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命鬼

我們村有個徐老漢,他身體不好,總是生病,村裏人都覺得他活不長了。
我爺跟他有些交情,經常帶着雞蛋去看他。
那天晚上,他哭着跟我爺說:
「老弟,我怕是熬不過今天了,可我還有一個心願,你能幫幫我不?」
我爺點點頭,讓他只管說。
徐老漢點點頭,說:「我家大柱明天就回來了,我老漢就這一個兒子,我還有話跟他說。」
「你把命借給我,讓我見他最後一面,行不?」

-1-
我爺一聽這話,臉色當時就變了,渾身哆嗦了一下。
村裏確實有過這麼一段傳說,快要去世的老人,用邪法子借來別人的命,以此延壽,可誰也沒有親眼見過。
我爺強裝鎮定,安撫徐老漢:
「老哥,你咋說胡話了,人命咋能說借就借,快歇息吧,明天我再來看你。」
說罷,我爺就要起身下炕。
可徐老漢不知哪來的力氣,抓着我爺身上穿的黑棉襖就是不撒手。
他吧嗒吧嗒掉眼淚,邊哭邊說:
「老弟,你還記得不,那年你上山砍柴,讓野豬咬了,差點死在樹林子裏。
「多虧我發現了你,把你從山上扛了下來,要不然你咋能活到現在?
「現在你孫子都這麼大了,可我卻連兒子最後一面都見不上,你說,我的命咋這麼苦吶?」
我爺頓時被堵得啞口無言,支支吾吾半晌,說了一句:
「老哥,你說的這些我都記得,可人就一條命,借給你了,我還咋活?」
徐老漢一聽這話立馬就不哭了,把臉靠到我爺跟前,抖了抖脖子,細聲說:
「一天,我就借一天。見到我兒子後,立馬就還給你。」
我爺往後縮了一下,還是害怕。徐老漢卻死死攥住我爺的手,說:
「你這條命是我撿回來的,你可千萬不能忘恩負義吶。」
我爺慌張地站起來,撇開徐老漢的手,衝我說:「川子,天不早了,咱該回家了。」
說完,他拉起我就要往外走。
徐老漢愣了一下,兩眼血紅,惡狠狠地盯着我倆,彷彿有很大的怨氣。
就在這時,屋裏的燈「啪」的一聲,熄滅了。

-2-
我倆遲疑了一下,停住腳步,四周一片漆黑,安靜得只剩下喘氣聲。
我爺看看周圍,疑惑地嘀咕一句:
「好好地咋停電了?」
這時,徐老漢在炕上幽幽地說話了:
「唉,電閘箱又壞了,老房子了,隔三岔五就跳閘……」
我倆回過頭,發現剛纔還病懨懨的徐老漢竟然從炕上坐了起來,正慢悠悠地穿鞋。
他輕聲唸叨:
「老弟啊,電閘箱太高了,我夠不着,你能幫幫我不?」
我爺沉吟了一下,答應了他:「行,電閘箱在哪,我去幫你收拾。」
徐老漢慢悠悠地說:「在後屋呢,外人找不着,走,我帶你去。」
說完,他顫巍巍拽起我爺的手就往外走,邊走邊說:
「老弟,你跟我來。」
後屋黑漆漆的怪怕人,我急忙抓住我爺的手,悄聲說:
「爺,他像老妖怪,你別去,我害怕。」
我爺偷看了徐老漢一眼,摸着我腦袋跟我說:
「川子,別害怕,爺爺跟他去看看,收拾好電閘咱就走,你就待在院子裏,別亂跑。」
我皺皺眉,不情不願地點點頭,我爺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跟着徐老漢去了後屋。
我就在院子裏一直等着,等了很久,也沒見我爺出來。
我等急了,就喊我爺,喊了好幾遍沒人答應。
眼看着就過了半夜,我更害怕了,拾了根木棍,想去後屋看看。
就在這時,院子裏突然來電了,周圍一下變得亮堂起來。
我爺低着頭,自己從後屋走了出來。
他面無表情,身上的黑棉襖卻不見了。
徐老漢沒跟出來,不知在屋裏幹啥。
我覺得不太對,跑過去拉住了我爺的手。
我爺手冰涼,像一塊凍豬肉,讓我後背一陣發麻。
「爺,你的手咋這麼涼?」
我爺把頭僵硬地低下來,笑了笑說:
「後屋太陰冷,把手都凍壞了,走,川子,咱們回家。」
我沒再多問,跟着我爺一前一後出了院子。
我倆走在巷子裏,巷子黑乎乎的,一個人都沒有。
他嘴裏直嘟囔着:「唉,沒了,就這麼沒了。」
我問他:「爺,啥東西沒了?」
可我爺始終沒再搭理我,進了家門,他就一頭扎進自己屋裏,再也沒吱聲。

