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栗

我是甜寵文作精女配。
綁定彈幕系統時,媽粉正在和主角粉互掐。
【沒看見女配把男主的臉扇紅了嗎?】
【他那是爽的。】
【女主看女配的表情都快哭了。】
【她是想舔手。】
【女配 X 養兄的僞骨科斷頭飯,你們也嗑?】
【都別吵!他們四個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重要!】
可是爲什麼後來,他們看我的眼神都變了質……
嗚嗚,討厭被夾在中間。

-1-
當我得知自己是個冒牌貨時,劇情已經無可挽回地推進了。
少年安靜地半跪在我身前,他微垂着臉,睫羽掩去眼底情緒,不說話時就好似個漂亮的人偶。
可他的沉默與溫馴只會挑起我的破壞慾。
我勾起足尖,將連牧白的下巴挑高,絲毫不掩飾眉眼間的惡劣笑意。
「連牧白,替我穿鞋。」
他只是父親收養在付家的孤兒,事事都要看我這大小姐的臉色。
更何況這些年來,他在我手下喫過的苦頭不少,總該被馴服了。
養在身邊的狗,還是乖一些,聽話一些纔好。
「你也知道惹我不高興的下場吧?」
我笑吟吟地威脅道。
話音未落,腳踝就被連牧白一把握住。
始料不及的動作,讓我晃了晃身子。
「你——」
下意識地,我踩上連牧白的膝蓋,又被他牢牢扣着小腿,穩住了。
洗得泛白的舊校褲貼着足心,甚至還能感受衣料下肌肉繃緊的熱度,我幾乎是立刻就反應過來,這傢伙一定是故意讓我出醜。
好陰險的用心。
想到這,我惱怒地拉起連牧白的領子,一巴掌摑在了他臉上。
他被我扇歪了臉,白淨的臉頰隨即浮現出紅痕。
可在我看不見的地方,連牧白微不可察地扯動嘴角,分明是愉悅到了極致。
他確實是故意將人惹惱的。
這一記耳光出了氣,我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冷聲警告:
「你不照做,我就向哥哥告狀……」
忽地,他開口打斷了我。
「大小姐。」
連牧白不知何時拿來了一雙及膝的白色小腿襪。
他攥緊我的踝骨,指尖一點點向上捲起襪沿,剋制地沒有觸碰上肌膚。
視線卻一轉不轉地看住我,嗓音沒來緣由地很啞。
「在穿鞋之前,應該先穿上襪子。」
那雙淺褐色的眼睛,映入了自上而下,倨傲着俯視他的我。
讓我生出了一種正在被黏稠得化不開的焦糖,緊緊圍裹、糾纏的錯覺。
滾燙,邃密。
就好像被捕食的蟒類……盯住了。

-2-
直到走進教室,我還在懷疑是不是因爲昨晚沒睡好,產生了幻覺。
在別墅裏,扇完連牧白之後,我在半空中看見了幾行滾動的黑字。
【女配粉真的夠了,沒看見她都把男主的臉扇紅了嗎?】
【心疼我崽從小被她欺負,才成了現在這個陰溼綠茶樣的小病嬌。】
【你們女配媽粉不就是看上了她的臉嗎?】
【女配趕緊下線吧,我要看男主和女主甜蜜互動。】
在一連串的謾罵中,偶爾會冒出幾條辯護意味明顯的加粗字樣。
【別管男主,他那是爽的。】
【女鵝打他的手也紅了,我吹吹。】
【嗚哇,大小姐生氣時看着也甜甜香香的,她只是一顆能咬出汁的軟桃,有什麼錯呢?】
我莫名其妙,認定自己是眼花了。
早自習過了一半。
我正百無聊賴地轉着手上的髮卡,教室門被輕輕叩響。
「打擾了,學生會例行檢查。」
泠然好聽的女聲落下,班上不少同學都抬起了頭,紛紛去看站在門外的少女。
黑髮雪膚,一雙冷淡的桃花眼疏離而清冷,怎麼看都是一副優等生的做派。
鹿聆巡查了一圈,最後走到我身側,停下步子。
她微微低下頭,水筆在我課桌輕點了一下。
「付秋栗,你的裙子太短。」
言下之意是不符合校規。
她的視線落在我因蹺起腿,露出的雪白雙膝。
再往上,是一枚嬌豔鮮嫩的玫瑰文身,隨主人不耐煩放下腿的動作,悄然綻放。
我蹙起眉,語氣不善:「你管得太多了。」
這可是我花大價格做的一次性文身,還沒來得及臭美,就被抓個正着。
怎麼可能聽她的話。
我冷哼了聲,伸出一隻手,指着她身上的校服,目露輕蔑。
「土包子,知道我這條裙子多少錢嗎?
「你買不起,就不准我穿?」
果不其然,鹿聆神情一淡。
正當我得意揚揚,以爲她會被我囂張的態度氣哭的時候。
鹿聆歪了歪頭,隨後彎下腰,在其他人看不清的角度,用筆尖微地挑起了我的裙襬。
冰冷觸感緩緩攀上大腿,些許地癢。
「大小姐。」
熟悉的暱稱,和人前刻意佯裝出的生疏不同。
她的咬字很慢,聲線很低,甚至有些輕佻。
「我不介意在回家後,親手替你洗掉。」
啊?
