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一門四豪傑。
算命的說,我身上的功德比城牆還厚。
爲了省錢,我買了一套法拍凶宅。
第一晚,紅衣女鬼在客廳唱戲,被我擠在廁所爆錘。
第二晚,血影老鬼要喫我裹腹,被我用棍子敲成正方體。
第三晚,首富請我做法收妖,我……
我不會。
被鎮壓的兇孽憤怒咆哮:「你他媽胡扯你不會,你可太會了!」
哎?胡說什麼!
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柔弱小女孩呀。
-1-
我家一門四豪傑。
爺爺務農,在戰亂年代,拼死用鐮刀割下敵人的頭。
奶奶從醫,一輩子行醫施藥,倒在崗位上。
爸爸護航道,捨命救起落水之人無數。
哥哥抗震救災,被餘震壓進廢墟。
全家上下,就剩我一個獨苗。
街邊算命的說,我身上的功德,比城牆還厚。
功德厚不厚我不知道,窮倒是有點窮。
爲了省錢,我買了一套法拍房。
搬進去才知道,這是套凶宅。
曾經有人入室行兇,在屋子裏殺了一個年輕人。
對此我表示無所謂。
正義的光輝照耀我,全身都是赤膽心。
一點都不慌!
住進來的第一晚,時至半夜,關閉的燈忽然被打開。
昏黃的燈光忽明忽暗,把整個客廳映射出詭異的光。
我按了按開關,沒有用。
燈光依舊飄忽,在夜色的映襯下,由黃變綠。
一陣風吹過,窗戶洞然大開,冰冷刺骨的風撲到我的身上和臉上。
盛夏夜,我被凍得打了一個激靈。
思索兩秒後,我打通了門口的小廣告。
ţŭ̀ₔ「喂,宋電工嗎?我家燈泡壞了。」
十分鐘後,宋電工來了。
工裝背心下是哇塞的肌肉,深色的棒球帽下是一張帥絕人寰的臉。
我看癡了。
現在當電工的門檻都這麼高了嗎?
他盯着我,帶着點探究ṭũ̂⁰。
我羞澀地低頭,這麼看着我是不是對我有意思?
ţŭ̀⁺可惜,他沒有多理我。
拎着工具箱就開始檢查線路。
叮叮咣咣半小時,一切正常。
但是燈泡還在孜孜不倦地忽閃着,像酒吧氛圍燈似的。
宋電工嘆一口氣,從包裏摸出一把桃木劍。
我:???
現在電工營業範圍這麼齊全嗎?
我顫抖:「宋電工,你半夜搞玄學,看得我好怕怕。」
宋電工脣角微勾:「怕就躲在我身後。」
我從善如流,摸着帥哥的後腰肌肉,心中十分滿足。
這勁爆的腰肌,咱也是摸到了!
宋電工手持桃木劍,直接衝進衛生間。
裏面黑影翻滾,慘叫連連。
三分鐘後,收工。
瞬間,屋內燈光大亮。
「修好了。」宋電工收起桃木劍,「勞駕,收費 200。」
-2-
帥哥走了,連名字都沒留,我好不甘心。
但有東西比我還不甘心。
第二天的半夜,屋子裏又作妖了。
屋外月光如水,屋內一片漆黑。
透着月光,隱約可以看到客廳的景象。
一個穿着大紅嫁衣,長髮及腰的女子。
踮着腳尖,漂浮在地板十寸以上。
掐着尖細的嗓子唱戲。
「今乃是二爹孃六十雙壽,心想回孃家慶賀壽誕。道爲子女理當孝,無銀錢辦壽禮力不從心……」
一邊唱,一邊回頭。
卻是一張青白的死人臉。
那死人臉嘴角一勾,森然一笑,雙眼留下兩行觸目驚心的血淚來:「姑娘,可否借買命銀兩?」
我嚇得要死!