-3-
第二天,我奶做好早飯,見我爺還沒起,就站在院子裏喊我他:
「老東西,你是夢見金子了還是夢見銀子了,啥時辰了還不起牀,趕緊起牀砍柴去!」
我奶連着喊了好幾聲,我爺就是不答應。
他呼嚕打得很響,我奶以爲他昨天上坡收菜累着了,就沒再管他。
可一直到天黑,我爺還是不起牀。
我奶收完糧食回來才感覺不對勁,擦了擦手就去我爺屋裏看,我也跟着走了進去。
可屋裏的景象,頓時把我倆嚇了一跳。
只見我爺端端正正地躺在牀上,兩隻眼睛瞪得溜圓,臉上沒有一點血色,活像一塊枯木頭。
我奶嚇得後退好幾步,慌神中衝我嚷:
「川子,你爺咋成這樣了?」
我看着我爺的模樣,也嚇得夠嗆,趕緊把昨晚上徐老漢借命的事跟我奶說了一遍。
我奶聽完,急得直拍大腿:
「這麼大的事你咋才說呢!
「早就聽說徐老漢這人邪性,川子,你可千萬別騙奶奶啊。」
我扯着嗓子喊:「奶,我沒騙你,我爺昨晚上就是不進屋,說自己東西掉了,肯定是命讓徐老漢借走了!」
我奶一聽,愁得在屋裏直打轉,琢磨了一陣,回屋披上衣服就往外走。
「川子,你看好院子,奶去徐老漢家看看去。」
我看見我爺的樣子就怕,也不敢在家待着,於是追上我奶說:
「奶,我也跟你去。」
我倆趁着夜色來到了徐老漢家,他家燈火通明,看着很熱鬧。
我奶去敲門,連着敲了好幾下,開門的竟是徐老漢的兒子徐柱。
徐柱臉上風塵僕僕ŧũ⁺,一看就是剛從外地趕回來。
我奶愣了愣,說:「柱子回來啦。」
徐柱笑着說:「回來了,回來看看我爹,嬸子,這麼晚了啥事啊?」
我奶眨眨眼,說:「聽說你爹病了,我來看看他。」
徐柱趕忙請我奶進院。
院子跟昨天Ŧũ̂⁶不一樣了,收拾得很乾淨,屋裏一陣一陣飄出酒肉香。
徐柱跟我奶說:「嬸子,我爹就在屋裏呢。」
話音剛落,屋裏就傳來徐老漢的吆喝聲:
「柱子,誰來咧?」
「是村西邊老嬸子帶着川子來咧。」
徐柱吆喝了一嗓子,屋裏就沒再回話。
我們進了徐老漢的屋,徐老漢坐在炕上,面前擺了一桌子菜。
他臉色紅潤,面帶笑意,根本不像是生大病的人。
他穿着一件厚厚的黑棉襖,跟我爺丟的那件一模一樣。
我聽我奶說過,自己的衣服不能讓別人穿,這是讓人把命穿走。
我奶一下皺起了眉頭。
徐老漢看見我和我奶,高興得直點頭。
我奶臉色沉了一下,還是擠出笑容說:「徐老哥,聽說你病了,我來看看你。」

-4-
說完,我奶就坐到了炕上。
徐老漢夾了塊五花肉填進嘴裏,嚼得直吧唧嘴,衝我奶說:
「啥病不病的,我呀,就是盼我家柱子盼的。
「今天柱子和他媳婦回來,我的病就全好咧!」
徐柱不好意思地笑笑,跟我奶說:
「我爹這病,平時多虧您和我叔照顧,我都不知道咋感謝你們咧。你們先聊着,我去廚房再炒兩個菜。」
說完他就出了屋。
徐老漢給自己倒上酒,嘬了一口,辣得直伸舌頭,像個老猴子。
我奶斜眼看他,聽他不住地誇自己的兒子,對我爺ŧṻ₉和借命的事絲毫不提。
我奶臉上勉強掛着笑,衝徐老漢說:
「老哥,見着柱子高興不?」
徐老漢直點頭:「高興高興。」
我奶又說:「還有心事不?」
徐老漢說:「沒了沒了,見着柱子,我老漢啥心事都沒啦。」
我奶的笑容突然收住了,一把抓住徐老漢的胳膊,問他:
「那我家老頭子的命,你打算啥時候還吶?」
徐老漢夾菜的筷子猛地停在了半空。
他沉默半晌,腦袋耷拉下去,做出一副可憐相,衝我奶說:
「弟妹啊,柱子剛回來,我還沒稀罕夠,你咋就來催我的命吶?」
我奶一瞪眼睛,衝他說:「徐老哥,你這是啥意思?你跟我家老頭子說得清清楚楚,就見你兒子一面,川子都一五一十告訴我了,你可別耍賴。」
徐老漢看我奶生氣了,抽噎着說:
「唉,我命苦啊,還沒跟我兒說兩句心裏話,你就來催我上路了,老弟妹,你咋這麼狠心吶。」
說完,他抽抽鼻子,眼淚吧嗒吧嗒掉了下來。
可我奶根本不喫他這一套,嚇唬徐老漢:
「老哥,生死有命,你命數到了,死賴着不走,要遭龍王爺劈吶!這還不算啥,再連累了兒孫,可是造業障吶!」
徐老漢愣了一下,像是害怕了,臉色很難看。
他抖了抖腦袋,說:
「老弟妹,你可別嚇唬我。」
我奶怕徐柱在外面聽見動靜,趕忙又催促他:
「徐老哥,我不嚇唬你,趁着時辰還早,快把命還給我老頭子吧。」
徐老漢不搭腔了,他又握住我奶的手,瞬間像是變了一個人:
「弟妹,你這些話說得我心裏害怕。我不想這麼快就下去受罪,你回去跟我老弟說兩句好話,讓我再借他兩天,不,三天命,三天以後,我肯定還給他。」
我奶聽他這麼說,才反應過來中了徐老漢的計。
徐老漢根本沒打算把命還給我爺,磨嘰了半天,就是在糊弄我們。
我奶當時就急了,罵他:「徐老漢,你在這耍無賴吶!我家老頭子氣都喘不勻了,哪還等得了三天?你現在就把命還回來!」
徐老漢趕忙把身子縮了回去,一雙眼睛滴流亂轉,看着我奶。
「老弟妹,你要打我是咋?實話跟你說,我還沒活夠咧。這人間的福哪能只給你們享,那不是造孽嗎?這命我就不還了,你能咋着?」
說完,他露出了一臉壞笑。
我奶氣得臉都紅了,穿着鞋就爬上了炕,去逮徐老漢。
她抓着徐老漢的黑棉襖,大喊:「你個潑皮無賴的老東西,耍妖法害我老頭子,你身上穿着我老頭子的命哩!你現在就給我脫下來!」
說完,她抓住徐老漢的領子,要脫他的棉襖。
徐老漢嚇得把酒盅都扔了,捂着棉襖就是不撒手,扯着嗓子喊他兒子:
「柱子啊!我的兒啊!你快來啊!瘋婆子要害你爹的命啊!」