這還是鹿聆嗎?
我以爲自己聽錯了,僵持間,黑字又跳出來了。
【女主看女配的表情都快哭了。】
【聆寶被霸凌了還這麼堅強,我的心都要碎了,好想抱抱她。】
【等晚上回了付家,小作精又要和養兄說聆寶的不是了。】
【什麼時候能跳過這段,女配除了臉,其餘的看得我惱火。】
其中依然穿插有和大氛圍格格不入的評論。
【她是想舔手。】
【要不是還有人,我都怕女主吻上去。】
【可給女主饞壞了,這雙腿,這隻手,都戳在她 XP 上了。】
【栗崽:女主你惹到我,算是惹到棉花啦!】
我:「……」
我似乎看見了一些髒東西。
就在我剛從混亂的現狀中理出點頭緒時,鹿聆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
她彎起脣角。
那一支纔在我腿上停留過的水性筆,慢條斯理地記下:
「付秋栗,裙子長度不合規,記一次。」

-3-
我用了一個白天的時間接受,那些在我眼前刷存在感的黑字,並不是平白無故地出現。
因爲——
腦海裏多出了一道不屬於Ťù₇自己的聲音。
和認知中的無機質合成音不一樣,系統客客氣氣地做了自我介紹。
【我是你的系統,023。
【很高興能綁定您,我的宿主。】
在他的講述裏,我所處的世界是一本甜寵救贖文,加之真假千金的元素,惡毒女配我簡直負面 buff 疊滿。
作爲女主鹿聆的對照組,我嬌氣,任性,作天作地。
仗着優越家世欺凌主角,劣性不改。
殊不知自己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十數年前,那趁亂換了付家親生女兒的早逝生母偷來的。
我看了一眼還在互掐的彈幕。
【女配粉別騎臉了,她遲早要下線。】
【她都是惡毒女配了,你們讓讓我怎麼了。】
【女配的粉絲不會認爲男女主很喜歡她吧?】
【毒唯只對真嫂子破防。】
主打的一個戰鬥力弱,躺平任嘲。
果真是佛系媽粉。
回想起自己的悲慘未來,我心神恍了一恍,不自覺將十指交扣。
也就是這片刻的分神,被付宵察覺了。
矜貴斯文的男人穿着白襯衫,雙腿疊放,儘管姿態隨意地坐在沙發上,也有一股上位者自帶的壓迫感。
他掀起眼,頗爲耐心地問道:「慄慄,你要和我說的話是什麼?」
早幾分鐘前,連牧白和鹿聆一前一後地回來了,又被我嬌蠻地趕去做飯和澆花。
他們一個是付家名義上的養子,另一個是資助的貧困生。
卻被我磋磨得好似用人。
全憑我心意差使。
很難想象之後真相大白,我會遭到怎樣的報復。
但是,惡毒女配又怎樣?
我纔不要爲此收斂。
那就壞得徹底。
我咬住脣,眼睛撲閃着眨了下。
「鹿聆說我的裙子短,她憑什麼對我指指點點。
「哥,我要教訓她。」
說着,醞釀已久的淚珠就如墜珠一般滾了下來,連聲音都可憐地斷續。
我哭得眼睫濡溼。
付宵向來很喫我這一套。
可今晚他只是斂了眼底笑意,目光不着痕跡地掠過我裙角。
眸色驟然暗下。
「她說得確實沒錯。
「是很短。」
彈幕也是一片附和。
【養兄前期雖然溺愛女配,但還是挺明事理的。】
【啊啊啊,好想弄哭女配,讓她嗚咽着說出罵人的話。】
【女配一哭可就要打開主角變態的開關了。】
【沒有人覺得養兄對女配好溫柔,好寵溺嗎?年上感爆表。】
【女配很快就要被趕出家門了,僞骨科斷頭飯你們也嗑?】
【都別吵!他們四個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重要!】
也許是打小報告被駁回後的心虛,我不自覺地撇開視線。
想了想,又撲到付宵身側,捏住他袖口一搖一晃,委屈兮兮地控訴:
「哥明明說過,我穿短裙很好看。」
付宵聲色不動地看着我稚氣的小動作,灰色的眼愈發深沉。
「慄慄,哥哥給你買小裙子,也會誇你漂亮。
「但是在學校時,要聽鹿聆的話。」
而後,他閉了閉眼,喉嚨沉沉地滾了下,有些發緊。
「哥哥不希望別人過多地關注你,知道嗎?」
因爲他是個卑劣的人,暗自對他的小玫瑰花生出了獨佔欲。
好在……她並不知曉。

-4-
盛夏總是讓人心浮氣躁,傍晚時分殘餘的熱浪至夜半仍未散去,蓄在花圃中愈發叫人煩悶。
「鹿聆鹿聆,所有人嘴邊都掛着鹿聆,那,那我呢……」
想起付宵難得強硬的態度,我氣呼呼地揉碎了手上的花瓣。
花汁沾上嫩白指尖,香氣馥郁。
腦海中,系統似是輕笑了聲:【大小姐,我是您的系統,對您不加要求。
【您可以隨心所欲地使用我。】
使用……嗎?
