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蹋他

守了十年活寡後,我回到了新婚之夜。
看着清冷禁慾、一派苦行僧作風的太子殿下謝端,如看一塊香噴噴的神仙肉。
想親他的脣,想咬他的喉結,想扒乾淨他的衣服,狠狠糟蹋他……
「徐素音,你眼神規矩些!」
他目光冷冽,抱着紅色喜被下牀,要跟我分牀睡。
往後十年,他追求至高無上的權力,無心情愛,卻落了個造反腰斬的下場。
我想着他的命運,捏着他的下巴,舔了舔紅脣,嫵媚一笑。
「殿下這般絕色,不被我糟蹋一番,實在可惜了。」

-1-
我想糟蹋謝端,不是出於愛,而是出於恨。
前世新婚之夜,謝端用一根手指粗魯地毀掉了我的清白。
那殷紅的鮮血滴在元帕上。
此後十年,他再沒碰過我。
我覺得我是壓抑十年壓抑出了毛病,所以,重生而來,看到他,第一反應不是恨,而是濃烈的、難以啓齒的……欲。
他實在生了一副好皮囊,眉目如畫,清凌凌的眼神高傲、冷漠又澄淨,甚至有種慈悲,如天上的神祇,讓人想拉他下凡塵。
他應是爲了討明泰帝歡心,平日裏常去寺廟裏爲帝后齋戒祈福,久而久之,形成了這麼一種獨屬於他的味道,清朗,乾淨,溫暖,像是午後的佛香,悠遠而靜謐。
此刻,他的味道肆意侵襲着我的嗅覺。
我在色授魂與間,急急抓住他素白修長的手指。
差一點,就差一點,我的清白又毀在他一根手指上了。
我虛驚一場,用力甩開他的手,呼吸急促,聲音悲憤:「謝端,爲什麼?」
他不愛我,爲何要娶我?
既娶了我,爲何要冷落我?
漫長的十年啊,三千多個寂寞日夜,他憑什麼?

-2-
「放手!」
謝端面對他人,多是一派謙謙君子的溫潤與雅緻,唯獨面對我,他是冷漠的,強勢的,說一不二的。
我以前確實很怕他,只要他一個冷眼,我就惶惶不安、不敢多言,但相伴十年,我忍受了他的十年活寡,經歷了他的逼宮造反,還被他連累孃家滅門,自己也被賜了白綾,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不勞煩殿下了。」
我抓着他的手,索性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將他的血滴在了元帕上。
我知道他之所以用手指破壞我的清白之身,也就是想坐實圓房罷了。
謝端不知我所想,看着自己滴血的手指,目光露出錯愕之色。
我看到他錯愕的俊臉,冷冷嗤笑。「殿下志不在此,妾亦心有所愛。」
我說謊了。
我沒有所愛,前世至死,我都深愛着他。
但那又如何呢?
明泰帝將他腰斬前,曾問他有什麼遺願。
他說:「我與徐素音,從來同牀異夢,不必同葬一墳。」
他……對我太殘忍。

-3-
「心有所愛?」
謝端素白指尖滴着血,彷彿感覺不到疼痛,只目光深深盯着我,良久,問一句:「你的表哥裴獻?」
他還有臉提我表哥!
我表哥裴獻爲了給他求情,也被明泰帝懷疑忠心,最後被逼得血濺朝堂。
年僅二十,英年早逝。
我想着可憐的表哥,更恨不得咬他一口。
想咬也就咬了。
我紅着眼,惡狠狠撲上去,卻是腦袋一熱,往他的喉結處咬。
謝端的喉結處有一粒小紅痣,點綴在雪白的皮膚上,晶瑩剔透的紅,實在誘人。
我前世饞了很久,卻也只敢在無數次的春夢裏解饞,現實裏,守着女戒教導的端莊、矜持之態,一點不敢冒犯。
真是可笑的女戒!
憑什麼我要壓抑我的需求?
他是我的夫君,合該滿足我的需求!
「嘶——
「徐素音——」
謝端沒有防備,被我撲壓到了牀上,一張俊臉瞬間漲紅,像是燦爛的雲霞迅速蔓延到了他的耳後根。
他左耳上戴着紅寶石耳墜,偏於女氣的東西,讓他本就出衆的容顏顯出一種驚人的豔色。
「你做什麼?放肆!」
謝端冷眸瞪着我,憤怒讓他的豔色變得既魅惑又鋒利。

-4-
我早想放肆了。
我也早該放肆了。
我放肆咬着他脖頸上的小紅痣,直咬得呼吸粗重,也許是他的,也許是我的,反正我們呼吸交融,都熱汗淋漓,像是洗了個熱水澡。
「不知,不知羞恥!」
謝端到底是個男人,一時反應遲緩,很快還是按住了我的雙手。
我也從他眼睛裏看到了自己:滿面潮紅、眼神迷離、長髮凌亂、衣衫不整,膨脹的胸口劇烈起伏,一雙狐狸眼燃着烈火,亮得嚇人。
這絕不是一個好女人該有的眼神。
無怪乎謝端會厭惡,連我自己都要厭惡了。
我很不解,明明我都不愛他了,怎麼還能對他有着如此洶湧的欲呢?
簡直是自取其辱!
「徐素音,管好你的眼睛!立刻從孤身上滾下去!」
我被他的美色蠱惑,也被他眼底的冷漠與拒絕刺痛。
「啪!」
我壓抑住糟蹋他的衝動,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
疼痛讓我恢復了一些理智。 
我不愛他了。
我甚至恨他。
我一定會跟他和離的。

-5-
「徐素音,你?」
謝端看我自扇耳光,眼裏滿是震驚。
我在他震驚的目光中,翻身下來,淡淡一笑。「妾失態了,殿下見笑了。」
我擦了下額頭的汗,下了牀,準備去洗冷水澡。
我感覺自己要被烈火燒死了。
「你去哪裏?」
身後傳來謝端的詢問。
我沒回答,下牀後,才覺雙腿發軟,只想快速走去淨室,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狼狽。
在他面前,我已經夠狼狽了。
可越慌越亂,忽而腳下一軟,我還是跌倒了。
「小心!」
謝端快步走過來,扶住我倒下的身子,隨後,抬手往我額頭一摸,皺眉道:「你莫不是……被人下了藥?」
下了藥?
宮裏總有些見不得人的髒東西。
可我們新婚之夜,需要這種髒東西嗎?
「……好像是?」
不,不是好像!
我一定是被人下了藥!
不然我怎麼會感覺頭昏腦漲、熱火燒身,身體更是軟若無骨、春水盪漾呢?