手忙腳亂撥打宋電工的電話,可惜接連三個都是佔線。
眼看着女鬼的指甲都要扣在我眼睛上。
我認命了,掛斷電話,一腳把鬼踹翻在地。
然後騎在她身上,胳膊掄圓了打。
「媽的我忍你兩天了!你玩燈泡也就算了,畢竟有帥哥我也能過過眼癮。」
「但你大半夜不睡覺在這唱戲,擾民知不知道?」
「就你這三無產品,警察叔叔來了我看你往哪兒跑!」
「還跟我借錢?姐什麼都有就是沒錢!」
女鬼尖嘯一聲,瞬間變成青面獠牙的恐怖模樣。
指甲見風就長,愣生生長出五釐米的黑色利爪來。
她蓄力就要凌空飛起,被我抓住裙邊一把拽下來。
「我讓你飛!」
「有飛行證嗎?報備了嗎?低空權買了嗎你就瞎幾把飛!」
女鬼想還手,爪子剛碰到我身上,就被厚到爆棚的金光灼得滋兒哇亂叫。
她驚恐:「你是何方神聖,竟有如此厚的功德?」
我整整衣領冷笑:「我是一個大好人!」
幾套爆錘下來,女鬼徹底老實了。
她捂着鼻青臉腫的臉,縮在角落裏嚶嚶哭泣。
真是作孽了。
死後十幾年不曾害過人,好不容易來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尋思嚇唬一下找找樂子。
誰知道,昨天那破電工差點把她捶散。
今天這弱不禁風的小姑娘更狠,不僅錘,還拿功德壓她!
嗚嗚嗚,誰說做人卷?做鬼更卷!
不出片刻,血淚粘得到處都是,看着血糊次啦的。
「別哭了!」
我呵斥,這法拍房雖然便宜,但也是一萬多一平買的。
這要是弄髒了洗不掉,讓她拿冥幣裝修啊?
女鬼渾身一抖,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3-
房門被人一腳踹開。
帥氣的宋電工手持桃木劍,身法凌厲地衝進屋內。
「妖邪,還敢害人?」
他暴喝一聲,提劍要砍。
我愣了,尖叫着抱住宋電工。
「嗚嗚嗚嗚嗚,好可怕啊嗚嗚嗚……」
一邊哭,一邊摸着手下壁壘分明的腹肌。
誰說凶宅差呢?這凶宅可太香了!
角落中的女鬼:???
站起來好好說話,這種情況,到底誰該害怕!
三分鐘後,女鬼被收進葫蘆。
我紅着眼睛揪着宋電工的衣角不撒手。
「哥哥……我一個人,害怕……」
宋哲略一點頭:「你一個女孩子住在凶宅,確實不安全,跟我走吧。」
我嬌羞點頭。
簡單收拾幾件衣服就出了門。
一路步行,宋哲給我一個護身符。
反覆叮囑我,一會兒他要去執行一個任務。
很危險,讓我務必躲遠一點!
哇,我星星眼。
這個人不僅帥,還好有安全感!
不多時,一陣爆破聲在不遠處炸裂。
一個丸子頭小正太飛奔而來,邊跑邊哭:「大師兄!!這個老鬼太兇啦!」
遠處,一道清冷的御姐音響起:「趕緊來幫忙,今天困不住它,整條街都得遭殃!」
宋哲看我一眼,我立馬後退,縮在角落裏。
這種級別的戰鬥,不是我這個嬌柔可憐的小女孩可以接觸的!
宋哲對我的反應很滿意,拔出桃木劍,飛奔而去。
瞬間,刺目的白光一閃。
御姐嘆息:「糟糕,遲了一步!」
一道紅到泛黑的血影直衝我而來!
裹挾着濃郁的血腥臭味,讓人作嘔。
宋哲大喊:「沈佳,快跑!」
但血影的速度很快,頃刻間來到我面前。
「桀桀桀,想不到還有個凡人,正好喫了你裹腹!」
血影邪笑着撲向我。
我聞着那臭氣,擰眉,一腳踹在它身上。
「臭死了你!」我擰着鼻子十分嫌棄,「做鬼也要講究衛生,不然你出來人人都嫌棄你,你丟不丟鬼?」
血影被我一腳踹出人形,是個長髮老男鬼。
他懵了,不敢置信:「你居然踹我?」
嘖,不能踹嗎?
那行吧。
我拎起旁邊的木棍,噼裏啪啦開始捶打。
「你不說我還沒想起來,今天穿的是新鞋,踹你可惜了!」
「老實ṱṻ₀點,別亂跑,捶不整齊了都!」
一陣乒乒乓乓,老鬼被我錘成一個四四方方的正方體。
他的眉眼被擠變了形:「你……你到底是誰?我可是三百年老鬼,你毫無修道氣息,怎麼能……」
我一棍子砸在他嘴上,手動閉嘴。
真是煩人,什麼年代了都,還動不動提資歷。
建國還不到一百年,你這前前朝餘孽還拽上了?
