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牛擋災

我小時候，我小叔生了一場大病，眼看着就要嚥氣，我爺就求院裏的老黃牛，他說：「老黃牛，求你救救柱子，你要是能把柱子救活，我養你老，讓你壽終正寢。」
老黃牛抬頭看了我爺一眼，像是聽懂我爺說的話。
沒過幾天，我小叔的病真好了。
可我家的老黃牛卻病了，它趴在牛圈裏，站都站不起來。

-1-
我小叔說：「爹，馬上就要開春了，就指着這老黃牛耕地，它現在病了，咱家稻田地可咋辦？要我說，就把這老黃牛賣了，再買一頭牛。」
我小叔話音剛落，我家牛圈裏的老黃牛就掉了眼淚，它還抬頭看我爺。
我爺皺了皺眉頭，連着抽了幾口旱菸，半天沒說話。
見我爺不說話，我小叔又說：「爹，你還猶豫啥？趁着這老黃牛還有口氣，還能多賣點錢，這要是病死了，可就不值錢了。」
我小叔話音剛落，我奶就開口說：「柱子說得對，抓緊把這老黃牛賣掉，還能多賣點錢，也不耽誤耕地。」
我爺嘆了口氣，他說：「柱子的病能治好，全靠老黃牛擋災，老黃牛不能賣，我答應養它老。」
我爺話音剛落，我奶就變了臉色，她沒好氣地說：「瞎說！柱子的病能治好，全靠柱子福大命大，跟這老黃牛有啥關係？劉大全，你可別犯糊塗，咱家這幾口人就指着稻田地活着吶，抓緊把老黃牛賣了。」
我爺皺緊眉頭，他說：「不能賣，賣掉老黃牛是要遭報應的。」
我爺話音剛落，牛圈裏的老黃牛突然站了起來，它站起來腿在發抖，明顯是強撐着。
老黃牛嘴裏發出叫聲，它突然朝着我奶下跪，兩個前腿跪了下去。
我奶撇了撇嘴，她沒好氣地說：「這畜生都要成精了，必須賣掉！」
我小叔說：「娘，明天我就把老黃牛帶到鎮上賣掉。」
我爺說：「不行，不能賣。」
我爺有點跛腳，個子也小，不像我小叔長得五大三粗的，又高又壯。
我小叔冷哼一聲，他說：「爹，我是你親兒子，你就別和我較勁了，聽我的，明天就把老黃牛賣掉，這事就這麼定了。」
我爺瞪大了眼睛，踹了我小叔一腳，他說：「反了你！這個家還țųⁱ輪不到你說了算，滾屋裏去。」
我小叔惡狠狠地瞪了我爺一眼，他說：「我早晚把老黃牛賣了。」
我小叔說完這話，就進了西屋，還用了好大力氣，把西屋的門關上。
見我小叔生氣進屋，我奶開始數落我爺，她說：「劉大全，你真是不知好歹，爲了個畜生，連自己親兒子都打，我看你真是老糊塗，白活半輩子。」
我爺沒說話，他坐在板凳上抽悶煙。
我奶罵累了，就進了倉房。
我爺嘆了口氣，他對着牛ţű̂₅圈裏的老黃牛說：「老黃牛，你別怕，我養你老。」
老黃牛抬頭看了我爺一眼，它又朝着我爺下跪，眼神里透着可憐。
我爺說：「快起來吧，當了一輩子畜生，也夠可憐的。」
老黃牛像是聽懂我爺說的話，它直接趴在牛圈裏。
等到晚上，屋外突然電閃雷鳴，下起了大雨。
我爺害怕老黃牛淋雨，就去牛圈看老黃牛，可牛圈的門開了，老黃牛不見了。

-2-
我奶瞬間急了，她指着我爺的鼻子罵：「劉大全，你個老糊塗，我早就跟你說了這老黃牛都快成精了，必須賣掉，你非不聽，這回好，讓它跑了！咱家這日子還咋過？」
我奶的吼叫聲比風還大，雨把我們幾個人都澆溼了。
老黃牛雖然老了，但它還是很值錢。
我們村家家戶戶都很窮，一頭老黃牛幾乎就是家裏一半的錢。
我小叔也指責我爺，他說：「這老黃牛聰明，它肯定是裝病，知道咱們要把它賣掉，它就自己跑了，等我抓到它，非得扒了它的皮，抽了它的筋。」
雨越下越大，風吹得人睜不開眼睛。
我小叔說：「快把村裏人喊醒，幫忙找老黃牛。」
我奶說：「行。」
我小叔、我奶朝着院外走，只有我爺看着牛圈發呆，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過了一會兒，我爺說：「小秋子，你快進屋睡覺，把門鎖好。」
