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家裏過年,我奶熬了一鍋豬頭肉。有個乞丐來我家要飯,他望着鍋裏的豬頭肉說:「我來晚了,你還是被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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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奶一頭霧水,她問那乞丐:「你說這話是啥意思?」
那乞丐嘆了口氣,他說:「老姐姐,這豬上輩子害死了你,這輩子來還債。它債已經還清,我是來替它收屍的。」
乞丐說完這話,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塊金子,遞到我奶手裏:「老姐姐,快把鍋裏的肉撈出來,我帶它走。」
乞丐話音剛落,我家院門就開了,我爺揹着兩捆乾柴回來。
我爺把乾柴放到地上,上下打量了一眼乞丐,然後開口說:「哪來的臭要飯的?快點走!」
我爺上手要趕乞丐走,我奶擋在乞丐面前,還把金子遞到我爺手裏,ẗṻ²又把乞丐剛纔說的話告訴我爺。
我爺用牙咬了一下金子,眼睛突然瞪得老大,那金子像小石子似的,看起來沉甸甸的。
我爺把金子放到口袋裏,然後對乞丐說:「這金子是不是你偷的?」
乞丐愣了幾秒,隨後臉上露出笑,他說:「老哥,這金子不是我的,是它的。」
乞丐用手指了指鍋裏的豬肉,那豬肉的味道真香。
乞丐又說:「我只是幫忙收屍。」
我爺冷哼一聲,他沒好氣地說:「滿嘴胡話,一頭豬還能讓你來收屍?你要是再不走,我就打斷你的腿!」
我爺說完這話,就要動手,那乞丐瞪大了眼睛,連着後退。
他跑到我家院門口,朝着我爺喊:「這金子你收了,收屍的活可就落在你頭上了。三日內,若是沒有全屍,你的報應可就來了。」
那乞丐說完這話,就跑了。
我奶皺了皺眉頭,她說:「老頭子,我怎麼感覺那乞丐的話不像是假的。」
我爺瞪了我奶一眼,他沒好氣地說:「一個臭乞丐,就是想騙喫騙喝,滿嘴的胡話!這豬養了兩年,豬肉咱留了四十斤,還留了豬下水,剩下的二百斤肉都賣了,估計這會,早就下肚了,上哪去弄全屍?別聽那臭乞丐瞎說!」
我爺把鍋裏的豬頭肉撈了出來,放到鐵盆裏,又從倉房裏拿出豬下水放到鍋裏,繼續煮。
見我奶神色複雜,我爺開口說:「別瞎想,還有兩天就過年了,一堆活沒幹呢。」
我爺話音剛落,我家院裏就進來人,陳嬸兒神色慌張,她大喊道:「出事了!出大事了!張老七死了!」
張老七住在村西頭,他年紀和我爺差不多大。幾天前,我家殺豬,他還來我家買了五斤肉,說是等他兒子兒媳回來,家裏包餃子喫。
我爺說:「咋死的?」
陳嬸兒搖了搖頭:「不知道,村裏人都過去了。」
我們村人少,不到二百戶人家,這死人可是大事。
我們朝着張老七家走,等到了張老七家,他家院裏已經站滿了人。
我和我爺擠進了屋裏,裏面放着一張桌子,桌子上有蒜醬、半瓶白酒,還有一個小碗,小碗裏有兩大片豬肉,那種肥瘦相間的肉。
張老七靠坐在牆邊,他的嘴微微張着,已經斷了氣。
村裏的後生說:「七叔的嘴閉不上,他這是有啥話要說。」
我爺盯着張老七的嘴看了看,張老七的嘴角油汪汪的,像是剛喫完肉就死了。ẗú₌
我爺突然把手伸進張老七的嘴裏,在張老七的嘴裏來回翻了兩下,從張老七的喉嚨裏掏出一大片豬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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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爺掏出豬肉的一瞬間,就聽見張老七的喉嚨裏發出「呃呃……」的聲音,像是憋的一口氣吐了出來。