呸!打死活該!
宋哲跑來,就看到白白淨淨的我,和正方體老鬼。
他沉默了一瞬:「你打的?」
我扔掉棍子,撲到他懷裏嚶嚶哭泣。
「嗚嗚嗚,嚇死人家了!」
-4-
宋哲把我帶到一個豪宅別墅。
收來得老男鬼,和凶宅的小女鬼,被放在一旁的玻璃盒中。
餘下幾人,都託着腮幫子看我。
小正太說:「姐姐好厲害!」
御姐說:「妹妹,師從何人?」
我低頭囁嚅,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吶。
老男鬼咆哮:「你他媽胡扯!普通人能把我一腳踹出原形?」
小女鬼瘋狂點頭。
「就是就是,她還騎在我身上打,打完還佔帥哥便宜!」
「雖然我不是人,但她是真的狗!」
我委屈,怎麼這麼說人家?
宋哲清清嗓子,四下一靜。Ṭų⁺
「雖然我不知道你有什麼能力,但,我這邊有一個棘手的事情,有沒有興趣參與一下?」
我搖頭拒絕。
「十分抱歉了,社畜明天還要上班,真的沒時間。」
宋哲補充:「佣金兩千萬。」
我:「兩分鐘,你等我辭個職!」
-5-
第二天,我和宋哲、御姐三人,穿上工作服,站在首富顧家門口。
看着身上的工服,我嘖嘖稱奇。
見過搞玄學的,沒見過這麼專業搞玄學的。
一路上,宋哲給我灌輸事情的起因。
首富顧家三代單傳的唯一血脈,十五歲的孫女顧筱筱,在一次深海潛水之後,突然中了邪。
每天把自己泡在水缸裏,喫飯只喫生魚。
在她又一次當着爺爺顧川山的面,把一條活魚血糊次啦吞入腹中後,顧川山終於忍不住了。
開價一個億,廣招能人異士,救救自家孫女。
宋哲,正是被邀請人之一。
我壓低聲音問:「應邀來捉妖我懂,可是爲什麼把昨天那倆鬼也帶上了?」
御姐晃了晃綁在腰間的倆玻璃瓶,「同性相吸懂嗎?這倆鬼就是我們尋找異常的專業雷達。」
好有道理!
我又問:「接下來我們是不是要開壇做法了?」
電視上都這麼演的。
宋哲搖頭:「不急。」
說着,門開了。
一個面帶高傲的管家自上而下掃視我們幾眼。
「做什麼的?」
我挺了挺胸脯,正想高喊一句「茅山大師」,就見宋哲掏出一張名片。
面帶微笑,態度親和地說:「您好,我們是美麗到家的專業清潔工,昨天預約過時間。」
管家傲慢一掃,「進來吧。」
我低頭細看身上的工作服。
感情這不是玄學專用,是特麼的鐘點工工作服啊!
踏進顧家,迎面就是一棵百年老槐樹。
一陣風吹過,樹葉晃動,陰影遮天蔽日。
掛在樹幹上的幾個風鈴,叮咚作響。
一直沉默不語的女鬼突然說話,「咦?這個聲音……有點熟悉……」
「同類?」
「不,我好像在這裏住過……」
我們幾人還未開口,老鬼先唾棄上了。
「呸,你一個老破小的死鬼,別亂碰瓷兒!」
女鬼嚶唧一聲,不說話了。
轉過幾道彎,一棟漂亮的小白樓出現在眼前。
管家仰着脖子吩咐:「動作快點,不該碰的東西別碰。」
「別去三樓。」他頓了一下,眼神陰森森的,「要是不聽話,會死的!」
說完,抬手看一眼腕錶。
叫來一個保鏢詢問:「宋大師怎麼還沒來?找人催一下,老爺要等急了!」
保鏢回:「來了,就在前廳!」
-6-
我滿頭問號。
他們請的宋大師不是宋哲?