我爺說完這話，也出了院子。
我自己回屋裏睡覺。
轉眼到了第二天，我家的老黃牛找到了，在半山腰的亂葬崗上找到的。
亂葬崗上有很多墳，我家的老黃牛把陳老三的墳挖了。
陳老三剛死七天，他的屍體還沒有腐爛，我家老黃牛把陳老三的屍體喫了一半。
陳老三的兒子陳亮死活讓我家給個說法。
我爺說：「亮子，這事我家賠錢。」
陳亮撇了撇嘴，他說：「我爹是橫死的，本來就不吉利，今天又是頭七，我爹的墳還被你家養的牛挖了，這裏面的事可大了，這老黃牛得賠給我。」
陳亮話音剛落，我小叔就急了，他說：「陳亮，你要點臉，一個破墳還想要一頭牛？你爹活着的時候，我咋沒見你這麼孝順？」
陳老三是掉河裏淹死的，但沒人親眼瞧見陳老三掉河裏，而且我們村裏的人都會游泳，根本淹不死，村裏人都覺得陳老三死得蹊蹺。
陳亮惡狠狠地瞪了我小叔一眼，他沒好氣地說：「這老黃牛要是不給我，我就挖了你們老劉家的祖墳！」
陳亮不是什麼好人，整日遊手好閒的，這些年，一直都是陳老三養着他。
我小叔和陳亮吵了起來，要不是村裏人拉着，他倆早就動手了。
我爺皺緊眉頭，大聲說：「都別吵了！」
我爺吼完這一嗓子，村裏人才安靜。
我爺看着陳亮說：「亮子，這老黃牛喫了你爹的屍體，它犯邪性，這老黃牛不能養，必須殺了！」
我爺話音剛落，老黃牛就抬頭看了我爺一眼，老黃牛的病像是好了，它站得很穩，看我爺的眼神也變了，透着詭異。
陳亮冷哼一聲，他說：「劉大全，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是咋想的，你就是不想賠錢，這老黃牛必須賠給我，你要是不賠，我就把你家祖墳挖了。」

-3-
陳亮的話把我小叔惹惱，我小叔和陳亮扭打在一起，陳亮的幾個堂兄弟見陳亮喫虧，都合起夥來打我小叔，村裏人都來勸架，亂成一團。
也不知道誰喊了一聲：「老黃牛跑了！」
村裏人這次反應ţů⁺過來，安靜下來。
我爺說：「快追！」
村裏人在山上找老黃牛，可找了好久都沒找到。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烏雲還很低，眼看着就要下大雨，村裏人都朝着山下走，就怕雨天被困在山上。
我奶說：「柱子，看見你爹沒？」
我小叔搖了搖頭，他說：「沒看見，我爹咋還不下山吶？」
我們幾個ṱŭ̀ₓ人在山腳等我爺，村裏人都陸陸續續地回村了。
天更陰了，雲層很低。
我奶有點急了，她說：「柱子，你先帶小秋子回家，我去山上找找你爹。」
我小叔說：「不行，娘，你先領小秋子回家，我去山上找我爹。」
我小叔說完這話，就朝着山上走。
我奶說：「山上有亂葬崗，陰雨天，怨氣重。」
我小叔像是沒聽見我奶說話，他頭也不回地朝山上走。
我奶嘆了口氣，她說：「小秋子，你自己回家，在家老老實實待着，我和你小叔去山上找你爺。」
我點了點頭：「知道了。」
我朝着村裏跑，還好趕在下雨前跑到家。
我把東屋的門鎖上，屋外下起暴雨，雷聲很響。
我湊到窗戶旁邊，朝着窗外看。
我看見我家院門開了，我爺回來了，他身後還牽着老黃牛。
真奇怪，我爺牽着老黃牛在院門口淋雨，就是不進院。
我下了土炕，把東屋的門打開，朝着院門口喊：「爺，快進院！」
沒人回應。
難道是我聲音太小，我爺沒聽見？
我又朝着院門口喊：「爺，你快進院呀！」
我家院門口有個很高的門檻，我爺說這門檻是防不乾淨的東西。
有了這門檻，不乾淨的東西就進不來。
我爺還是沒反應，他身後牽的老黃牛倒是在盯着我看。
但是雨太大，我看不清老黃牛看我的眼神到底是什麼樣的。
我朝着院門口喊：「爺，你快進院，屋外雨太大了。」
我話音剛落，天空就劃過一道閃電，閃電很亮，把四周都照亮，我也看清院門口站着的人根本不是我爺，而是陳老三。