張老七吐完這口氣,他的嘴就閉上了。
村裏人皆是面面相覷,小聲議論着:「這張老七死得冤,竟然被一塊豬肉噎死。」
「是啊,一塊豬肉要了命。」
張老七活着的時候,人不錯,村裏人都在惋惜。
我爺看着手裏的豬肉出神,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張老七突然橫死,按照我們老家的習俗,要趕在天黑前把他燒掉,免得詐屍。
村裏人都幫忙搭乾柴堆,幾個年輕的後生把張老七抬到乾柴堆上,又把火點燃,張老七的屍體瞬間被大火燒着,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
空氣中,還有一股燒焦的氣味。
我奶湊到我爺身邊,小聲說:「老頭子,張老七被豬肉噎死,這事蹊蹺。」
我爺陰着臉,沒好氣地說:「有啥蹊蹺的!這張老七家裏窮,半輩子沒買過幾次豬肉,他饞豬肉,喫得快了,噎死也正常。」
張老七的屍體燒了一天,快天黑的時候才燒乾淨。
留下幾個年輕後生善後,其餘的人都散了。
回到家,我爺把鍋裏的豬下水撈了出來,又切了點豬頭肉,裝在盤子裏。
我下意識地嚥了咽口水,太久沒喫過豬肉,我伸手去拿,被我爺用筷子打了下手:「急啥?」
我爺不讓我喫豬肉頭,自己卻大口地喫,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我爺喫得滿嘴都是油,他看着我奶說:「這肉喫了也沒事,用不着疑神疑鬼的。」
我爺說這話的時候,肉眼可見的高興,他又夾了兩塊肥肉放到嘴裏,大口地喫着。
突然,我爺手裏的筷子掉在地上,他用手抓着自己的喉嚨,眼睛瞪得老大。
我奶說:「老頭子,你怎麼了?」
我爺突然在土炕上打滾,嘴裏發出「呃呃……呃……」的聲音。
像是被噎到。
我奶趕緊把手伸進我爺嘴裏,從嘴裏掏出碎肉。我爺趴在土炕上,乾嘔幾聲,突然吐了。
吐出來又黑又臭的東西,很難聞。
像是腐爛的臭肉。
我爺吐完,整個人癱坐在土炕上,大口喘氣,眼神里透着慌張,他的臉、脖子還很紅,剛纔差點被活活憋死。
我奶說:「老頭子,你沒事吧?這豬肉太邪門!我還是把肉扔了吧。」
我奶說完這話,就要把桌子上的肉扔了。
我爺攔住我奶:「不能扔,這好好的豬肉扔了多可惜!明天我拿到鎮上去賣。」
我奶皺了皺眉頭,小聲說:「這肉犯邪,要是賣出去,害死人可咋辦?」
我爺瞪了我奶一眼,大聲說:「跟咱有啥關係?好好的豬肉,可不能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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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爺就把家裏的豬肉放到驢車上,準備拿到鎮上賣。
我奶攔住我爺:「老頭子,昨天晚上我做了個夢Ŧū́ₓ,夢見咱家這頭老花豬,它求我替它收屍。」
我爺冷哼一聲,沒好氣地說:「豬肉都賣了,上哪去找?怎麼給它收屍?」
我爺說完這話,就上了驢車。
我奶攔住驢車,她說:「這老花豬告訴我,剩下的豬肉都在村東頭的老房子底下埋着,要不咱去看看?」
我們村東頭,有個廢棄的老房子,幾十年沒人住了,傳說裏面吊死過人。
我爺的眼珠子來回轉了兩圈,緩緩開口道:「那就去看看。」
老房子很破,連個院圍牆都沒有。
我爺問:「肉在哪?」
我奶直奔老房子的門檻,在門檻附近開挖,挖了半米深的坑,坑裏竟然有凍肉,很多塊凍肉。
我奶把凍肉挖出來,擺在地上,這些凍肉都是賣出去的肉,就連賣給張老七的肉也在這裏。
我奶一臉的震驚,她說:「老頭子,那乞丐說的話是真的!」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蹲在凍肉面前,隨手拿起一塊凍肉,說道:「老婆子,這麼多凍肉,要是都拿到鎮上賣,得賣不少錢。眼看着過年,這肉價翻了好幾倍。」
