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喜歡跟情人手牽手跑馬拉松。
在離終點一步之遙時,他突發心肌梗塞。
我作爲隨隊醫生,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可依舊救不了他。
大家都安慰我,說他是自作自受,我已盡力。
只有他的小三,瘋瘋癲癲來到我面前,指着我鼻子。
一字一句:
「我知道,人就是你殺的!」
-1-
張洵出軌,出得人盡皆知。
把屍體送進太平間,我纔看到完整視頻。
兩人身着情侶衣,秦晚晚身材勁爆,又穿的是領口鏤空的樣式,大汗淋漓下五官越發嫵媚靚麗。
連我同事忍不住吐槽:「也難怪拍他們,別人都是全神貫注奮力奔跑,只有他們是十指相扣,手拉手並肩衝向終點,加上年齡差又懸殊,不拍他們拍誰?」
更親密露骨的照片,我也不是沒看過。
但在陽光下肆無忌憚炫耀的樣子,還是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變故就在一瞬間。
16:25 分,即將抵達終點時,張洵一頭栽下。
他臉色慘白如紙,蝦米一樣蜷在地上渾身抽搐,秦晚晚嚇了一跳,衝上去晃他:「老公,老公你可別嚇我啊!」
心臟驟停的黃金救援時間,是 4 到 6 分鐘。
16:30 分,也就是事發的第 5 分鐘。
作爲隨隊醫生的我撥開人羣。
趕到了現場。
-2-
我愕然在原地。
怒意席捲心頭,可醫者仁心,不管面對的是誰。
「通知急救車,拿 AED 過來!」我單膝跪地,手指迅速探向他的頸動脈,沒多少搏動了:「把人羣疏散開!」
我雙手交疊在他的心臟上。
結婚時,他用這裏發誓,要對我好一輩子。
張洵身體隨着我按壓的節奏微微起伏,喉嚨裏發出赫赫的喘氣。
大概是想喊救命吧。
我痛心不已:「老公,放țű̂₃心,我一定會救你的!」
兵荒馬亂中,張洵的心臟在我手中停止了跳動。
事後,警方找我做了簡單筆錄。
但來的人可不簡單,是市隊裏唐隊。
此人破過不少案子,以心思縝密著稱。
怎麼,他們懷疑我?
-3-
「莊醫生,今天來的真巧,對吧?」
正常,我是急救醫生,死者恰巧是我的出軌丈夫,兩個巧合太讓人有遐想的空間。
我憔悴地搖頭,說並不。
「我一直是市醫師跑團的成員,我加入的時間,比張洵玩馬拉松還早兩年,只要說在市裏辦的比賽,我一般都會參Ṭúₘ加,這點你們可以去查證。」
「今天,張洵說加班,我不知道他會來。」
唐隊似笑非笑:「那可真巧,他出事的路段,偏偏又是您負責的。」
「你懷疑我在故意拖延?」
審訊室的頂光線刺得我眼眶發疼,身爲醫者的自尊心被踐踏,我只能顫聲。
「我到現場,才知道出事的是張洵。」
「終點十公里路段一共有兩名醫生,我們收到求助信號,還要去拿 AED,哦,就是除顫儀。」
從收到消息,到趕往現場,我分秒必爭。
「我對得起每一個患者,哪怕對方,是背叛我的丈夫。」
志願者、參賽者、監控都可爲我作證。
看着我被攙扶離開的背影,年輕女警喃喃:「老大,你覺得這真是巧合嗎?」
「記得二隊方隊前兩年的槍擊案嗎?」唐隊語氣微妙:「子彈碎片嵌進他顱骨,非常危險,當時的主刀醫生,就是莊明明。」
「她曾是腦外科最年輕的主刀醫生,以冷靜,精準、完美無缺著稱。」
「一年前她女兒癌症去世,人人都以爲她會離婚。」
「可她以挽回家庭爲由,退到二線,專心照顧丈夫,孝敬婆婆,變了個人似的。」