宋哲撇我一眼:「別管,先做事。」
一行人魚貫而入,順利來到二樓。
管家吩咐不能上三樓,是因爲那個中邪的顧筱筱,臥室就在三樓。
我們所處位置的正上方。
御姐伸手一揮:「這裏溼氣重,朝南位置的臥室溼氣不應該有這麼高,異常!」
我星星眼:「好厲害!」
這種程度的溼氣,我根本感覺不到。
不愧是專業人員,手揮一下就能知道差距。
御姐攤開手,露出掌心的儀器:「收起你無知的崇拜,溼氣探測儀沒用過嗎?」
emmmm……
宋哲低頭擺弄一下,下一秒,樓上臥室的立體景象就出現在半空。
我問:「這又是什麼?」
「3D 影像和監控攝像頭。」宋哲回答,「你沒學過也該見過吧?」
我面無表情:「什麼時候放的攝像頭?」
「就在剛剛,你崇拜溼氣探測儀的時候。」
我:……
很好,很科學。
裝潢精美的偌大臥室裏,擺放着一個巨大的魚缸。
一個穿着白裙子的少女泡在浴缸裏,神情扭曲地游來游去。
渾身被水泡得發白,看起來像一具蠕動的屍體。
我膽小,看不了這些。
就控制着自己往邊邊角角的畫面看。
這一看,還真讓我看出點東西來。
臥室一角,擺放着一個相框。
看起來有些年頭。
一個戴着草帽的麻花辮女生,在田野裏笑得天真爛漫。
仔細一看,很眼熟!
「我靠,這不是……」
「是山鬼!」御姐大喝一聲,鎖定魚缸裏女孩脖子後面一小塊皮膚。
那裏有一塊圓形圖案,詭異血紅。
-7-
宋哲解釋,山鬼,能力低微。
但極擅長附身,一旦附身,就和宿主同生共死,一般手段奈何不了它。
我奇怪了。
潛海回來,就算附身也該是水鬼附身,怎麼會招來山鬼呢?
宋哲手指點了一下畫面:「山鬼智力低下,極易被人利用,這一出,多半也是人爲。」
房間門打開,進來兩個人。
一個頭發花白的中山裝老頭,我在財經雜誌看到過,正是首富顧川山。
後面跟着一個一身道袍的中年男子。
看樣子,這中年男子,就是管家口中的「宋大師」了。
我偷偷比較了一下宋大師和宋哲。
嘖嘖,同樣是搞玄學的,外形差距太大了!
宋哲扭頭問:「看什麼呢?」
「看你帥!」
宋哲愣了一下,扭過臉,耳根都紅了。
御姐對我豎起大拇指:「都這時候了還能撩男,誰都不服就服你!」
我謙虛表示這不算什麼。
只是回頭卻看到,裝女鬼的玻璃瓶劇烈顫抖了一下。
御姐呵斥:「老實點!」
可一貫膽小的女鬼一反常態,掙扎得更劇烈了。
隱隱還有黑色煞氣從瓶子裏瀰漫出來。
「我想起來了,這是我家,這是我家!」
女鬼整個陷入癲狂,一邊在瓶中橫衝直撞,一邊喃喃自語。
宋哲拿出一卷紅繩,纏住瓶身。
女鬼這才逐漸冷靜下來,只是嘴裏還在喃喃自語。
「這裏是我家,我在這裏生活二十年!」
我指着角落裏那張有年代感的照片,「別逼逼了,那裏放着你照片呢,我們信!」
女鬼終於閉嘴了,只是縮在玻璃瓶子裏,小聲啜泣。
我問她:「不是說顧家三代單傳,只有一個孫女嗎?你是哪位?」
女鬼說話間還帶着點啜泣:「我爸Ŧŭ⁸只有我一個女兒,女婿是入贅的。」
哦,這樣啊。
我指着樓上的玻璃缸問:「顧筱筱是你女兒?」
女鬼瘋狂搖頭:「不是不是,我死之前還是黃花大閨女呢,絕對沒有生孩子!」
哎嘿,有意思。
首富獨女死在老破小裏。
卻憑空冒出來一個孫女。
再加上孫女身上的山鬼符號,這把妥妥的陰謀局。
就是不知道,是誰在操控這一切。
-8-
樓上房間裏,顧川山看着玻璃缸裏的孫女,悲痛心碎。
半個月前,孫女去海島度假。
去的時候還好好的,回來的時候,滿身的皮膚龜裂。
神態癲狂,理智全無,請了多少名醫問診,卻看不出是哪裏出了問題。
只有把人放進水裏,才能好受一點。
這半個月以來,孫女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偶爾思緒清醒的時候,只是拉着自己的手。
哭着說,太痛苦了,她想死!