我爺說完這話,仰頭笑了幾聲。
我奶瞬間變了臉色,嚴肅地說:「老頭子,這錢咱可不能要!那花豬說了,要是不給它收屍,它不會放過咱家的。」
我爺像是沒聽見我奶說的話,他把地上的凍肉都撿起來,拿到驢車上。
我爺說:「一頭豬,還能反了天?」
我爺不信邪,他又說:「等我把這些凍肉賣了,再買兩個豬崽回來。」
我爺說完這話,就趕着驢車走了。
我奶嘆了口氣,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裏還小聲嘀咕了兩句,但我沒聽清她說啥。
我爺走後,我奶就領着我回家了。
等到天黑,我爺還沒回來,屋外已經開始下雪,外面很冷。
我爺白天走的時候,穿得單薄,這麼冷的天,怕是要凍死。
我奶有點急,就讓我在家裏等着,她要去村口等我爺。可我奶剛要出門,我爺就進了院。
他身上都是雪,臉凍得通紅。
我爺手裏還拎了一個Ṱű̂⁴蛇皮袋子,那蛇皮袋子還在動。
我奶說:「咋纔回來?」
我爺笑呵呵地說:「進屋說。」
我爺肉眼可見的高興,拎着蛇皮袋子進了屋。
他把蛇皮袋子放到土炕上,自己也脫鞋上了炕。
我爺笑着說:「豬肉都讓我賣了,我用賣豬肉的錢,買了四個豬崽。」
我爺說完這話,就把蛇皮袋子打開,把裏面的豬崽倒了出來。
四個豬崽個頭都不小,在土炕上跑。
我奶見到豬崽,眼睛都瞪大了,她笑着說:「這寒冬臘月的,還有賣豬崽的?這豬崽長得真大,真好。」
我爺笑着說:「這豬崽多招人稀罕,等養大了,又能賣錢。」
我爺說完這話,伸手去碰豬崽,他的手剛碰到豬崽,就被豬崽咬了一口,我爺的手指瞬間流了血,指尖上的肉都被咬掉了。
咬我爺的豬崽,後背上有花紋,是個小花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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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爺抬起手,一巴掌打在小花豬身上,把小花豬打得哇哇叫。
小花豬躲到牆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爺看。
我奶拿來白色布條,把我爺的手指包上。
我爺沒好氣地說:「這死豬崽還敢咬人,扔外面凍死算了!」
我爺說的是氣話,他才捨不得把豬崽扔到外面。現在外面下着大雪,豬崽只能養在屋裏,只有到來年二三月份,才能把豬崽放到院子裏養。
我爺說:「弄個紙箱子,把豬崽弄地上去。」
我奶點了點頭:「好,我去弄。」
我奶從倉房裏拿來個大箱子,把四隻豬崽放到箱子裏,又往箱子裏放了水、豬草。
我爺點了根旱菸,連着抽了兩口,笑呵呵地說:「眼看着過年,文水也快回來了。」
文水是我小叔的名字,他常年在外打工,只有過年的時候纔回家。
他買的是過年當天的車票,估計初一晚上才能到家。
我奶聽見我小叔的名字,臉上也露出笑,說道:「文水有本事,自己在外面談了個對象,說是過年領回來。」
我奶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都笑得眯起縫來。
我爺連着點頭,很是欣慰地說:「文水長大了,知道找媳婦,用不着咱們操心。」
我奶應和着:「是啊。」
我奶上了土炕,把被褥鋪好,說道:「睡吧,明天就過年了。」
我奶說完這話,就把燈關了。
我閉上眼睛睡覺,半睡半醒間,聽見豬喫食的聲音,那聲音很大,彷彿就在屋裏。
我睜開眼睛,順着聲音看過去,只見我爺跪在地上,臉埋在泔水桶裏,正在喫泔水桶裏的東西,他發出的聲音和豬喫食一模一樣。
我被嚇個半死,剛要喊,我爺就回過頭看我,他的眼睛冒着綠光,不像人的眼睛。