-6-
「來人,速傳御醫!」
謝端陰沉着一張俊臉,一把抱起我,放到了牀上。
「殿下!」
我抓住他的衣袖,一個危險的想法閃進我的腦海。「殿下,我要……我感覺要熱死了,殿下,救救我……」
我難受得哭起來,眼淚簌簌如雨。
這些年,我真的受了很多委屈與痛苦,這會是崩潰,是發泄,但更多是算計:我確實不再愛他了,我也一定會跟他和離的,但是,和離之前,我要得到他。
既然得不到他的心,那就糟蹋他的身。
他不是禁慾嗎?
他不是想做個聖人嗎?
我偏不如他的意!
我要撕裂他的僞裝,玩弄他的身體,看他被色慾掌控,平生所有堅持,一敗塗地!
謝端不知我的卑劣心思,一臉冷淡地拽下我的手。「徐素音,冷靜點,你需要御醫!」
「不,來不及了,我需要你,殿下,我好熱,我要熱死了。」
我抱住他的腰,伸長脖子,去吻他的脣。
謝端忙轉開頭,躲了過去。
我的吻,只落在他的脣角。
但他本來恢復如常的俊臉又迅速蒙上一層豔色,急促而紊亂的喘息聲更彰顯着他的色慾。
我聽着他的喘息,彷彿被什麼擊中了,哦,原來他也是有色慾的。
我立刻伸手去摸他的軟肋——
「不!徐素音,不可——」

-7-
「夠了!徐素音,你清醒點!」
謝端的怒喝聲震得我耳朵疼。
下一刻,我的手腕被他捏住了,狠狠地,他很用力,手背上青筋鼓動,血管膨脹,像是要捏斷我的手。
「疼,我疼,謝端,放開!」
我疼得眼淚洶湧。
謝端黑着臉,甩開我的手,身體像是彈出去,瞬間離我三步遠。
我又看到謝端蹙起眉頭,好看的眼眸似乎翻湧着嫌棄之色,好在,重生一次,我的心已經不那麼痛了。
相反,我覺得很好笑。「殿下如此,何必娶我?」
我以前是不敢問的,現在,我需要一個解釋。
謝端整理着被我扯亂的大紅喜服,走到桌子處,倒了一杯茶水,端起來,一飲而盡。
他喝得急,少許茶水流出來,滴落在雪白的脖頸上,那一粒紅痣經了茶水的浸泡,更顯出一種鮮豔欲滴的誘惑。
我爲色所迷,不敢多看,移開目光,同時,聽到了他的回答。
「皇命不可違。」
五個字,他的答案。
我聽笑了。「呵。原來是皇命不可違。」
也是,他最想當皇帝,自然要討得明泰帝的歡心,怎麼會違揹他的賜婚?
我自覺找到了轄制他的辦法,笑盈盈看着他。「很好,如果我跟陛下說了今晚之事呢?」
謝端聽了我的話,頓時臉色一變。「徐素音,你在威脅孤?」
我含笑點頭,有恃無恐。「是啊,我在威脅殿下。如果殿下今晚不跟我圓房,我就跟陛下說,殿下的身體……很,無,能。」
一個身體無能的太子是坐不穩太子之位的。

-8-
「放肆!」
謝端朝我低喝一聲,眼神如刀,盡是諷刺。「徐素音,你就這麼浪蕩?不是說心有所愛?」
我不爲所動,笑得輕佻。「是心有所愛,但不影響我移情別戀,誰讓太子殿下秀色可餐呢?」
「慎言!徐素音,你——你——」
謝端滿眼不可置信,大概被我放浪又無恥的言論驚呆了。
我還想說什麼,就聽外面傳來小太監的聲音。「殿下,御醫來了。」
我見此,撩開牀幔,諷刺一笑。「新婚之夜,御醫都來了,明天陛下肯定會問出了什麼事,太子殿下,您確定不上來嗎?」
我這次的威脅很有用。
謝端重重放下茶杯,懷着怒火,朝我走了過來。
「徐素音,你就這麼飢渴?」
他最討厭威脅,更何況我的威脅極大冒犯了他男人的尊嚴,聽聽,他的言語都粗俗了。
我看着謝端眼裏的憤怒與厭惡,按理說,應該感到受傷、心碎,可不知爲何,只覺得開心——看他不開心,我就開心了。
哈哈哈哈。
我想開懷大笑,但忍住了,只譏誚一句:「是呢,太子殿下要如何?」
說着,我側過身,伸出右腳,點點他的胸膛,一派撩撥姿態。
謝端看我這番輕佻行徑,驟然抓住我的腳踝,粗糙指腹硌着我細嫩的肌膚。
他沒有憐香惜玉,猛然一拽,將我拽到了他的身下。
他橫臂壓着我的嬌嫩,顯然故意要我疼,隨後,他貼着我的耳垂,低喘着問:「徐素音,牀上之事,我可以如你所願,但你確定自己不會後悔嗎?」
他問着,大手一點點褪下我的衣物。

-9-
「砰!」
我在謝端的大手摸到我大腿之時,一腳把他踹下了牀。
是了,我不愛他,他也不愛我,純粹身體的快樂有什麼意義?
分明是糟蹋我自己。
我這麼想着,瞬間Ṭṻ₈對糟蹋他沒了興趣。
儘管我聞着他的氣息,那股熟悉的熱火還在身體裏升騰、醞釀、爆發,直燒得我熱汗淋漓、嬌喘不止。
我很可悲地意識到一件事,縱然我不愛謝端了,但他的身體,於我是行走的催情藥。
但我不想這樣。
一定有別的辦法。
不過是男人而已。
天底下男人最多了。
「你做什麼?」
謝端被踹下牀,摔得很狼狽,尤其他要面子,身體也醜態畢露,一張俊臉紅得像是要滴血。
「徐素音,你真是放肆至極!」
謝端真的很生氣,眼睛都氣紅了,可他再氣,也壓着聲音,顧忌着自己的儲君形象,顧忌着我是他的太子妃。
我冷冷看着他,忽然又抓到了他的一個弱點:他是太子,是儲君,還是立志做個聖人的儲君,他對自己有極高的道德要求,不屑出言污穢,也不屑施以暴力,他冷靜自制到近乎沒脾氣,便是我的可乘之機。
他罵不得我,也打不得我,撇開太子的權威,或者說,只要我無視他的太子權威,他在我面前,簡直脆弱得不堪一擊。
我自覺看透了他,一時竟覺得他可憐極了。
不過是一個爲聲名所累的囚徒罷了。
「你那是什麼眼神?」
謝端向來聰慧,很快就看出我同情的眼神。
我也懶得掩飾,就那麼同情地看着他,嗤笑道:「殿下沒看錯,就覺得太子殿下很可憐的眼神啊。」
「放肆!」
謝端瞪着我,很生氣,但他再生氣,來來回回也就這麼一句「放肆」了。
我放肆地扯了喜被,摔在他身上。「殿下滾去榻上睡吧!」

