「那怎麼行?你弟才掙幾個錢?還要養家餬口呢。」我媽有點急了。
我頓了一下反問:「弟弟和弟媳在京市當老師,收入又高又穩定還有長假。他掙得不比我還多嗎?」
其實我還想問,弟弟幾天前不是回來了嗎?拿了房子就走了?
他來回的機票抵不抵得上過節時買菜漲的錢?
他爲了房子能臨時飛回來,就不能爲了爺爺的大壽早點回來嗎?
可我還是問不出口。
我媽聽我反問,半晌說:「曉西,你是不是……」
我靜靜等着她的下文。
我想等她告訴我說房子給了弟弟。
我想等她說,你工作那麼忙,這次讓你弟弟和弟媳早點回來準備吧。
可是等了足足十幾秒,卻等來媽媽無比失望地嘆了口氣說:「唉,女大不由娘啊。」
我的心口密密麻麻地痛,條件反射般想着就按照她說的做吧。
可我最終還是忍住了。
我若還不拒絕,他們的需求就永遠不會有盡頭。
我轉頭就去跟李姐說,今年我一定會努力,讓她多給我機會。
李姐意味深長地說:「林曉西,你終於想明白啦?」

-4-
假期前一天,我正在上班。
我媽的電話打過來了:「曉西,不是讓你請假了嗎?你怎麼還沒回來?
媽這邊忙不過來了。
你們不會是要回你公婆那裏了吧?」
我說:「這不還沒放假呢,怎麼回去?
再說不是有弟弟和弟媳嗎?他們不是回去了嗎?」
弟弟和弟媳今年說爲了爺爺大壽特意提前一天回去,爺爺還高興地直誇乖孫好。
媽媽聽我提到他倆,撇撇嘴道:「他倆能做什麼?不給我添亂就不錯了。
今天你弟還非說想喫新鮮的榛蘑,其實哪裏是他想喫?
是他媳婦想喫。我跑了兩個農貿市場纔買到。
腳踝都累腫了。
指望ṭūₗ他們,那黃花菜都要涼了。」
「媽,我弟和弟媳都二十好幾了。你當他們三歲啥活也不會幹嗎?
他們把你腳都累腫了,你讓他們給你按按腳總不過分吧?
再不行,出錢請你按摩也行呀。」
媽媽一臉疲憊地揉了揉腰問:「別提他們了,聽了心煩。你明天幾點到?」
「我和陸深說好了,爺爺生日那天,我們一早一起回。」
我媽的手陡然定住了,聲音也高了幾分:「什麼?明天你還不回來?要大ŧú⁰後天纔回嗎?」
這時李姐示意讓我準備一下去開會,甲方臨時來公司商量一個項目上的事兒。
我將鏡頭對着工位轉了一圈:「媽,不說了,我要開會了。」
我媽還想說什麼,我掛斷了視頻,趕緊整理資料。
這個甲方財大氣粗,但是不好應付,被全公司稱爲活爹。
李ṱū́⁻姐暗示說這次項目做好了,年底晉級肯定沒問題。
做不好,那就等着被優化吧。
我說什麼都得拼一拼了。
我正忙得昏天暗地,我爸發信息問我:「你跟你媽說什麼了?你媽好像很傷心。
你媽打小最疼你,你快給你媽道個歉。」
我無語,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覆,想着等開完會再解釋。
弟弟又打了電話,我掛斷了。
項目組的人都在等着我呢。
我趕緊進了會議室。
大家剛坐定,準備開會,我手機又響了,我爸的視頻。
我道着歉趕緊掛斷。
偷偷發了四個字:「我在開會」。
甲方盯着我看了一眼,我沒敢再有小動作。
這個項目大家都是全力以赴在做,誰都不能分心。
誰知剛過了半個小時,手機突兀地又響了。
我爸打了我備用手機。
那個手機我忘記調靜音了。
我尷尬地又道歉,趕緊關了機。
李姐氣得頭頂都快冒煙了。
「林曉西,你得明白,確實沒人會通過電話響去判斷一個人的水平高低。
但是卻能影響別人對你專業性和嚴謹性的評價。」
我像個孫子似的連連道歉。
回到工位,我是一身冷汗。
掏出手機想給我爸回覆回去。
結果打開手機一看,未讀信息的紅色數字觸目驚心。
鋪天蓋地都是我爸和我弟的責問。
我第一次知道,我小小一次不如他們的意,在他們心裏竟是如此的罪大惡極。

-5-
「相親相愛一家人」羣聊頁面。
16:23
老爸:@小西接電話!