我心神一動,一瞬間心底掠過了很多個乖張的、頑劣的念頭。
不可否認,我是真真切切地爲系統的話動了心。
如果付家人永遠都不知道我是個假冒僞劣品。
那一切都不會改變。
只要我的一句話,真相就會被埋藏。
劇情裏的慘死結局也就不會發生。
對嗎?
我呼吸有些急促,清晰地聽見心口鼓動的聲響,有什麼迫切的慾望呼之欲出:「那我要……鹿聆給我道歉。」
話甫一出口,我懊惱地咬住了脣,連自己都感到難以置信。
這麼好的機會,就提了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請求。
我發誓聽到系統在笑了!
「不許笑!」我惱羞成怒,氣鼓鼓地瞪圓了眼,「我就是想要她給我道歉,不行嗎?」
說到這,就好像找到了合適的藉口,我倨傲地揚起下頜,「我看不慣她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
【咦,女配在和誰說話?】
【自言自語吧,肯定又在暗戳戳計劃陷害女主了。】
【誰家惡毒女配想害人的時候,會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啊?】
【眼睛紅紅的,好可愛,想看主角們弄哭她。】
【難道我是變態,怎麼我只想自己把女配弄哭。】
【樓上展開說說,是怎麼個哭法。】
忽地,樹葉摩挲作響,婆娑的黑影搖曳。
分明無風吹過。
我嚇得像炸毛的貓,不自覺地後退兩步:「誰在那?」
連牧白自樹後走出,眼神相觸,他溫馴地低下了頭:「大小姐。」
光影落在他ṭŭ₊清雋的眉眼,顯得尤其無辜可憐。
儘管我篤定,連牧白並不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這般無害。
這就是一顆黑心的芝麻湯圓。
【男主的眼睛就沒從女配身上挪開過,他真的好像一隻邀寵的狗狗。】
【拜託,我崽恨不得這個壞女人趕緊下線纔對吧?】
【可是他都臉紅了耶。】
也不知道剛纔和系統的對話,被他聽見了多少。
我定了定神,惡聲惡氣道:「爲什麼躲在那邊?」
連牧白的喉間溢出點很輕的笑聲,沒回答,而是向我示意手上拎着的灑水壺。
「哦……」
我慢吞吞地記起,半個小時前,確實是我讓他到花園裏澆花的。
「暫且相信你了。」我冷哼了聲,想要越過他離開。
誰知連牧白垂在身側的另一邊手卻動了。
他不容拒絕地攥住我手腕,慢慢掰開合攏的五指,隨後動作輕柔地吻上指尖。
脣瓣一點點摩挲過,溫熱觸感纏卷而上,最終錮在了一個地方,反覆舔舐。
我這才察覺出些許微妙的疼痛。
顧不得思考到底是哪一處在隱隱作痛,我慌亂地一把推開了連牧白,怒道:「你在幹什麼?」
然而看似瘦弱的連牧白卻紋絲不動,他仍然緊緊地握住我手背,緩慢地開口解釋。
「你的手指碰到了花刺。」
隨連牧白的目光看去,指腹上小而圓的傷口泛着紅,渾然是花刺刺出的形狀。
大概再晚個一刻半刻,就要癒合了。
我忽然意識到,連牧白舔掉了那滴血珠。
「……變態。」我顫着聲,不想在連牧白麪前露怯,自認爲兇狠地拽緊他的領子,迫使他彎腰,「跪下來,不準俯視我。」
連牧白不是一條對主人言聽計從的乖狗。
這是我在無數次試探中得出的結論。
而我也只是虛張聲勢,心裏卻打鼓。
他會聽話嗎?
果然,那雙淺褐色的眼很慢地轉過來,像是蟒類盯住了獵物,意味不明的晦暗裹挾住我。
我強撐着仰起臉。
連牧白沉默片刻,一側膝蓋微屈,姿勢標準地半跪了下來。
他低低問道:「怎麼哭了?」
我恍然地抬起手,觸及一片潮溼。
原來是眼裏不知何時滾出了淚珠,摸着有些發熱。
我抽泣着吸了下鼻子。
好丟臉,在討厭的人眼前哭了。
見我不回答,連牧白的嗓音明顯滯澀柔和了些,聽着有點縱容的無奈:「因爲我沒聽你的話嗎?」
不說話時還好,聽他這麼一問,眼眶裏的淚水便滿溢出來,爭先恐後地順着臉頰滑落。
「不是!」我下意識否認,但心底委屈得要命,嗓子裏含着的聲音也斷續得湊不成一句話,「誰要爲了你哭……」
倏忽,辯駁的話語停住了。
連牧白捧起我的手掌,貼上自己的臉頰。
睫羽掃過指尖,微微地癢。
他的語調溫柔得不可思議:「就當作是大小姐可憐我。」
「爲我哭了。」

-5-
直到回了房間,我才暈乎乎地從失神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怎麼就被連牧白三言兩語地哄好了!
明明是想要狠狠地教訓他一頓,讓他認清楚自己在付家的地位。
我無意識蜷起指尖。
花刺扎破的傷口已經被連牧白妥帖地處理過了。
垂下眼時,粉色創可貼上的小豬笑臉就好像在明晃晃地嘲笑我,那麼輕易地放過了他。
哼,大人有大量。
我單手支着下頜,漫不經心地想,連牧白到底是怎樣的人,會把創可貼隨身帶着?