陳老三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笑。
我小的時候，就聽我爺說過，叫鬼三聲，就會把鬼招進來。
我剛剛已經叫了陳老三三聲。
我瞬間頭皮發麻，渾身發冷。
閃電過後，四周一片漆黑，又是一聲巨響，「轟隆」雷聲。
等我反應過來，我看見院裏有黑影，陳老三進院了，他身後還牽着老黃牛。
我被嚇個半死，急忙將東屋的門鎖上。
怎麼辦？我把陳老三招來了。
我渾身冒着虛汗，背後發涼。
我聽見門外傳來陳老三的聲音，他的聲音嘶啞，他刻意在模仿我爺說話：「小秋子，外面的雨好大，快把門打開。」

-4-
我用手捂住嘴，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見我不說話，門外又傳來陳老三的聲音，他聲音裏明顯帶着怒火：「快開門！雨快把我的鞋澆溼了。」
陳老三的屍體被我家老黃牛喫了一半，就是從腳開始喫的。
陳老三根本沒有腳。
我的心都快跳出來，門外又傳來「砰砰砰」的急促的砸門聲。
我好害怕陳老三會把門砸開。
「砰砰砰……砰砰砰……」
木門被砸得嗡嗡響，我小心翼翼把地窖的蓋子打開，就在門被砸開的前三秒，我躲進了地窖裏。
地窖裏黑漆漆的，我還把地窖的蓋子蓋上。
我聽見「砰」的一聲，應該是木門被砸開的聲音。
我又聽見刺耳的牛叫聲，這聲音彷彿要把我的耳朵震聾。
我蜷縮着身體，躲在地窖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地窖外沒了動靜。
我小心翼翼地爬到地窖口旁邊，剛要把地窖蓋打開，就聽見地窖外面傳來我奶的聲音，我奶說：「小秋子，你在哪兒？快出來。」
我奶竟然回來了。
我說：「奶，我在地窖裏。」
我話音剛落，我奶就焦急地說：「小秋子，你在哪兒？快出來。」
我奶說的話，和剛纔說的話一樣。
難道她沒聽見我說話？
我又提高了一個音調，大喊着說：「奶，我在地窖裏。」
我把地窖的蓋子打開，就看見我家土炕上坐在一個黑影。
那黑影是個人的輪廓，但是看不清人臉。
我說：「奶，是你嗎？」
沒人回應。
我從地窖裏爬出來，又朝着黑影問：「奶，是你嗎？」
還是沒人回應，我還聞到一股難聞的臭味，像是腐爛的臭肉味兒。
我奶怎麼不說話？
就在我感到困惑的時候，那黑影突然開口說話：「小秋子，你過來。」
這聲音和我奶的聲音很像，但仔細聽，又有一點不像，這黑影發出的聲音帶着嘶啞，像是有什麼東西卡在喉嚨裏。
見我站在原地不動，那黑影又說：「小秋子，快過來。」
這聲音確實我奶的聲音，我朝着黑影走了兩步，還沒走到黑影面前，突然，一道閃電劃過，我看見黑影的人臉，竟然是陳老三，他正死死盯着我看，眼神里透着猙獰。
他竟然進屋了。
我被嚇個半死，直接叫出聲：「啊！」
陳老三佝僂着腰，朝着我「嘿嘿」笑，他僵硬地要站起身。
我急忙朝着屋外跑，連滾帶爬。
我跑到院裏大喊：「救命啊！救命！」
屋外的雨很大țų₎，我不停地跑，時不時回頭看一眼。
我看見身後不遠處有個黑影在跟着我，這黑影旁邊還有一頭老黃牛。
我們村本來就人少，家家戶戶住得也遠。
我朝着後山跑，心裏只想找到我爺我奶。
不知道跑了多久，摔了多少跤，我跑到後山的山腳，我朝着山上喊：「爺，奶，陳老三跟着我！」
我的喊聲很大，山上都是我的迴音。
我邊跑邊喊：「爺！奶！」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在樹林裏看見我爺，我爺坐在陳老三的墳頭髮呆，他雙眼無神，也不知道他在想啥。
我急忙朝着我爺跑了過去：「爺，我看見陳老三了！」
我剛跑到我爺面前，我爺就扭頭看我，他扭過頭的一瞬間，我愣住了。
他的臉竟然變成陳老三的臉。

-5-
我被嚇個半死，直接昏死過去。