老爸:曉西,接電話!
東寶:姐,你在幹什麼?怎麼還不接電話?
(視頻)通話對方已取消。
(視頻)通話對方已取消。
16:45
老爸:@小西你媽讓你早點回來是爲你爺壽宴,你鬧什麼脾氣?太讓我失望了!
東寶:姐,你趕緊的。媽都抹眼淚了,你不回來,這攤子事誰弄?
16:50
(視頻)通話對方已取消。
(視頻)通話對方已取消。
(視頻)通話對方已取消。
……
17:12
東寶:姐,你啥意思?有點過分了哈。把媽都氣哭了?這次我也幫不了你了。
東寶(長長的語音消息,語氣惱火):姐,不是我說你,你就請兩天假能怎麼着?你那工作又不是離了你不轉。你不回來,害得我和蕭蕭累得夠嗆。光打掃院子就幹了一下午了。媽又嫌我們倆幹得不如你好,把我倆攆走了。你就是鬧脾氣,是不是也得看看這是什麼時候?
老爸(語音消息,語氣氣憤):趕緊給你媽道個歉,明天一早就回來。別讓親戚們看笑話!真是養了個冤家!
……
我從沒想過我會被最愛的家人傷得滿目瘡痍。
我平復了半天,手還是忍不住顫抖。
許久許久,我終於有勇氣發了一條語音:「公司不是我開的,我也沒有好命到爸媽能養我。
我得工作,這個很難理解嗎?
這是上班時間,我開會不方便接電話,很難理解嗎?
林曉東,你上課時也接電話嗎?
我不過是告訴我媽不能請假回去,這是什麼彌天大錯嗎?
你們要這麼口誅筆伐我?
我這麼多年又要求過家裏給過我什麼支撐嗎?
你們倒是說說我做錯了什麼?!
我都沒哭,我媽哭什麼?
我都沒生氣,你們氣什麼?!」
我憤而退羣。
終於安靜下來。
弟弟發來信息:「姐,你怎麼退羣了?大家都是着急,你不會真生氣了吧?」
我:「不退羣幹什麼?等着聽你們罵我嗎?」
我反手把他也拉黑了。
不想被人看見我哭的樣子,我快步衝進了洗手間。
就在剛纔出會議室的時候,想着我媽那疲憊的樣子,我還打算晚上加加班早一天回去。
可是現在,我只想跟自己說:林曉西,你醒醒吧。

-6-
我幾乎是逃回家的。
門在身後關上的瞬間,強撐的力氣驟然消失,我順着門滑坐在地上。
老公從書房出來,什麼都沒問,只是走過來,將我緊緊摟住。
在他懷裏,我終於哭出了聲。
「他們一直說最愛我……
今天,我不過是說不能早回家去幹活,我爸他們責難我兩個小時。
他們憑什麼……憑什麼那麼說我?」
老公輕輕拍着我安慰道:「因爲他們習慣了你的付出,西西。
你一直懂事,一直貼心,一直有求必應。
現在你不聽他們的了,他們便想 pua 你,固化對你的控制。
這不是你的錯,是他們的認知出了錯。」
「他們還說對我好都白好了……
真的對我好會這樣說我嗎?
