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書後我爲阻止病弱謀士被臨遲處死的命運。
不惜忍受被折斷雙腿,十指穿心的痛楚救下他。
後來他被人下藥,只能忍着屈辱與我成婚。
婚後他冷漠,嫌惡,對我避之不及。
女主終於找到了他,要帶他脫離苦海,一同商量興國大業。
「離開後,你夫人該怎麼辦?」
他冷笑,儼然恨之入骨:
「一介粗俗村婦,死了就死了。」
我站在門前捏緊和離書,鄭重地鬆了口氣。
他不知道。
他離開後,我就能完成任務。
回家見到癌症痊癒的媽媽了!
-1-
「她向來癡傻,好心和利用都分不清,只會一心癡慕我。」
清淺涼薄的語調隨着星星燭火從門縫傳出,最終他得出結論:
「着實噁心。」
夕陽剛落的夏夜萬籟俱寂,小院裏的雞鴨早就回籠,只有零星狗吠。
我怕沈鶴夜裏受冷又拼命咳嗽,着急捧來的錦被。
此刻卻連耷拉下一角,落上灰都沒注意到。
往常沈鶴也沒少說我。
譬如蠢貨、村婦、朽木……
本該習慣的。
可下意識顫抖的呼吸,還是暴露了我聽到朝夕相處三年的夫君,在陌生人面前隨意評價我的難堪。
裏面傳來幾聲女子嬌笑,帶着三分鄙夷:
「果然,村姑是村姑,目光短淺,對她一分好,就要一廂情願地癡心妄想代入才子佳人的故事。
「罷了,帶上她也是累贅,一個封建時代的女子,準要被朝堂上的腥風血雨嚇個半死。」
屋內燭心噼啪炸開,倒將我炸驚了。
我其實從未期望過沈鶴什麼。
也從不怕疼和血的。
-2-
我救下沈鶴時,他正被關在鐵籠裏,臉色慘白地咳血,被來來往往的人當成畜生一樣圍觀。
清雋病弱,只一張頂頂好的容貌。
可沒人會帶個病秧子回去,幹不了活,也不知道砸錢治病,隔天又會不會死。
更別提沈鶴乃罪臣之子,暴戾長公主逼他作面首不成,氣急ṱű̂⁵敗壞地責令。
誰買回他,就要當衆打斷雙腿,承受十指穿心之痛。
所以就算五個銅板,也沒人在奴隸中願意多看他一眼。
是對沈鶴的極致羞辱。
只有我,在他面前蹲下了身。
沈鶴在一片人羣喧鬧中指節泛白,眉睫顫動,扭頭不抱希望地艱澀問我:
「你要不要……帶我回家?」
那時,我只垂頭撥了下手中銅板,低眉輕聲落下音節:
「好。」
他愣了下,錯愕看我。
不僅他,周圍所有人都靜了,頻頻看向準備行刑的近臣侍衛。
記不得我是怎麼帶回的沈鶴了。
是爬是哭,是疼是昏。
只記得我無力攀着沈鶴鐵籠,指尖血流不止,將他護在身後。
我望向不遠處的馬車,聲調發抖卻堅定:
「從今日起,沈鶴身契由己,只作自由身。
「往日愁怨,往後生死,都與殿下無關了!」
我從不想折辱他。
照顧沈鶴是極精細的事情。
他體弱。
不能碰到,不然要留瘀痕;不能跌倒,不然要咳血躺牀;不能冷到,不然高熱難醫。
還嬌氣。
不喝帶塵濁水;不走未修泥路;不準旁人碰他。
早晚還要點山頭雪與百年松化的薰香。
不然又要生病。
我剛開始替他後腰抹傷藥時總是皺着眉,嘆了一聲氣又一聲氣。
「你太難養了。」
沈鶴氣了,掀被蓋住,板着臉就不理我,又忍不住咳嗽了。
花了整整三年,我才適應過來怎麼照顧他。
在我這裏粗茶淡飯,確實讓他受了委屈。
唯獨沒想到。
長公主後來會是同樣從現代穿書而來的女主。
時下大慶流民四起,對沈鶴百般羞辱暫且揭過不談。
都說臣爲君死,以後名垂千古的謀士沈鶴也應是如此。
他們會惺惺相惜,最終與子偕老。
所以對於他看不上,拋下我這件事,我並不意外。
-3-
「說好的,讓沈鶴避免被長公主千刀萬剮的命運,你就幫我治好媽媽,帶我回家!」
我正坐在院裏和系統咬牙切齒地掰扯。
冰冷的機械音毫無感情地響起:
【宿主需等到女主將沈鶴帶走才能徹底脫離世界。】
女主把沈鶴帶走以後呢?
謀士以身入局,會被女主親手挑斷四肢、被奄奄一息扔到四處漏風的院落、在隆冬跪在仇人面前的冰面整夜……
最後他會在女主身邊受盡磨難,苦盡甘來。
不敢想沈鶴那樣身嬌體弱的人嘔心瀝血,如何能夠熬過來?