我大喊一聲:「啊!」
這麼一喊,我奶被我吵醒,她把屋裏的燈打開。與此同時,我爺癱坐在地上,像是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喫了泔水桶裏的東西,他用手摳喉嚨,不停地乾嘔,可就是吐不出來。
我奶問我:「小白子,咋了?」
我說:「我爺喝泔水桶。」
我爺瞪了我一眼說:「胡說!我那是夢遊。」
我爺年輕的時候有夢遊的毛病,但已經幾十年都沒夢遊過。
我奶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不怕,沒事。」
我爺從地上爬起來,他的肚子肉眼可見地變大,那一桶泔水都被他喝了。
我爺揉了揉肚子,有些難受地說:「這可咋辦?吐又吐不出來。」
我奶說:「我去弄點香油。」
說完這話,我奶就去了倉房。
屋裏只剩下我和我爺,我爺突然靠近我,眯着眼睛陰險地說:「你還看見了什麼?」
我下意識地看向我爺的影子,和我說話的分明是個豬頭人身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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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嚇個半死,剛要跑,就被我爺抓住肩膀。他死死盯着我看,嘴裏重複道:「你還看見了什麼?」
我剛要喊,屋外就傳來我奶的聲音:「老頭子,香油我給你拿來了。」
我爺聽見我奶聲音,才把手鬆開。
我急忙跑到我奶身後,緊緊抓着我奶的衣服,我奶困惑地說:「小白子,你咋跑地上來了?地上多涼,快上炕。」
我奶說完這話,就把香油遞到我爺手裏,她說:「老頭子,喝了這香油,你肚子裏的泔水也能吐出來。」
我爺看了眼手裏的香油,自言自語道:「好好的香油,就這麼喝了,怪浪費的。」
我爺只喝了一小口香油,就把香油瓶子放到桌子上。
我奶說:「老頭子,你喝這一口香油沒用,你再多喝點。」
我爺搖了搖頭:「不喝了,怪浪費的。」
我爺說完這話,就上了土炕。我下意識地看向我爺的影子,他的影子是人,不是豬頭人身的怪物。
難道我剛纔看錯了?
就在我感到困惑的時候,我奶把屋裏的燈關了。
我害怕我爺,不敢睡在他旁邊,就跑到我奶旁邊睡。
我爺我奶很快入睡,還傳來打鼾聲,我這纔敢閉上眼睛睡覺。
第二天早上,我被我爺的叫聲吵醒。他捂着肚子,臉上冒着冷汗,肚子還是鼓鼓的,彷彿比昨天還大。
我奶說:「老頭子,咱倆去鎮上醫院看看吧。」
我爺皺了皺眉頭,說:「哪有人過年去醫院的?不吉利。」
我奶嘆了口氣:「老頭子,都這個時候了,就別講究吉不吉利,跟我去醫院看看。」
說完這話,我奶就去院裏把驢車套上。
我爺捂着肚子,費了好大力氣才爬上驢車。
我奶說:「小白子,你在家好好看家,哪裏都不要去,我和你爺下午就回來。」
我點了點頭:「知道了。」
我爺我奶走後,院子裏只剩下我自己。
今天是過年,各家都很熱鬧,我在院裏放鞭炮玩,又和同村的小孩跑出去玩。
等到下午,我跑回家,別人家的房子都開始冒煙了,只有我家還沒做飯,我爺我奶都還沒回來。
我有點餓了,記得倉房裏還有半塊豬頭肉。那半塊豬頭肉是我爺從鎮上買回來的,就等着過年喫。
我跑到倉房,用刀切了一小片豬頭肉,只切了一小片,我爺我奶應該看不出來。
我拿着這一小塊豬頭肉,跑進屋,捨不得一口吃乾淨,就一點點地咬,細嚼慢嚥。
豬頭肉真好喫,很快,豬頭肉被我喫完,我還是餓。
肚子咕嚕嚕地叫,我不敢繼續喫豬頭肉,那是留着過年喫的。
我在院子裏無聊地發呆,院門突然開了,兩個年輕人進了院,一男一女。
男的是我小叔,女的應該是他談的對象。那女孩穿得很時髦,穿着長筒靴子,她的肚子微微隆起,像是懷孕了。