我聽話、我付出,我纔好、才值得被愛嗎?」
「不,不是的。」老公的聲音堅定而溫暖,「你的好,是發自你內心的善良和愛。
你看,你在公司,上司願意再給你機會,不僅是因爲她看到了你的能力,還因爲你值得給機會。
在我心裏,你聰明、堅韌、善良,是無可替代的。
他們不珍惜,是他們的損失。
我們不能讓不愛你的人來決定我們是否值得被愛。」
老公平時話不多,只是今天他說了很多。
我靠在他堅實的胸膛上,聽着他平穩有力的心跳,情緒漸漸平息。
「我真不想回去了。可是爺爺大壽,又不能不去。」我小聲嘟囔着,內心充滿了掙扎。
第一次,我不想再回那個家。
老公沉默了片刻,認真地說:「爺爺大壽,咱們該回去的,該盡的禮數咱們還是要盡的。
西西,你需要做的,是建立起自己的邊界。
讓他們知道,你的愛和付出,不是無原則無止境且理所當然的。」
「嗯,如果他們還繼續那樣對我,我們喫完壽宴就走。」
老公點了點頭,又轉頭看着冰箱的方向:「還有那些臘腸,你不喜歡,我們就處理掉吧。」
我想了想,猶豫道:「還是慢慢喫吧,總能喫完的。」
老公無奈地笑笑:「好,隨你。」

-7-
假期第一天。
雖然我眼睛還腫着,但沒有了往年那種趕着回去幹活的焦灼,心裏舒服了一點。
我爬起牀,到書房繼續完善項目書。
我想着回去再怎麼說也要四五天才能回來,工作還是要往前趕一下的。
一會兒,老公的手機便一直在響。
是弟弟給老公發語音:「姐夫,不知道我爸媽說了什麼,好像我姐生氣了,連帶着把我給拉黑了。
我這就是想道歉都說不出去,你說這事兒鬧的。
要不你跟我姐說一下,就說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讓她別生爸媽的氣了。」
我真不知道我弟弟竟然這麼綠茶。
一邊把姿態擺得高高的,一邊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的。
我真難想象他是那個曾經圍着我轉、說最喜歡姐姐的人嗎?
老公淡淡回道:「你既然不知錯又何談道歉?你姐姐從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
「姐夫說的是。那你和姐姐何時回來?我去接你們。」
「三號吧。我三號才能休假,你姐跟我一起回。」
弟弟試探道:「那能讓我姐先回嗎?她不在,家裏一團亂。現在都沒處下腳了。」
老公不冷不熱道:「你姐勞累了大半年,好不容易休假了,你們是都等着她回去幹活嗎?
你們家除了她是沒幹活的人了嗎?那還擺什麼壽宴呢?」
我從沒見老公說話這麼嚴苛,他是溫文儒雅型的,這也是生氣了。
弟弟訕訕地說了幾句就消停了。
我給老公豎了個大拇指,就埋頭工作了。
不得不說,幸虧還有工作要忙,不然我真會抑鬱了。
中午的時候,老公說讓我休息一下,他去我最喜歡的一家粵菜館打包了我愛喝的湯。
他知道我心情不好,還專門買了我最喜歡的鬱金香。
我剛喝了兩口,老公的手機響了,是婆婆打來的。
他的臉色有些微妙。
「我媽說,你爸媽打電話給他們了。」
我愣住了:「他們找你爸媽幹什麼?」
「說是隨便聊聊,隱晦地問我們是不是回我爸媽家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爸媽竟然懷疑我是爲了去公婆家才撒謊,還堂而皇之地問了。
他們怎麼能這麼想?又怎麼能這麼做?!
我是他們的女兒啊,他們有想過這會讓我多難堪嗎?
就爲了逼我早一點回去幹活嗎?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荒謬感攫住了我,眼淚瞬間又湧了上來。
好像二十幾年的眼淚全流在了這兩天。
老公趕緊抱住我。
「西西,你要怎麼做,我都陪着你。」
我吸了吸鼻子,擦乾淚水:「老公,我們今天就回去。我倒要親自搞清楚,他們究竟爲什麼那麼離不開我!」

-8-
我提前和誰都沒說,晚飯點到了家門口。
院門半開着。
一大桌子人在喫晚飯。
我媽在忙碌着盛湯盛飯,爸爸和幾個叔伯在聊天,弟弟則和弟媳膩在一起。
弟弟給媳婦夾了一塊蘑菇哄道:「姐到現在也沒回來。看來喫完飯只有辛苦你幫媽收拾一下了。」
弟媳眼皮都沒抬:「她沒回來,她的活憑什麼我幹?我可不幹。」
弟弟:「我姐也真是的,她根本就不是幹那工作的料。
幹了五年還是 P5,她還加班忙活什麼?」
弟媳:「要我說,你姐這次挺奇怪。
好話壞話都說了,她都不爲所動。
你說她會不會知道了……」
弟弟使了個眼色,弟媳噤了聲。
我爸拍了我媽幾張照片。
他低頭鼓搗了一下手機,我就看到了照片。
想起來他學會用微信發照片,還是我教的。
他發出來的第一張照片,是我滿月時的照片。
他笑眯眯地盯着我那照片看半天:「曉西,你小時候圓滾滾的,誰見了都想捏你臉蛋。怎麼現在這麼瘦了?」
想着想着,我眼眶又溼了。
這時弟弟對弟媳道:「把心放到肚子裏吧。
我姐那人說好聽點叫心軟、好面子,說不好聽的叫僞善、愛表現。
我爸又把我媽忙碌的樣子發給了我姐。
我姐明天肯定會回來。
大家再說兩句好話,她保準像以前一樣,幹活比誰都賣力。」
「那是,免費的保姆不用多可惜。」
「嘿嘿嘿……」兩人心照不宣地一起笑起來。
我就在這時踏進了院子裏。
「曉東,什麼事兒那麼開心?大牙呲得像吸血鬼似的。」
弟弟心虛地摸了一下頭道:「就……隨便聊了聊有趣的事兒。」
「哎呀,可算回來了!正好開飯呢!」媽媽率先開口,伸手解開圍裙向我遞過來。
我有意避開了,她的手尷尬地停在了半空。
爸爸立刻接上:「曉西回來啦,你媽嘮叨了好幾天,可算盼到你回來了。」
兩杯酒下肚,爸爸開始語重心長地教育我老公:「小陸啊,你也勸勸曉西。
她爺爺一輩子七十大壽就一次,是不是應該放在心上?