-10-
謝端再次被我的言行驚呆了,愣神片刻後,低喝道:「徐素音,你在孤面前言行狂悖,乃是大不敬之罪!」
我聽了,不以爲意地嗤笑。「那又如何呢?殿下要廢黜我嗎?」
我們才新婚,謝端想廢黜我這個太子妃,明泰帝肯定不會同意的——當皇家大婚是兒戲嗎?
他不能廢黜我,甚至但凡流露出一點我們夫妻關係失和的苗頭,都會被有心人拿去大做文章。
如三皇子謝錦,他可等着抓他的錯處,拉他落下太子之位呢!
像我前世,我久久沒有生育,明泰帝要給他納幾個側妃,他都推拒了,對我「忠貞不渝」得很吶。
就是害我沒少被訓誡,還被罵是妒婦,不賢良淑德,罰我不停抄女戒、跪宗廟。
「你跟傳說中的徐素音,簡直判若兩人。」
謝端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回過神,看謝端撿起喜被Ţű̂₂,深深看我一眼,丟下這句話,去了榻上。
我想着他的話,忽然就明白了他娶我的真正原因:傳說中的我?那就是待字閨中的我了。
我是兵部尚書的嫡次女,自出生就活在嫡姐徐素兮的光環下,嫡姐冰雪聰明,雪膚花顏,身段婀娜生香,於三年前,被明泰帝迎進後宮,成爲繼後。
相比她,我就是沒什麼存在感的狗尾巴草了,我比不得嫡姐聰穎,比不得她美貌,比不得她身段好,我沉悶、羞澀、乖順、自卑,嫁給謝端後,更是自卑到了軟弱的地步。
或許謝端就是看中了這些,才心甘情願娶了我——因爲我的乖順與軟弱,纔好受他的掌控與擺佈,不然,哪有女人像我一樣傻傻守十年活寡?
可惜,我的乖順與軟弱早在前世就被他消磨乾淨了。
重來一世,我只想放肆地活。
粗長的喜燭默默燃燒着。
我的熱欲隨着謝端的離開,漸漸平靜下來,當然,平靜的過程裏,我還是受了不少的罪,整個人虛弱無力,像是被男人蹂躪了一樣。
我一夜都沒睡好,一會是謝端的十年冷落,一會是明泰帝賜下的白綾,那白綾絞着我的脖頸,窒息的悶痛,真的好痛啊。

-11-
我流着眼淚醒來。
一睜開眼,就看到謝端已經穿戴整齊,正坐在凳子上喝茶。
他換下大紅喜服,改爲紅色錦袍,歷國風俗,大婚後,半月內需穿紅,彼時,他一襲紅色華服,烏黑長髮由一根紅玉簪子束起來,乾淨利落的同時,也讓他左耳垂的紅寶石耳墜更顯眼了些。
他一身喜慶,無比熱情的顏色,可只有我知道,他冷情到了骨子裏。
他慣會僞裝的啊。
「太子妃,起牀了,今兒要去坤寧殿給帝后敬茶的。」
我的貼身婢女蘭俏來到牀前,輕聲喚着我。
我又看謝端失神了,這讓我很懊惱,也立刻生出了報復心。「殿下倒是積極,如果昨兒夜裏也能積極點,那就更好了。」
我陰陽怪氣,譏笑他新婚夜不積極,給帝后敬茶諂媚倒是積極得很。
我其實知道他本就是個自律的人,睡,可以睡得比狗晚,但起,一定起得比雞早。
他只是正常作息罷了。
但我不爽,他就別想爽。
果然,謝端爲我一句話緊緊皺了眉。「徐素音,不要任性,陛下面前,千萬慎言。」
「如果我不呢?」
我知道他怕什麼,諷刺一笑。「我精彩的新婚夜,陛下肯定很好奇吧?」
有那麼一瞬間,我想跟明泰帝說出實情,想看明泰帝對謝端露出失望的眼神,想看謝端從太子之位重重摔下來。
如果謝端失去夢寐以求的權力,在我面前變成人人喊打的喪家之犬,呵,那一定很有趣。

-12-
「好奇心害死貓!」
謝端瞪着我,面色威嚴,冷聲提醒:「我們已經是夫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徐素音,你的背後是徐家。」
是了,我不只是徐素音,我的背後是徐家,還有裴家,我在跟謝端和離之前,謝端必須坐穩太子之位。
廢太子是什麼下場,看看前太子謝臻就明白了,半個月後,謝臻就會猝死在謝端跟三皇子謝錦的爭鬥中。
他的母族馮家,更早在他被廢黜之前,就被革去官職,發配邊疆。
我前世已經害了家人,這一世必要保全他們。
「是。妾謹遵太子殿下教誨。」
我佯做微笑,收斂不安分的心,在蘭俏的伺候下,去了淨室洗漱。
等出來後,我當着他的面,扯下寢衣換衣服。
謝端不妨看到我這般放浪的行爲,愣神了好一會,才紅着臉,狼狽地逃了出去。
「哈哈哈——」ṱų₁
我笑得開懷,逗弄謝端實在讓人開心。
蘭俏很快爲我挑了一件紅色宮裙。
我由她伺候着穿好衣服,走到銅鏡前,開始梳頭上妝。
銅鏡裏顯出一張美人面,嫩白的瓜子臉,嫵媚的狐狸眼,瓊鼻很俏,紅脣豔如櫻桃,雖是比不得嫡姐徐素兮清麗脫俗的美,卻也不再自卑,重來一世,我開始欣賞自己的美。
儘管謝端依舊不會欣賞。
他看到我出來,目光掃過我,眉頭又皺了起來。
時下貴女多以纖細爲美,追求輕盈的體態,唯有我的胸脯過分膨脹,在我母親看來,那是風塵女子纔有的俗豔之色。
就像我母親討厭的宛姨娘。
我的母親其實不大喜歡我,大抵覺得我同出身低賤的宛姨娘一樣,小小年紀,發育過早,生來一副取悅男人的身子。
這也是我自卑的來源。
前世,新婚夜的第二天,謝端掃過我的胸脯時,也流露出這樣嫌棄的目光,更助長了我的自卑,以至於好長一段時間,我都弓腰駝背地出現在他面前。
但現在?
我故意朝他挺着胸脯,目光滿是挑釁。「太子殿下在看什麼?」
我不再因爲自己的胸脯而自卑,並覺得我這般身段曲線纔是真的美。
當然,美也不是單一的,纖瘦是美,豐腴也是美,皮膚白是美,皮膚黑也是美。
世界有千百種花,美也該千姿百態。

-13-
「徐素音,你,你是不是——」
謝端盯着我的眼睛,漲紅着臉,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你是不是沒穿裹胸衣?
前世他就是這麼說的。
實則我那時穿了兩層裹胸衣,可胸前膨脹,我又能怎樣呢?而且那麼厚厚裹着,真的又痛又悶、很不舒服,從坤寧殿給帝后敬茶回來後,我差點喘不過氣給憋死了。
這一世,我纔不會活受罪。
「是什麼?殿下想說什麼?」
我明知故問,目光依舊挑釁。
謝端被我的挑釁激怒了,冷聲道:「徐素音,你記住了,你是太子妃,未來的皇后,天下女子的典範!」
我聽了,只覺他又拿太子妃乃至皇后的教條壓我。
我真想懟他:你別做夢了!你就是個失敗者!你做不了皇上!我也做不了皇后!
可我不能這麼懟他。
重生一事,是萬萬不能讓人知道的。
我深呼吸一口氣,看着他的臉,嗤笑道:「殿下放心,我對你說的那些沒興趣。半年吧,等半年後,我就以不孕爲理由,自請下堂。謝端,我要跟你和——」
和離二字還沒說出口,謝端驟然襲來,攥住我的手腕,將我壓到了旁邊的柱子上。
他的力道太大了,我後背幾乎是撞到了柱子上,當即痛得我眼淚落了下來。
這番動靜也有些大,跟隨着的宮人嚇了一跳,紛紛跪下來,齊聲大呼:「太子殿下息怒。太子殿下息怒。」
謝端其實並不喜歡發怒,冷靜自制如他,胸口劇烈起伏几下,怒火就很快消失了,只化作我耳邊一句低沉的警告:「徐素音,孤說最後一遍,莫要放肆,謹慎言語。」
我聽着,覺得事到如今,他還想着命令我、控制我。
我最討厭他這副上位者的高傲姿態,氣得我腦袋嗡嗡響,等我反應過來,已經去吻他的脣了。
不,不是吻,是咬。
我狠狠咬着他的脣,甚至咬出了鮮血。

