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棲霧

孃親病重,我冒着大雨跪在沈府外求藥。
沈暮辭卻將救命藥喂進公主嘴裏。
「此藥除了能救命,還能養顏,哪能便宜了外人?」
我在暴雨中暈厥過去。
再醒來,身穿龍袍的男人手中握着藥瓶:「朕手中也有你孃的救命藥,你何不求朕?」
侍寢那夜,太監進來送了五次水。
一年後,沈暮辭回京途中遇伏,去太醫院求貢藥治病。
我將唯一一顆貢藥丟進旺財嘴裏。
沈暮辭目眥欲裂:「皇后,你我舊識一場,您爲何見死不救?」
我輕笑出聲:「因爲,在本宮眼中,你連條狗都不如。」

-1-
我跪在沈府外求見沈暮辭。
沈府管家撐着一把油紙傘跑過來回話。
「江小姐,我家少爺有事出城了,今夜恐怕是不會回來了,您要不還是先回吧?」
雨水打溼我的臉龐,我抬眼望向管家。
他說話時神色閃躲,顯然沒有說真話。
來之前,我經過巷口賣酥餅的小攤。
小販和我打招呼:「江小姐,又來找沈公子?」
我頷了頷首。
小販壓低聲音說:「他一個時辰前剛回府。」
小販的話足以證明,沈暮辭不是不在府中。
他只是不想見我。
想想也是可笑。
曾經,他爲了深夜能見我一面。
翻過我家的圍牆,從圍牆上跌落也毫無怨言。
受傷的他,一臉溫柔地望着我,「棲霧,只要能見到你,這點傷算什麼?」
如今,我跪在雨中。
他卻不肯出來見我一面。
我拿出一錠銀子塞給管家,急得紅了眼眶。
「張伯,勞煩您再去通傳一聲,我孃親病重,大夫說若沒有救命藥,她撐不過今晚。」
管家不敢收銀子,擺手拒絕。
「江小姐,您說的救命藥乃皇上御賜,我們沈府僅此一顆,萬一以後有用得着的地方……您就別爲難我家少爺了。」
若我和沈暮辭只是普通的交情。
倒也罷了。
可我和他有着青梅竹馬的情誼,亦有着婚約在身。
他是我未來的夫君。
他曾說過,爲了我可以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如今這麼快就忘了嗎?
我神思恍惚道:「這些話,是沈暮辭教你說的?」
「江小姐,看破不說破,您請回罷。」
管家將油紙傘遞給我。
話已至此。
我再糾纏下去已無意義。
還不如另想法子。
正要起身離開。
一輛馬車疾馳而來,停在沈府外。

-2-
我認出這是公主蕭塵音的馬車。
她撩開車簾問張伯:「管家,沈公子可在府中?」
張伯連忙命人打開府門,一臉諂媚。
「回公主,我家少爺在府中等着您,您請進。」
我原先捉摸不透。
爲何沈暮辭對我的態度愈發冷漠。
原來,是攀上了公主這根高枝。
蕭塵音被婢女攙扶着從馬車下來。
張伯從我手中搶過油紙傘,去迎蕭塵音。
蕭塵音經過我身畔時,停下來打量着我。
勾脣道:「怎麼,暮辭不願見你?」
我垂眸行禮,卑微地說:「臣女斗膽,可否請公主幫臣女帶一樣東西給沈暮辭?」
「何物?」蕭塵音來了興致。
我從懷裏摸出一根綬帶鳥的尾羽,呈給蕭塵音:「他見到此物,就會明白臣女要說的話。」
「好,本公主替你帶到。」蕭塵音接過尾羽,往沈府走去。
我在沈府外站了許久,都沒等到沈暮辭的迴音。
雨越下越大。
我渾身溼透,冷得發顫。
孃親還躺在病榻上,等着我拿藥回去救她。
我不能再這麼耗下去。
念及此,我往沈府後院的方向走去。
我冒雨爬上圍牆。
摸黑來到沈暮辭的廂房外。
燭光映着兩道影子。
蕭塵音依偎在沈暮辭懷裏,將綬帶鳥的尾羽放在手心把玩着。
她嬌滴滴地說:「暮辭,本公主不喜歡這根尾羽,你把它燒了好嗎?」
我心頭一緊。
篤定沈暮辭不會燒掉綬帶鳥尾羽。
因爲,此物對我們有着非同尋常的寓意。
可下一瞬,沈暮辭從蕭塵音手中接過那根尾羽。
「一根羽毛罷了,燒了便是。」
他將尾羽丟進火盆裏。
尾羽瞬間化作灰燼。
我如墜冰窖,不敢相信,他竟會隨手燒掉我們的信物。
「看來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罷了。」蕭塵音嘴角漾開笑容,轉了話題:「這救命藥極其珍貴,用來救她孃親,委實是可惜了。」
沈暮辭摟緊她的腰,冷漠道:「聽聞此藥除了能救命,還能養顏,哪能便宜了外人?」
沈暮辭說罷將藥喂進公主嘴邊,「這味藥,唯有公主,才配享用。」