她怎麼還Ťůₔ能賭氣呢?」
我心頭火起。
一再告狀到我老公面前,他們把我當成什麼了?
再看我老公,他臉上還是慣常的溫和笑容。
他輕握了一下我ƭù₁的手,慢條斯理地說:「爸,媽,西西的性格我最瞭解,她從來不是不懂事、不顧家的人。
您剛纔說她賭氣,那得先有氣是吧?
你們覺得有什麼是讓她生氣的呢?
她沒跟我說,不如爸媽跟我說一下,她賭的是什麼氣?」
一番話,不軟不硬。
爸媽被噎得說不出話,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小叔笑呵呵地說:「曉西厲害,嫁個老公也拎得清!」
我爸聽了,臉都紫了。
他一聲不吭,猛地灌了一口酒,把杯子重重一擱。

-9-
我媽在一旁抹着眼淚道:「曉西,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我就坐在那裏,第一次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看着他們。
原來有這麼多漏洞啊。
媽媽把眼圈都搓紅了,也沒有一滴淚。
弟弟臉上有幸災樂禍的笑。
爸爸眼底是掩藏不住的氣憤。
他們每個人都有那麼生動複雜的表情,卻唯獨沒有傷心和心疼。
他們沒想過我這麼晚回來,是不是辛苦了、有沒有肚餓。
他們也沒想過這麼多人在這裏,我老公也在這裏,他們這麼說我會不會難堪。
可笑的是,就在我進門前的那一刻,我還想着無論他們怎麼做,我都姑且忍一忍,至少面子上要過得去。
呵呵,面子。
在他們眼裏,我就是個免費保姆工具人,還談什麼面子?
怒極反而平靜了。
我冷冷地說:「我就這次工作緊急,沒辦法請假提前回來。
你們一次又一次地找我、找我老公、找我公婆訴苦。
你們不妨說說我的問題究竟是什麼?
就爲了早點回來幹活,連工作保不住都沒關係嗎?
我們家是沒錢嗎?
實在沒人手幹活,不可以在外面喫,不可以請人幫忙嗎?
我不是都說了我也可以出錢嗎?
是不是我這個免費的勞動力不用,讓你們覺得太喫虧了?」
我媽臉色驟變:「你……你這說的什麼話!」
弟弟也義正辭嚴道:「姐,你今天確實過分了哈,怎麼對爸媽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所有人都看着我。
這一刻,我知道錯不在我,可我仍是覺得無地自容。
小叔先我一步站了起來:「芳芳都說了,曉西工作經常要加班的,你們不能幫她,怎麼還這麼說她?」
我這纔想起來,芳芳是小叔的小女兒,我的小堂妹。
大學畢業找不到工作,我介紹她在我們公司後勤部門。
本來我也沒把這件事往心裏去,倒是她經常會買些果茶什麼的送我。
看來她是跟小叔說了的。
我弟哼了一聲道:「不就是我姐幫芳芳找了個工作嗎?還是個合同制的,就當上狗腿子了?」
我爸:「這是家事,輪不到你說。」
小叔不客氣道:「我說哥嫂子,你們這心可就偏得沒邊了,以後保準得後悔。
大家誰不是看着曉西長大,看着她爲了你們忙前忙後。
你們把房子全給了曉東也就罷了,連句好話都不給曉西嗎?