-14-
鹹腥感在我的脣齒間蔓延。
謝端很快把我推開,氣息喘喘,摸了一下嘴脣,看到指尖的血,又驚又怒。「徐素音,你瘋了!」
我覺得自己早該瘋了。
我伸手抹去脣上的鮮血,譏笑道:「殿下激動什麼?我在幫殿下啊,殿下也不想陛下看出我們的異樣吧?」
我兩句話堵住了謝端的嘴。
謝端冷靜下來,粗魯地擦去脣上的血,像是想說些什麼,但他嘴脣張了張,又忍下了。
他總是隱忍的。
我不知爲何平生第一次喜歡謝端的隱忍。
他最好一直隱忍下去。
因爲他的隱忍,意味着對我的縱容。
我覺得和離之前把他糟蹋了,完全是一件切實可行的事。
可惜,我對他興趣不大了。
謝端冷着臉,大步流星往前走。
他個子高,腿又長,很快就跟我拉開了距離。
我見了,並沒有像前世那樣小碎步跑着追他,相反,我故意放慢速度,果然,沒一會,他回了頭,看着我們的距離,皺起眉,還是要等我。
我看他等着我,速度就更慢了,恰好去坤寧殿的路上有一大片鮮花,正是春日,五顏六色的鮮花開得正豔,哪怕迎着灼灼陽光,依舊勃勃生機。
我欣賞了一會,正想低頭嗅一下花香——
「你在磨蹭什麼?」
謝端大步折返回來,幾步到了我面前,不悅地瞪着我。「徐素音,你是想讓父皇、母后等你嗎?」
我自然沒這個想法,讓帝后久等,是可輕可重的事,對我也沒什麼益處,但誰讓我看他就不爽呢?
他有本事就一人去敬茶啊!
「殿下息怒,妾不敢呢。」
我虛僞地敷衍一句。
謝端聽得出來我的敷衍,大概不想再由着我墨跡下去,便抓住了我的手,不,是拽,他幾乎是粗魯地拽着我走。
他太不溫柔了!
我昨晚被他捏青的手腕還腫脹着,他這一拽,簡直是雪上加霜。
「疼!疼!謝端,放手!」
我疼得想踹他。
如果我們身邊沒有跟着宮人的話。
謝端聽我呼痛,到底還是停了下來,掃一眼我紅腫的手腕,皺起眉,下一刻,他竟然抱起了我。

-15-
這是他第二次抱我。
不同於昨晚第一次抱我的短暫,這一次,他抱着我,走過了長長的風雨連廊,還有長長的宮道。
我在他懷裏先是受寵若驚,再是自我唾棄:我怎麼能貪戀他的懷抱呢?
但讓他放下我,那也是不可能的。
我雖然不想糟蹋他了,但還是想逗弄他。
經過昨日之事,我知道他也是有欲的,年輕的身體也根本禁不得撩撥。
「殿下,殿下……」
我不再冷言冷語,而是用一種嬌媚的聲音喚着他,同時,美人蛇一般攀附着他。
「徐素音,你夠了!」
謝端本就年輕躁動,這會被我折磨得呼吸又粗重了。
我聽着他怦怦亂跳的心臟、感受到他滾燙的體溫,他是個男人,健康正常的男人,甚至他多年禁慾比一般男人更經不得撩撥,我再次認清這一點。
我以前把他當成聖人,不敢褻瀆,真真是蠢死了。
我被自己蠢得牙癢癢。
謝端看我咬牙,顯然誤會了,或許他是有陰影了,立刻冷聲道:「不許咬孤。」
我重生以來,一身反骨,他越不想我做什麼,我就越想做什麼。
我一口咬住他喉結處的紅痣,當然,先是咬,後是舔——
謝端粗喘得更加厲害,一張俊臉紅豔豔滴着熱汗,言語都有些亂了:「放肆……想孤……摔你下去?」
他想把我摔下去,也準備摔了。
我知道他絕對會把我摔下去的。
哪怕我拼力抱緊他,到底敵不過他成年男人的力氣。
但我餘光一掃,看到了走來的年輕男人,立刻在他耳邊說:「三殿下來了!」

-16-
三皇子謝錦是謝端目前的勁敵,謝端從廢太子謝臻手中奪了太子之位,謝錦就躍躍欲試着從他手裏奪走太子之位。
皇室子弟,沒有親情,只愛權力。
謝端一聽謝錦來了,就皺緊眉頭,忍着沒摔我了。
我看他老實下來,才後知後覺自己玩大了,相比他的失態,我熱躁難言,比他更失態。
我忘記他是我的催情藥了。
「哈哈,二哥、二嫂的感情真是好啊。」
謝錦大笑着走來,目光一次次往我身上瞟,同時,言語中綿裏藏針:「就是這一大早的蜜裏調油,若是讓禮部的人看見了,怕是要參二哥一句行事狂浪、有傷風化了。」
「多謝三弟提醒,孤會注意的。」
謝端這麼說,卻沒放下我,依舊抱着我繼續往前走。
謝錦也是瞭解謝端不近女色的,因此,看他跟我這般親密,滿眼驚詫。
「好啊,二哥平日裏裝出一副清心寡慾的聖人樣子,實則也是同道中人啊。」
謝錦戲謔一句,目光又在我身上打轉。「也難怪,二嫂這般身段,人間尤物了,二哥倒是個有福氣的。」
我有前世的記憶,知道謝錦的審美異於常人,最是喜歡胸大腰細的美人,尤其是奶孃,後宅裏不知藏了多少。
他跟謝端簡直是兩個極端,一個縱情女色,一個不近女色。
我苦於謝端的不近女色,卻也反感謝錦這種下半身動物,下意識就往謝端懷裏躲了躲。
謝端本就艱難隱忍着欲,隨我一靠近,頓Ṫú⁵時呼吸一窒,一滴汗落到了我的眼睫上。
我被他的汗水蝕得眼睛疼,眼淚也冒出來了,就含着一雙淚眼看他,才發現他一張俊臉紅得幾乎要滴血了。
他真的是太容易臉紅了!
謝錦也看到謝端的紅臉了,明知原因,還虛情假意地問出來:「二哥的臉怎麼這麼紅?可是哪裏不舒服?」