「您是說……」
「如果不是巧合,那這就是一場謀殺。」
「她當着六萬人的面,光明正大地謀殺了自己的丈夫。」
-4-
我再次被請到警局。
唐隊表面說有專業問題請教我。
「張洵半路在補給站喝過水,莊醫生您是醫生,一定知道什麼藥物服下後,能在運動後能造成心肌梗塞吧?」
哦,懷疑我下毒麼。
這幾天我操持喪事,應付張家親戚,早已心力交瘁。
我垂眸苦笑:「唐隊,你們跑過馬拉松麼,六萬人,全程有大大小小几十個補給站,每個檯面起碼有幾百杯水。」
監控顯示,張洵全程去過六個補給站。
參賽者們像魚羣絡繹不絕地湧過去,志願者們忙着把水分到每個紙杯中,一片混亂中。
喝哪杯都是隨機的。
「請問,我哪來的通天的本事,隔着二十公里,在幾百個紙杯中精準下毒?」
「又保證張洵偏偏會選中這杯呢?」
「我不是神,沒有隔空下毒的能力。」
多位志願者爲我作證:「莊醫生那天全程在終點附近,根本沒去過別的地方,你們也是夠了,莊醫生當時要不救,更是洗不清。」
「救與不救,都有懷疑她的理由,你們這是受害者有罪論。」
至此ŧū́₉,我的嫌疑暫時洗清。
一年之內,女兒丈夫相繼離世,大家對我充滿同情,安慰我一切都會過去。
畢竟,我是個善良的老實人。
十幾年來我對病患家庭盡職盡責,有口皆碑,沒人相信我會下毒手。
除了一個人。
張洵的小三,秦晚晚。
-5-
葬禮上,她不請自來。
濃妝豔抹,依舊囂張。
靈堂裏像炸開了鍋,衆人交頭接耳。
「拆散別人家庭還上門,沒見過那麼賤的女人!」
「不是,她想幹嘛?還嫌自己不夠丟人?」
「做三的能有什麼廉恥,她趁莊醫生上班,都來家裏多少回了!」
秦晚晚全然不顧周圍人指點來到我面前。
看到這個破壞我家庭的女人,我整個身體都在發抖,憤怒羞辱迎面而來,她的存在,就是在昭示我的失敗。
我咬了咬牙,強忍怒意指向門外:「這裏不歡迎你,給我滾!」
秦晚晚慢條斯理笑了,說滾可以。
「但要把我的東西給我,我知道洵哥名下還有兩套房,公司現金有兩百六十萬,他答應給我的。」
我氣極反笑,羞辱她:「睡你的人是張洵,他死了,要嫖資去找他要,我燒給他的,足夠你要的!」
秦晚晚扯開嘴,猩紅豔麗,像會吐信子的蛇。
「莊明明,我知道你的祕密。」
她靠近我,刺鼻的香水味讓我有片刻失神。
她用只有我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說。
「我知道,是你殺了張洵。」
-6-
「我啊,有你殺人的證據。」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莊明明,最瞭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
她聲音嬌嗲,像能蠱惑人心。
她哄張洵轉移資產,哄他拒絕給女兒做配型。
用的也是這套吧?
「我是有職業道德的,不打沒準備的仗,我知道你的一切弱點,你的喜好、財產狀況、人際關係,你排班日期,甚至你姨媽排卵期……五六天時間,對男人來說太漫長了,這就是我的機會。」
秦晚晚的貪婪全藏在簇長的假睫毛後。
「三天之內,準備好我要的東西。」
「不然,我就把東西交給警察了。」
-7-
我承認。
有一瞬間,我有過遲疑。
夜晚的風悶熱黏臭,我開始每一天的長跑,細無鉅細覆盤那天每一個環節,每一步都經過成百上千次試驗,沒有紕漏。
秦晚晚只是個虛榮惡毒的蠢貨。
她能懂什麼,能看穿什麼?