不過,那都不是我該摻合的了。
天還沒亮,幾聲雞鳴起,空氣還帶着露水味兒。
我卻來不及傷心回家的事。
雞鴨餵了,菜澆了,柴砍了,去山上找好松香,蒐羅雞蛋去賣,做好飯菜……
這才能傷心。
今日清晨已經很好了。
有鍾晚意在,我不用去沈鶴房中拿蜜餞哄他喝藥,檢查他是否又睡迷了扯被着涼,或是夜裏受驚。
可等到能傷心的時候,他們都已經醒了。
沈鶴眼眶下一片漆黑,怎麼都不肯看我,臉色陰沉,看起來心情實在不佳。
無礙,他鬧脾氣一事常有。
飯桌上我刻意給他們安排在一起,期待促進下男女主感情。
米飯霧氣隨着初升陽光絲絲縷縷飄起,而我躲在後面安靜埋頭喫飯。
天不遂我願。
鍾晚意突然開口,笑着拿我當丫鬟使喚:
「柳姑娘,盛飯。」
「柳姑娘,夾菜。」
「柳姑娘……柳姑娘?」
……
沈鶴見我遲遲不動,冷聲斥責:
「還不快去。」
我垂着眼,筷子頓住,一口飯噎在嗓口,心臟泛起細細密密地酸脹,像是被帶刺藤蔓霎時纏緊。
哪怕此刻鐘晚意是在刻意報復我當年下她面子的事。
我忘了,沈鶴對我,從來捨得。
一個村婦。
在他眼中,我只是一個粗魯無知,能夠利用的村婦而已!
我深吸一口氣,按鍾晚意所說盛好飯菜遞給了她。
鍾晚意卻自顧自喫飯,徒留我手尷尬的伸在空中遲遲沒接。
沒有人看我一眼,飯香氣像是化作尖銳的利刃豎直將我劈開。
直到我的手臂顫抖,鍾晚意才降尊紆貴來接,佯裝驚訝:
「原來你來了啊,我還以爲柳姑娘不待見我呢。」
啪一聲。
瓷碗碎了。
她紅透了眼,倏然站起身:
「你這個無禮村姑!」
我伸出根手指在她面前,認真笑道:
「一個瓷碗一文錢。」
鍾晚意愣在原地,轉眼紅透的是臉,氣急敗壞地又摔了個碗,抽泣而去:
「我走就是,柳姑娘不必如此羞辱我!」
我揚聲:「兩個兩文!」
沈鶴冷冽看我,徹底寒下臉,警告道:
「柳清婉,適可爲止!」
我得意背對着他的身體一僵。
倒忘了。
斤斤計較,尖酸刻薄。
沈鶴最討厭的,就是我這種人了。
-4-
鍾晚意身旁有個話嘮的少年侍衛。
屁顛屁顛很在我的屁股後面,對我做的事處處新奇。
更稀奇的。
沈鶴黑着臉,也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後。
我去打水,他倒懸樹枝,抱着肩膀歪頭,連串發問:
「你打水做甚?又不洗衣又不做飯。
「井水涼不涼?
「村裏井水會比泉水更甜嗎?」
沈鶴壓抑清咳,涼涼道:
「婉婉是要爲我沾水梳髮,小公子難道沒人爲你梳髮嗎?好生可憐。」
少年翻了個輕功下來,露出個虎牙,驚奇道:
「沒有!
「婉姐姐一看就待人細緻,我也要梳髮!」
我一愣。
他耷拉着桃花眼,扯着我的衣角哀求:
「好姐姐,我好可憐。」
沈鶴冷眼看着,一聲譏諷的嗤笑還沒出口。
「咳咳咳——」
聽着沈鶴連串止不住地咳嗽,夾雜着系統不斷警告的聲音。
我終是嘆了口氣。
沈鶴嬌貴,需要人金尊玉貴地時時供起來纔不會死掉。
左右,我也快要走了。
手上順滑漆黑的發順着梳子緩緩淌下。
少年乖乖巧巧地坐在旁邊椅子上專注看着我。
沈鶴卻冷着臉,直接背對過他,我不得不跟着換一面。
少年不依不饒,非得看我正面才罷休。
他才又要換,就聽到我頭疼地嘆氣。
沈鶴索性閉上眼。
可架不住對面連串問題:
「梳髮爲什麼要用燻爐過一遍髮尾?
「這髮簪竟然是用金絲楠木親手雕刻的?
「剛纔涼透的井水燒過後放到溫熱了?