-17-
他這一問,謝端的臉更紅了。
不過,除了臉紅,更多的是難堪。
謝端清冷雅緻,端莊自持,多年來恪守君子之儀,哪裏這般失態過?
我一時竟不忍看了,維護的話脫口而出:「他是氣的!三殿下,你幾次三番往我這裏瞅,腦子裏想的髒東西,當太子殿下不知道嗎?他顧念兄弟之情,給你留着臉,你是不想要嗎?」
我纔不管謝錦是什麼身份,我連謝端都敢懟,他謝錦算個什麼東西?
更何況不出一個月,他就在「廢太子謝臻之死」的案件中落敗,被明泰帝貶爲平民,一點不足爲懼。
「額?二嫂你——」
謝錦被我的話驚傻了,出於心虛,回神之後,很快放軟了姿態。「我豈敢對二嫂不敬?二嫂誤會了,我就是看二哥、二嫂郎才女貌,如一對神仙眷侶,很是羨慕罷了。」
我纔不信他的話,嗤笑道:「羨慕也得管好自己的眼睛,不然,看到不該看的,那就是你的罪過了。」
「是。二嫂教訓的是。」
謝錦低下頭,不敢看我了,大概在心裏唏噓:這嬌嬌的尤物兒,倒是潑辣得很!
我懟完人,心情舒坦了,但身體不舒坦,感覺身體裏的熱火能燒得我隨時把謝端糟蹋了,忙推了下他的肩膀,對他說:「殿下,放我下來吧。」
話音落下,我就感覺到謝端身體的醜態了。
呵,他現在是不敢放我下來了。
我驚訝過後,忍不住貼着他的耳垂,輕聲譏笑道:「殿下,你的身體倒是興奮得很吶。」

-18-
謝端一張俊臉越發豔麗逼人,但眼神凌厲,如同利劍刺向謝錦。「還不走?」
「是,不打擾二哥、二嫂的好事了。」
謝錦玩世不恭一笑,邁步離開了。
一等謝錦離開,謝端就放下我,快速從腰間的金黃色香袋裏取出一顆白色藥丸,放進了嘴裏。
我見他喫這種東西,不由皺起眉。「那是什麼?」
謝端沒有回答,但身體的醜態快速平靜下去。
我見了,隱隱明白:清心寡慾的丹藥?
「殿下不怕傷身?」
我皺着眉,覺得他喫的怕不是什麼好東西。
也不知他從哪裏尋來的,堂堂一國儲君,簡直拿身體開玩笑。
「你若真的怕我傷身,就離我遠點。」
面對我的關懷,謝端竟然來這麼一句話。
分明不識好人心。
我也不再多言,快步去了坤寧殿給帝后敬茶。
「阿音,聽說東宮昨晚叫了御醫?怎麼回事?」
繼後嫡姐徐素兮一見我,就問了出來。
我沒回答,一臉羞澀地看向了謝端——這種問題自然是丟給他。
謝端紅着臉,言語曖昧:「謝母后關懷,都是兒臣的錯。」
一切盡在不言中。
嫡姐像是懂了,微微一笑,提醒道:「我這個妹妹嬌氣,還望太子多多憐惜。」
她是個好姐姐。
奈何不久死在難產之中。
也因爲她的死,徐家失去了最大的倚仗。
我重活一世,務必要保住她們母子的命。
「母后不知,都怪二哥太愛二嫂了,剛來坤寧殿的路上,他都抱着二嫂,不捨得放下她呢。」
謝錦口蜜腹劍,意在表達謝端有沉迷女色的傾向。
這話果然引起了明泰帝的注意。
還有明泰帝身邊的六皇子謝嘉宸。
這位才十三歲的小皇子,就是十年後登上帝位的人。
此刻,他坐在明泰帝身邊,正張嘴喝着明泰帝親自喂的湯藥。
「二哥哥從前清心寡慾、不近女色,原來是爲二嫂嫂守身如玉呢。」
這麼一句調侃的話,細究來,還有些對太子、太子妃不敬,但沒人敢斥責。
因爲明泰帝跟着說:「我們阿宸可別跟他學,好好喝藥,等你身體好了,父皇給你選更多美人。你當雨露均霑,廣延皇嗣。」
後面這句話根本不是該對一個皇子說的。
那是對皇帝的要求。
我安靜看着這一幕,從前覺得父子情深的畫面,如今看來,覺得明泰帝分明最偏愛這個小兒子。
有沒有一種可能,謝端從來就不是明泰帝理想的繼承人,之所以選了他,不過是因爲六皇子還沒長成人。
他只是暫居太子之位,替六皇子擋去那些刀光劍影,等六皇子長大了,身體好了,他就必須退位讓賢了。

-19-
前世謝端十年太子,深得民心,最後被逼得造反,也就因爲明泰帝一句「東宮有疾,未有皇嗣,不堪爲君」。
等下,東宮有疾?
我之前覺得東宮有疾是說我有疾,現在想想,隨着謝嘉宸的成人,又頗得帝寵,謝端難道沒有一點危機?
謝嘉宸十六歲便娶了正妃,兩年三個嫡子,謝端應當知道皇嗣的重要性。
他便是不喜歡我,也該選幾個側妃誕下皇嗣,起碼能證明自己身體沒問題。
所以,他是不想生還是……不能生?
剛剛謝端服下的那顆白色藥丸又閃進我的腦海。
我在給帝后敬茶之後,抓了他的手,回了東宮。
謝端一路被我抓着手,沒有掙脫,只在進了東宮後,才甩開我的手,不悅道:「拉拉扯扯像什麼樣子?」
我沒說話,直接搶了他腰間的香袋,質問:「這東西是哪裏來的?誰給你的?」
謝端表情一變,立刻想搶回去,但被我躲開了。
「徐素音,給我。」
「不給,這個我要查清楚。你最好親口告訴我,免得鬧大了,更丟人。」
在我的逼問下,謝端還是沒說出真相,只表示以後不會再喫了。
我不肯罷休。「喫多久了?喫幾顆了?身體有沒有不對勁?」
他搖頭。「剛喫。就喫兩顆。」
我目光懷疑。
他皺眉,眼神驟然犀利。「你問這些……很關心我?」
他目光復雜,像是不可置信。
我躲避他的目光,冷笑道:「我關心真相罷了。」
我沒扯謊,前世十年夜夜清苦,我有權知道真相。