等我再次睜眼，已經是日曬三竿。
見我醒了，我奶埋怨地說：「誰讓你跑後山的？一點都不聽話。」
我哭着說：「我看見陳老三了。」
我話音剛落，屋裏的幾個人就都愣住了。
我爺說：「瞎說！陳老三的屍體已經爛了，還被老黃牛喫了一半，你咋可能看見陳老三？」
我說：「真的，昨天晚上下雨，陳老三進咱家屋了，他身後還跟着老黃牛。」
我話音剛落，我小叔就冷聲一聲說：「瞎說！昨天晚上我們在後山腰找到老黃牛，你肯定看錯了，或者你做噩夢了。」
我拼了命地搖頭：「沒有，我真看見陳老三了。」
我話音剛落，就聽見屋外傳來聲音，陳亮帶着幾個年輕後生來到我家，他們手裏還拿了鐵鍬，氣勢洶洶的。
陳亮大聲說：「劉大全，你家養的老黃牛把我爹的墳挖了，這事你必須給我個說法，把你家的老黃牛賠給我。」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說：「亮子，這老黃牛邪性，不能養。」
我爺話音剛落，陳亮就變țů⁺了臉色，他說：「不能養？那你怎麼把老黃牛養在圈裏？你這是拿我當傻子嗎？」
我爺嘆了口氣，他說：「這老黃牛喫了陳老三的屍體，已經染了不乾淨的東西，我把老黃牛養在牛圈裏，再餵它幾頓飽飯，等到三日後，就把它殺掉，這殺牛的日子是有說法的。」
陳亮冷哼一聲，他張口開罵：「劉大全，你少在這裏胡說八道，你就是不想給我牛。」
我小叔說：「不想給你怎麼了？這老黃牛本來就是我家的。」
陳亮惡狠狠地瞪了我小叔一眼，他說：「看見我身後帶的人了嗎？你們今天要是不給我老黃牛，我可就自己動手拿了。」
陳亮話音剛落，我家牛圈裏的老黃牛就抬頭看了陳亮一眼，看陳亮的眼神很怪，透着得意。
我爺攔在牛圈前，他好言相勸道：「亮子，你等三日後，我把老黃牛殺了，牛肉都歸你還不行嗎？這老黃牛不能養，它會害了你的。」
陳亮根本不信我爺的話，他眯了眯眼睛說：「劉大全，我就要老黃牛，你少說廢話。」
陳亮說完這話，直接把我爺推開，差點把我爺推倒。
我小叔從倉房裏拿出菜刀，就要砍陳亮。
陳亮那夥人，把手裏的鐵鍬都舉了起來。
我爺把我小叔攔住，他說：「亮子，該說的話我都說了，你自己不信，那就怪不了我，你養這老黃牛，晚上的時候可千萬別出門，把門鎖好，別讓老黃牛進屋。」
陳亮冷哼一聲：「用不着你操心。」
陳亮說完這話，就把老黃牛趕出牛圈，老黃牛的眼神里透着得意，它走到院門口的時候，還特意回了下頭，盯着我小叔看了一眼。

-6-
陳亮走後，我爺坐在板凳上抽旱菸，半天沒說話。
我小叔冷聲說：「陳亮就是個短命鬼，這種便宜也敢佔，真是不要命。」
我奶應聲道：「就是，我看那老黃牛的眼神有點像陳老三，特別賊。」
我爺嘆了口氣，他說：「陳亮怕是活不長，等到三天後正午，就把老黃牛殺了。」
我奶瞪了我爺一眼，沒好氣地說：「你嘆啥氣？又當老好人，這事跟你有啥關係？」
我奶說完這話還不解氣，又說：「當初就該早點把老黃牛賣掉，就沒這些糟心事。」
我爺皺緊眉頭，生氣地說：「柱子的病能好，全靠老黃牛擋災，咱家欠老黃牛一份大恩，要不是這老黃牛一時糊塗，喫了陳老三的屍體，我肯定不會殺老黃牛。」
我奶撇了撇嘴，沒說話。
轉眼到了第二天，陳亮慌慌張張地跑進我家院裏，他滿頭大汗，看起來受了很大的驚嚇。
我爺眯了眯眼睛，開口問：「亮子，你這是咋了？」
陳亮大口喘着粗氣，他說：「這老黃牛太邪性了，昨晚我看見我爹了，我爹在院裏牽着老黃牛，我爹還要進屋，還好我家門檻高，他沒進來。」
陳亮說這話的時候臉色慘白，明顯是被嚇到了。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說：「你看見你爹了？」
陳亮點了點頭：「看見了，我爹還要進屋。」