當我大汗淋漓回到家,門口圍着好些個看熱鬧的鄰居,看到我立刻作鳥獸散。
「啊呀,我就說世上沒那麼巧的事,怎麼偏偏她去做急救呢?」
「男人出個軌就要殺人,可怕哦……」
「女兒死了,受的刺激又太大了,小三又年輕漂亮……」
我的心砰砰直跳,門口是幾個警察。
「莊小姐,有人提供了你謀殺的證據。」
「請跟我們走一趟。」
-8-
熟悉的審訊室,熟悉的對手。
我想,案情也該有點突破了。
唐隊這次信心十足:「莊明明,你確實盡心搶救了張洵,因爲你知道他必死無疑。」
「是啊,你遠在二十公里外,怎麼能精準下毒?」
「因爲你的毒,不在水裏。」
唐隊扔出一個東西,我眼瞳顫了顫。
一股惡寒從背後升起。
那是一個吸汗髮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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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洵一路都佩戴這個,當天氣溫高達,他大量出汗,毒液從髮套順着汗液進入身體。」
「我們找到了你的購買單據,這是你送給張洵的,快到終點時,他摘下讓秦晚晚保管。」
看到髮帶瞬間,我的身體明顯僵直起來,露出幾絲慌亂,這點條件反應當然逃不過警察的眼睛。
「莊醫生,測試結果很快出來,現在交代,還不算晚。」
原來,秦晚晚說的證據就是這個。
我拼命壓住上翹的嘴角,做出招架不住一樣低垂下頭。
唐隊乘勝追擊:「說吧,爲什麼殺了張洵,只是因爲他出軌?」
我閉起眼,深呼一口氣,說這個故事很長。
「如果你非要聽,我可以分享。」
-10-
我跟張洵是大學同學。
畢業後我留醫院,他白手創業,生意做的不錯心也野了,女人不斷,其中以秦晚晚最爲難纏。
「我被騷擾得不厭其煩,同意離婚,可在分割財產期間。」
「我們的女兒被診斷出白血病。」
這對任何家庭都是晴天霹靂,離婚暫時擱置,我們都去做了配型測試。
周洵一改往日冷漠,摟着我肩膀安慰:「放心,有我在,別說骨髓,就是這條命,我都能給芊芊。」
那一刻我很感激他。
「如果他能救芊芊,離婚我可以什麼都不要。」
「可惜,我們的配型都失敗,這樣只有等捐贈,你們知道生活在等待中的日子有多痛苦嗎,日復一日的希望,又日復一日的絕望。」
有天,我在找周洵電腦找保單時。
發現了一段他發給秦晚晚的消息。
「寶貝,爲了你,我今天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我不能把身體,讓給芊芊了。」
我的腦子一下炸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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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自私,但我沒辦法。」
「仟仟化療,頭髮都剃光了哭的很慘,可我滿腦子都在想你。」
「我在想你把自己徹底交給我那天,流了好多眼淚,小可憐一樣喊我老公,我發誓這輩子絕Ţú⁶不讓你再受傷。」
「我已經大你十歲,如果連健康的身體也沒有,我怎麼來滿足你?一想到不能陪你到老,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仟仟很可憐,但我相信她是有福報的孩子,會等到符合她的骨髓,如果等不到,萬般都是命,半點不由人。」
我渾身戰慄,連呼吸都沒辦法了。
秦晚晚則安慰他:「別自責,你不僅是她的爸爸,更是我的老公啊!我們以後還會有很多孩子的。」
我通體發寒,不自覺癱軟在地,亂哄哄的腦子裏只剩下一個認知。
匹配。
他原來是匹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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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鴉雀無聲。
唐隊遲疑的確定:「你是說,他篡改了化驗結果?」
「那天做測試的是王醫生。」我平靜地點頭。
「我約他出來,他開始抵死不認呢,還說小莊,我理解你爲女兒的事情緒不好,可你也不能胡亂懷疑人啊。」
直到我把他欠賭債的證據甩過去,他才支支吾吾承認。
「是,是老周拜託我改的,他不想捐嘛……我也勸過他,可他鐵了心的,他怕你知道真相,會道德綁架他。」
那一刻,我有種活在真空的感覺。
海嘯一樣的痛在體內肆虐擴散,我在醫院工作,按理說見慣了生離死別人性陰暗,我見過爲了五百手術費拋棄父母。
也見過爲了兒女跪下磕頭恨不得拿命去換的父母。
可我沒見過,這樣的父親。
一次也沒有。
「我找到周洵時,他摟着秦晚晚走進酒店,隔着一條街,我給他發信息,說芊芊想爸爸了。」