-20-
謝端到底沒有說出真相。
我也沒有再追問,扣下那些白色藥丸,給父親寫信,要他祕密尋一個靠譜的大夫。
三天後回門,我見到了大夫。
大夫是個白髮蒼蒼的老者,碾碎藥丸,分析一番,驚道:「娘娘怎麼會有這種陰毒的藥?」
我一驚。「何意?」
大夫面色凝重,解釋道:「這是青樓裏祕密流傳的清心水,如果遇到重欲之人,那些煙花女子喫不消,就會哄着他們喝下去。有清心寡慾的功效,但久而久之,會讓人不得不……清心寡慾。」
他說得很委婉。
但我聽得懂,如果用多了,會傷及他們的身體。
那麼,前世裏,謝端就用多了?
他既然重欲,爲何要壓制?
以及他哪裏來的欲?
我想了好久,隱隱有些明白,但不敢相信。
晚上回去後,我直奔他的寢殿。
他比我回來得早一些,正在泡澡,看到我闖進來,立刻扯了衣袍,披到身上,神色慌張得很,像是被偷窺的良家婦女。
「徐素音,滾出去!」
他惡言相向,但一張俊臉通紅,根本沒什麼說服力。
我也根本不怕他,直接開門見山。「我知道那藥丸的來歷了。」
他面色一僵,紅暈迅速褪去。「徐素音,你想做什麼?」
我伸手摸了下桶裏的冷水,目光犀利。「這麼冷的天氣,好端端的,殿下爲何要泡冷水澡?」

-21-
謝端先我一步回東宮時,我去送了他。
分別前,我攬着他的脖頸,湊他耳邊低語:「殿下既然不喜歡我,那我以後都不回去了,好不好?」
他那時不允,還威脅我:「你敢。」
我自然敢,但稍遲了一會,也就跟大夫說幾句ṭũ̂₅話的工夫,就被母親催着回去了。
然後就看到他在泡冷水澡。
「聽說那藥丸是重欲之人用的……」
我目光下移,看着他的外袍被身上的水珠浸溼,顯出狂野而性感的肌體輪廓……
「殿下看着光風霽月,實則滿腦子污濁,還真是讓人……失望呢。」
我從前愛他、敬他,當他是不可褻瀆的聖人,現在,他也不過是一個需要用藥物壓制本能的可憐蟲。
我輕笑着推了他一下,看他狼狽跌回水中。
「徐素音——」
他憤怒,也許是憤怒到失控,竟然在我轉身離開時,扳住我的肩膀,將我拖入了水中。
「謝端!」
我沒有防備,不僅喝了一口洗澡水,還被他堵住了嘴。
太蒙了。
等我反應過來,衣服都被他撕碎了。
他的吻熱烈,急切,帶着兇獸一般的狠厲。
「不——」
我抬手想打他耳光,卻被他緊緊握住了,甚至,他還跟我十指相纏。
不該這樣的。
他怎麼能這樣對我?
「謝端,你清醒點,我是徐素音!」
「我知道,徐素音,都怪你,我這樣,都怪你。」
他鋪天蓋地的吻,幾乎淹沒我。
我掙脫不掉他的桎梏,思緒也被困在他的言語裏:什麼意思?他爲什麼要怪我?

-22-
我重生後,確實有糟蹋謝端的念頭。
但這麼突然的糟蹋,還是讓我……接受不了。
也喫不消。
一夜狂亂,我算是明白謝端爲什麼要喫藥了。
他就是個牲口!
我在牀上躺屍到中午,才活過來。
而一活過來,我就跟貼身婢女蘭俏說:「去,祕密煮一碗避子湯。」
我是要跟謝端和離的,絕對不能懷上孩子。
蘭俏嚇得當場跪下來,一張小臉煞白,彷彿我是讓她去謀害皇嗣。
「娘娘,您是受什麼刺激了嗎?怎麼說這種胡話?」
「不是胡話,速去。」
我渾身痠痛,不想多說。
蘭俏知道我的性子,沒再勸,很快退下了。
沒一會,耳邊響起熟悉的男音:「聽說你要喝避子湯。」
是作孽的牲口回來了。
我看他面色紅潤、神清氣爽,如喫了仙丹,不,他分明是吸乾了我的精氣。
這特麼什麼男女之樂,分明是男人之樂。
我最初還能有點愉悅,後面就是難言的苦楚了。
「是又如何?」
「不如何。孤不許。」
他後面三個字,氣得我抬手就甩他耳光。
他像是早有預料,及時攥住我的手,摩挲着我的掌心。「徐素音,我給過你機會,是你不要的。」
什麼機會?
我不解。
他的吻落在我額頭,眼眸竟有珍惜之意。
我看得莫名其妙,當然,更多是嫌棄,忙推開他。「我也給過你機會,謝端,也是你不要的。」
哼,跟我玩什麼啞謎?
恕不奉陪。
我冷着臉,叫來蘭俏。「避子湯呢?」

-23-
蘭俏不敢吭聲。
謝端掃她一眼,低喝:「滾下去。」
蘭俏苦着臉,匆匆退下了。
在這東Ṫū₅宮,哪怕我是太子妃,所有人還是最聽從謝端的命令。
「我們圓房了,徐素音,父皇面前,你也無話可說。」
謝端的語氣驕傲又得意。
我忍着打他的衝動,隔天,就以給皇后請安的名頭,去了姐姐的寢殿,並藉着沾沾「孕氣」的由頭住了下來。
也是這晚,我求姐姐叫來心腹御醫,給我熬一碗避子湯。
姐姐如我所想,很震驚。「怎麼回事?你跟太子——」
我看着她七個月的孕肚,佯裝恐懼。「我還小,姐姐,生孩子,我很怕。」
姐姐像是信了我的話,眼神溫柔寵溺又無奈。「女兒家,便是怕,也得走一遭。你還小,也是太子第一個女人,新婚燕爾,最是容易懷上皇嗣。待新人進來,你怕是想懷,都不一定能懷上。」
那就不懷!
懷了日後也可能是被連累砍頭的命!
我想這麼說,但不能。
我又扯了謊:「太子殿下不是那種人。我是正妃,便是日後有新人進來,他也會給我一個嫡子的。」
反正先撐過這一次,日後,定不要他爬我的牀。
「我也相信太子的品行,但很多事,宜早不宜晚。
「阿音,你已經是皇家的女人,莫要嬌氣。
「須知早早誕育皇嗣,他是太子第一個孩子,意義也不同。」
皇子多了,也不值錢。
姐姐句句在理。
我正糾結着如何應對時,聽到小太監來傳話:「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來接太子妃了。」
這牲口,故意的!

-24-
我最終還是被謝端接回了東宮。
並且他臨走前,還被姐姐誇了一句:「太子真是越來越會心疼人了。」
我聽了,真想把他前世的惡行抖摟出來。
但有什麼意義呢?
我把謝端的被子扔到對面的軟榻。
謝端抱回來,重新鋪好。
我再扔回去,他再次安靜鋪好。
一次又一次,脾氣那叫一個好。
我前世好脾氣,現在脾氣很爆,抬腳就踹他小腿。「謝端,你新婚夜的高冷禁慾呢?我絕不跟你一起睡。」
「嘶——」
謝端竟然站着沒躲。
我這一腳也是用力的,一時痛得他皺眉、抽氣。
我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苦肉計?可惜,謝端,我不喫。」
「那你如何才肯喫?再給我一腳嗎?」
他問着,忽然拿被子裹起了我。
我想逃,但很快被他裹起來,壓到了牀上。
「你幹什麼?謝端,離我遠些!」
「不。我就喜歡這麼挨着你。你也喜歡的。」
他昨夜之後,就很瞭解我的身體,看我奮力掙扎,吻着我的耳垂輕笑。「身體好了?這麼有力氣,阿音,不跟我一起浪費,實在可惜了。」
「不要!別碰——」
我毫不猶豫地拒絕,哪怕我的身體在向他投降。
該死,我這不爭氣的身體。
最後還是被謝端如了意。
他飄上雲端時,咬着我脖頸的皮膚,喘息道:「阿音,音音,觀音……」
觀音是我的乳名。
他竟然知道。
他還知道了什麼?
我忽然覺得自己從未看透過他。