-5-
他連着喊了好幾嗓子,我奶也慌了,趕忙吆喝我:
「川子!愣着幹啥?過來幫忙!」
我晃晃悠悠爬上炕,去打徐老漢的臉:
「老妖怪!你把我爺還回來!」
徐老漢臉都被我奶抓花了,他死死地捂着身上的黑棉襖,就是不撒手。
可我奶力氣大,生拉硬拽幾下,棉襖就脫了一半。
我奶咬着牙說:「脫了這件棉襖,我看你咋借命!」
徐老漢像是被識破了一般,臉色當時就變了,變得一片跟死人一樣白。
就在這時,徐柱聽見動靜跑了進來,瞬間傻眼了。
「嬸子,你這是幹啥!」
說完,他邁步過來就拉我倆。
徐柱力氣大,一使勁把我倆從炕上拽了下來。
徐老漢驚魂未定地坐在牀上,大口喘着氣,眼神也無比兇狠。
「柱子,快把她倆攆出去!這個瘋婆子要來害爹吶!」
徐柱愣住了,我奶抱着我,坐在地上哭喊:「柱子,你別聽你爹胡說。他前幾天都要死了,用妖術霸佔我老頭子的命才活到現在,如今還不肯還命,喪良心啊!」
可徐柱根本就不信,他變了臉色,衝我奶嚷嚷:「嬸子,你胡說啥呢?我爹活得好好的,借你家的命幹啥?」
我奶見他不信,哭得更厲害了:
「柱子,嬸子沒騙你,你看你爹身上穿的,就是我家老頭子的黑棉襖,那是我老頭子的命吶。」
徐老漢急了,衝徐柱吆喝:
「柱子,這老婆子瘋病了,眼紅咱家過得好,搗亂來了!趕緊把他倆攆出去!」
我奶惡狠狠地看着他,咬着牙說:「老潑皮,今天你不把命還給我,我哪也不去!」
徐柱脾氣大,看着他爹被撓得滿臉花,紅着眼就去拿鋤頭。
徐柱他媳婦見狀跑了進來,趕忙蹲下身子勸我奶:
「嬸子,你們趕緊走吧,有啥事過了今晚再說。」
可話音剛落,徐柱攥着鋤頭衝了進來,抬手就要打我奶。
徐柱媳婦心善,拿身子護住我倆,把我倆往外推。
徐老漢就站在院子裏,滿臉都是陰險的笑容。
我和奶奶被推搡出門,衣服都被冷風灌透了。
我擦了擦眼淚,問我奶:
「奶,現在可咋辦啊?」
我奶呼哧呼哧喘勻了氣,琢磨了一陣,說:
「那老潑皮好話不聽,咱們就來硬的。走,川子,去譚木匠家。」