我小叔看見我,笑着說:「小白子,你爺你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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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去鎮上看病了。」
我小叔問我:「誰病了?」
我說:「我爺病了,說是下午就能回來。」
我小叔自言自語道:「那應該沒啥大事。」
我小叔把行李拎進屋,我家東屋裏還養着四個豬崽,屋裏有股難聞的氣味。
我小叔的女朋友叫陳麗,她剛進屋就變了臉色,捂着鼻子跑到院裏,沒好氣地說:「你家屋裏咋還養豬?多臭。」
我小叔乾笑兩聲,肉眼可見的尷尬,他笑着說:「小麗,你別生氣,我也不知道東屋養豬了,我帶你去西屋。」
我小叔又問我:「西屋收拾了嗎?」
我說:「收拾了。」
我小叔領着陳麗去了西屋,還把行李搬進西屋。
陳麗在西屋待了一會,就從西屋出來,手裏拿着幾顆糖球,朝着我招了招手。我跑到陳麗面前,陳麗把糖球放到我手裏,笑着說:「你爺生的啥病?咋還不回來?」
我說:「我爺肚子疼。」
話音剛落,我小叔就從倉房裏端出來一盤豬頭肉。
他把那一盤豬頭肉遞到陳麗面前:「家裏沒啥現成喫的,就這一盤豬頭肉,你先對付喫一口。等我媽回來,讓我媽給你做飯。」
陳麗看Ţû⁸了一眼豬頭肉,那豬頭肉泛着油光,我下意識地嚥了咽口水,好想大口吃肉,可我小叔沒讓我喫。陳麗一手端着盤子,一手抓着豬頭肉往嘴裏喫。
她喫得很快,滿滿一盤豬頭肉,很快就被陳麗喫乾淨。
我小叔笑着說:「這豬頭肉好喫不?」
陳麗點了點頭:「味道不錯,還有嗎?咱兒子還想喫。」
陳麗說這話的時候,還用手摸了摸肚子。
我小叔也笑出聲,眼睛都眯成一條縫,說道:「小麗,家裏沒豬頭肉了,還有點豬下水,我給你拿來喫。」
我小叔這個女朋友,家裏挺有錢的,我小叔一直想和陳麗領證,但一直沒領上。
陳麗搖了搖頭,說:「咱兒子不愛喫豬下水,就想喫豬頭肉。」
我小叔皺了皺眉頭,有些犯難:「這大過年的,家家都喫豬頭肉,我實在是沒地方去弄。」
我小叔話音剛落,陳麗就變了臉色,陰着臉說:「你家東屋裏養着豬,你告訴我弄不來豬頭肉?」
我小叔說:「東屋裏養着的都是豬崽,還不能殺。」
陳麗說:「有啥不能殺的?都是豬。」
陳麗說完這話,扭頭就朝西屋走,邊走邊說:「什麼破地方,明天我就回城裏。」
聽陳麗說這話,我小叔瞬間慌了,跑到陳麗面前說:「別走,不就是一隻豬崽嗎?我殺,我殺還不行嗎?」
陳麗臉上露出笑,說道:「我要自己選豬崽。」
陳麗笑呵呵地走進我家東屋,用手指了指小花豬:「就這隻吧,誰讓它是花豬,和其他豬的顏色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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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叔說:「好,就殺這隻。」
我小叔伸手去抓小花豬,小花豬發出刺耳的叫聲,它在紙箱裏亂跑,可紙箱太小,我小叔還是抓到了它。
他抓着小花豬到院子裏,陳麗也跟着去了院裏。
我小叔說:「小白子,去倉房把菜刀拿來。」
我說:「小叔,這豬崽太小,能殺嗎?」
我小叔皺了皺眉頭,他也有點猶豫。
見我小叔猶豫,陳麗不高興了,她拍了拍肚子,沒好氣地說:「兒子,你爹連口肉都不捨得給你喫,咱們娘倆還是走吧。」
我小叔聽陳麗說這話,瞬間變了臉色,他拎着豬崽進了倉房。
隨後,豬崽發出一聲慘叫。
我小叔把豬崽殺了,他把豬崽的頭,還有豬身體都扔到鍋裏煮。
陳麗臉上露出了笑,還親了我小叔一口。
我小叔說:「小白子,去倉房裏拿點幹樹枝。」
我小叔話音剛落,我家院門就開了,我爺我奶回來了。