「都這樣騷包裝飾了,他還要帶藥香安神的發冠?!」
最終,少年嫌棄總結:
「嘖,好矯情。」
沈鶴微笑着,嘴角緩緩流出一條血跡。
沒理會我驚聲,他黑着臉,一字一句聲竭道:
「讓他滾!」
……
可纔不過一刻,少年又踮着輕功來我這邊了。
還沒等我煩不勝煩。
「娘子,過來!」
沈鶴頭一次,喊人這麼中氣十足。
-5-
娘子這個詞。
我已經很久都沒從沈鶴口中聽到了。
陽光明媚,沈鶴看書,我拿刀雕木頭兔子,又照常坐在他旁邊打瞌睡了。
間斷地,夢見了些往事。
「婉婉,求你……幫我。」
那時沈鶴渾身情熱,哀紅雙眼。
不顧我含淚急着去找解毒方法,徑直覆身而來。
他被人下藥,不得已爲了解毒,與我一夜荒唐。
次日清晨ṭų₀他不顧我渾身疼痛,別開了頭,隱忍道:
「我會對你負責。」
便是成婚三年,處處冷待猜忌。
從不肯主動在外人面前叫我娘子。
娶我,只是爲了負責而已。
沈鶴他,其實從來都看我不起。
……
我醒來已經不見沈鶴。
終於忙完回屋時,我才發現我屋裏的東西都被扔了出去。
有的燒了,有的碎了。
反正沒有完整的,地上一片狼藉。
鍾晚意踢着滾了泥土的被褥出來,抱歉朝我笑了笑,隨手扔過來一支金釵:
「我在宮裏久了,住不慣鄉下房子。
「我只看你這裏陽光剛好,勉強可以住一住,等回去後,我定加倍補給你。」
金釵灰撲撲地滾落在我的腳邊,激起來一層灰塵。
更像是施捨。
她的侍衛抱胸倚靠在門框,雙腿交疊,打量着看我的熱鬧。
怪不得他們剛纔一直跟着我,沈鶴會一忍再忍。
他們只是爲了分散我的注意力,給鍾晚意更多時間毀掉我的東西。
可這分明是我一磚一瓦蓋起來的房子!
憑什麼沒有我的容身之所?!
憑什麼我要被外人合起夥來趕走?
我攥緊了拳頭,氣極反笑。
彎腰從地上撿起來的,卻是一柄閃着寒光的刀。
那少年緩緩直起了身子,面露殺意。
身後猛地響起一道聲音:
「胡鬧!」
在我的屋子,與我相處了三年、我的夫君堅定走到了我的對面。
「蠢婦!還不把刀放下!」
沈鶴來,不是爲我撐腰。
而是要我打碎牙合血吞了這天大的委屈。
我仔細看他。
草長鶯飛,春日燦爛,沈鶴身上我親手做的冬裳微微被風鼓起,病容慘淡。
三年前他滿頭冷汗,瀕死靠在牀頭,緊緊抓着我的手,不許我片刻離開。
三年後他卻連喘帶咳,忍了早春寒氣,忍了氣急攻心,只爲站在這裏逼我給折辱過他的人妥協。
唯獨不變的,是一派清風霽月,好風骨。
他啊,果然討厭透了我。
噹啷一聲,刀具掉在地上。
還沒等他鬆一口氣。
我便歪頭疑惑問他:
「沈鶴,你賴在我這裏三年了。
「究竟打算何時離開!」
-6-
屋裏頭沈鶴一言不發。
他強忍着咳嗽背對我,沉下臉,真在賭氣收拾東西了。
他一生氣就這樣,低下頭的,總是我。
我踩過一地狼藉,倚在門口看他。
沈鶴背影蕭索,風一吹,洗得發白的衣衫裏空空蕩蕩的。
沒想到我自認精心,到最後也沒給他養出幾兩肉來。
京城大宅錦衣玉食,綾羅錦緞的,肯定比我這裏更好。
看沈鶴在屋內忙碌,我怕他累着,也跟着進屋幫他一起收拾。
沈鶴聽到我進來,動作微微停滯,接着埋頭更加麻利地收拾衣服,冷冷道:
「既然你嫌我難養,那我走遠點,再也不會回來『賴』着你了!」
我垂頭慢條斯理疊他的褻衣,沉默不語。
以後確實見不到了。
我們之間可是隔了整整四千年的時光!
與他生活三年,真到臨別了,還是要囑託幾句的:
「沈鶴,你身子弱卻愛貪涼,晚上被子蓋得嚴實些,不然睡醒就要發燒。
「你還記得前幾日我爲你納好的鞋子嗎?怕你穿不慣,裏面續了十幾層薄棉絨,不要嫌棄,也一起帶走,路遠事艱,你到了京城再扔也不遲。
「多多保重自己,不要以身犯險。
「這次成親可不要再隨便糊塗啦,須得找個情投意合的知心人。
「不要再在我面前一樣任性別扭,話好好說,珍重對人家,姑娘家啊,總是盼望夫家疼惜的。」
什麼成親?什麼知心人!
怎麼,真的像是在訣別了?