-6-
我們村後頭有個姓譚的老木匠,四十來歲,是我奶的遠親,我喊他老譚叔。
他年輕時學過一些陰陽道術,村裏誰家丟了東西遭了災,都去找他消解。
我倆趕到時,老譚叔正在院子裏燒水,看見我奶着急忙慌的樣子,啥也沒問就讓我倆進了屋。
我奶含着淚,把徐老漢乾的齷齪事講給了老譚叔,老譚叔捋着鬍子,一臉陰沉。
我奶說:「大侄子,徐老漢這潑皮喪良心,你老叔怕是撐不了多久了,你說這可咋辦?」
老譚叔眯了眯țûₒ眼,說:
「借錢也好,借命也罷,古往今來只要是借出去的東西,想往回要,怕不是比登天還難。
「徐老漢心術不正,用的是邪法子借命,我老叔肉體魂魄分了家,就算八字再硬,恐怕也扛不過三天。」
我奶一聽更害怕了,連忙問:「那可咋辦?大侄子你可千萬得想想辦法,救救你老叔吶。」
老譚叔趕忙安慰我奶坐下,笑了笑說:「老嬸子,你別害怕,有借就有還,徐老漢不還,咱們就得自己去討。」
我奶愣了愣,問:「討?咋跟他討?」
老譚叔說:「徐老漢穿着我老叔的黑棉襖,那就是我老叔的命。只要把那黑棉襖搶過來,徐老漢天大的本事,也得乖乖上路。」
我奶搖搖頭,嘆口氣說:「那黑棉襖就穿在他身上,看得可緊咧,還有他那大兒子陪在身邊,咋能搶得過來嘛。」
老譚叔沒說話,沉吟了一會兒,讓我倆等待片刻,然後轉身進了廚房。
不一會,他拿着一瓶香油和三根線香走了出來。
他把香油交給我奶,神祕兮兮地說:
「老嬸子,我早些年聽我師父說過,凡是借命的人,都抵抗不住這香油的氣味。你用這香油引出徐老漢,趁機把棉襖搶過來,而且這事只能你們自己辦。」
我奶愣了愣,問:「咋?你不跟我倆一塊去?」
老譚叔搖搖頭,說:
「我身上正氣太重,徐老漢會察覺。你們搶到棉襖後,一定要儘快給我老叔穿在身上,然後點燃線香緊閉屋門,誰來敲門也不能開。直到線香燃盡,我老叔就有救了。」
我奶琢磨一陣,點點頭,給老譚叔道完謝,就帶我回了家。
我爺還躺在牀上一動不動,我奶按照老譚叔吩咐,找了牀厚被子給我爺蓋上,不讓陰氣入體。
她不住地嘆氣,攥着那瓶香油,一夜沒睡。

-7-
第二天中午,我奶拿上香油,就領着我出了門。
徐老漢大病初癒,要在家裏擺席,東村的鄉親們聽說了,都趕去他家蹭酒喝。
我倆來到徐老漢家門口,看見院門大敞着,徐老漢坐在院子裏,正跟來看望他的鄉親聊天。
他還是穿着我爺那件黑棉襖,一張老臉樂得開了花,逢人就說兒子中用了,自己要享福了。
眼看進門的人越來越多,徐柱和他媳婦就把菜端了上來。所有人給徐老漢敬酒,誇徐老漢是老壽星,是積大德的人。
我奶「呸」了一聲,直罵他狗東西。
徐老漢一盅酒下肚,賊溜溜的眼睛一下就看到了門外的我倆,臉色頓時陰沉。
他喚了幾聲徐柱的媳婦,讓她把院門關上。
我倆趕忙躲起來,看見徐柱媳婦來關門了,我奶就輕聲喊她。
柱子媳婦一轉頭,看見了我們,遲疑了一下衝我奶說:
「嬸子,你倆咋又來了?千萬別讓我公爹看見你們,他恨你恨得緊,昨晚上罵了你大半宿吶。」
我奶看徐老漢又喝起來了,一把給徐柱媳婦拽到了一邊。
「柱子媳婦,嬸子看你是個實在姑娘,就不瞞你了。你爹借了我家老頭子的命,現在不人不鬼,你千萬要躲他遠點。」
柱子媳婦一聽,趕忙勸我奶:「嬸子,你快別這麼說了,讓我公爹聽見,又得罵你們。」
我奶急了:「你這孩子,咋就不信呢,你公爹身上穿的那件黑棉襖,就是我家老頭的。」
一提起黑棉襖,柱子媳婦面露疑惑:
「我想起來了,我公爹確實挺寶貝那件棉襖,一直穿在身上。柱子嫌髒讓他扔了,他還訓了柱子一頓吶。」
我奶嘆口氣,說:「那件黑棉襖就是我老頭子的命。」
柱子媳婦皺起了眉頭:「嬸子,你別嚇唬我,黑棉襖咋能是命?」
我奶一臉嚴肅,跟徐柱媳婦說:
「姑娘,我就求你一件事,你一定得把那件棉襖還給我,我老頭子快撐不住了。你要是能辦到,我去廟裏給你燒香,念你大德。」
說着,我奶就要給她跪下。
徐柱媳婦趕忙扶住我奶,說:「嬸子你這是幹啥,不就是件棉襖嗎?我雖然不信什麼神神道道,但我可以去勸勸試試,正好柱子給公爹新買了衣服和鞋。」
說完,不等我奶道謝,她就關門進了屋。
我和我奶爬上牆頭往裏看,看到徐柱媳婦從屋裏取了一件大紅褂子,湊到徐老漢跟前,讓他換下來。
徐老漢一開始死活不願意,徐柱媳婦就把徐柱叫了出來,兩人一塊勸。
鄉親們見狀也跟着勸,說病好了得穿紅沖喜,這破黑襖多晦氣。
徐老漢慢慢拗不過了,不情不願地站了起來,拿起衣服回了屋。
沒過多久,他從屋裏出來,身上穿着新衣新鞋,那件黑棉襖讓徐柱媳婦收了起來。
我奶臉上大喜,趕忙從口袋裏掏出了香油瓶子,衝我說:
「川子,一會奶奶拿香油把徐老漢引開,你進屋去找徐柱媳婦拿棉襖,記着你老譚叔的話,一定要快跑,回家把棉襖給你爺穿上。」
我用力地點點頭。