陳亮癱坐在板凳上，他又開口說：「我熬了一晚上，天亮聽見公雞叫我纔敢出屋。這老黃牛太邪性了，我出屋的時候，老黃牛一直盯着我看，叔，這老黃牛我不要了，你快把老黃牛牽回來吧。」
陳亮話音剛落，我小叔就笑出聲，他說：「早就告訴過你，這老黃牛邪性不能養，你偏不聽，這回好了，被嚇個半死。」
我小叔不停地嘲諷陳亮，陳亮也沒說話，他眼巴巴地看着我爺說：「叔，這老黃牛就在我家院裏，我不敢碰它，瘮得慌，你快把它牽回來吧。」
我爺說：「亮子，老黃牛挖了你的爹的墳，這事……」
沒等我爺說完話，陳亮就開口說：「叔，只要你把老黃牛牽走，這事就算了。」
我爺點了點頭：「行。」
我爺說完這話，就跟着陳亮走了，沒過多久，我爺就把老黃牛牽了回來。
我爺把老黃牛關進牛圈裏，他對老黃牛說：「老黃牛，這事你別怪我，你染了不乾淨的東西，我實在沒辦法留你，你就多喫幾頓飽飯，做個飽死鬼吧。」
我爺說完這話，往牛圈裏扔了很多新鮮的草。
老黃牛像是聽懂我爺說話，它掉了眼淚，可憐巴巴地看着我爺。
我爺見老黃牛掉眼淚，把頭扭了過去。
突然，我小叔開口說：「爹，你快看老黃牛的眼睛。」
我小叔話音剛落，我們都看向老黃牛的眼睛，老黃牛的眼睛在掉眼淚，都說老黃牛的眼淚能看見不乾淨的東西。
透過老黃牛的眼睛，我看見陳老三就坐在我家倉房門口，他正死死盯着我們一家人看，臉上露出猙獰的笑。
這青天白日的，他就敢坐在日頭底下，這要是到了晚上，還說不上怎麼折騰吶。

-7-
我扭頭看了眼倉房門口，根本沒人，但再看老黃牛的眼睛卻能看見陳老三，他陰着臉，嘴動了動，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像是在詛咒我們。
我感覺頭皮發麻，不敢再看老黃牛的眼睛。
我爺扭頭看了眼倉房門口，又把目光收了回來，陳老三就在我家院裏。
我小叔皺緊眉頭，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他說：「爹，這可咋辦？要不咱還是把老黃牛送走吧。」
我爺神色難看，他說：「別怕，現在是白天，陳老三掀不起風浪，要是把老黃牛送走，說不定還要出多大亂子，再等兩天就把老黃牛殺掉，這事也就算完。」
我小叔嘆了口氣，他說：「爹，我覺得後背發涼，渾身不自在。」
我爺皺了皺眉頭，沒說話。
等到晚上，我家裏人早早就進了東屋，還把東屋的門鎖上。
我小叔說：「爹，這能行嗎？我怕陳老三進屋。」
我爺說：「不能，我把門檻又加高了，他進不來。」
我爺話音剛落，我就聽見「轟隆」一聲，屋外又下起了大雨。
最近總是在下雨。
我爺坐在土炕ẗũ₅上抽了根旱菸，他也不說話，也不知道他在想啥。
我奶在縫衣服，也不說話。
我小叔坐在土炕上，時不時朝着窗外看，像是在找陳老三的蹤影。
屋裏很靜，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這樣的氛圍，我也不敢大吵大鬧，就乖乖地坐在土炕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見我奶說：「睡覺吧。」
我就躺進了被窩裏。
這一整晚都很安靜，屋外下着大雨。
這一晚，陳老三沒鬧。
第二天一早，我小叔就說：「爹，昨晚陳老三咋沒來鬧？」
我爺的臉色很差，明顯是沒休息好，他等了一晚上，陳老三都沒出現。
我爺說：「不知道，再熬一晚，熬過今天就沒事了。」
我小叔嘆了口氣，他說：「該死的陳老三，他活着的時候，跟咱家也沒仇，他的墳是老黃牛挖的，又不是咱家挖的，他咋就非跟咱家過不去吶？」
我小叔話音剛落，我奶就撇了撇嘴，她沒好氣地說：「陳老三記仇，二十年前，你爹打過他一次。那時候有人給你姑介紹對象，介紹的就是陳老三。剛見第一面，陳老三就對你姑動手動腳的，你爹就把陳老三打了。從那以後，陳老三就記恨上你爹，總想打回來，可這些年，他都沒機會打回來。」