周洵不耐煩掏出手機:「在加班,前天不是才見過麼,我不加班怎麼賺錢給她治病?」
下一刻,他們旁若無人的在街頭擁吻。
「老公,我要那條藍寶石項鍊,最襯我的皮膚啦。」
「老公給你買Ŧù⁴,等會就掛脖子上……」
煙花在他們頭頂盛開,原來今天是情人節。
也就是那一刻,我接到醫院的電話,是同事打來的。
「姐,芊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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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女兒就這樣死了。」
我拼命想控制情緒,但仍控制不住的啜泣。
「她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是被爸爸拋棄了。」
「芊芊死了,你開心了?」葬禮上,周洵顯出痛不欲生的樣子,踢翻火盆衝我怒吼。
「你做人媽的,孩子死都沒陪在身邊,你就知道忙,說到底如果你肯多照顧女兒,她就可能不會得病!」
火星濺在我身上,我置若罔聞。
痛苦可以掏空一個人,從身體到靈魂。
張洵媽也幫腔:「就是啊,不是媽說你,你一天天就想着手術,男主外女主內是老祖宗定的,自然有道理,你看現在出事了吧,好好反省自己一下!」
「離婚,必須的,你們別勸我,女人最基本的顧家都做不到,我對她已經仁至義盡了!」
我恍惚抬頭,周洵氣呼呼地扯開衣領,脖子間的吻痕清晰可見。
是秦晚晚留下來的吧,到底是安慰他失去了女兒。
還是慶祝呢?
人羣裏黑壓壓的,我看到了秦晚晚,她捧一束花,堂而皇之的與我對視。
目光挑釁、蔑視,完全看笑話的姿態。
忽然的,我就平靜了下來。
徹底的,所有情緒波動,被痛苦撕扯得千瘡百孔的靈魂,都在這一刻安靜下來。
「所以,這就是你殺害張洵的理由?」
時候到了,唐隊壓迫感十足,問出關鍵問題。
他們屏氣凝神,所有人都等着我認罪,而我只是平靜的抬起頭。
「那一刻,我決定,繼續守護我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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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殺人。」
我眸光微動,堅定地重申。
年輕的警察氣得直拍桌子:「少裝蒜了!事到臨頭你還狡辯!」
「張洵依舊是我的家人,我婆婆說得對,我失敗的婚姻,得病的女兒,都是我太過爭強好勝,我爲了病人加班加點,可最後剩什麼?我越想越自責,所以我決定迴歸家庭,好好照顧張洵,挽救我的家庭。」
面對他們不可置信的表情,我憐憫的解釋。
「你們還年輕,婚姻的本質是接納,這一年來,我認真照顧老公,感情也有所修復,假以時日,他一定會迴歸家庭。」
我靠回椅背,對唐隊露出一個真情實意的微笑。
「我是醫生,只救人,不殺人。」
男人失態地站起來,倒不是因爲我的這番逆天言論。
而是化驗結果已經出來。
那個髮帶上,沒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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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擦乾眼角的眼淚。
「髮帶,一定是秦晚晚給你們的吧。」
我長舒一口惡氣:「她自以爲抓住我的把柄,用這個敲詐我,我行得正,沒搭理,現在她又想用這招詆譭我,她每天直播造謠我是兇手,利用人們獵奇心理賺流量,恐怕下一步就是開鏈接直播帶貨,你們就聽之任之?」
「帶着答案去找答案,是很容易犯經驗主義的錯誤,你們說是麼?」
感謝秦晚晚每晚的直播,馬拉松殺人案的熱度居高不下,喫瓜羣衆逐幀分析張洵生前每條動態,各類陰謀論甚囂塵上。
「小三就是我們單位的,一天天炫富煩死了,看我截圖。」
「不是,小三拍照的地方,不就是原配家嗎,看這兒的窗簾、那兒的臺桌,細思極恐……」
「馬拉松前一天,秦晚晚在朋友圈宣佈要用一種新的方式官宣戀情。」
「哇,明白了,她帶渣男去馬拉松就是想在原配面前炫耀啊?要當衆打臉!」
「那原配真慘……救了人還要被冤枉,現在的人不敢扶老人,也還要從法官那句不是你撞的你扶什麼開始呢。」
負面輿論讓當地舉辦方非常惱火,原本,辦活動是爲了城市宣傳,現在弄巧成拙,多方壓力下,案子很快以意外結束。
離開前,我看向臺階上的唐隊,客氣地鞠了個躬。
看得出,他眉頭緊鎖,還有幾分茫然,
他很肯定,這不是意外。
可他們自以爲的證據,反而成了證明莊明明清白的工具。
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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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沒讓秦晚晚好過。