我說句公道話都不行了?」
一聽小叔說房子,我爸媽和弟弟臉色都變了。
他們一起看向我,眼神飄忽。
可能他們期待我像以前一樣說些這沒什麼的話替他們解圍。
可我什麼也沒說,就平靜地看着他們。
我想看看他們到底會怎麼跟我說。
我爸最終惱羞成怒,一拍桌子:「是!房子是給了曉東怎麼了?!
他是兒子!家裏的房子不留給他留給誰?
曉西是一個嫁出去的女兒,本來就是外人!」
我哆嗦着嘴,半天才能發出聲音:「家裏需要錢的時候,你們找我;
需要出力的時候,你們找我;
等到分房子了,我一下子就成了外人了。
你們不覺得對我這個外人要求的有點多嗎?」
我第一次知道,在這個我從小長大的房子裏,我是一個外人。
我含着淚進了爺爺房間。
我一分鐘都不想再待下去了,我想見了爺爺就走。
沒想到爺爺也勸我:「曉西,你不能生你爸媽的氣啊。你是女子,他們也沒得辦法啊。」
我看着爺爺從頭到腳的衣服鞋子都是我買的。
他出去理髮不方便,頭髮都是我幫他理的。
可他跟我說我不能生氣。
是不能!
我是連生氣都不能了嗎?
我走出門外,暮色已深,冷風直灌進衣服,讓我渾身冰涼。
我媽攔我:「曉西,你不能走。明天是你爺過壽。親戚都來了,你不在面子上多過不去?」
我冷冷道:「我一個外人,在不在的有什麼關係?
還說什麼面子,你們考慮過我面子上過不過得去嗎?」
我爸氣得脫口而出:「女生外嚮!果然沒錯!幸虧沒把房子給你,不然還不是都帶到你婆家去了!」
「呵。」我由心中發出一聲冷笑,「是啊,我是外人。
我婆家可從沒惦記過你那金貴的房子。
你們願意給誰就給誰,別拿我跟前噁心人。」
說完我就和老公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路上我都在哭。
我也不知道哭什麼,可眼淚就是止不住。
老公默默地幫我遞紙巾。
一回到家,我就直奔冰箱而去。
「老公,清掉!全清掉!
……以後我都不想再喫臘腸了。」

-10-
爺爺的七十壽宴辦得極其「熱鬧」。
我媽一早閃了腰,弟弟弟媳又撂挑子,最後不得不去酒店擺壽宴。
節假日又是臨時訂宴,酒席又貴又不好。
我爸媽被我叔伯們埋怨,我爸就把氣撒在我媽身上,當衆打了我媽一巴ṭűₘ掌。
我聽了心裏一顫,還是有點疼。
更糟糕的是,我爺半身不遂,勉強到了酒店又發病了。
以前爺爺住院都是讓我請假去伺候。
這次,我爸媽想讓我弟媳伺候,我弟媳根本不理他們,直接飛回京市了。
弟弟藉口開學也走了。
一地雞毛就留給了我爸媽。
家族羣裏又有人開始勸我善。
我刪除了家族羣,拉黑了父母和弟弟的所有聯繫方式。
我把自己徹底投入了工作中,我想拼一下。
曾經我也是專業上的佼佼者,曾經我也是光彩奪目的那個人。
難道我真的只配永遠待在 p5 級別嗎?