沈鶴身體僵住,臉色更黑了,將抱在懷裏的衣物往牀上憤憤一摔。
又轉身背對我,蒼白指節扶着桌子,蜷下身,止也止不住地咳嗽。
像是要把整顆心都咳出來。
「沈鶴!」我失聲要去扶他。
他甩開我的手,眼眶已經咳紅了,手中帕子上也沾了鮮血。
他失控怒吼:「滾開!
「你都這麼說了,還管我做什麼?!」
說要走的是他,讓走了生氣的還是他。
我只當他不喜歡讓我碰他的東西,就去收拾他走之後要扔的。
恰逢鍾晚意收拾完進來,看清我手中正拿着一對成婚時的定情信物。
她掩脣輕笑:
「果然是山野村姑,等沈哥哥到了京城,有數也數不盡的金銀珠寶,你不會要把這個給他帶上吧?」
我順手就擦着她手臂丟到了門外,誠懇道:
「我想沈鶴也看不上。」
鍾晚意沒想到我這麼ťū²乾脆,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還是沈鶴替她解的圍。
他死死盯着地上覆了輕灰的一對雙魚佩,咬牙冷笑:
「反正是一些賤物,隨她扔!」
鍾晚意終於臉色稍緩,再看我拿起博山爐掂量時,忽然道:
「柳姑娘,你將沈哥哥慣用的東西都扔掉,是存心讓他在路上生病嗎?」
-7-
我看向沈鶴。
他別過頭去,又黑下臉了,並不打算爲我說話。
這下,在手裏的物件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我索性將所有沈鶴的東西都乒乒乓乓,放在了新包裹裏,一股腦塞到了鍾晚意懷中。
看着她站不住,往後踉蹌兩步,向我詫異睜大的杏眼。
我釋如重負般拍了拍手,笑道:
「這些是全部了,殿下既然這麼想要,就都拿去吧。」
家裏垃圾清理清理,果然乾淨多了。
身後沈鶴卻咬牙切齒吼出個:「柳清婉!」
接着,就是人氣昏倒地的悶響。
……
經此一遭,系統又罰了我一百積分,還有一套電擊。
我面無表情拿着小扇在藥爐旁扇風。
少年侍衛靠在我身旁的樹幹上,像是沒發生剛纔的事,雙手抱胸,嘰嘰喳喳地問我:
「你已經坐在這裏扇兩個時辰了,不累嗎?Ṱů₇
「我探了沈鶴的脈象,他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不然你別管他了。
「你怎麼對他這麼好?你是對誰都這麼好嗎?
「好姐姐,你怎麼不說話啊?」
我平常哄多了難哄的沈鶴,失神中竟然要聲聲回他。
剛要開口,不遠處就傳來沈鶴氣急的聲音:「婉婉!」
我嘆口氣,起身將藥倒在碗裏,徑直越過少年。
他盯着我,勾脣笑得更深了。
我纔到門口就被在屋內照顧的鐘晚意接走了藥碗。
她看都沒看我一眼,就匆匆去給他喂藥。
沈鶴靠在牀邊,臉色是病態地蒼白,額上滲出細密汗珠,鎖骨清瘦,脆弱如一捧白雪。
一眼都未曾看我。
怪不得從前長公主一門心思想收他做面首。
他確實好看,漂亮得如同陽光下流光溢彩,一觸即碎的琉璃盞。
倒稀奇。
沈鶴蹙緊眉,頭一次忍着苦一聲不響地低頭喝藥。
往常我照顧,他總是厭惡推開,喝一口吃一個蜜餞兒。
哄着勸着,誇着看着纔夠。
沈鶴的小心翼翼,唯恐討厭,其實從不爲我。
鍾晚意往後照顧他,也好。
我看得眼眶酸脹,只待了一會,就轉身走了。
待沈鶴賭夠氣抬頭時,卻愣在原地。
門口空蕩,那裏,分明早就沒人了。
-8-
晚上時,我扒拉着碗裏的飯,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出聲:
「今天下午河口岸有船,貨郎還說這幾天不會下雨。」
說完就又後悔又期待地覷着沈鶴的神色。
他早些走,我也能早些安成任務。
沈鶴呼吸不勻,指節發白,垂眸攥緊了筷子,許久都沒吭聲。țù₈
我輕咳一聲,又小心翼翼看向鍾晚意。
她也安靜的喫飯,時不時越過我面前給沈鶴夾菜。
我倒像是個外人。
沒人理我,我自覺尷尬,可還是硬着頭皮提高語調,明示道:
「現在風清水靜,坐船上一定不晃人。」
鍾晚意皺了皺眉,終於意味不明道:
「沈哥哥,還不說嗎?」
他忽然艱澀喚我:「婉婉。」
我動作一頓,鼻尖湧上一股酸。
他瞧不上我,這樣情真意切喚我時少。
有時是他發燒,徹夜守他身邊投換涼巾,他燒糊塗了抓着我的手腕,說婉婉別走。
有時我真被氣急了,不肯理他,他難得愧疚,哄的也是句婉婉。
情到濃時、天寒偎暖、燭下對弈……種種閃過。
我內心苦澀,剛要說以後不用惦記我,就聽到沈鶴啞聲:
「替我尋來夏隱草吧。」
這種草藥生長在極陡峭的懸崖峭壁上,一般隱藏在石縫中,稍有不慎就會墜下懸崖。
他無異於是請求要我的命!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什麼?」
鍾晚意此時終於開口:
「柳姑娘,此事非同小可!