真是無用的細緻,而我只是不想看見他失望的眼神。
嗯……說得沒錯。
心裏的鬱悶一掃而空,我立時爲自己的論斷高興起來。
我撲上牀,將臉埋進玩偶柔軟的肚子。
牀沿的手機振動了一下,亮起的屏幕提醒我練舞時間到了。
一個月後是百年校慶,我爭取到了一個獨舞的機會。
作爲學校的贊助方,付宵也會受邀出席。
我可不想讓他覺得我疏於練習。
簡單地洗完澡,我換上貼身的舞蹈服,悄悄去了練舞房。
在我初學跳舞的那年,付宵就特意準備了專屬於我的舞蹈室。
隔音效果甚佳,方便我隨時使用。
我選了一支頗具難度的舞。
落地鏡前,舞步輕靈,裙襬翻飛。
乍一看,就如風中盛開的一朵百合花。
但終究是有所力竭,一曲畢了,我汗涔涔地卸下力度,卻不經意扭到了腳踝。
「好疼!」
我喫痛地驚呼,毫無防備地掉下眼淚。
傷成這樣,怕是要腫了。
就在這時,門把手被轉響。
「大小姐,我可以進去嗎?」
【啊啊,女主剛和男主說了要他離女配遠一點,官配組上大分。】
【這明明宣示的是對女配的主權,她超愛的。】
【你們女配粉到底是哪隻眼睛看見女主喜歡女配了?】
【兩隻眼都看到了噠。】
【沒人好奇聆寶手上拿着的禮物盒嗎?】
【我們聆寶人美心善,被小作精告了一狀,還要向她道歉,實在是憐愛了。】
【期待惡毒女配下線。】
【+1。】
我一轉不轉地看着彈幕,忍不住摸了摸心口。
驚訝快要滿溢出來。
難道說系統真讓鹿聆來給我道歉了?
我胡亂地捋了幾下捲翹髮尾,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滿不在乎:「我允許你進來了。」
門被推開。
鹿聆站在幾步開外,穿着淺色的長裙,長髮被髮卡固定在一側,露出一張含着笑的秀美面容。
很容易讓人想起小說裏堅韌清純的小白花。
我有些沮喪地看了眼鏡中的自己。
緊緻小巧的鵝蛋臉又純又豔,翹鼻桃腮,五官嬌豔,儘管圓潤的杏眼沖淡了美貌的攻擊性,卻也不符合當下時興的女主設定。
在我走神的時候,鹿聆不知何時走到了跟前。
她垂下眼,幾乎要貼上我鼻尖。
距離離得很近,能夠嗅到她髮間幽幽的香氣。
我微微睜大了眼。
太、太近了……
但是,她鼻子的弧度很好看。
嘴脣也很好看。
就如同受了驚嚇的兔子,我伸手摁住鹿聆的額頭,慌促地將她抵了回去。
怦怦作響的心跳聲中,我聽見自己磕磕絆絆的聲音:
「你,你不要突然靠我這麼近。」
話音剛落,我退後半步,警告似的瞪去一眼,「你就是這樣給我道歉的?」
鹿聆微不可察地一怔,眼底掠過一絲飽含深意的笑。
「抱歉。」她說,「嚇到你了嗎?」
我想也不想道:「廢話。」
言語間,扯動腳腕上腫脹的地方,我皺起眉。
鹿聆敏銳地察覺出我的動作有滯,視線向裙角處一掃。
「你受傷了。」
肯定的語氣,鹿聆俯下身去,手指捲起我裙襬,露出那一截沁紅的踝骨。
確實是崴得狠了,但也不至於到不能行走的程度。
她卻一把將我攔腰抱起,輕巧放上鏡前的軟椅。
鹿聆抿脣:「不是說過嗎?鞋跟太高就容易崴腳。」
確實說過,我沒聽。
我冷哼了聲,不管不顧地發着脾氣:
「你憑什麼管我?
「你是我挑中的玩具,讓我開心纔是你該做的事。」
白天在學校時也是,當着同學們的面,下了我的面子。
現在又來教訓我。
一想起這事,我就氣得心煩,索性別過臉去。
見我不再說話,鹿聆手指輕輕點了點我的舞鞋,而後,指尖撫過紅腫肌膚,帶起一陣微涼的觸意。
我不由得顫抖了下。
在這道自下而上的仰視目光下,我忽地生出一種荒謬的錯覺,自己纔是那被蛛網裹縛的飛蟲。
被緊密地,熱切地牽纏住了。

-6-
「好。」
一隻手解開了纏繞在我小腿的綁帶,摘掉舞鞋。
鹿聆靜靜地看着我,彎起脣角:「我需要做些什麼,讓大小姐開心呢?」
我沒想到她會這般反問,被噎了個猝不及防。
氣氛就這樣不上不下地僵住了。
鹿聆卻好像感應到了我的情緒,縱容地笑了一笑,垂眸將手邊的盒子捧到我面前。
我愣了幾秒,這才注意到,正如彈幕所劇透的,她帶來了禮物。
是一雙純白的舞鞋,繫帶上綴着玲瓏小巧的珍珠,彷彿撞落了滿天星點。
她明亮的眼裏笑意盈盈:「顏色很襯你。」
就好似一顆剝了薄皮後,露出白嫩果肉的粉荔。
甜膩,柔軟,會沁出香甜的汁。
彈幕的風向在悄然改變。
【我沒記錯的話,這就是聆寶花了好幾個月時間,親手設計的鞋子吧?】
【女配隨口一句話,她就放在了心上。】
【嗚嗚,妹寶的愛真的很拿得出手。】
【此時有一位堅定的女主控緩緩裂開了。】
【我好像嗑到了腹黑妹寶 X 笨蛋美人?】
【我也不想爬牆的,但誰讓小作精她實在是太可愛辣!】
【你們也太會自我洗腦了吧?女配對鹿聆的態度那麼差,都看不見?】
顧不得看彈幕都說了些什麼。
我的耳根些微發燙,熱度軟綿綿地攀上臉頰,急於否認。
「胡說。
「讓我開心……就只有這樣嗎?」
儘管大腦裏湧上的強烈愉悅感叫人心底生癢,指尖發麻。
我一時忘了疼,蹺起足尖,甕聲甕氣地說:「要不要我教你……」
那一瞬間,鹿聆的眼睫動了動,忽然伸出手攥住了我。
她清澈烏黑的眼一眨不眨:「要。」
嗯?怎麼都不按常理出牌?