這可是女兒唯一的血脈!
十五年前女兒被歹人入室搶劫害死,至今連屍首都未尋回。
十五年後,又要親眼看着孫女死嗎?
「宋大師,無論什麼代價,求你救她!」
道袍宋大師捋着鬍子笑而不語。
顧川山補充:「若我孫女好了,一個億,立刻打到您賬戶上!」
聽到這話,宋大師才略一頷首。
圍着玻璃缸來回觀察,偶爾伸出手掐指計算。
裝神弄鬼好一會兒,才重重嘆出一口氣。
「山鬼作亂,蠱惑人心。」
顧川山大喜:「宋大師可有方法破解?」
宋大師頷首:「山鬼說好解決也可,說難解決也可。」
「什麼意思?」
「這山鬼一旦附身,就和人同生共死,無法剝離。想要救你孫女,就得找一個親近的人,把這山鬼轉移過去。」
「這麼一來,被轉移的人會替代你孫女,與山鬼同死!」
宋大師的話音一落,門外又衝進來一個男人。
這中年男人面容清俊,戴着一副金絲眼鏡,看起來溫和有禮。
他說:「我來!」
他一出現,剛剛恢復冷靜的女鬼瞬間狂暴。
捆綁玻璃瓶的紅繩寸寸斷裂,頃刻間,玻璃瓶佈滿裂隙。
只需稍一用力,女鬼就能破瓶而出!
一道嗜血的聲音從瓶中癲狂地穿出:「我要殺了他!讓我殺了他!」
女鬼,暴走了!
-9-
顧川山看着來人,拒絕道:「這怎麼能行?你是筱筱的父親,你要是出事,她該怎麼辦?」
來人正是顧家入贅的女婿,陸承陽。
看樣子他是匆匆趕回來的,腦門上一層淺薄的汗珠。
陸承陽說:「爸,我之前沒保護好悅兒,這一次,我無論如何也要保護好筱筱。」
宋大師在一旁捏着鬍子說:「陸先生可想好了,一旦被山鬼附身,就要死。」
陸承陽點頭:「什麼結果我都認。」
「爸,公司那邊我已經交代好了,你下週過去就能交接清楚。」
「我這些年,給筱筱存了一些錢,等她好了,您幫我轉交給她。」
「我本來就是入贅的,顧家有我沒我,沒有多大妨礙。就是我爸媽那邊……還想讓筱筱回去看看二老。」
陸承陽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他跪下來給顧川山磕了一個頭。
而後決絕地起身:「宋大師,開始吧。」
我摸着下巴看着這一切,覺得陸承陽這個上門女婿還不錯嗷。
至少有擔當,有態度。
我問女鬼:「會不會是你記岔了,你真生了個女兒也說不定呢?」
陣陣黑煙翻騰而出,夾雜着女鬼憤怒的尖嘯聲。
「騙子,都是騙子!」
好嘛,我就不該多嘴。
一句話把人家問生氣了。
御姐乾脆把女鬼的瓶子解下來,扔給我。
「沈佳,讓她閉嘴,黑煙翻得我都看不清了。」
啊?我?
怎麼能讓她閉嘴呢?
我跟拿了個燙手山芋一般,左手倒右手。
實在無法,只能捏緊瓶子跟她商量:「你聽話點,我找機會讓你出氣?」
女鬼咆哮:「我不!」
我說:「那我現在把你踩死?」
女鬼:「好吧,我不亂動了。」
黑煙退去,畫面清晰。
樓上已經開始做法了。
過程充滿了迷信和繁瑣,幾番操作下來,宋大師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不行!你的命脈跟山鬼相剋,無法引出!」
宋大師虛弱得快要暈過去了。
陸承陽扶住他:「那怎麼辦?」
宋大師交代:「只能換人,還有沒有跟這女孩血脈相連的其他人?」
此話一出,顧川山閉上眼睛。
「還有我,我來!」
-10-
這一次就順利多了。
一道黑色影子從顧筱筱身上逼出,發出尖銳的爆鳴。
看起來像一隻貓,但比貓的耳朵更大更尖,體型也更大一些。
山鬼順着宋大師的指引,呼嘯着撲向顧川山。
幾乎是瞬間,顧川山裸露在外的皮膚開始龜裂,裂開的紋路像魚鱗一般。
絲絲縷縷的血跡滲出來,滿身都是皮膚爆裂的痛苦。
顧川山倒在地上掙扎,手腳並用地往玻璃缸裏鑽。
我問:「如果顧筱筱不是女鬼的女兒,那顧川山就跟顧筱筱沒有血緣關係,怎麼附身還能成功呢?」
宋哲冷笑一聲:「這個宋大師嘴ẗŭ̀ₙ裏沒一句實話,山鬼易附身,但對付山鬼,根本用不着一換一。」
我倒吸一口冷氣。
所以,所以,這是一場局?