我爺的肚子還是很大,他肉眼可見的蒼老。
我小叔說:「爹,你肚子咋這麼大?」
我爺皺緊眉頭,沒說話,徑直朝屋裏走,我奶也跟着進了屋。
我爺剛進屋,屋內就傳來我爺的喊聲:「那隻小花豬哪去了?」
我爺從屋裏出來,他一臉的慌張。
我奶也急了,問我小叔:「文水,你看見咱家東屋養的花豬了嗎?」
我小叔愣了幾秒,用手指了指鍋,小聲說:「在鍋裏。」
我奶瞬間瞪大了眼睛,走到大鍋旁邊,把鍋蓋打開,裏面是滿滿一鍋豬肉。
我奶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哭喊着說:「好端端的,你殺豬崽幹啥?你這是要你爹的命啊!」
我小叔一頭霧水地看着我奶,他說:「娘,不就是一隻豬崽嗎?咋還能要我爹的命?我殺這豬崽,是爲了給你兒媳婦喫,她肚子裏還懷着你孫子吶。」
我奶四處看了看,她說:「兒媳婦?她人在哪?」
我小叔愣了幾秒,抬頭四處看了看,院裏只有我們幾個人,根本沒有陳麗。
陳麗去哪裏了?
我小叔喊了一聲:「陳麗!」
沒人回應。
我小叔使勁揉了揉眼睛,又大喊了一聲:「陳麗!」
還是沒人回應。
我奶就問我小叔:「你回來的路上碰見啥東西了嗎?」
我小叔皺緊眉頭,仔細想了想:「回來的路上,陳麗說她肚子疼,想上廁所,就跑到樹後面上廁所,好久纔回來。」
我奶嘆了口氣,她說:「那樹後面是不是還有幾棵大槐樹?」
我小叔點了點頭:「對,有七八棵槐樹。」
我奶無奈地說:「那地方不乾淨,陳麗八成是被喫了,你的眼睛也被那東西蒙了,看不清真假。」
我小叔肉眼可見的慌張,他說:「我不信,我要去看看。」
我小叔說完這話,就朝院外跑去。
我奶無奈地搖了搖頭,走到我爺身邊說:「老頭子,花豬死了,這回它是真生氣了,連給它收屍的機會都沒有,明天就是第三天,咱可咋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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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爺說:「咱是人,還能讓一頭豬嚇到?」
我爺連着抽了幾口旱菸,他說:「就用殺豬的法子,把它殺了。」
我奶皺了皺眉頭,小聲說:「那花豬成了精,咱倆年紀又大,怎麼殺它?要不,咱把金子還給它,收屍這活扔出去。」
我爺搖了搖頭,他說:「到手的金子,哪有送出去的道理?等文水回來,咱們好好商量一下。」
我爺說完這話,就靠坐在地上抽旱菸。他的肚子很大,我都害怕他的肚皮被撐破。
等到晚上,我小叔纔回來,他還抱着一張人皮。那人皮正是陳麗的人皮,人皮上都是血,還有一點肉,裏面的五臟六腑都被喫幹ƭű̂₍淨了。
那東西,最喜歡喫人的五臟六腑。
我小叔哭着說:「爹,娘,陳麗死了,我倆還沒領證呢。」
我爺看了眼陳麗的人皮,他不耐煩地說:「老子都要死了,你還有心思想領證!」
我小叔揉了揉眼睛,問我爺:「出啥事了?爲啥總說死?」
我爺說:「你殺的那隻花豬成精了!」
我小叔瞪大了眼睛,眼神里帶着恐懼。
我奶又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我小叔講了一遍。
我爺說:「明天那花豬要來,指不定咋報復咱家,咱得先下手。」
我小叔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爹,我和那花豬沒仇,他不能害我吧?我想回鎮上。」
我小叔話音剛落,我爺抬手就打了他一巴掌,大罵道:「你個王八羔子,還想跑!我和你媽年紀大了,還指望你照顧吶,我可告訴你,花豬是你殺的,你就算跑,它也會去找你。」
我小叔有點發蒙,ťúₛ但也聽懂我爺的意思,連連點頭:「我不跑,這花豬得殺了!」