-8-
我奶打開香油瓶的瓶塞,一股嗆鼻的臭味冒了出來,燻得我倆只想吐。
這哪是香油,簡直是臭水溝裏的泔水。
我趕忙捂住鼻子,看到院子裏的徐老漢又坐下跟衆人喝酒。酒杯剛端起來,他的臉色一下就變了,鼻子使勁在空中嗅着,兩眼冒出貪婪的精光。
他肯定是聞見這香油的怪味了。
我倆趕忙跳下牆頭,我奶讓我躲好,自己拿着香油瓶往巷子裏走。
沒過一會兒,徐老漢就佝僂着腰,流着口水尋了出來。
這個時辰,太陽不暖和,巷子里根本沒啥人,只有我倆呆呆地瞪着徐老漢。
徐老漢像條狗一樣,趴在地上使勁地嗅,跟着香油的氣味往巷子裏走去,嘴裏還發出「哈,哈」的聲音。
我看他這副模樣,嚇得夠嗆,我奶站在巷子口也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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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徐老漢好像看到了我奶手裏的香油瓶,「唰」地一下衝了過去。
我奶嚇得拔腿就跑,兩人一溜煙沒了影子。
我蹲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心撲通撲通亂跳,生怕徐老漢又返回來。
等了好一陣,我才站起來進院子,那些鄉親們喝得七葷八素,徐柱也趴在炕上打起了呼嚕,根本沒人發現徐老漢不見了。
只有徐柱媳婦,拿着我爺的破棉襖,焦急地站在門口。
她看我來了,就把棉襖遞給我,沒等她多問,我就着急忙慌出了院。
我使勁抱着我爺的黑棉襖,邁開步子往家跑,生怕徐老漢追上來。
連着跑了兩條巷子,我實在跑不動了,就停下來喘口氣。
巷子裏還是很安靜,一個人都沒有。
我轉頭往回看,心裏很擔心我奶,她拿着香油瓶,不知道徐老漢會不會傷害她。
這時,我忽然聽到頭頂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
幾滴口水滴到了我爺的黑棉襖上。
我一下僵住了,慢慢抬頭往上看,頓時嚇得全身發涼。
只見徐老漢趴在高高的牆頭上,惡狠狠地打量着我。

-9-
我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
徐老漢齜着牙,笑着問我:「娃娃,你拿我的棉襖要去哪?」
我哇的一聲就哭了,甩開步子就往家跑。
身後的徐老漢從牆頭跳下,朝着我就撲了過來,伸手抓我的脖頸。
我邊跑邊哭:「奶!救命啊!我害怕!」
可我奶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裏,說不定徐老漢早就把她喫了。
想到這裏,我就哭得更厲害。
徐老漢比我壯,可他沒了棉襖,也追不上我。眼看着就要到家,我低下身子撿了塊石頭,朝着他臉上就砸了過去,正好砸中了他的鼻子。
他疼得「哎喲」一聲,我趁着這個空當,連滾帶爬進了院子,轉身鎖上了院門。
我蹲在院子裏,一邊哭一邊喘粗氣,院子裏的雞也不叫了,狗夾着尾巴縮在角落。
門外沒動靜,也不知徐老漢跟沒跟過來。
剛想鬆一口氣,院門卻「砰砰砰」被人砸響了。
「娃娃,開門,把棉襖還給我。」
完了,徐老漢跟來了!
我連滾帶爬就往我爺屋裏跑。
我爺身上的被子很厚,我使出了喫奶的勁,才把我爺的身體從被子裏扶了起來。
徐老漢還在外頭砸門,可我家的門鎖結實,他進不來,於是就拼命往我家牆頭爬。
我趕忙把棉襖披到了我爺身上。
徐老漢急了,不知哪來的牛勁,一下翻上了我家高牆,露着頭衝我詭笑。
我哭着趕他:「老妖怪,你快走!別跟着我!」
他在牆上惡狠狠地說:「小兔崽子,你再不把棉襖還給我,我就進去扒了你的皮當衣裳!」
說完,他那隻大手就撐住我家的牆頭,作勢要跳進來。
我一害怕就慌了神,剩下的那隻袖子怎麼都給我爺穿不上。
眼看着院門快要頂不住了,我突然想起了譚木匠給的三根線香。
我把線香拿出來,用打火機點燃,插在了花盆裏。
徐老漢臉色一變,登時失去力氣從牆頭掉了出去。
門外又恢復了寂靜,徐老漢不知去了哪裏。
我心有餘悸地盯着牆頭,盯了好一會兒,壯着膽子走進院子,想趴在門上往外瞧瞧。
可剛走沒兩步,砸門聲卻響起了。
我嚇得往後退了幾步,聽到門外有人吆喝我:
「川子,趕緊開門!我是奶奶!」