什麼血緣關係,什麼命脈相沖,都是胡扯的理由!
這宋大師,根本就是陸承陽請人假扮的!
繞了這麼大一圈子,就是爲了讓山鬼附上顧川山的身,名正言順地除掉他!
這麼一來,顧家全盤皆落入陸承陽之手!
正如我所想。
在山鬼附身之後,陸承陽之前緊張關切的神色瞬間消失。
他坐下來,點燃一根菸。
雲霧繚繞中,欣賞人不人鬼不鬼的顧川山。
「爸,疼嗎?」他問。
顧川山尚存一絲理智,看到陸承陽此刻的樣子,也回過神來。
「是你!!」
他憤怒地拍打着玻璃缸,可是已經於事無補。
陸承陽站起身,彈了彈身上的灰塵,矜貴又高冷。
「是我,您這麼激動做什麼?」
他笑了笑,說:「都快死了,就別亂喊亂叫了,把屋子弄髒了,我還得叫人來收拾。」
玻璃缸裏的顧筱筱此時才悠悠轉醒。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沒搞懂狀況。
「爸,你對爺爺做了什麼?」
顧筱筱爬出玻璃缸,「什麼快死了?爺爺不能死!你之前不是這麼跟我說的!」
陸承陽沒吭聲,只是伸出手,一巴掌扇在顧筱筱的臉上。
少女被他扇趴在地。
「再跟你說一遍,你是我女兒,你跟姓顧的沒有關係。」
「再多嘴,你就跟他一起死!」
顧筱筱嚇住了。
管家進門,把她拖到房外。
顧川山如遭雷劈:「你說什麼?筱筱跟我沒關係?」
陸承陽輕笑:「想知道嗎?等你過頭七的時候,我燒給你。」
他擺擺手,讓宋大師動手。
「處理乾淨點,顧家人多眼雜。」
宋大師嘿嘿一笑,「放心,查翻了天,也是山鬼之禍。」
陸承陽點點頭,抬腳就走。
-11-
腳邊「啪嗒」一聲,裝女鬼的玻璃瓶子掉在地上,摔碎了。
宋哲看我。
我聳肩:「我說是我不小心,你信嗎?」
宋哲點頭:「信,太信了。」
我們上到三樓臥室,整間房間裏,已經黑霧翻滾,尖叫一片。
憤怒的女鬼掀翻一切,人狠話不多。
沒有開場白,直接將陸承陽倒吊在牆上反覆抽打。
「你是誰?宋大師,還不快把這個妖孽收了!」
陸承陽驚懼交加,哪裏還有那副矜貴的樣子。
此時只有滿身的狼狽和恐懼。
宋大師當即就要做法,一道血光衝過,將宋大師牢牢楔進牆面。
血霧散去,露出老鬼那張滄桑又青白的臉。
「桀桀桀,老鬼我活了上百年,還從未見過這麼不要臉的男人!」
「欺負女娃算什麼本事,來,跟老鬼過兩招……」
宋大師對付低微的山鬼尚且喫力,更何況是上百年的老鬼。
別說救陸承陽了,自身都難保。
他渾身哆嗦求救:「前輩,這不關我事兒,我就是個收錢的冒牌貨,我也不姓宋,姓劉!您有恩怨去找陸承陽啊,他花了一百萬,讓我弄死顧川山,別的我都沒幹啊!」
老鬼邪笑着,血紅的舌頭伸出來捆住劉大師的脖子。
劉大師兩腿一蹬,白眼一翻,竟然被嚇昏了。
「真沒用,還沒小女娃的膽子大呢,呸!」
老鬼扔掉劉大師,翻滾到一旁的沙發上,有些新奇地窩在沙發裏享受。
還不忘交代:「那女娃,你慢慢收拾,咱不着急走。」
女鬼聞言,抽打得更起勁了。
短暫出氣後,她露出自己那張青白帶血淚的死人臉。
大白天的,看起來分外嚇人。
「陸承陽,好久不見!」
冷風在陸承陽的脖子上刮過,帶起森然冷氣。
陸承陽搖頭:「顧悅?不可能!你不可能出得來!」
-12-
顧悅細長的黑色爪子,死死抓住陸承陽的脖子。
稍一用力,就能捏碎。
「陸承陽,我那麼愛你,跟你私奔,你就是這麼對我的?」
「一邊吊着我,一邊劈腿小三,被我撞破之後,請人上演一出入室搶劫殺人的戲碼?」
顧悅的臉上血淚瀰漫。
陸承陽是她的初戀,在她十八歲懵懂無知的年紀,遇上了一窮二白卻積極奮鬥的他。
偷偷戀愛兩年之後,陸承陽被帶回顧家,遭到顧川山的強烈反對。
顧川山勒令二人分手,而陸承陽鼓動她私奔!