但話已出口,我也只能硬着頭皮說下去:「幫我穿上。」
鹿聆沒有絲毫遲疑,她始終仰頭凝視着我,表現得很順從。
禁錮住我小腿,強硬又不失溫柔地爲扭傷的腳踝上了藥。
她掌心細膩的紋路摩挲得皮膚滾熱。
藥油的苦香被溫度激發,縈繞在四周。
我痛得眼淚汪汪,嗚咽。
「我不要了!」
「不行。」
「我要生氣了!」
她用很輕,像是誘哄的語氣。
「擦完藥我會認真道歉的。」
我:「……」
彈幕刷得飛快。
【可是大小姐在發抖耶,可憐狗狗眼.jpg。】
【有誰還記得女配說要給女主一點教訓的話嗎?】
【對不起,但是希望她們結婚的人真的很多。】
【能不能爲了我們親一下,就親一下啊!】
【女配好像Ṱú¹一塊香香軟軟的小蛋糕,刀子嘴豆腐心,最後還是乖乖地聽女主的話。】
【笑死,小作精全身上下也就只有ṱű̂⁺嘴巴是硬的了。】
【嘿嘿,大小姐的嘴明明也是軟的,想親。】
……
我憤憤地向系統抱怨:「你不是說鹿聆的人設是柔弱小白花嗎?」
誰家的小白花能做到隨便公主抱?
還會……強迫人。
真討厭。
系統好脾氣地回答:【或許女主也覺醒了自我意識,說不定這纔是她原本的模樣。】
我呆了一下:「女主也會自我覺醒?」
系統:【很小的概率,但無論如何,我是您的系統。
【也只會有您一位宿主。】
他向我承諾,只要走完劇情,就會讓我假死脫身。
不僅如此,我還能得到一筆錢,開始新的生活。
得到系統的保證,我定下心來。
甚而蹬鼻子上臉,貪心地提出了更多的要求。
「我想住到海邊。」
【好。】
「要有院子。」
【沒問題。】
「再養一隻貓?」
系統笑了:【都可以,我的大小姐。】

-7-
轉眼到了校慶那日。
開場我有一支領舞,中場纔是獨舞。
待幕布落下,這中間還有數個節目的時間,我回到後臺。
其他同學還有別的演出任務,特地給我騰出了一個房間作爲休息室。
我在試衣間換上爲表演定製的魚尾裙。
這還是付宵挑選的款式。
看似清簡的設計,水凌凌的布料層層堆疊在腰側,點綴上一朵嬌豔的玫瑰,楚楚動人。
行走間,曳動如春水顫悠,波光瀲灩。
付宵對我選了天藍色的事,感到有些意外。
在他的印象中,我一向偏愛如火焰般熱烈,明豔的顏色。
那時我只是搪塞過去:「突然想換個風格了。」
纔不是爲了搭配鹿聆送的白舞鞋。
【不得不說,女配真的好像櫥窗裏展示的人偶,好可愛。】
【漂亮姐姐!(嘶吼)(扭曲地往前爬)(猙獰)(向前奔跑)(摔倒在地)(努力站起來)(狂奔)(流口水)(尖叫)(扭曲)(陰暗的爬行)(爲愛變異)~】
【首先我不是女同,我對漂亮姐姐確實沒有什麼幻想,畢竟我不是女同。但是怎麼說,一看到漂亮姐姐,心裏就癢癢的,類似一種原始衝動,就像看到影視劇裏看到多年未見的老友的重逢,一段嶄新情緣的開端一樣,激發人向美向善最淳樸的一面,要是能和我牽個手親個嘴睡個覺就更好了。】
【爲了看栗崽,每天只允許自己睡 5 小時 21 分,我困死,但浪漫不死。】
【TO 女配:寶寶做我嗎,呸呸呸,做我嗎寶,不好意思太緊張了,做我寶寶嗎?】
【不是,評論區已經沒有各位在意的人了嗎?】
……好多騷話。
我一邊想着,一邊拉起後背的拉鍊。
這時,休息室傳來微不可察的關門聲。
我將位置告訴過鹿聆,以爲是她找過來了,也沒在意。
「你來得正好,幫我一下。」
漸近的腳步聲停下,一道有點低啞的男聲響起。
「慄慄,是我。」
我把簾子拉開,朝外探出半張臉,率先看見的是付宵寬闊高大的肩膀。
他站在半步外,我要仰起臉,才能看清那雙深邃的灰色眼眸。
我眨巴着眼,臉上露出了點迷惑:「哥,你怎麼來了?」
在這時候,他不應該被人簇擁着,坐在嘉賓席上嗎?