我奶說完這話，還笑出聲，像是在嘲諷陳老三。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說：「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你還提這事幹啥？」
我奶笑着說：「有啥不能提的，這事村裏人都知道，你還記得不？陳老三被你打掉一顆牙。」
我奶話音剛落，我就聽見老黃牛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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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幾個人湊到牛圈旁邊，就看見老黃牛在掉眼淚，透過老黃牛的眼睛，我看見陳老三從我家東屋出來，他走路很慢，手裏還拎了一把尖刀，他的眼睛依舊死死盯着我家裏人看，彷彿要把我家裏人都殺掉。
我小叔瞬間變了臉色，他扭過頭看東屋：「爹，咋辦？」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說：「你們都搬出去住，今天晚上我自己留下。」
我爺話音剛落，我奶就急了，她焦急地說：「老頭子，要不咱現在就把老黃牛殺了吧，這也太瘮人了。」
我爺抬頭看了眼天，又看了眼牛圈裏的老黃牛，他說：「現在不能殺，要等到明日午時太陽光最足的時候殺。」
我奶嘆了口氣，一臉無奈。
我爺說：「你們快走，過兩天再回來。」
我小叔擔心地說：「爹，你自己咋殺牛？再說了，陳老三就在咱家院裏，我怕他害你。」
我爺搖了搖頭，他說：「陳老三要是能害人，他早就動手了，他現在還不成氣候，你們快走。」
見我們不走，我爺來了脾氣，他把我們往院外推，嘴裏還嚷嚷着：「三天後，你們再回來。」
我爺說完這話，就把院門關上。
我奶嘆了口氣，她說：「先去你二舅家住幾天，和你二舅商量商量這事。」
我小叔點了點頭：「行。」
我們幾個人朝着村外走，可剛走到村口，就碰見一個到處要飯的乞丐，這乞丐攔住我奶，他說：「老姐姐，你家裏要死人。」
老乞丐話音剛落，我奶就變了臉色，她指着乞丐的鼻子罵：「臭乞丐，你再敢瞎說，我就撕爛你的嘴。」
我奶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都在發抖。
老乞丐眯了眯眼睛，然後打量我小叔一眼，他說：「明日午時，你就要死了。」
我小叔愣了幾秒，他說：「臭乞丐，你瞎說什麼？」
老乞丐被我小叔罵，他也不生氣，反而湊到我小叔身邊聞了聞，他說：「你身上一股死人味兒，活不過明日午時。」
老乞丐說完這話就要走，卻被我奶攔住。
我奶盯着老乞丐看，她說：「臭乞丐，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想幹什麼？」
老乞丐笑了笑，他的笑聲有點刺耳。
老乞丐看着我小叔說：「你早就該死，老黃牛替你擋了災，你卻想要老黃牛的命，殊不知你的命早就和老黃牛的命綁在一起，明日午時，手起刀落，老黃牛一死，你也活不成。」
我小叔瞬間愣住幾秒，他瞪大眼睛盯着老乞丐看，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奶突然拽住老乞丐的胳膊，她說：「你怎麼知道這事？」
老乞丐把我奶的手甩開，他眯了眯眼睛沒說話。
我小叔突然跪在老乞丐面前，他說：「老神仙，你真是神通廣大，求你救救我。」