「京城那邊傳來消息,父皇病重,就差這一味藥材能救,辦成後有助我們成就大業。」
大業大業,又是大業!
我臉色徹底冷下去,不耐煩道:
「我找不到!」
「你能找到。」沈鶴聲音篤定。
「婉婉,別無理取鬧,那不過只是一株草藥!」
我攥緊了手。
只是,一株草藥?
我爲了採夏隱草救他,險些跌落崖底喂狼。
那時天黑得我走路都在打戰,爲了不讓野獸發現我,一聲都不敢哭。
在他們咄咄責怪的視線中,我覺得我沒錯,但又像錯了,反問道:
「你們爲什麼不自己去找?」
「古代女子怎麼目光都這麼狹隘啊?」鍾晚意忽然面露鄙夷,失望道:
「本宮可是長公主殿下,皇家血脈,到時還需要我和沈哥哥安定天下呢!難不成要靠你這個只知道雌競的鄉野村姑嗎?
「我說,你不會還那麼小心眼兒,記恨街上的事情吧?」
我屈辱無措地看向沈鶴。
我們可是夫妻啊!
哪怕,哪怕他爲我說上一句話。
沈鶴卻說:「你別害怕,朗玉武功很高,他一定能護你周全。」
我緩緩睜大了眼睛,試圖在他臉上找到丁點動搖。
可是沒有。
沈鶴狠心移開了視線,咬牙道:
「婉婉,等你回來,我會帶你一起離開這裏的!」
系統冰冷的聲音同時響起:
【注意:本世界身死則徹底死亡,判定任務失敗,請宿主務必小心。】
-9-
我不想拿命犯險,尤其是任務已經要完成的時候。
我想大罵沈鶴是白眼狼,想諷刺鍾晚意假惺惺,甚至想跪下來求求他們饒了我。
可我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就被那個叫朗玉的少年侍衛用劍指着脖子,給逼過來了。
就在我那用雙腿折斷,十指穿心換來的夫君面前。
……
我掛在懸崖上被狂風吹得在空中晃盪,腰間只繫了一根繩子。
往下一望,便是不見底的深淵。
我重新咬緊牙關,無視被岩石磨得鮮血淋漓的手掌,攥緊了夏隱草。
隨着繩索越升越高,我想的也越來越多。
到時候媽媽再見到我,要是感動的掉淚珠珠,說:「囡囡受苦了,媽媽好心疼。」
我就要大聲告訴她我可厲害了。
可還沒等我攀上去,朗玉胸口就被一個箭矢射穿了胸膛。
他往前踉蹌一步,喫痛看了眼底下驚愕的我。
竟然咬牙,直接跳了下來,砍斷繩索將我抱在了懷裏。
他一手握劍,一手將我攬在懷裏。
手中劍刃劃過懸崖峭壁帶出一片火星,最後折成兩截。
我驚慌失措,只能害怕地緊閉雙眼,只聽得到頭頂少年悶哼,風聲疾馳。
朗玉蜷縮着身體調整角度,緊緊抱着我。
緊接着是樹枝斷裂,石塊撞擊,最後我們一起落到了水中。
幸好有大樹和河水作爲緩衝,我身上除了劃傷,其他的傷並不致命。
我全身溼透,拽着已經昏迷過去的朗玉淌過河水,最終找了處洞穴。
系統說:
【女主在此處停留太久,已經惹起仇家關注了。
【沒想到他能在危難之際竟然還顧得上你。】
可我腦子只有一件事。
我可能活不了了!
這裏是山林深處,與世隔絕杳無人煙,更別提野狼成羣。
我一言不發,爬過去撿起斷劍,就懸在了朗玉的胸口。
他正巧醒來,卻只能虛弱看着我,連話都說不了。
我含着淚,憤然道:
「就算死,我也要帶一個人走!」
他閉上眼。
可那柄劍落了又起,起了又落。
最後,被我噹啷一聲扔在了旁邊。
我無力後坐,崩潰哭出聲來。
媽媽,婉婉說錯了。
我應該是全天下最沒用的女兒了!
-10-
朗玉還能活一活。
認識到這個的時候,我又重新燃起鬥志。
我打不過野狼,可是他可以。
我認路,他能帶我回去!