他說,他會用雙手把她養成小公主,一輩子無憂無慮。
她信了!
僅僅半年,在得知顧家從未找過她之後,陸承陽的態度,全然變了。
他把她扔在租來的老破小裏,轉頭劈腿別人。
顧悅撞破他的情事,鬧着要回顧家。
當天晚上,出租屋就翻進去兩個人,殺了她!
把她的屍體藏匿,又用了一些邪門方法,把她禁錮在出租屋裏無法踏出一步。
做完這一切,陸承陽帶着小三的孩子回了顧家。
哭着說,慘劇只是巧合。
而他陸承陽,拼了命,也只救下他們剛出生的女兒。
理順這一切,顧悅氣炸了。
死渣男!
騙感情也就算了,還要騙她命!
騙命也就算了,還想着喫絕戶!
今天她就算魂飛魄散,也要拉着渣男下地獄!
怨氣翻滾,遮天蔽日。
陸承陽被掐得直翻白眼。
眼看就要命喪於此,一道金光驟然炸開。
顧悅尖叫一聲,身形潰散,狼狽地散落在角落裏,化成一團黑霧。
陸承陽倒在地上,狼狽地爬起來。
抬頭就是滿臉的猙獰。
「活着都不是我的對手,死了更不是!」
陸承陽捏着一張符紙逼近顧悅。
「悅兒,乖乖去死吧,你家的一切,我都會好好珍惜的!」
他抬手要貼。
我手疾眼快的一把搶走。
宋哲急忙提醒:「別!」
御姐大叫:「會傷到你!」
我:???
不就是一張漂亮紙嗎?
捏在手裏,輕飄飄的,跟別的紙也沒什麼兩樣,你們爲何如此緊張?
散發着金光的符紙,在我手中,迅速流失光芒。
眨眼間,就變成廢紙一張。
宋哲又是沉默:「算了,你高興就好!」
我抬手就把符紙撕了個稀巴爛。
-13-
陸承陽眯起眼睛:「你們是誰?」
我挺直胸脯:「美麗到家專業清潔工,爲您服務!」
陸承陽愣了一下,「剛剛的話,你們聽到多少?」
「全聽到了。」我很誠實。
陸承陽眼裏閃過狠戾:「那就都別走了!」
正好,我也沒想走。
我衝老鬼招招手:「餘孽大哥,幫個忙?」
老鬼Ṫṻⁱ拒絕:「他身上有保命的東西,我不敢隨便碰。」
這個簡單。
我遞個眼神,宋哲和御姐兩人直接上手,鐵鉗一般把陸承陽摁在地上。
我上下其手,把他裏裏外外掏了個遍。
什麼玉石掛件,可疑的符號,統統卸掉!