-10-
我心裏一陣大喜,我奶回來了!
我趕緊應聲:「奶,我在屋裏呢,你沒事吧,老妖怪傷着你沒?」
我奶聽見我的聲音,語氣緩和了下來,說:「奶奶沒事,剛纔奶奶看見徐老漢來敲門了,奶奶把他引開了。你快開門讓我進去,不然他一會兒該回來了。」
我答應一聲,伸手就要去開門。
可手剛搭上門鎖,我就停住了。
老譚叔說過,在三炷香燒完之前,誰敲門也不能開。
我轉頭看了看屋裏,香還在燃着,才燃了一半。
我奶聽見我沒動靜了,又催促我:「川子,你擱屋裏幹啥吶?趕ŧũ̂⁵緊給奶奶開門啊。」
我皺着眉頭說:「奶,香沒燒完,我不能給你開門。」
我奶一聽,不高興了:
「你這孩子,都啥時候了還管香燒沒燒完,徐老漢一會就追回來了,你快開門。」
我還是不敢開門,門外鑽進來一股血腥味,燻得我頭疼。
我奶開始不耐煩地推門,邊推邊說:
「川子,你咋連奶奶都認不出來了,奶奶平日裏白疼你了。
「你快把門打開,等徐老漢走了,奶奶帶你去村口買棉花糖喫。」
我雖然才五歲,但也是個犟脾氣,認準的事就不會變。
我跟我奶說:「奶,香燒完還早呢,你先去鄰居家待會兒,燒完了我就給你開門。」
我奶一下就急了,開始瘋狂踹門。
「死崽子,你快開門啊!你開門啊!」
我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的聲音變得無比兇狠,不住地罵我。
「死崽子,你再不開門,我就活喫了你!」
我聽出來了,那是徐老漢的聲音。
徐老漢變成我奶,想騙我開門。
我起身就往屋裏跑,看到我爺還是沒醒,我就找了扇子,使勁地扇那三炷香。
只要香快點燒完,我爺就會醒了。
徐老漢把門踹開了一道縫,一隻乾枯的手伸了進來,要摸門鎖。
我手底下扇得更使勁了,嘴裏不停地嘟囔着:「爺,你快醒過來啊。」
香越燒越短,那隻枯手摸到了門鎖,猛地一拽,把門鎖拽開了。
院門「砰」的一聲打開,一陣涼風,從我的後脖頸吹了過去。
我扇風的手突然停住,看向門外。
門外空空如也,徐老漢不見了。
我又低頭看香,最後一塊香灰落了地,燃燒殆盡。

-11-
我愣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幹什麼。
耳邊安靜極了,沒有徐老漢,我爺也沒醒過來。
時間過了很久,直到我能聽到巷子裏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是我奶,她扶着門框,站在院門口。
她腦袋磕破了,還在流血,瞪着眼睛看着我,半晌說一句:
「川子?徐老漢追來沒?」
我哇的一聲就哭了,大步撲進了我奶懷裏。
「奶,老徐漢剛纔來叫門咧,還騙我開門,可嚇人咧。」
我奶臉色一變,看看周圍,問我:「你給他開門沒?」
我使勁搖搖頭。
我奶把我抱起來,匆忙關上了門。
我倆來到屋裏,我奶看到香燒完了,趕忙去看我爺。
我爺緊閉着眼,還是一動不動。
我奶耷拉着眼角,輕聲喊:
「老頭子,老東西,你醒醒吶。」
喊了好幾聲,我爺還是沒反應。
我奶一下子就泄了氣,眼淚吧嗒吧嗒掉下來。
「還是沒救回來。」
她說完,抱着我痛哭起來。
我那時還小,根本不理解生死,只是呆呆看着我爺,大腦一片空白。
可就在這時,我爺一下把眼睛睜開了,猛地抽了一口氣。
我奶嚇了一跳,回頭看去,我爺已經從牀上坐了起來,驚恐地看着我倆。