我小叔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發着狠。
我爺開口說:「明天做一桌子菜,再多弄些白酒,給花豬喫。咱先勸它走,它要是不走,那就把它的頭砍下來。」
我爺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里透着陰狠。
轉眼到了第二天,天剛矇矇亮,我奶就在倉房裏做飯。
我小叔在院子裏磨刀。
我小叔一邊磨刀一邊說:「爹,那花豬一定會來嗎?」
我爺抽了口旱菸,說:「來,它一定會來,它收屍的金子還在我手裏。」
我爺說完這話,從口袋裏掏出石子大小的金子。
我奶做了八道菜,她把這八道菜端上桌,我爺又倒了幾碗酒。眼看着太陽落山,天黑了下來。
可那花豬還沒有來。
我爺有點急了,他去院門口看了看,還是沒來。
我奶也犯起了嘀咕,她小聲說:「老頭子,這花豬是不是知道咱要殺它,所以不來了?」
我奶話音剛落,就聽見敲門聲,「咚咚咚」。
聽見這敲門聲,我爺我奶的神色瞬間緊張起來,我奶把我趕進東屋,不讓我出來。
我湊到窗戶旁邊,朝外面看,只見一個豬頭人身的怪物進了我家院。那花豬很高、很大,它脖子上還有兩道很深的疤痕。
我爺賠着笑臉,讓花豬坐下喫飯。
花豬坐在凳子上,眼睛來回轉了兩圈,像是在打量院裏的人,它開口說:「白老八,你這人不厚道,太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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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爺給花豬倒酒,臉上賠着笑:「豬爺,都是我的錯,我給你賠禮道歉,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就放過我們一家老小吧。」
花豬看了眼杯裏的酒,它眯着眼睛說:「白老八,你就用這一杯酒賠禮?也太不把我花豬當回事了!」
花豬說完這話,就把酒杯摔在地上,我爺見花豬要發怒,立馬從口袋裏掏出金子,遞到花豬面前:「豬爺,這金子我還你,求你放過我們一家老小。」
花豬冷哼一聲,根本沒看那金子,它沒好氣地說:「白老八,我也不難爲你,只要你肯爲我建廟供奉香火百年,你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我爺愣了幾秒,眼神里帶着憤怒,他說:「你又不是神仙,還讓我家供奉你百年,實在過分。」
我爺話音剛落,花豬突然嘿嘿地笑出聲。
花豬陰森地說:「不建廟也行,但我要你的命。」
花豬話音剛落,我爺就猛地站了起來,把桌子上的金子塞進口袋裏,然後對着倉房喊:「文水,快動手。」
我小叔拎着菜刀從倉房裏跑出來,他邊跑邊喊:「砍死你這豬精!」
我爺把桌子掀翻,從地上拿起斧頭,也去砍花豬。
花豬就坐在凳子上,連躲的意思都沒有。
我小叔跑到花豬身後,舉起菜刀砍在花豬的脖子上,只聽「咔嚓」一聲,花豬的頭掉在了地上。
我小叔拎着花豬的頭大笑:「爹,娘,我把花豬砍死了!」
我小叔話音剛落,我又聽見「砰」的一聲,一具屍體倒在地上,那屍體分明是我爺的身體,而我小叔手裏竟然拎着我爺的頭。
那花豬坐在凳子上,嘿嘿地笑。
我小叔被嚇個半死,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我奶把我小叔護在身後,朝着那花豬喊:「別過來。」
那花豬像是沒聽見我奶說的話,繼續朝着我小叔走。它本就是豬頭人身,看起來嚇人,此刻它的豬頭臉變得更加猙獰,朝着我奶喊:「要不是因爲你,我這輩子纔不會投胎成豬。」
花豬話音剛落,就朝着我奶和我小叔撲了上去。
突然,我聽見鈴鐺聲,那聲音不遠,就在門外。
那花豬聽見鈴鐺聲,瞬間變得慌亂,朝着院外跑,把我家的倉房都撞塌了。