-25-
我又把謝端糟蹋了一遍。
當然,嚴格來說,是我被他糟蹋了。
牲口就是牲口,一點不知憐香惜玉。
我又在牀上躺到中午,他這次竟然還體貼地餵我喫午膳。
只傳出去太沒體統了些。
我要下牀,反被他按在牀上。
「是我孟浪。
「阿音務必好好休息。」
所以,我休息好了,晚上好陪他爲所欲爲嗎?
我覺得我有點好了傷疤忘了疼,看着他的俊臉,感受着他的溫柔,有那麼一瞬間竟然忘了前世的怨恨。
不行。
我不能爲男色蠱惑。
我更不能總在牀上躺着,距離姐姐生產不遠了,我要守在她身邊。
我打定主意今夜守住自己。
不想,老天沒給我機會。
臨入睡的時候,謝端都沐浴好了,忽然近衛傳來消息。
「太子殿下,廢太子……死了。」
「什麼?」
我比謝端還震驚:不該是這時候!前世,廢太子謝臻被幽禁鹿苑,是我們新婚半月後猝死的。怎麼重來一世,他的死期提前了?
謝端顧不得跟我多說什麼,匆匆帶人離去。
我一夜未睡,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姐姐宮裏打聽消息。
不想,姐姐比我還慌張,還慌張得很異常,我覺得不對勁,一摸她的手,冰涼冰涼的,像是死人的手。
「姐姐,你怎麼了?」
我握緊她的手,聽她失神一般喃喃:「不是這樣。不是這時候。他不會出事的。」
這個「他」是廢太子謝臻?
難道姐姐喜歡他?
等下,廢太子謝臻是怎麼被廢來着?
我好一番扒拉着記憶,纔想起來:謝臻是酒後無狀,冒犯后妃而被廢黜。
莫非這個后妃是姐姐?
「皇后娘娘!
「您流血了!」
耳邊忽然傳來宮婢的驚叫。
我也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

-26-
全亂了。
廢太子謝臻提前死了,姐姐提前生產,生死不明,怎麼辦?
我該怎麼辦?
穩婆們衝進來。
我被宮婢們推出去。
不!
我不能走!
我得守在姐姐身邊!
我踹開阻攔我的宮婢,如同瘋狗一般大吼:「別碰我!如果我姐姐有個好歹,今夜在場的,全都得死。」
姐姐前世生產出事,是宮鬥嗎?
誰做的?
現在,誰居心不軌?
我咬着手指,讓自己快速冷靜下來,直咬得手指鮮血淋漓。
「都不要慌!
「穩婆,你們快來看我姐姐的情況。」
我坐在牀前,握着姐姐的手,想要給她力量。「姐姐,堅持住,孩子是無辜的。」
無論她愛着誰,無論這個孩子是誰的,她都必須堅強。
「好痛,阿音,我好痛,孩子……」
姐姐慘叫着。
到處都是鮮血。
我想嘔吐,但不敢吐。
時間太漫長了。
我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什麼,大概是鼓勵她堅持再堅持吧?
當孩子的哭聲響起,哪怕很微弱,也讓我們都鬆了一口氣。
「姐姐,孩子沒事,你也會沒事的。
「姐姐,你還有我,我跟孩子都需要你,姐姐——」
我怕得雙手顫抖,急得頭昏腦漲。
但姐姐先昏了過去。
我也感覺眼前一黑,趕忙咬住了手背。「太子呢?速叫太子。」
這一刻,我能相信的,似乎只有謝端。
儘管我也不知自己爲什麼要相信他。
但他不來,我不敢也不能倒下去。
「阿音,我來了。」
也不知多久,門外忽然傳來熟悉的男音。
我幾乎喜極而泣,忙奔出去,看到他的那一刻,雙腿一軟,暈了過去。
「姐姐,保護……姐姐……」

-27-
我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夢裏我回到了宮變前一夜。
這一夜,謝端一身鎧甲,難得來了我的房間。
「徐素音,你逃命去吧。」
他坐在凳子上擦着劍,冷白的臉,在燈光下顯出慘白的可怖感。
甚至那一頭烏黑的長髮,鬢邊也冒出了灰白之色。
「十年了,殿下好像老了。」
我溫柔地看着他,哪怕十年冷落,依舊滿腔愛意。
當然,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偏執的愛裏早生出了恨意。
是了,是我向明泰帝告發了——他要造反。
他造反失敗,十年隱忍、付出,全毀在我手裏。
我去牢裏看他,發現他更老了,那一頭黑髮,一夜如雪。
「徐素音,我不怪你。」
他一身污髒囚衣,盤腿坐在枯草堆上,看着我笑。「我的心,二十歲就死了。」
他二十歲時娶了我。
原來,娶了我,對他打擊那麼大。
我哭着笑着。「殿下別怕,我會陪你一起死的。」
他搖頭。「你我有緣無分,不必同葬一墳。」
他總有辦法傷我的心。
我的心越痛,面上越笑。「殿下,我不會讓你如願的。你這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別想擺脫我。」
「阿音,阿音……觀音……」
吵鬧的聲音在我耳邊響個不停。
我覺得吵,搖着頭,看到謝端深深看我一眼,下一刻,閉上眼眸,脣角一彎,嘴角漸漸流出濃黑的血。
「不要!」
我驚叫着醒來,一睜眼,謝端抱着我,眼裏滿是關懷與心疼。
「阿音,別怕,觀音庇佑你,觀音賜福你。」
在我昏迷不醒的日子裏,他應當祈禱了無數神明吧?
但我都做了什麼?
我害死了他。
也害死了我的家人。

-28-
我不敢看謝端的眼。
我低頭去咬手背的傷,卻咬到了謝端的手背。
而他的手背跟我一樣,已然遍佈青紫的牙印與血痕。
在我昏迷時,我又對他做了什麼?
他又爲什麼縱容着我?
我不敢想下去,便問了姐姐的情況。
「我姐姐還好嗎?孩子如何?」
「別擔心,母子平安。」
他的話讓我安心。
我坐起來,想去看他們母子,卻聽謝端說:「他們已經離開了皇宮。」
「什麼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阿音,這是一場詐死局。」
謝端竟然向我袒露實情,說他埋伏在三皇子謝錦身邊的眼線報告,謝錦預謀殺害廢太子,栽贓陷害他,他便將計就計,讓廢太子假死脫身。
只沒想到謝錦會做得這麼迅速。
「我們剛大婚,我還以爲他會多等幾天呢。也不知他被什麼刺激了。」
我聽了,想到那天相遇,我罵了他一頓,總不會是我罵他的緣故吧?
不過,這個不重要。
我看着天色,恰是天黑,身邊也沒人,便拉着他的衣領,讓他湊近我,然後對他說:「我做了個夢,夢裏你造反自殺,而六皇子謝嘉宸當了皇帝。」
大概是虧欠,大概是彌補,我終究還是把祕密說了出來。
這一世,我要跟他好聚好散。
但謝端竟然很淡然。
彷彿我真的說的只是一個夢。
他甚至還問我:「夢裏還發生了什麼。」
我看他這麼悠然自得,積壓已久的怨恨瞬間冒上來,一把推開了他。「你不愛我,你一直不愛我,而我,很恨你,並狠狠報復了你。」
謝端依舊淡然,只目光帶着些許困惑。「你恨我,我不奇怪,但我不愛你,才奇怪。」
什麼?
他說他愛我?