朗玉的傷口沒在致命處,就是流血有點多。
沈鶴久病,我照顧他三年,好歹認識點藥草。
趁還在白天,我趕緊出去採了點止血的,和摘了一兜子野果。
朗玉不像沈鶴一樣難養,有喫的就囫圇嚥下了。
少年身體單薄卻不柔弱,我嚼碎了藥草替他塗上,竟然一聲沒吭。
卻在猝不及防和我對視上的剎那,嗆得胸口險些再次崩裂,疼得眉頭都擰了起來。
我蹲在他身旁,邊替他處理傷口,邊解氣般哼哼笑出聲。
朗玉紅着耳尖,沒好氣看我。
我伸手就彈了他一個腦瓜崩,然後,就又想家了。
我說:
「我媽……不對,我娘就老笑眯眯在我做錯事時彈我腦袋。她說囡囡啊,等娘好了,給你做最喜歡的蛋花粥喝。」
我默不作聲,吧嗒吧嗒地掉眼淚。
朗玉似乎沒想到我會哭。
手忙腳亂地將我按入懷中,碰了傷口也只輕嘶一聲。
平常那麼油嘴滑舌得人,現在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
我抹了抹眼淚,就去抱來一堆木枝,點燃取暖。
朗玉面色蒼白靠在我身邊,眼底的冷漠漸漸被那堆火化作繞指柔。
「婉姐姐,我沒娘,不太能體會你的感受。
「可我有個親姐姐,她事事想我,後來卻被衝撞的貴人給活活打死了。」
靜了好久,只剩木枝嗶剝的響聲。
他蜷縮了下指尖,悄悄勾住我的一縷頭髮,假裝不在意地問道:
「你爲什麼老是對沈鶴那麼好啊?
「能不能……」對我也這麼好?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
可惜後面的話還沒說完,就體力不支,疼暈了過去。
後來的日子越過越快。
朗玉作爲侍衛,本就身體強健,恢復的很快。
我們歇歇停停,終於是回去了!
可出乎意料,這些天一刻不停等在村口的卻是沈鶴?!
他本就身影纖弱,現在似乎更瘦了,眼下一片青黑,看着我的眼眶逐漸通紅。
他不顧春寒料峭,急急衝過來捉我肩頭,冰涼的手指觸碰到我的臉時,連瞳孔都在顫動。
最後檢查完,將我重重按進懷中。
抱得很緊,勒得我幾乎喘不過來氣,好像一鬆手我就會消失不見。
他忍着咳嗽,失神般遍遍呢喃:
「婉婉,你沒事……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而他身後的鐘晚意卻是臉色難看,眼色怨毒地盯着我。
-11-
鍾晚意拿了夏隱草,怕惹人懷疑,準備過完花燈節再離開。
隨着時間推近,我的心就越來越雀躍。
就連鍾晚意將我拿下人使喚去照顧朗玉,都是笑着應聲。
卻惹得沈鶴連連咬牙。
因爲系統說:
【只要過完今夜的花燈節,沈鶴隨女主離開,你就可以徹底離開。】
按理說,朗玉的身體硬朗,應當早就好了。
可每次稍見好緩,就會再次嚴重。
他斜倚牀頭,面色蒼白的孱弱樣兒,不似作假。
沈鶴卻攥緊我要進門的手腕,手中那碗溫好的湯藥險些灑了。
我實在掙脫不開,只好嘆了一口氣:
「你就當我不識好歹,不想再煩你了行不行?
「行船的票子我放在了你的包裹裏了,往後獨自一個人……」
他卻抿白了脣,緊盯着我,呼吸有些急促,忽然打斷道:「不是一個人!」
我詫異看他。
沈鶴眸光閃爍,薄脣翕動,欲言又止,最後卻是輕聲問我旁的事:
「你今早沒來。」
「什麼?」
我一時沒能轉過彎來。
「……沒來看我。」他身體緊繃,耳尖微紅,表情有些不自然:
「往日你都要來看我是否着涼生病的。
「婉婉,我頭疼。」
我靜默了一會兒,輕聲道:「我會告訴殿下的。」
接着越過他左右張望,疑惑問他:
「你不是要找殿下商量大事嗎?快去吧,省得她等急了。」
他抬頭看着我,愣了好久,還是沒放開我的手,反而在怔愣中越抓越緊了。
直到我痛呼一聲,他才陡然反應過來,急切捧起我通紅的手腕:
「抱歉,婉婉,我不是……」
鍾晚意跑來打斷,「沈哥哥!」
我也趁機收回了手。
她見是我,又往裏面看了眼貌若神傷的朗玉,隱隱面黑咬牙:
「柳姑娘還真有閒情雅緻,不僅照顧沈哥哥,就算對我的侍衛都能盡心盡力。
「畢竟嫁人了,還是要注意點男女之別吧,不知道的還以爲你要腳踏兩條船呢!」
分明是鍾晚意嫌麻煩,叫我去照顧朗玉的!