-12-
我爺竟然活過來了。
我們趕緊去扶他,他愣愣地看我倆,滿臉疑惑。
我爺昏迷了兩天,根本不知道中間發生了啥,只是說那晚從徐老漢後屋出來,就只覺得犯困,睡下後就啥也不記得了。
我奶大喜過望,連自己磕破的額頭都顧不上包紮,就去老譚叔家裏報信。
我爺洗了把臉,坐在院裏聽我說完了事情的經過,也是連連後怕。
「徐老漢心腸狠毒,想霸佔我的性命,差點就讓他得手了。」
我摸着我爺的手,他的手又溼又冷,像是還沒恢復過來。
不多時,我奶回來了,她說:
「譚家侄子上山收菜去了,一會我再去請他。」
我爺抖了抖脖子,坐在那裏沒答話。
我奶包紮完額頭的傷口,開始翻櫃子,找出了一件還未穿過的新棉襖,要我爺穿上。
「這黑棉襖不能穿了,太晦氣,一會我就燒掉。」
可我爺卻不願意,說還能穿,扔了幹啥。
我奶看他過了一趟鬼門關,也沒跟他爭執,親自下廚炒了好幾個菜,給我爺去晦氣。
酒菜上桌,老譚叔卻遲遲沒來。
我奶讓我們先動筷子,我爺夾起一塊肉,聞了聞,問我奶:
「咋沒放香油?」
我奶拍了拍大腿:「可別提啦,譚家侄子給的那瓶香油也不知道摻了啥東西,臭得很,我現在看見香油就犯惡心。」
我爺放下了筷子:
「沒香油,我不喫。」
我奶一下愣住了:
「老東西,平日裏你從來不喫香油,今天這是咋了?」
我爺沒搭腔,表情卻突然變了,衝着我奶嚷嚷:
「趕țű⁺緊去拿香油!」
我奶一下愣住了:「你吵吵啥?」
我爺「噌」地一下站了起來,抖了抖脖子,像個紅臉惡鬼,惡狠狠盯着我奶。
我奶跟我對視一眼,我看到她眼神里深深的恐懼。
這個老頭根本不是我爺。
他是徐老漢。
徐老漢還在我爺身上。
我奶扔了饅頭就要站起來,我爺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咬着牙說:
「死老婆子,這老東西的命是我的,你想奪回去,門也沒有!」
我奶被掐得喘不上氣,用手指了指廚房,艱難地衝我喊:
「川子,快去拿香油!」
我爬起來就往廚房跑。
老譚叔給的香油我奶沒扔,本來打算還給他。
我撥開瓶塞,把香油朝着我爺就潑了過去。
那香油裏不知道摻了啥,潑到我爺身上「滋滋」冒起了白煙。
我爺慘叫着鬆開了手,捂着臉在地上打滾。
我奶顧不上疼,抱起我就往外跑。
剛邁出門,卻跟老譚叔撞了滿懷。
老譚叔驚訝地看着我倆:「咋了嬸子?」
我奶哆哆嗦嗦往院裏指:「徐老漢,徐老漢還沒死!他附在我家老頭身上了!」
老譚叔一聽,趕忙把我倆護在身後。眼看我爺就要追過來,他迅速從懷裏拿出兩張畫紙,吐口唾沫,貼在了門上。
畫紙上畫着兩個披甲戴盔的將軍,十分威武。
他們在紙上擺起架勢,不斷揮舞着兵器,彷彿活人一樣。
我爺從地上站起來,看見那兩個將軍,瞬間就害怕了,不敢上前,只能站在院子裏罵。
我奶趕忙問:「大侄子,徐老漢在我老頭子身上,這可咋辦啊?」
老譚叔盯着我爺,咬了咬牙說:
「我低估徐老漢了。
「我本想放他一條生路讓他去投胎,可這老東西非一條路走到黑,玉皇大帝也攔不住。如今上我老叔的身,真個是難辦了。」
我奶一聽,急得直拍大腿,說:
「大侄子,你再想想辦法吶,川子他爺好不容易活過來,可不能再有個三長兩短啊。」
老譚叔穩了穩精神,跟我奶說:
「我隨身帶的兩位將軍只能暫時困住他,想除乾淨,老嬸子你得去一趟隔壁村,幫我請兩個人。」
我奶愣了:「去隔壁村請誰?」
老譚叔說:
「我有兩個師弟,專門做驅邪除妖的行當,手段狠辣,專治惡鬼。這事只有他倆能辦,時間不多了,你們得快去快回。」
我奶一聽有人能治,趕忙答應,從隔壁家借了驢車,帶着我去了鄰村。

-13-
我們火急火燎趕到鄰村,順着老譚叔給的地址,見到了一胖一瘦兩個男人。
胖子又矮又黑,鼓着肚子。
瘦子又高又白,皮包骨頭。
我奶跟他們說了情況,他倆一聽是老譚叔託來的,二話不說就上了驢車。
可趕回我家時,已經晚上了,眼看着三天期限只剩一天,我們都捏一把汗。
我家院門口圍了一圈人,都是附近看熱鬧的鄰居。
老譚叔站在門口舉着火把,我爺還在院子裏罵街。
看到我們回來了,老譚叔趕忙走過來,跟來的兩個男人打了照面。
小黑胖子走進門口看了我爺一眼,輕哼一聲,說:「是個賴皮鬼。」
高瘦子咳嗽了兩聲:「媽個巴子,咋弄?」
小黑胖子說:「摔吧。」
高瘦子又問:「文摔還是武摔?」
小黑胖子沉吟一下,說:「文摔規矩太多,直接武摔得了!」
我奶沒聽懂他倆啥意思,問老譚叔:「這兩位要幹啥?難不成要跟我家老頭子動手?」
老譚叔說:「嬸子,他倆是摔屍人,你就安穩等着吧。」
老譚叔說完,Ţŭ̀ₘ一胖一瘦倆男人就邁步進了院子。
高瘦子擼起袖子,那兩隻胳膊比螞蚱腿還細,看着我爺那要喫人的樣子,一點不怵。
小黑胖子站到牆角,摸了摸腦袋,直打哈欠。
我爺也愣了,不知道他倆要幹啥,趁着高瘦子回頭的工夫,猛地就撲了上去。
可就在這時,小黑胖子突然高亢地喊了一聲:
「上——路——咧——」
這喊聲震耳欲聾,所有人趕忙捂住了耳朵。
高瘦子聽見動靜,轉頭看到我爺已經掐住了他的脖子,似乎只要輕輕使勁,就能把他的腦袋從脖子上拔下來。
高瘦子沒慌,慢慢抬起手。
「啪!」
給了我爺一個大嘴巴子。