-29-
我以爲我幻聽了,愣了好久,才問:「你剛說什麼?」
「我說我愛你。
「徐素音,你不知道我爲了隱瞞愛你,用了多少力氣。」
他新婚夜冷漠的臉,顫抖的手指閃入腦海。
他隔天要我穿裹胸衣時,目光幾度流連。
他抱我去給帝后敬茶時,喫下了那顆白色藥丸……
「爲什麼?」
我不解。「爲什麼要隱瞞?」
事實是我問出來的那一刻,就隱隱明白了:他目前正跟謝錦爭鬥不休呢。
「這些年,謝錦往我這裏,送了很多女人,也一直在找我的軟肋。」
他的回答,如我所料。
這竟然是原因?
多麼可笑的原因。
「但我做不到。」
他伸手扳着我的肩,眼神熱切中帶着熟悉的渴望。「你在我面前,其實,你不用做什麼,我就滿腦子污濁念頭了。阿音,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麼爲你瘋狂。」
倘若他說的是真的。
那他定然喫了很多白色藥丸。
他的身體……後面出現了問題?
猶記得婚後第二年,他曾要跟我和離……
但會是這麼可笑的真相嗎?
他自己把自己喫出了毛病。
他說二十心已死,是出於這個原因嗎?
「阿音,你會原諒我嗎?」

-30-
我不知道。
也回答不了。
我緩了三天,在第四天,參加了姐姐的喪儀,發現明泰帝還沒六皇子謝嘉宸哭得傷心。
至於毒害廢太子謝臻被查明的謝錦,聽說已經被幽禁在了鹿苑。
姐姐的喪儀後,一切恢復平靜。
我也平靜地對他說:「謝端,我們和離吧。」
謝端神色一怔,下一刻,拳頭一緊再緊,像是在剋制着某種戾氣。
「原因。」
良久,他吐出兩個字。
我正想說:我不愛你了。
他截住我的話:「別說不愛我這種話,我不信的。」
他從來比我聰明。
我氣道:「你總自詡聰明,但聰明反被聰明誤。謝端,你知不知道自己是明泰帝手裏的一顆棋子?」
他聽我這麼說,忽然放鬆下來,握住了我的手。
「你還在關心我。
「阿音,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別怕,你說的,我都知道。」
謝端本來激動的神色漸漸平靜下來,眼眸也有些暗淡落寞。「他最愛小六。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
他跟我說,小六是明泰帝最愛的女人的孩子。正因爲最愛,所以小六從小多災多難。沒辦法,明泰帝爲保護他,只能先封了謝臻爲太子。
但謝臻太文弱,根本不是三皇子的對手,還一心Ŧűₜ愛慕着姐姐徐素兮,爲此,明泰帝迎了她爲後。
不想,謝臻從此一蹶不振,還在酒後夜闖坤寧殿,要帶她私奔。
明泰帝一怒之下,廢黜了他。
「阿音,我不瞞你,我從前確實想做太子,甚至想做皇帝。可娶了你之後,不怕你笑話,我就變得很沒出息。我所有精力,都在壓制着對你的愛意。」
「假的,別說了,都是假的。」
我不敢相信。
如果我信了,那前世十年,算什麼?
一念錯,一步錯,一生錯嗎?
「我累了。
「謝端,或許我還愛你,但我……太累了。」
我曾爲他困守十年。
如今,重來一世,我Ţûₜ只想好好體會這人間。
「我厭倦了宮廷鬥爭。
「我只想平靜地生活。
「謝端,你說得對,我們有緣無分,不必——」
我的話沒說完,他驟然吻住我的脣。
「等我三年。
「阿音,求你。」

-31-
三年後,四皇子、五皇子聯手於東郊獵場刺殺明泰帝,太子殿下謝端爲保護明泰帝不慎墜馬,從此不良於行。
明泰帝掃平兩王叛亂後,廣招天下名醫,爲太子殿下治療腿疾,可惜,全無效果。
半年後,明泰帝痛惜欲絕, 無奈下旨:【太子謝端不良於行, 不宜爲儲君, 封康平王, 鎮守南郡。六皇子謝嘉宸,聰穎博學,勤勉謙遜,公正仁愛, 有明君之風,封太子,入主東宮。】

-32-
南郡的春天很美。
我跟謝端泛舟湖上時, 日頭溫暖, 曬得我昏昏欲睡。
我倚在他肩膀睡着後, 又做了那個夢。
夢裏,謝端服毒自殺,死在我面前。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好久之後,驚駭、尖叫,不顧阻攔衝進明泰帝的寢殿。
「他哪裏來的毒藥?」
明明謝端入獄後,早就做了搜查,連嘴裏是否藏了毒藥, 也沒放過。
「你給的, 是不是?
「爲什麼?他也是你的兒子啊!
「你答應過我的,絕不傷他性命。」
我的聲聲質問只換來一句話。
「徐素音,你太天真了, 也怪謝端把你保護得太好了。」
謝端?
保護我?
什麼意思?
就在這時, 禁衛軍統領進來, 說出了更讓我絕望的話:「陛下,廢太子謝端餘黨,徐家滿門已伏誅。」
「不要!
「不可以!
「你說過, 不會殺他,也不會動我的家人。」
明泰帝悲憫地看着我。「阿宸想坐穩太子之位, 你們徐家,絕不能留。」
「騙子!我要殺了你!」
我崩潰了, 瘋癲地拔下金簪,刺嚮明泰帝, 但被禁衛軍統領攔住並捏斷了手腕。
「砰。」
金簪落到地上。
我也大受打擊, 暈了過去。
再醒來, 老嬤嬤捧着三尺白綾朝我走來。
我含淚笑着醒來。
謝端懷抱着我, 輕輕擦着我的眼淚,眼眸溫柔。「又做噩夢了?」
我傷心難言, 眼淚簌簌落下來。
謝端親了下我的額頭,輕聲哄着:「阿音,不怕, 噩夢已經過去了。」
是了, 噩夢都過去了。
湖邊傳來姐姐的笑聲:「阿音, 快來,我們一起去摘桃花啊。」
我被她輕快歡喜的聲音感染,笑着坐起來, 朝他們揮了揮手。
從此,山野相伴,不離不棄。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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