難道是特意過來的嗎?
付宵的視線落在我身上的長裙,眉眼柔和:「裙子好看,人更漂亮。」
意想之中的誇獎。
我得意地翹起尾巴:「那當然。」
付宵失笑,他慢條斯理地從口袋中摸出了一個盒子,轉了話題:
「我給你準備了禮物。」
他用含笑的眼示意我自己來拿。
可真當我真伸出手去,那盒子又被他反手背到身後。
付宵有意逗我:「猜一猜,猜對了就給你。」
從小到大,他慣會弔着我的好奇心。
擺明是故意的,就像釣住貪心不饜足的小貓,非要惹急了,被不輕不重地咬上一口。
我佯裝氣惱,餘光卻盯準了禮盒,趁付宵鬆懈下心神,半撲進了他懷裏,雙手向後摩挲。
「拿到了!」我欣喜地驚歎一聲。
但只顧着手上奪過的禮物,也就沒察覺付宵眼底沉下的光影。
他斂低眼睫,向來清寒的眼浸了晦澀的濃稠。
愛慾難掩。
我迫不及待地打開禮物。
燈光下,一對藍寶石耳環燦燦璀亮,瑩潤有光。
恰好搭配這一襲即將穿着上臺的舞裙。
這是他蓄謀已久的合襯。
付宵穩穩地扶住了我的肩膀。
骨節分明的大掌輕緩地撫過我側頸,捧起了鬢髮滑落的碎髮時,指節無意在渾圓的耳垂上蹭了一蹭。
他動作輕柔地爲我戴上耳環,低聲道:「小美人魚。」
我撥弄了幾下墜子上的藍寶石,臉頰飛上兩片紅雲。
就聽付宵漫不經心地提起一句:「父親要回來了。」
我驀然記起,原文裏作爲惡毒女配的我,就是在付父回國的時間點下線的。
系統貼心地調出了對應劇情的建模小人視頻。
和我有着相同面容的少女,在晚宴開始前,走上別墅露臺,一躍而下。
跳、跳下去?
我臉色煞白,啪地關掉滾動播放的影像,不敢再看第二遍。
骨頭都碎掉了,那該多疼呀。
對此我很是不滿,眼圈一週都泛起可憐的紅暈,委屈地抗議:
「這樣的死法也太難看了,我不要。
「壞系統,你就是故意嚇我的。」
系統安撫道:【這是重要的劇情點之一,到時我會提前爲您屏蔽痛覺,不必擔心。】
我委屈巴巴地應下了。

-8-
也許是演出累到了。
這一晚,我睡得很沉。
夢裏,漫天火光沖天而起,孤兒院的破舊走廊冒出滾滾濃煙。
兩道稚弱的身影緊緊地依偎在一處。
火舌逐漸逼近,快要燎上衣角。
「不能再這樣等下去,我們會死的。」看着不過八九歲的女孩似是下定了決心,咬了咬牙,一手拽起身側的同伴,「走,我帶你出去。」
可長期營養不良的男孩幾乎沒了力氣,他艱難地喘氣:「別管我,你走吧。」
女孩想都沒想便拒絕了,她的眼睛比燃燒的火苗更明亮,那其中的堅決如磐石,不可動搖半分。
「上來,我揹你。
「等我們從這出去,我就帶你回家。」
長廊盡頭的光亮微弱,將要奔走至出口的最後一刻,我看清了他們的臉。
是連牧白……和我。
光線漸暗,畫面變換,轉瞬落入一團溫暖的光影。
我茫然地低下頭,些許發愣。
身上的校服是三四年前的樣式,尺寸也偏小了些。
前桌傳來男生的嬉笑聲。
「你看鹿聆,把校服穿成那樣,誰看了不說一句,真騷。」
「我聽說,前幾天有人看見她在校門口上了男人的車,該不會是……」
尾音驟然低了下去,輕易能聽出揶揄的意味。
更有幾分令人作嘔的垂涎。
我皺起眉,看向那道坐在第一排,纖細瘦弱的背影。
鹿聆將背挺得筆直,但攥得泛白的指節暴露了心跡。
想來是把這些不堪入耳的話都聽進去了。
我斂回視線,屈起腿,蠻橫地踹上前座:「喂。」
轟然一聲巨響,吸引來全班同學的注意。
被踢個正着的男生憤怒回頭,見是我,漲紅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付秋栗,你無緣無故地發什麼瘋?」
我靠上椅背,手指卷着髮尾,面露鄙夷:「這麼愛議論別人,真正想賣的人是你自己吧?
「真下流,看你一眼都嫌髒。」
他氣急:「別以爲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打你了!」
我微地勾起脣角,懶洋洋道:「是嗎?提醒你一句,我姓付。」
有錢有勢,與生俱來的特權,不就應該在這時候用的嗎?