最後嫌一一分辨太麻煩,直接把人衣服扒光,就留一條底褲遮羞。
「乾淨了,您動手吧,留條命就行。」
老鬼點頭:「這就來!」
血霧翻滾,裹挾着陸承陽穿牆而過,不知道去哪個角落出氣了。
屋子裏瞬間清淨。
玻璃缸裏的顧川山,時而清醒,時而混沌。
但他死死盯着角落裏的黑霧。
偶爾理智迴歸,就會衝着黑霧叫一聲:「悅兒?」
過了好久,角落裏的黑霧才逐漸凝結出一個女孩的面貌。
扎着兩個麻花辮,美麗又漂亮。
只是身形透明瞭一些。
顧悅磨磨蹭蹭的來到玻璃缸邊,還沒說話,先哭成了淚人。
「爸,對不起……」
要是早聽話,遠離渣男,現在也不至於落得差點被喫絕戶的下場。
顧川山張張嘴,想安慰女兒,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橫豎人死不能復生。
只能嘆息一聲:「你……埋哪兒了?告訴我,我去給你收屍。」
顧悅指着我:「在她家呢。」
顧川山就問我:「姑娘,你房子賣嗎?」
我有些猶豫,因爲我的錢不夠買新房子的。
當初就是因爲窮,纔買的凶宅。
要是賣出去,又要流落街頭了。
我試探性地詢問:「換,行嗎?」
顧川山同意了。
宋哲走過來,看一眼顧川山脖子後面的印記。
對我說:「借你一滴血。」
我懷疑:「能行嗎?那劉大師引山鬼的時候,跳了好一會兒呢,您這簡單的像做假。」
宋哲:「包的。」
劃破手指,滴一滴血到印記裏。
下一秒,印記裏陡然冒出一片黑霧,逐漸在空中凝結成貓的形狀。
「抓住它。」
我聽話地伸手抓住。
瞬間,黑霧潰散, 只在我手心留下一片黏糊糊的黑色污泥。
「就這?」我甩着手問, 「這也太噁心了吧!」
-14-
了結因果的魂魄不能在人間久留。
顧悅在傍晚時分, 消失在最後一片夕陽中。
顧川山恢復了神志,第一件事, 就是將顧家上下人手來了個大換血。
然後帶着新上任的保鏢, 隨我來到我的法拍房內。
套內八十平的小房子,把顧川山看哭了。
「想不到悅兒生前最後一段時間,過得這麼苦。」
「這麼小的房子, 遛狗都邁不開腿……」
我:……
您多冒昧啊。
在專業人士的指揮下,一寸一寸鑿開水泥牆面, 露出封存在其中的屍骨。
顧川山吐出一口血,還是強撐着, 把屍骨收斂好, 帶回墓地安葬。
新任的顧家管家態度挺親和的,他親自開車,把我載到一片別墅區。
「老爺吩咐過,一套換一套, 這裏的第二排第一套房子,就是換給您的,還請您不要嫌棄。」
我看着車庫都比我總面積還要大的別墅,嫌棄的話一個字兒都不敢往外蹦。
只能含恨接受了這場不平等交易, 眼淚順着嘴角嘩嘩往下流。
又隔了一天,佣金兩千萬到賬。
隨之而來的, 還有宋哲的留言。
「我這裏還有幾件事情需要處理, 你有興趣參與麼?」
我認真想了想, 回覆他:「老實說, 你是不是在拿我當道具?」
宋哲:「是的, 每單一千萬起步的那種。」
媽的好誠實!
誠實到無法拒絕!!
「等我三分鐘, 買個車先!」
-15-
陸承陽死立執那天, 我帶着老鬼暗戳戳來到刑場附近。
準備在陸承陽變成死鬼的瞬間, 讓老鬼再滅他一次!
主打一個不讓渣男有任何輪迴的可能!
可能等到天黑, 等到半夜,依然沒有等到新鮮出爐的陸承陽鬼。
我嘀咕:「死刑還能出錯?算算時間, 他早涼透了吧!」
老鬼也嘀咕:「是啊, 放我們清朝砍頭那會兒,都夠揍八頓了, 怎麼還沒影呢?」
忘了說了,自從顧家的事情解決之後, 顧川山給老鬼燒了一整套高級傢俱。
現在老鬼沒事就在自家沙發上窩着。
如今在外面耽誤時間, 回不了家,他無比煩躁。
正焦灼呢, 宋哲的電話打過來。
「別等了,忘了說了, 被死刑的人魂魄直接打散, 沒變鬼的機會。」
啊這……
科學玄學銜接的有點過於流暢了吧。
老鬼罵罵咧咧地爬上車頂:「下次查清楚再叫我, 開車,我要兜風!」
我一腳油門,讓老鬼好好享受一把風與自由。
經過醫院的瞬間, 一聲若有似無的嬰兒哭聲傳進我耳朵裏。
老鬼笑了。
「聽見了麼?」
我點頭:「聽見了,不知道顧悅這輩子叫什麼名字。」
老鬼說:「叫什麼都好,平安就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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