老乞丐的眼珠子快速來回轉了兩圈，他說：「老黃牛喫了陳老三的屍體，陳老三的魂就在老黃牛身上，要想把陳老三送走，就得還他一個完整的屍體，再給他蓋一個不漏雨的新房，讓他住上七天，這事就算破了。」

-9-
老乞丐話音剛落，我奶就跪在地上朝着老乞丐磕頭道謝，只有我還站在原地。
已經是正午時間，這老乞丐竟然沒有影子。
就在我感到困惑的時候，我奶突然把我按在地上，讓我給老乞丐磕頭，我連着磕了三個頭，等再抬頭的時候，那老乞丐已經消失了。
我奶笑着說：「柱子，這回安心了，遇上了老神仙。」
我小叔臉上露出笑，他說：「是啊，娘，咱快回家，把這事告訴爹。」
我奶點了點頭，她拉着我就朝家的方向走。
等到了家，就看見我爺在磨刀，他看見我們回來，皺緊了眉頭。
我爺說：「你們咋回來了？」
我小叔笑着說：「爹，剛纔在村口，我們碰見老神仙了，老神仙給了法子，能救命。」
我爺愣了幾秒，他困惑地說：「老神仙？」
我小叔點了點頭，他說：「老神仙有通天的本事，陳老三的事他一清二楚。爹，陳老三這麼鬧，就是想要個全屍，只要給他個全屍，就能把他送走。」
我爺皺了皺眉頭，眼神里帶着困惑。
我奶說：「老頭子，這是真事，老黃牛不能殺。老神仙說了，這老黃牛替柱子擋災，老黃牛的命和柱子的命綁在一起，老黃牛要是死了，柱子也活不成了。」
我奶話音剛落，我爺就站了起來，他很擔心我小叔。
我爺說：「你們真遇見老神仙了？」
我奶點了點頭：「真遇見了。老頭子，你仔細想想，咱家老黃牛喫了陳老三半個身體，陳老三鬧，無非就是想要個全屍，咱就隨了他的心思，送他走。」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說：「陳老三是橫死的，他要是有了全屍，我怕他詐屍。」
我奶搖了搖頭，她說：「不能，老神仙都說了，給陳老三蓋個不漏雨的新房，就能把他送走，把他送走後，咱家好好養着老黃牛，過安生日子。」
我爺沒說話，像是在猶豫，他點了根旱菸，連着抽了幾口。
又過了一會兒，我爺才答應。
我爺說：「這事得和亮子商量商量，畢竟是亮子的爹。」
我小叔說：「不用商量，陳亮膽子小，早就跑鎮上躲着了，我這就去後山，把陳老三的屍體帶回來。」
我小叔說完這話，就朝着院外走。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小聲說：「陳老三被喫了一半的身體，我得想想用啥給他個全屍。」
我爺話音剛落，我家牛圈裏的老黃牛就叫了一聲。
陳老三的雙腿幾乎都被喫了。
我爺猶豫了幾秒，然後開口說：「就用羊腿吧。」
我爺說完這話，就把我家羊圈裏養的羊牽了出來。
等到下午，我小叔把陳老三的屍體帶了回來，陳老三的屍體已經腐爛，身上還有蛆，有很難聞的惡臭味兒。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和我小Ṫùₑ叔合夥把山羊按住，我爺把山羊殺掉，又把山羊的羊腿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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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爺說：「就用羊腿給陳老三留個全屍吧。」
我爺說完這話，我奶就從東屋拿出針線。
我爺皺緊眉頭，他說：「你們都進屋吧，我給陳老三縫羊腿。」
我爺拿起針線給陳老三縫羊腿，我們幾個人進了屋。
等到晚上，我爺把陳老三的羊腿縫上。
陳老三就躺在木板上，緊閉雙眼，他的兩隻羊腿看起來很詭異。
眼看着天陰下來，就快下雨，我爺和我小叔合夥把陳老三的屍體抬進了倉房。
我爺說：「等明天，在院裏給陳老三蓋個小房子。」
我小叔說：「行。」