鹿聆始終沒有回頭。
……
「好累。」
我自深而沉的夢中轉醒,夢境碎片飛快地掠過又消散了。
夢裏的景象就彷彿親身經歷過一般,清晰得近乎熟稔。
但我分明沒有這部分的記憶。
好奇怪。
都說夢是光怪陸離的。
我也沒想太多,趿拉着拖鞋下樓倒水。
客廳的燈只亮着一盞,夜色悄靜,偶爾透出聲散漫的應答。
「我知道了,父親。
「您從來不過問慄慄的事情。」
付宵坐在沙發,一貫熨燙得平整的襯衫半敞,領帶鬆鬆垮垮地掛在胸前,周身氣場顯出幾分陰沉。
實在不是我熟悉的模樣。
我習慣性地看向彈幕。
【嘖,養兄哥好大。】
【真的大。】
【我說的是胸肌。】
【不然呢?】
這是什麼虎狼之詞?
ƭų₁
我緩慢地扣出一個問號。
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滑向他衣領下的陰影。
一眼,臉頰就燒了起來。
【丈夫的外貌,妻子的榮耀,成熟男性的魅力可是把我們栗崽拿捏得死死的。】
【不是,男配知道你們女配粉這麼扭曲他的人設嗎?】
【啊?我以爲養兄哥他是個病嬌瘋批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不僅如此,還是個妹控。】
「父親。」
只聽付宵的聲線陡然沉下,我連忙端正心思。
「慄慄不是你的親生女兒,你自然不能單方面決定讓她聯姻。
「鹿聆我已經替你找了回來,怎樣對待她,不也是你的想法嗎?
「我只是希望你能認識到一點,慄慄有我就夠了,如果你堅持,我不能保證自己會做出怎樣的事。」
耳畔像有一道驚雷炸開,嗡嗡作響。
原來,他們都知道了。
知道我就是個低劣的冒牌貨。
也是懦弱的,卑鄙的小人,妄圖偷來不屬於自己的愛和人生Ṭū₅。
如果連牧白和鹿聆……
幻想中我被他們唾棄,被嫌惡眼神盯住的情景湧上心頭,我想,這很快就要成真了。
一顆心漸漸地下沉、冰冷、絕望。
我僵在原地,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體內仿若灌滿冷鉛,沉重得邁不開步子。
直到大顆的淚水ƭű̂ₒ砸上手背,我才驚醒,狼狽地轉身離開。
或是說,逃跑。

-9-
我躲了幾日,刻意避開所有人。
直到宴會當晚,劇情裏將要不可避免地碰面。
我蔫蔫地任由造型師擺弄,情緒低落。
「沙啦——」
忽來的一陣風吹過,拂動樹葉摩挲晃動,投下的斜影落在窗臺。
我輕蹙了眉頭,不自覺地交疊起十指。
化妝師細心地覺察出我的走神:「付小姐,是不喜歡這個妝容嗎?」
說完,略有點擔憂地停下動作。
她是付宵請來的人,自然對我的反應很是在意。
我心不在焉地看向鏡裏的自己。
白皙的肌膚,柔軟的捲髮,眉眼漂亮得宛如洋娃娃,只是神情懨懨。
打扮得再好看,待會兒都是要走劇情的。
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把我好好地「拼」起來。
想到這,我面無表情地打了個冷戰。
「就這樣吧,接下來的不用做了。」我輕聲說,「我的時間不多。」
化妝師一愣,而後會意地笑道:「付先生正在從鄰市趕回來的路上,付小姐是想要快些去見他嗎?」
我想說她誤會了,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心裏有個惡魔小人在怒吼:是我的時間不多了!
我點了點頭,沒有解釋。
臨近晚宴,連牧白找到躲在花圃吹風的我。
少年穿着深灰色西裝,挺拔頎長的身形格外出衆。
「大小姐。」他叫住我,嗓音溫柔,「我有話想對你說。」
此時距離劇情點的到來還有些時間。
我放軟了語氣:「什麼?」
鹿聆不知什麼時候也找來了,她的話打斷了連牧白。
「花圃裏風大,有什麼話,等宴會結束後再說吧。」
她牽住我的手,彎下腰,親暱地爲我挽起耳邊的碎髮。
我垂眸,應了聲「好」。
到底是有點不捨。
宴會將至中場,我才藉口整理裙子,離開了大廳。
別墅的露臺正在修繕圍欄,不允許賓客靠近。
我避開沿路遇見的用人,小心翼翼地走上。
月色流銀,地上恍若倒映着星光。
掌心裏握住的手機亮起,是付宵發來短信。
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在爲他的晚歸,向我道歉。
系統:【您不再看一眼嗎?】
我斂去眼底的惆悵:「不必了。」
但有些人嘴硬了,心就軟了。
我再三叮囑系統,一定不能讓付父欺辱連牧白和鹿聆。
不知道在我走後,這老登會怎麼對待他們。
系統很輕地笑了聲:【這也是大小姐的心願?】
我犟嘴道:「我只是看他們可憐。」
交代完所有的事,我提起禮裙,髮尾隨着步伐輕輕搖晃。
墜落的最後一瞬,我看見三道不約而同向我奔來的身影。
此夜星空燦爛。
風也溫柔。

-10-
依照約定,系統爲我更換了新的身份。
我在臨海的城市買了座小院子,還養了只圓滾滾的橘貓。
日子過得平靜。
偶爾還是能看見彈幕。
【付父作死把自己作死了。】