-14-
我爺一下就飛出去了將近兩米遠,給我們看愣了。
我爺抬起頭,似乎很震驚,嘴裏罵着:
「你們是哪家的人,今天這老漢的命我要定了,你們滾遠點別擋路。」
話音剛落,高瘦子邁步來到他跟前,照着臉又是一拳,把我爺的臉砸凹進去一大塊。
我奶當時就嚇着了,趕忙吆喝:
「你們這是幹啥!要打死我老頭子吶!」
老譚叔趕忙攔他:
「嬸子,你別急,打的是徐老漢,不是我叔。」
我爺沒反應過來,接連捱了高瘦子幾拳,臉上都沒人模樣了。
他呲着牙,想咬高瘦子,可高瘦子身手敏捷,閃身躲開。
這時,小黑胖子又開始咿咿呀呀唱了起來:
「日落西山吶——黑了天!
「家家戶戶——把門關!」
他這麼一唱,高瘦子似乎立刻就來了勁頭,乾瘦的胳膊打在我爺身上,似有千鈞重。
高瘦子嘴裏罵着:「媽個巴子,你再不乖乖出來,我可要摔啦!」
我爺根本不理他,拽着他的衣服就要把他扔出去,可高瘦子就像長在地上,紋絲不動。
高瘦子抓着我爺胳膊,把他甩在了地上。
小黑胖子越唱越賣力,高瘦子拳頭越砸越狠,可徐老漢就是不從我爺身體裏出來。
高瘦子急了,提着我爺的身體,像提面口袋一樣,把他生生舉了起來,大喝一聲,狠狠摔到了地上。
我奶當時就嚇得夠嗆。
可就是這麼一摔,我爺的臉色一下就青了,臉上寫滿了害怕。
「死崽子,是你們!你們這幫人咋還沒死絕!」
他一邊罵,一邊又被舉了起來,像個麪人一樣狠狠摔在地上。
連着摔了五六下,我爺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臉上長出了許多屍斑,皮膚也開始潰爛。
老譚叔笑了笑:
「徐老漢怕是扛不住了,再這麼摔幾下,保準他魂飛魄散,入地無門。」
我爺嚇得臉上全是冷汗,開口求饒,可高瘦子哪裏肯聽,越摔越解恨。
就在這時,小黑胖子突然不唱了,扶着牆大口喘粗氣。
高瘦子身上接着就沒勁了,他舉不動我爺,就轉頭罵小黑胖子:
「媽個巴子,這才摔了幾下你就不行啦,你多賣賣力氣啊!」
話音剛落,我爺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抓住高瘦子的衣服,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高瘦子急了:
「媽個巴子,你倒是唱啊,我要死這啦!」
小黑胖子連連擺手,好歹把氣喘勻了,才摸摸肚子,深吸一口氣,大喊:
「上——路——咧!」
這一嗓子出來,高瘦子像是打了興奮劑,直接抓着我爺的脖子,掄着他的腦袋就開始轉圈。
他轉了得有七八圈,一個躍步跳上了房頂,大喝一聲:
「着傢伙!」
然後狠狠把我爺摔了下來!
他倆着地的那一刻, 我感覺整個大地都顫了一下。
我奶臉色煞白,嘟囔着:「哎呀!老頭子啊, 這還不得摔散了架!」
這時,老譚叔邁步衝了上去。
我扶着我奶也衝了過去,只見我爺閉着眼躺在地上,一股黑氣從他的鼻子裏噴出來,再從臉上慢慢退去。
屍斑和潰爛也都消失了,身上完好無損, 彷彿剛纔摔的根本不是他。
高瘦子從地上站起來, 拍拍身上的塵土, 笑着說:
「齊活。」

-15-
話音剛落,我爺的鼻翼翕動了一下,頓時鼾聲如雷。
小黑胖子湊過來一看,笑道:
「命保住咧,睡醒就好了。」
果然,我爺睡了一天一夜, 才醒了過來。
我奶不放心, 給他灌了一整瓶香油,臭得我爺直噁心。
那兩個摔屍人辦完了事情,就着急回家收糧食,我奶趕忙留住他們,跟老譚叔一起喫了一頓飯。
我奶做了一大桌菜,小黑胖子把菜喫了個精光,高瘦子卻連筷子都不動。
我爺大難不死,全家人都鬆了一口氣,等到他恢復得差不多後,拿着酒和雞, 跟老譚叔喝了好幾杯。
過了幾天,下了場大雨,打了好幾個響雷, 徐老漢就死了。
聽人說,死相很恐怖。
他穿着那件大紅衣服, 全身佈滿了屍斑和潰爛, 瞪眼張嘴, 似乎有很大怨氣。
村裏人都說,那是遭了龍王爺雷劈。
在我們村, 老人死了, 小輩得挨家挨戶磕頭,給老人求吉祥話。
可徐老漢借命的事早已傳遍了村子,大家都害怕被借命, 緊閉屋門, 誰來敲也不開。
他兒子徐柱穿着喪服,從村頭一路磕到村尾,沒人肯給徐老漢說個吉祥話。
到我家時,他站在門口看着我爺, 久久沒有說話。
我爺嘆了口氣, 找了紙筆,寫了一行字:
安息好走,生死莫求。
然後遞給了徐柱。
徐柱接過紙, 「砰」地跪到了地上開始痛哭流涕,過了很久,都沒起身。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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