手頭的項目,雖說甲方難纏事多要求高,可這正是最好的證明我自己的戰場。
我不再爲任何家庭瑣事分心,加班、鑽研、與團隊磨合,我感受到了久違的充實和價值感。
到了年底,終於要收工了。
甲方一再跟公司說林工專業又細心,人勤奮又好溝通,希望以後合作還要我負責。
李姐笑得見牙不見眼。
這個項目年底分成她差不多能拿到七位數,我當然也能喝到靚湯。
她說沒看錯我,年底調級會推薦我直接晉 P7 級。
那可是可以持公司股份的等級了。
老公也替我高興。
公婆還專門給我們新年預訂了國外旅行,說讓我放空一段時間,回來會更有衝勁兒。
就在我以爲萬事皆順遂的時候,家裏又找上我了。

-11-
我爸帶着一絲虛弱:「曉西,我這兩天頭暈,血壓也高。」
「哦,那您保重身體。」
「你……請個假回來陪我去醫院看看。」
「爸,讓我媽陪吧。
我也不是醫生,並不會比你們強到哪裏去。
實在不熟悉,也還有付費的導醫,你們請一個吧,比我好用多了。」
爸爸低聲說:「行,我知道了。」
他掛了電話,我心裏格外難受。
小時候爸爸也曾把我扛在肩頭上帶我去看焰火,也曾在糖葫蘆攤前挑最大最好的給我。
所以他們沒把房子給我的時候,我難過,但也還想着他們對我的好。
可是,他們一點一點把那一點點好磨沒了。
我媽和我爸一起去的醫院。
這該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看病我沒在身邊吧。
以前他們只是坐在椅子上等着我,還要問我怎麼要等這麼久。
現在他們這才知道跑上跑下排隊的辛苦。
醫生說爸爸要住院觀察。
我媽又給我電話:「曉西,你爸這一住院,就格外想你了。
昨天看到有賣冰淇淋的,還說香蕉味兒的曉西最喜歡呢。」
「媽,是沒人伺候爸了吧?請護工吧。
再不成,讓弟弟來也行,他倆同性別還更方便。」
我爸接過話頭:「我有兒有女的,還要找外人,說出去多讓人笑話。」
「爸,你該說你有兒有兒媳。
我項目在收尾的關鍵期,走不開。
這樣吧,我和曉東一人出一半錢,請個護工,專業又省心。」
「請什麼護工!!」我媽搶過電話,語氣焦急,「你弟弟學校忙,走不開,再說他哪有錢……」
「媽,」我打斷她,「要麼出錢,要麼出力,他總要佔一樣吧?
如果媽覺得他都做不到,那就辛苦您自己伺候吧。」
「你……你怎麼這麼狠心!他是你爸啊!」我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
「媽,我現在也是天天要加班。
您若是請了護工,就把出錢的收據轉給我,我付一半的錢。
還有,喜歡喫香蕉味兒冰淇淋的,是林曉東。」
掛了電話,我又忍不住想哭。
我以爲自己已經有了刀槍不入的盔甲了,可還是輕易就被戳了心窩。
我用了兩天才平復下心情,我弟弟找上了我。
他親自到公司的門口找我。

-12-
弟弟一副無辜的嘴臉,急切地辯解:「姐,你是因爲爸媽給我房子生氣了嗎?
那房子我真沒主動要!
是爸媽說……說我在京市壓力大,非要給的。
我……我也沒辦法啊!
你不能因爲這個就生我的氣啊。」
「哦,沒辦法。」我點點頭,語氣帶着濃濃的嘲諷,「那你可真是孝順又懂事。
爸媽「非要」給你三套房,你勉爲其難地接受了。
這麼看來,你確實比我更會『體諒』爸媽。
這套『茶藝』,我自愧不如。」
弟弟急了。
「姐,我就直說了。
爸媽三天兩頭打電話讓我幹這幹那的。
我離家這麼遠,實在是跑不過來啊。
你能不能體諒我一下?你也是他們的孩子啊。」
我靜靜地看着他情真意切的表演。
「姐,法律上咱都有贍養父母的義務。
你呢又離得近,按理說應該承擔更多的義務。
我就不那麼算計了,咱倆一人三個月,輪流管爸媽。
前面這三個月我管,後面三個月就你管吧。」
我氣笑了。
「林曉東,你是不是想着後面三個月的時候正好是過年。
人情往來家庭宴請各種事情又費時間又費力,所以讓我去幹?」
「不是的。姐,那些東西我搞不明白也處理不好。
以前都是你處理的,大家都誇你,我這不想着也算是發揮你的特長嗎?」
我懶得再和他爭辯,便直接說:「你剛纔說法律上的義務,那沒錯。
法律說我該出多少贍養費我便出多少。
你發個函來就可以了,只要數額合理,我沒意見。
至於輪流管爸媽,我是外人,不配和你平起平坐,你再怎麼說也沒用。」
說着我就進了公司,沒再理他。
我媽最終沒請護工,自己硬撐着伺候我爸,累得腰痠背痛。
可是她不是任勞任怨的,她的一腔怨氣全在我身上。
她覺得是因爲我不回去伺候我爸,才導致她那麼累的。
她幾乎給外婆家每個人都打了電話訴苦,導致我的舅舅姨姨都來勸我,話裏話外暗示我的不孝不懂事。