直播間被封后,她僱人在我家門口潑狗血,牆面寫着大大的殺人犯。
她已經到瘋魔的程度:「我知道,一定是你害死張洵的,你恨他,更恨我!」
她不好過,也不讓我安生。
天天鬧,甚至跑到我單位撒野,灑下成千上萬份印有「殺人犯」字樣的紙張。
人言可畏,院領導對我意見很大。
我乾脆辭職,把名下三套房都賣了,張洵媽帶着親戚來鬧過幾次,我把該給的給了,搬到別的城市生活。
飛機上,我隱約聽到後座竊竊私語。
「啊,她就是馬拉松案原配吧……到底是不是她乾的啊?」
「那只有天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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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唐隊請假來醫院。
他是帶孩子來看病,等叫號的過程中百無聊賴,掃到宣傳欄裏一則捐贈遺體的新聞。
女孩名字叫,周芊芊。
莊明明的女兒,主動要求把眼角膜心臟捐助了出去。
最後留下的照片裏,女孩戴上了假髮,莊明明含淚給女兒紮上漂亮的小辮子。
他心情複雜,久久凝視這張照片時。
發現玻璃反射中,還有一個模糊的人影。
那個人影似乎站在窗外,與莊明明的身影幾乎重疊。
纖瘦、高挑、黑衣——
他屏住氣,電光火石間,一直縈繞在腦海深處的迷霧終於找到了答案。
他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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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唐隊電話時,我正在轉機。
東西不多,大半行李箱裏都是公仔,是芊芊生前最喜歡的阿貝貝。
「莊明明,我知道你怎麼做到的。」
聽着電話那段急促的呼吸聲,我詫異:「唐隊,您說什麼呢?」
「我們一直想不通,你到底怎麼做到的,能在幾萬人的比賽裏精準投毒。」
「我以爲你利用髮帶下毒,但證據出來並不是,這讓我們調查徹底走進死衚衕,當然,這也是你所希望的。」
「毒,根本不是你下的。」
「真正下毒的人就在死者身邊,她就是——」
唐隊一字一句念出那三個字。
「秦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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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候機廳笑了起來。
笑得前仰後合,引得周圍遊客側目,我說您真糊塗了。
「她是我老公的小三,破壞我家庭的罪魁禍首,她逼得我無路可走,害的我家破人亡,是我最噁心的人,她幫我殺人?是您瘋了還是她瘋了?」
他發來幾張照片。
「這是我找到的比賽前的視頻截圖。」
「能看清吧,開跑前,周洵與秦晚晚兩人有個握手的動作,這個肢體語言很重要,因爲相識很久的情人不會握手,只有認識不久的纔會。」
「我們被他們在最後鏡頭前的親密誤導了,張洵確實有小三,可能還不止一個,那些情人對你做的事也是真的。」
只是,你與秦晚晚配合,把一切移植到她身上。」
「你所有的控訴,所有的痛苦都是幌子。」
「只是爲了把真正凶手,歸到受害者的陣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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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住手機的手一頓。
「我之前去你家幾次,總覺得有點奇怪,你家裏一張女兒的生活照也沒有,你很愛她,這點不合理。」
「秦晚晚出現後,你怕穿幫,收起了所有照片。」
「你女兒,不是你親生的。」
我沉默不語,但握着手機的手佈滿冷汗。
是,芊芊,不是我親生的。
我生不出小孩,只能接受捐卵試管。
這也是張洵媽一直對我不客氣的根源。
秦晚晚,是我女兒生物學意義上的媽媽。
雖然捐卵過程中雙方沒見過面,但從女兒日漸舒展的五官中,我又多少能窺探到對方的真實面容。
尋找配型時,我走投無路。
找到了她。
-20-
基因真的很神奇。
見到秦晚晚那一刻,好像有種看到二十年後,芊芊長大後的樣子。
秦晚晚學業優秀,幾年前她爲給奶奶治病欠下債務,今年才勉強還完,這與我預測的大差不差,會去捐卵的女孩大多兩種。
無所謂與無可奈何。
我原以爲她會直接拒絕,她猶豫片刻提出。
「我想,先看看她可以嗎?當然,這不是答應的意思。」
我一路很忐忑,她們沒有相處過更沒有感情,貿然要人捐她肯嗎?