沈鶴面色不虞,語氣硬邦邦道:
「婉婉不會,她專情良善,還請殿下不要這樣惡意揣測她……」
我卻不甚在意地點了點頭:
「殿下說得對。」
沈鶴驀地僵硬看向我。
我盯着鍾晚意反問:「只是你經常纏着有婦之夫,也說不過去吧?」
乾脆眼不見心不煩。
說完,我就轉身進了屋子。
鍾晚意臉色難看。
而沈鶴在門口定定站了許久,才一手緊捂心口,面色氣到慘白,甩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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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走到一半,沈鶴又走回去了。
一言不發,徑直坐在朗玉的病牀上。
朗玉咬牙說心口疼,他就默默吐血;朗玉吐血,他就兩眼一黑,暈倒在了我懷裏。
最後氣到朗玉中氣十足地罵了一句「賤人真矯情」。
他渾然不覺,眉頭緊鎖地瑟縮抱緊了我。
我煩不勝煩,終於妥協跟他回房。
「婉姐姐!」
臨走時,少年惴惴不安地抓緊我的衣角,仰頭看着我。
卻什麼都沒說,只是苦澀笑了下,緩緩鬆開了手。
剛纔還不省人事的沈鶴,卻低低發出一聲不屑又得意的哼笑。
屋外已是夕陽西下,熱烈又輝煌,像是歸家路。
我扶着沈鶴回到房內。
面面相覷下,他含着複雜的目光,先一步別開了頭。
又賭ẗũ̂ⁿ氣般開始咳嗽了。
他總叫我猜,總是猜他的喜怒,揣測他的愛恨。
我已經厭了。
在系統警告下,我還是伸出手探他額頭,燙得我微微蜷了下手指。
我皺起眉:
「何必這麼作踐自己的身體呢?」
沈鶴眼眶一紅,低聲控訴道:「反正也沒人可憐。」
他沒提日日夜夜等我回來是如何受風,形銷骨立的,也沒提他已硬挺到高熱難忍。
我沉默下去。
他久久沒等到我回答,手指攥得泛白,頭一次這麼慌張無措。
也是頭一回,和我認錯:
「都是我的錯,不要再與我生氣了,好不好?
「娘子,花燈節,你同我一起……」
我反射性驚異問道:「那殿下呢?」
沈鶴像是被針刺了一下,臉色瞬間難看:「沒有殿下!」
「只有你,婉ŧú⁶婉,只有你和我,我們!」
他近乎執拗地看着我。
沈鶴不該如此。
他討厭我,厭煩我,嫌棄我是個村姑。
不肯讓我越雷池半步纔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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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婉答應他了。
他歡喜又熱烈,就連沉痾病痛,骨頭縫裏的連綿刺痛,潮溼生癢都顧不得了。
可他不能表現得太明顯。
叫她看出來,定要與他得意洋洋了。
但他又驕傲的想,他的婉婉情緒穩定,從來對他好極。
就算得意生怠,他也喜歡!
他是不是還沒告訴過她,自己後知後覺才發現的事?
其實他是一直嫌棄自己髒,不敢向她表達一分喜歡,生怕看到她目露丁點厭惡,他會受不了的!
自她於相識第一眼,自己鬼使神差地問她那句:「可不可以帶我回家?」
就已經徹底淪陷。
婉婉不知道,她纔是被他供奉在神龕的救世神明。
罷了。
以後總有機會告訴她的。
她愛慘了他的。
花燈節花團錦簇,各式燈樣,格外熱鬧。
他忍着疼和喘,牽着她的手。
她也一如往常乖順,眼中掬了片暖光,笑吟吟看他。
他讓她叫自己夫君,讓她不要走丟,還要牽住他的手。
她都一一照做了。
他們逛遍了整條街,喫了往日她總是想喫的小喫,除了那個叫朗玉的有點煩人。
在婉婉回來的時候,他幾乎是瞬間都看出來了一個男人的愛慕和對他的嫉妒。
他總是不懷好意地靠近他的娘子,卑劣的學着他的樣子去惹婉婉關注。
可那又怎樣?
婉婉又不喜歡他。
她一直滿心歡喜地待在自己身邊!
他纔是她名正言順的夫。
可都這樣了,沈鶴就是覺得不對,心裏不安煩躁越來越明顯。
分明人都在他的眼前了。
具體哪裏不對呢?
定是!
定是今夜的燈火通明晃得人心亂;定是朗玉不安分,他着實煩惱;定是……明日離開,他開心難耐罷!
他想到這裏,心裏漾起幸福的甘甜。
到時候去了京城,他纔剛要同婉婉說呢。
因爲那顆夏隱草,殿下已經準了他帶她一塊走。
等到大局已定時,就爲他家人翻案,賜他百畝良田,一處宅院。
那也不必同她講那份別人伺機而下的媚藥,是他有心引導,有意爲之。
只爲和她一晌貪歡,甘心與他永結良緣!