他們聯合起來就想告訴我一件事:我錯了。
我動動手指,拉黑了每個勸我的人。
我媽心裏,第一個犧牲品永遠是我,第二個是她自己。
她捨不得兒子出錢出力,那就只能辛苦她自己。
還好我及時清醒了。

-13-
轉眼到了年底,我手頭的項目圓滿收官了。
我的能力和工作態度得到了甲方和公司雙方一致認可。
李姐爲我爭取 P7 晉升流程也已啓動。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公司收到了一封舉報我的郵件。
郵件說我道德敗壞,不養父母,作爲一個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應該將我掃地出門。
李姐很氣憤地說,不知道是哪個卑鄙的競爭對手乾的。
我搖了搖頭,因爲我瞬間就想到了林曉東。
我晉升的競爭對手會找無數理由,但唯一不會說我不養父母。
舉報郵件中甚至還附上了醫院工作人員說我爸住院,我從沒去看過的證據。
這個,只有林曉東會幹。
他其實一直是最不希望我晉升的人。
因爲我晉升了,工作更忙了,就更沒時間照顧爸媽了。
所以,我以爲他收手離開了,其實他只是在蟄伏,等着關鍵時刻對我出手。
心,徹底死了。
我拿出了這些年來我往返家裏探望父母和爲他們購物的一些證據。
李姐和甲方負責人對我的人品和能力深信不疑,聯手爲我作保。
公司剛想鬆口,弟弟專門過來找公司證明我不養爸媽。
他鬧騰得正歡的時候,突然收到京市教育局紀委調查他和弟媳有償補課的通知。
他顧不上再找我麻煩,趕緊回了京市。
我還奇怪是哪個神仙替我出了氣,芳芳找到了我。
「堂姐,是我舉報的。
堂哥知道你晉升的事兒是因爲我說漏了嘴。
他們幾個男的嘲笑你原地踏步動作最標準,一輩子在 P5。
我氣不過就說你要晉升管理層。
沒想到他聽進心裏去了。
我看到他跑過來指證你,實在太氣憤了,就舉報他想把他支開了。
也算是彌補我的過錯吧。
從小到大,因爲大家都看不起我爸,連帶着也看不起我。
只有堂姐你會跟我聊天鼓勵我,你給大家帶禮物也從不會落下我。
你不該被堂哥那麼壞的人陷害。」
「你隔這麼遠,怎麼知道他有償補課的事兒?」
「他有沒有補課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是雙減的紅線。
只要我舉報,教委就肯定會調查他,那他至少沒時間來禍害你了。」
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不過幫芳芳找了個職位,還是個並不算有多好的職位,她就處處維護我。
那個我護了二十多年的弟弟,怎麼能忍心對我下手呢?
算了,我看不懂他的心思,也不想再在他身上費心思了。
他不值得。
沒有他的搗亂,我終於得以有驚無險地晉升了。
可我沒想到的是弟弟和弟媳真的做了違紀的事兒。
結果毫無懸念,兩人被學校雙雙開除,且被列入教育行業黑名單,終生不得錄用。
弟弟氣急敗壞地來找我,開口便是暴怒地咆哮:「林曉西!是不是你乾的!你他媽的還是人嗎?你非要趕盡殺絕嗎?!」
我不想暴露芳芳,便擔了下來。
「是我。」我語氣平靜無波,「你舉報我道德敗壞、想斷我前程的時候,想過手下留情嗎?」
他氣得破口大罵,開始問候祖宗。
我哂笑一聲。
「林曉東,你是不是忘記了咱們祖宗是一個人了?
我提醒你別耍你的小心思,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從今往後,你若傷我一分,我便還你十分。」
他想撒潑動手,公司幾個保安圍了上來把他控制住。
我在公司平時與人爲善,頗有幾分人緣。
最後都不用我開口,四個保安分頭手腳把他抬着扔到了大街上的垃圾桶旁邊。

-14-
春節,我和老公一起去國外旅行。
給我爸媽簡單發了個拜年的羣發短信。
爸媽立即給我回了信息。
他們說,弟媳懷孕了。
正好他們都沒工作,便一起回了老家。
爸媽的語音裏是掩飾不住的欣喜若狂。
兒子兒媳常伴膝下,還要有個金孫兒,這正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天倫之樂。
他們還囑咐我在國外注意安全,若是方便,別忘記給沒見面的小侄子帶點禮物。
老公問我買什麼,我呵呵一笑。
「我媽不是說了那是沒見面的小侄子嗎?你以爲我們能見得了面嗎?」
我弟媳就是個好喫懶做的作精,她能順利生下孩子不鬧妖,都算祖上積德了。
果然,還沒等我回國,我媽就開始跟我吐槽。
「你說你弟不靠譜也就罷了,怎麼他媳婦也不靠譜呢?