女兒剛做完第三期化療,可憐得像只營養不良的小猴子,實在談不上可愛,她會心軟嗎?
我不能道德綁架,只能卑微地懇求。
「芊芊是我的一切,我什麼都能給你,我跟周洵住的這套暫時很難賣,我們離婚會財產分割,我還有一套小房子,可以馬上轉給你,我卡上還有錢……」
她打斷我,說不需要。
渾身血液驟然涼透,我幾乎要站不穩當。
可下一刻,她看向我。
「孩子ƭū́⁸手術後,肯定也要各種花錢的,先留着吧。」
她答應ŧũ⁸了。
-21-
後來秦晚晚跟我坦誠。
「一開始,我只是好奇這孩子怎麼樣。」
「人啊,果然不能好奇一下,一下也不行。」
「你說奇怪不,我奶奶左眼下有顆痣,芊芊也有,真一模一樣,我是老人帶大的,以前我沒能救活她,現在我得再試試,萬一呢?」
她們的善良是一脈相承的。
芊芊的狀態一天比一天差,進化療室前,她主動提:「媽媽,我如果治不好的話,可以幫助別的寶寶嗎?」
「如果我不在了,要留什麼陪媽媽呢。」
「留下什麼的話,就算沒有爸爸,媽媽就不會寂寞了吧!」
她什麼都知道,我泣不成聲。
知道爸爸不要她了,知道自己時日無多。
我每天不斷祈禱上天,無論是上帝還是菩薩什麼都可以,求求給孩子一條生路。
可化驗結果出來,我們沉默了。
好像兩個被判無期徒刑的囚犯。
晚晚在孩子面前強顏歡笑,但轉頭就捏着那張不匹配的報告書嚎啕大哭:「不匹配,怎麼都不匹配!爲什麼啊!」
我不懂,那麼多年我救過不少人,可我救不了自己女兒。
晚晚扯着我的衣袖,無助的像個孩子。
「姐,我們該怎麼辦啊?」
-22-
一朵花的衰竭,是很快的。
上帝沒有辦法,媽媽也沒有辦法。
當我拿着真正的化驗單去質問張洵,他正醉醺醺跟情人出出酒店,兩人打情罵俏好不快樂。
殺意瘋長,吞噬理智。
我熟練地抽出手術刀,捏緊,心跳聲震得耳膜生疼。
我壓低帽檐,十步,五步。
離獵物一步之遙時。
晚晚打來了電話,她聲音空茫地通知我。
「……芊芊走了。」
心跳儀發出漫長尖銳的終止提醒。
我的世界靜止了。
呼吸、心跳、觸覺、聽覺……
一切的一切都凍結在了那聲倉促的尖銳中。
-23-
「周洵他,骨髓匹配?」
晚晚艱難地重複這個真相,啞着嗓子反覆問我爲什麼:「他不是芊芊的爸爸麼?爲什麼?爲什麼要那麼狠心?」
葬禮上,她說要殺了他。
「不要衝動。」我有太多安撫病患家屬的經驗,此刻,我安靜的擁抱她,擦乾她眼角的淚水。
「不能衝動,不能爲了人渣毀了自己,不行。」
我眼底泛起寒意。
「我們,可以從長計議。」
「相信我。」
-24-
每一個醫學生,都會知道一個概念。
免疫逃逸。
人體的癌細胞很聰明,爲了生存,會採取一系列的策略把自己僞裝成好人,從而躲避免疫細胞的追捕。
不斷增殖,最終殺死主人。
我知道怎麼做了。
-25-
爲了顯出迴歸家庭的決心。
我申請換了崗,悉心照țû₎顧起周洵的衣食住行,他沒有懷疑,反而對朋友炫耀。
「她就應該要早點醒悟,離婚?當然不,我們共同財產太多,分割我喫虧,現在這樣不就很好嗎?」
在我的刻意縱容下,周洵越發大膽,帶女人回家甚至不避諱我。
我藉機讓秦晚晚與鄰居打幾次照面,留下印象。
我開始在周洵的手機裏留下證據,調情信息,轉款記錄……我的珠寶首飾也頻繁出現在秦晚晚的朋友圈裏。