花豬跑後,我家院裏進來一個人,正是那天來的乞丐。
我奶看見那乞丐,激動得手都在發抖。她從我爺口袋裏拿出那小塊金子,塞進乞丐手裏,說道:「老仙家,這金子你快拿走,收屍的活我們不接。」
那乞丐接過金子,嘆了口氣,說道:「老姐姐,我可不是什麼老仙家,就是個乞丐,這豬精實在厲害,他還會找上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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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奶愣了幾秒,隨後跪在那乞丐面前,哀求道:「老仙家,求你快想想辦法,把那豬精趕走,讓我們過上安穩日子。」
乞丐面露難色,猶豫幾秒後開口:「老姐姐,老話講得好,破財免災。」
我奶又問:「那要破多少財?」
乞丐伸出五根手指,然後開口說:「三日後,把這錢財放到院門口,自然有仙家來收,這豬精也就不敢來了。仙家來收錢財,你們可不能偷看。」
乞丐說完這話,就朝着院外走,頭也沒回。
我奶癱坐在地上,邊哭邊說:「真是造孽,半輩子的積蓄都要拿出來。」
我小叔湊到我奶身邊,哭着說:「娘,先別管錢,活命要緊。」
我奶點了點頭,像是認命:「也只能這樣。」
我奶又說:「文水,你爹是橫死的,不能入祖墳,你快去倉房裏把白布拿出來,把你爹屍體裹上燒掉。」
我小叔急忙起身,去倉房裏拿出白布,把我爺的屍體裹上。
地上都是血,空氣裏也瀰漫着血腥味兒。
我奶又拿來乾柴,把倉房裏的乾柴都搬了出來,把我爺放到乾柴上。接着, 她又拿來火把, 朝着我爺的屍體說:「老頭子,你走好。」
我奶把火把扔到乾柴上,乾柴瞬間燃起,燒着我爺的屍體。我看見我爺的屍體在動,像是在掙扎。
火堆裏, 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
我說:「奶, 你看那白布在動。」
我奶摸了摸我的頭,說:「你看錯了,你爺已經死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 這大火才滅。
燒了一晚上,我爺的屍體只剩下幾塊骨頭。我小叔把我爺的骨頭揀出來,放到白布上。
又用錘子, 把剩下的白骨砸碎,最後裝到罈子裏。
我奶把家裏值錢的東西都賣了, 還從院子裏挖出一個木頭箱子, 箱子裏裝着金銀首飾, 還Ṭüₗ有錢。
我奶紅着眼睛說:「文水, 咱們家幾輩子才攢下這些東西, 本來是要留給你的。沒辦法,只能破財免災了。」
我小叔說:「娘, 只要能把那豬精送走,花多少錢都行。」
轉眼到了三日後,我奶把家裏值錢的東西都放在了院門口。
還把屋裏的燈關了,就等着仙家來收財。
我聽見院外有動靜, 想看一眼, 卻被我奶拽了回來,她不讓我往外看。
第二天早上, 我奶迫不及待地跑到院門口, 院門口放的錢財不見了。
院門上出現一個鈴鐺, 正是那乞丐身上掛的鈴鐺。
我奶跪在地上, 朝着那鈴鐺拜了拜, 嘴裏還唸叨着:「老仙家顯靈,老仙家顯靈了。」
路過的陳嬸兒笑着說:「老嬸子, 你拜個牛鈴鐺幹啥?」
我奶說:「牛鈴鐺?」
陳嬸兒笑着說:「我兄弟家養牛, 怕牛丟, 就在牛脖子上掛個鈴鐺,我不會看錯的。」
我奶愣了幾秒, 隨後開口說:「這纔不是牛鈴鐺,你啊,頭髮長見識短, 快走吧。」
陳嬸兒臉上的笑僵硬住, 小聲嘀咕了兩句就走了。
陳嬸兒走後,我奶又仔細看了看那鈴鐺,她說:「老仙家莫怪, 莫怪。」
從那以後,我奶每天都會拜一拜鈴鐺,我家再也沒出現過豬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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