都已經懷孕了,還晝伏夜出的,沉迷遊戲玩樂。
家務一點不沾,所有開銷都理直氣壯地伸手向我要。
說是懷了林家的金孫,更是要喫好穿好,要金要銀,一不合心意就作天作地。
半夜要喫滷豬腳,大白天睡覺我和你爸腳步聲都不敢有。
你弟還就是一味兒寵着她……」
我不置一詞。
弟媳只要一提肚子裏的孩子,我爸媽予取予求。
這生財的工具用得簡直不要太順手了,我弟怎麼能不寵着呢?
我甚至懷疑如果有可能, 我弟都想讓弟媳像哪吒他娘似的, 懷個三年。
有喫有喝有錢花, 還有兩個忠誠的老僕伺候着, 上哪找這種神仙日子?
就這麼熬過了春節。
我媽忍不住又聯繫我,聲音裏充滿了疲憊與絕望:「曉西,他們倆一天到晚簡直就是折磨我和你爸。
你爸血壓又高了……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我聽着我媽帶着哭腔的語音, 強壓住內心泛起的憐憫。
他們不是沒有辦法,狠下心攆出去就是了。
可是他們捨不得他。
他們又想讓我給他們託底了,想把他們的壓力和負擔轉移到我身上。
我若軟一點,那麼從今往後, 我不僅有親爸媽, 還會有一對活爹媽。
我只有尊重他們的選擇, 才能贏得自己的人生。
我說:「媽, 那是你們的兒子, 我一個外人不好說什麼。
你和爸覺得怎麼好, 我都沒意見。
但我還是好心提醒你一句, 養老的錢,自己要留好。
你若連錢都沒了, 可能日子還沒有現在好。」
媽媽喃喃道:「怎麼會?怎麼會?都這樣了, 連你都不管我們了嗎?」
她到現在還指望我站出來替她扛着。

-15-
弟弟和弟媳的毫無節制終於迎來了惡果。
不到一個月,大半夜的我媽給我打電話。
「你弟媳熬夜打麻將流產了。」
我爸媽傷心地一夜老了十歲。
弟弟消沉了一段時間決心創業。
可是他眼高手低,變賣房產投資,虧的血本無歸。
創業失敗後他又一蹶不振, 還染上了賭博。
弟媳實在無法忍受這種沒有希望的生活,在一次激烈爭吵後離家出走,再也沒回來。
弟弟備受打擊, 整日借酒澆愁,手裏有一塊錢都想着去賭。
那天下雨, 爸讓弟弟去菜市場接一下媽媽。
弟弟只顧着玩遊戲,頭也不抬地讓爸自己去。
爸氣得奪過他的手機, 弟弟猛地站起來爭奪。
推搡間,爸踉蹌着摔倒在地。
醫生說,是情緒激動加上外力撞擊導致的腦溢血。
孫子沒了,兒媳跑了, 兒子廢了, 家底空了,我爸徹底倒下了。
撐起一個家需要幾十年的努力, 而倒下好像只需一瞬間。
我媽成了這個家庭最後的依靠。
她拖着年邁的身體, 同時伺候着癱瘓在牀的丈夫和頹廢酗酒的兒子。
她的腰再也直不起來, 眼神里沒有了光。
「曉西,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啊?
明明是兒女都爭氣,我和你爸也掙了家業, 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我沒有回應。
我按月給她轉養老金。
甚至不能一次給兩個月的,因爲弟弟總有辦法把那錢從媽的手裏騙走。
這是我唯一能爲他們做的,也就這樣吧。
只是我媽每月收到我轉給她的錢時,會打過電話來說一句:「曉西,你要好好的!」
這一次, 她的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鼻音。
該是又哭過了吧?
掛了電話,我走到窗前。
樓下花園裏, 兒子和女兒正在爲了一隻玩具⻜機追逐笑鬧。
我和弟弟也曾這樣快樂過。
可惜都成了曾經。
我轉身打開冰箱,取出食材,準備爲我的孩子們做一頓晚餐。
普通的沒有臘腸的晚餐。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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