我的生活圈,都知道這個「賤人」的存在。
我決定在馬拉松賽場上動手。
晚晚擔心過:「人太多,會不會不好操作?」
「太小的地方,一點線索都會顯得明顯,在這裏反而容易有機會,畢竟,每年都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不是嗎?」
秦晚晚年輕漂亮,兩次偶遇後,張洵應了去馬拉松的邀約。
槍聲響,硝煙起,比賽開始。
跑到中途,她自然的把喝過的水遞過去,周洵享受着美女的殷勤,仰頭痛飲,但身體確實跑不動了。
他喘着粗氣,自以爲瀟灑地笑:「就到這行了,省點力氣晚上用。」
秦晚晚用力抓住他胳膊, 美眸直勾勾盯着他:「可我想牽手跑向終點,作爲我們真正在一起的標誌,不好嗎?」
她的黑髮被汗水沁溼,更顯活潑靚麗。
「我不喜歡孬種的男人, 也不喜歡說自己不行的男人。」
「別讓我失望哦。」
-26-
張洵是個好面子的男人。
尤其在年輕漂亮女人面前,面子更比千金重。
勝利就在前面,前方爆發出的歡呼聲讓他耳膜發疼,鏡頭閃光燈一簇簇閃亮, 這一切讓他荷爾蒙飆升。
秦晚晚主動牽起他的手,溫柔告訴他快到了,他踉踉蹌蹌,雙腿如灌了鉛沉重。
熱浪扭曲着眼前的光影, 他視線模糊, 耳邊嗡鳴作響,隱約聽到她說就快了。
就快, 到你償命的時候了。
-27-
張洵的死期,就是他調換檢測單這天。
我接到求救信號,跟同事全力奔赴現場,此刻的我是急於登場表現的演員。
必須有我, 晚晚身上嫌疑纔會移開。
我會有充足的殺人嫌疑、機會、都看向我吧。
如計劃那樣, 我開始全力施救。
胸外按壓到最後幾下, 我停頓了一秒,內心驚濤駭浪。
手下的心臟有了反應。
-28-
張洵眼珠驚懼瞥向晚晚。
喉嚨裏發出掙扎喝喝, 好在她反應夠快,不管不顧朝我撲了過來:「莊明明你要害死我老公是不是!你滾,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這聲撕心裂肺的老公,讓周洵瞳孔里布滿恐懼。
我被她撞得失重後仰,她對我又打又罵, 現場混亂得不可開交, 志願者路人都來拉架,等秦晚晚被拽開,我再度撲上急救時。
張洵已經永遠閉起了眼。
之前我們就計劃過, 如果這事直接被定性事故,皆大歡喜。
如果有人非要追根究底,那就只能啓動另一個計劃。
在看到審問我的人是誰後。
我知道要走下一步了。
-29-
我很早申請了技術移民。
國際候機室, 秦晚晚摘下墨鏡, 有些擔心地問。
「怎麼了嗎?誰的電話,怎麼那麼久,是不是他們懷疑了……」
「沒什麼。」我神情自若地寬慰她:「早就結案了, 一案不二審,是那邊房東問我們什麼時候到,需要準備什麼而已, 別操心。」
「好好溫習, 下週就要開學了吧?」
「……嗯。」
飛機掙脫跑道起飛,機翼掠過層層疊疊的雲朵,我看她快睡着,把小窗遮光板緩緩拉下。
摩天大樓逐漸坍縮成女兒平時愛玩的積木, 小小的,格外袖珍。
人類,是可以克服地心引力的存在。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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