屆時他們會生下個可愛漂亮的孩子,是獨屬於他們的骨肉。
可京城,婉婉會喜歡嗎?
他垂下頭,正巧看到她仰頭朝他投來一個平靜又帶着清淺笑意的眼神。
他想。
她會的。
他們的時間還那樣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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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鍾晚意匪夷所思地懷疑問我:
「你明天真的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她不知道我是爲了媽媽而來。
所以我在她的眼中,我就是個目光短淺,渴望榮華富貴的村姑而已。
我輕輕點了點頭。
系統交給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沈鶴早就避開了被長公主千刀萬剮的命運。
他往後志向是要做名垂千古的謀士。
我如他所願。
鍾晚意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
她轉身走後,朗玉從窗口翻進來,在月光下坐在桌子上只看着我,也不說話。
少年意氣,高束的馬尾隨風晃動,好看得晃眼。
他失魂落魄地自嘲笑了笑,還是不甘心地開口:
「婉姐姐,在山洞裏我……」
定是感謝的話!
準聽着黏牙。
「不必再說了。」
我匆匆打斷,「若你真愧疚,想要感謝我,就許諾我一件事。
「到時,如果沈鶴髮現我沒在船上,請務必按住他,不要讓他來找我。」
我一頓,又自顧自地輕輕搖了搖頭,「不,他不會來找我的。」
朗玉泛着亮光的雙眼寸寸黯淡下去,抿緊嘴,最後幾次嘴脣翕動,都再也說不出來要說的話了。
只能垂頭喪氣,苦澀應了句好。
最後來找我的。
是沈鶴。
他於月色中遠遠走來, 提着我們在街上共同買的燈盞,捧着賣花小童哄着夫妻圓滿而買下的桃花。
他說他喜歡。
他也喜歡金絲楠木雕刻的木簪;喜歡遠山化地初雪泡茶;喜歡海棠花的朝露。
不喜歡呢?
不喜歡我替他縫的衣裳;不喜歡春日下我打鞦韆犯困,靠在他身上的腦袋;不喜歡我在燈下替他上的藥膏。
他也並非不對人溫柔。
說到底啊, 他還是厭煩我這粗俗不堪的村姑。
似乎錯覺, 他冰冷的眸色清淺幾分,含着點點波瀾。
他說:「有些話,只等我們往後慢慢談。」
沒有往後了。
我在心裏默默道, 但只是靜靜看着他, 溫和點頭。
他可是我,我付出那麼多心血養出來的夫君啊!
該叮囑的都叮囑了,只最後一句:
「沈鶴, 願你以後能成爲造福一國的再世權臣!」
無論愛恨情仇, 都泯滅在一個笑裏了。
沈鶴無端地瞳孔微縮, 猛地抱緊我,似乎要將我摁進血肉裏。
心慌道:「婉婉, 你會一直待在我身邊的, 對吧?」
我再次點頭,「嗯。」
他緩緩放開, 在我額上落下一吻後, 轉身而去。
我望着他清俊的背影出神的想。
沈鶴, 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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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天和日麗。
直到船離開以後, 我纔敢從屋子裏出來。
聽到了鍾晚意騙他說:「柳姑娘興奮的不得了, 已經提前坐到了船上等我們。」
沈鶴本懷疑, 架不住朗玉不耐煩地直接將他提起離去。
系統出聲:
【還有一個時辰就能將宿主傳送回現代了。】
臨走前, 我再次環顧了一圈生活那麼久țű̂ₘ的小院。
說不捨得纔是假的。
像是往常那樣, 將雞鴨餵了, 菜園澆過水, 掃過了院子……
最後,我穿得乾乾淨淨,坐在了門口的大石頭上。
像是每次等待媽媽來接我的那樣, 我要去接回媽媽啦!
系統倒計時:【3、2、1!】
而在最後眩目的白光中, 我竟然聽到了沈鶴撕心裂肺的喊聲。
許是幻覺罷。
我呀, 要歸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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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囡囡啊——」
而再睜眼, 已是天旋地轉,朦朧陽光後是穿着圍裙, 站在廚房的媽媽。
眼前刺眼的模糊逐漸清晰, 媽媽的笑臉也映在我的眼前:
「發什麼呆?給你做了你最愛喫的蛋花粥喝, 今早還嚷嚷着要喝了, 快洗洗手……」
還沒等她說完, 我就淚眼朦朧,驀地撲進她的懷裏, 撞得媽媽險些站不住。
接着,就是嚎啕大哭。
還說什麼要憋着委屈, 告訴媽媽自己最厲害。
在媽媽面前,根本忍不住!
媽媽只驚詫一瞬,就輕輕拍着我的背安撫。
而此時, 放置在桌上的手機叮鈴一條信息。
「銀行卡到賬:五千萬元。」
往後,便是燦若繁星,未來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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