【誰讓他把主意打到了女配身上,會被主角團報復也不奇怪。】
【我從沒想過這是一本全員病嬌,唯有女配是正常人的小說,看爽了。】
【我好像在看一些很新奇的東西,見過情敵變情人,男主和女主你們怎麼是官配變官拆啊喂!】
【誰能想到付宵會在女配死後黑化成終極大 boss,爲愛瘋魔的人設太帶感了。】
【求一個能讓女配重生的辦法,主角們都要殺瘋了,再這樣下去,我真怕他們抱着女配屍體配冥婚。】
【誰說不會呢?養兄哥已經下手了。】
【魂兮歸來!(作法)(跳大神)(圍爐轉圈)(上香)(唸咒)(旋轉)(搖鈴)(低聲吟唱)(甩旗)(點火)~】
……
對此,系統的解釋是卡 bug 了。
作爲惡毒女配的我在劇情裏早已下線,系統卻沒有隨之消失。
這些時日相處下來,我從他的口中得知,系統在小世界裏有一定的自主權,甚至能化作人形出現。
面前,銀髮黑瞳的男人垂眼爲我穿上皮鞋,金屬質地的耳釘在光線下衍射出鋒芒,落在眼下那顆小小的淚痣。
我勾起足尖,系統便順勢抬起了眼:「大小姐。」
我不太確定地問:「其實那些夢都是我的經歷,對嗎?」
再遲鈍的人,也該從現實透露出的蛛絲馬跡裏拼湊出真相了。
作爲從小世界誕生的配角,我被自我修正的劇情抹去了部分記憶,遵循給定的人設,成爲故事裏欺凌男女主的惡毒女配。
而在短暫地奪回自我意識後,毅然從露臺跳下,是我對這被操控的命運的反抗。
也是對鹿聆心懷愧疚——
「對不起,搶走了你的人生。
「如果能把這一切還給你,就好了。」
系統沒有否認。
我遲疑片刻:「謝謝你救了我。」
他那雙烏黑的眼睛靜靜地凝望着我,猶如潮水漲落。
鋪天蓋地的愛慕、隱忍,如同黏膩漆黑的夜色,傾瀉而出。
容色冷淡的男人跪在我面前, 啞聲:
「我對你別無所求。
「只求你隨心所欲地使用我。」

-11-
我在小城住的第五年,心血來潮地開了家舊書店。
事情多是店員在做, 系統時不時幫忙, 我只管當甩手掌櫃。
這天, 我坐在藤椅上犯困。
彈幕久違地出現了, 滾動得很快。
【終於能再見到栗崽了,嗚嗚,好想她。】
【好奇誰會是第一個見到栗崽的。】
【笑死,女主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讓人把男主和養兄的車胎全都扎爆了,最骯髒的商戰也不過如此。】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沒有車, 男主用腿跑的。】
【狠人還是得養兄哥,直接把假的地點傳給女主和男主。】
【押養兄一票。】
【我們妹寶親自開直升機去找女配,等不了一秒,我哭死, 她還是那麼愛她。】
【來了,綠茶陰溼小狗他來了。】
【女配快跑, 他們都來了!】
我:?
什麼都來了?
我頓覺悚然。
系統可沒說過死遁後還有修羅場啊!
第六感察覺到危機, 我下意識起身想跑。
忽地, 一隻手攥住了我的手腕,帶有不容拒絕的力度。
「好久不見,大小姐。」
(正文完)
番外
回到付家的第一晚,我有點不習慣。
我剛從沙發上起身,一連三道視線緊緊地盯住了我。
我只好解釋道:「該睡覺了。」
在小城的五年, 我養成了早睡早起, 比雞還規律的作息。
到點就困得淚眼矇矓, 狂打哈欠。
付宵:「我陪你上樓。」
連牧白:「我送你回房間。」
鹿聆:「呵, 男人。」
她把玩着我的指尖,「我陪你睡,我比他們都好抱。」
低柔的嗓音極富誘惑力。
更別提這些年沒見, 小美人長成了大美人。
讓人難以拒絕。
我心中默唸清心訣, 艱難拒絕:「不了, 我戒色。」
我飛快地溜上樓, 反手把房門合起。
雖說在回來之前已經做過心理建設, 但還是很難適應這種把關係擺在明面上的相處方式——
忙不過來。
我撫着心口,努力平復下過快的心率。
系統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這是你想要的嗎?】
我嚇了一跳,這纔想起還有一位。
系統的存在形態之一還是在我的意識裏。
付宵他們心照不宣地默認了這事。
哼,好多祕密瞞着我。
我想了想:「但我好像沒說過一次都要。」
潛臺詞是你給得太多了。
系統:【你可以慢慢挑選。】
眼見半空懸着的彈幕又有沸騰的跡象,看Ţŭⁱ得人心黃黃, 我趕緊把話題扯開。
「我不在的時候, 他們怎麼還住在付家?」
【他們都恨不得弄死彼此。】系統慢條斯理道,【住在一起最好下手,只可惜還沒有人成功。】
系統的語氣頗有些對此喜聞樂見的意味。
隨即, 音調沉了下去。
他說:【當然,我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概率能夠獨自佔有你,我甘之如飴。】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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