我小叔話音剛落，就聽見一聲巨響，打雷了。
我們幾個人急忙進了東屋，把東屋的門鎖上。
屋外下着大雨，這雨聲吵得人心慌。
這雨下了一整晚。
第二天一早，我們一家就在院裏給陳老三蓋房子。
給陳老三蓋的房子很小，剛好夠把陳老三的屍體放進去。
我小叔笑着說：「只要等七天，就能把陳老三送走。」
我奶臉上也露出笑：「總算要把陳老三送走了。」
我奶話音剛落，我就聽見老黃牛的叫聲，它的叫聲很刺耳。
我們幾個人急忙跑到牛圈旁邊，就看見老黃牛的兩隻眼睛都被挖了，只剩下兩個黑洞，血流不止。
這青天白日的，院裏只有我們幾個人，到底是誰把老黃牛的眼睛挖了。
老黃牛發出痛苦的叫聲，它突然猛地朝着圍欄撞過去，「砰」的一聲巨響，老黃牛撞翻在地上，它的腿動了幾下就不動了。
老黃牛死了。
我家裏人都愣住，尤其是我小叔，他大喊着：「爹，娘，老黃牛死了，我也要死了！」
我小叔崩潰地大哭，我奶一邊安慰我小叔一邊說：「老頭子，這到底是咋回事？你快想想辦法。」
我爺走到圍欄裏，他用手摸了摸老黃牛的頭，老黃牛已經嚥了氣。
可我小叔還活着。
我爺皺緊眉頭，他說：「不好，被騙了！」
我爺說完這話，又跪在地上，朝着老黃牛磕了三個頭，他說：「老黃牛，我要是有命活着，我肯定回來厚葬你。」
我爺說完這話，就急忙把驢車套好，我看了眼剛蓋好的小房子，陳老三不見了。
我說：「爺，奶，陳老三不見了！」
我話音剛落，我家裏人紛紛看向小房子，小房子裏已經空空的，地上還有山羊的腳印。
我說：「陳老三哪去了？」
我話音剛落，就被我爺抱上驢車。
我奶說：「老頭子，到底咋了？」
我爺說：「出大事了！陳老三騙了咱們。」
我爺說完這話，就趕着驢車出院。
我們村四周環山，要想去鎮上必須翻過兩座大山。
此時天很晴，太陽很大。
我爺飛快地趕着驢車, 他的額頭上都是虛汗。
我小叔坐在驢車上一直哭, 嘴裏嚷嚷着要死了，我奶一直安慰我小叔。
驢車跑得很快，不知道跑了多久，已經翻過第一座高山，經過第二座高山的時候，天突然陰了，看着要下雨。
我爺皺緊眉頭, 他說：「陰雨天, 怨氣重，咱們得快點。」

-11-
我爺快速趕着驢車, 可經過半山腰的時候, 突然有個老乞丐攔住。
這老乞丐我認識，就是那天在村口的老乞丐。
他站在原地, 朝我們笑了笑，他笑得瘮人：「老哥, 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老乞丐話音剛落, 我就聽見「轟隆」一聲巨響，雷聲滾滾, 下起了瓢潑大雨。
老乞丐又說：「雨太大, 淋溼我的鞋, 快讓我上驢車。」
老乞丐的聲音很刺耳, 很難聽，他朝着驢車走過來。
我小叔大聲說：「爹，他就是那個老神仙。」
我爺皺緊眉頭，他趕着驢車掉頭就跑，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老乞丐站在原地笑, 一道閃電劃過，我看見老乞丐的臉變成了陳老三, 他正詭異地注視我們。
不知道跑了多久, 天晴了, 陽光出來, 驢已經跑得很累。
我爺回頭看了看，確定那老乞丐沒有追過來，才停下休息。
我爺說：「前面不遠就是鎮上。」
我小叔說：「那老乞丐就是個騙子，老黃牛死了, 可我啥事都沒有，那老乞丐不能追來吧？」
我小叔話音剛落，我就聽見樹林裏有沙沙的腳步聲。
我抬頭一看, 就看見四周都是墳，還有陳老三的墓碑，陳老三的墓碑在滲血。
而陳老三就坐在他墓碑前面, 陰森森地看着我們, 他的兩條羊腿格外顯眼。
我使勁兒揉了揉眼睛，再看，四周一片晴朗。
我爺趕着驢車，跑到鎮上, 我們在鎮上安家。
至於老黃牛，聽說被村裏人喫了，連個骨頭渣都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