-3-
蕭塵音將藥吞下,以水送服。
我險些站不穩,跌跌撞撞翻牆離去。
不知走了多久,我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一輛馬車疾馳而來。
驅馬車的人看見我,大聲喊:「閃開——」
我閃躲開來。
重重跌倒在地,暈厥過去。
再醒來時,我身在皇宮。
身上的衣衫已經換過。
婢女欣喜道:「江姑娘,您醒啦。奴婢這就去稟告陛下。」
不多時,一位身穿龍袍,相貌英俊非凡的年輕男子踏入寢宮。
他是當今天子,蕭沉舟。
爹爹在世時,是他的臣子。
我有幸躲在門縫後,見過他幾回。
只因他長得太好看,我每每看到他都走不動路。
有一回,他來府中找爹爹。
爹爹恰好出門了。
我上前奉茶。
因看他出神,不小心將一盞熱茶潑在他身上。
全府上下嚇得大氣不敢喘。
我手足無措地跪在地上。
可他並未降罪,只輕飄飄地說了一句:「無妨。」
收回思緒。
我見蕭沉舟手心握着一隻藥瓶。
他打量着我道:「朕手中也有你孃的救命藥,你何不求朕?」
沈暮辭的藥是他所賜,他手中有藥也不足爲奇。
眼下沈暮辭手裏那顆藥,已經給塵音公主服下。
我想要救孃親,似乎只能求蕭沉舟。
只是,我要如何求他是好呢?
怎知,他神色溫柔道:「你先拿藥回去救你娘,待你娘醒來,朕派人接你入宮。」
他說罷,將藥塞進我掌心。
我愣怔了一瞬。
我這還沒開始求呢,他怎麼那麼好說話?
他說派人接我入宮,是要讓我爲奴爲婢的意思嗎?
還是……要納我爲妃?
可坊間傳聞,當今聖上不近女色。
滿朝文武爲了勸他選妃,操碎了心。
可他每次皆以政務繁忙爲由推脫,不曾鬆口答應選妃。
管他呢,只要能救我娘一命。
不論是爲奴爲婢,還是被納入後宮,我都心甘情願。
我着急孃親的病情,不敢耽擱。
連忙行禮道謝:「謝陛下賜藥,臣女感激不盡。」
從皇宮裏出來,馬車將我放在江府門外。
我喂孃親服下御賜之藥,徹夜守在她牀頭照料。
天亮之時,孃親ŧṻ₉悠悠轉醒。
我連忙叫來大夫爲孃親複診。
大夫說,我娘已無大礙。
只需臥牀休息幾日,便可痊癒。
我輕舒一口氣,正要回屋去睡。
婢女翠竹來報:「小姐,沈公子和塵音公主的馬車,停在府外……說是來退婚。」

-4-
該來的終歸是來了。
我平靜地說:「出去瞧瞧。」
翠竹隨我來到江府外。
四周圍滿了來看熱鬧的街坊鄰居。
蕭塵音躲在馬車裏。
沈暮辭站在府外,將一封退婚書遞給我。
「江棲霧,你我緣分已盡,望你莫要糾纏,婚書一退,你往後可自行婚嫁。」
圍觀百姓唏噓不已:「聽聞沈家和江家十年前定下婚約,沈家公子和江家小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沈大人攀炎附勢,一路平步青雲,從六品官員晉升爲如今的二品大臣。」
「反觀江大人,爲官清廉,雖官運亨通,卻屢次遭政敵彈劾,被沈大人疏遠,落得個病逝的下場。」
「如今江家勢單力薄,沈家前程似錦,沈公子又搭上了公主殿下,這婚約鐵定是要退的。」
「就是這沈家公子太薄情寡義,江小姐孃親病重,去求了幾次藥,沈公子都不肯給。」
聽着坊間這些議論聲,沈暮辭臉色不佳。
他催促我:「怎麼不接退婚書?難不成,你對我還抱有期望?」
我緩緩伸手接過退婚書。
說不難過是假的。
我曾以爲往後會和他廝守終生。
如今,這張退婚書,將我們多年的情誼斬斷。
我深吸一口氣,淡然道:「沈暮辭,就算你不來退婚,我也不會再嫁給你。因爲,你不配!」
我在退婚書上按下手印,再將原來的婚書當衆撕毀。
這婚,便算是退了。
蕭塵音撩開車簾,望着紛飛的婚書,滿意地勾起了脣角。
反倒是沈暮辭,神色陰鬱。
「你說什麼?明明是你高攀不起,竟說沈某不配?」
婚已退,我不想與他再多說半個字。
正要轉身回府,他卻情急之下拽住我的手腕。
似有不甘:「江棲霧。」
蕭塵音原本已放下簾子,此刻又撩起。
她不悅地輕咳了咳,出聲提醒:「暮辭,還愣着幹什麼?山高水遠,我們該啓程了。」
瞧這架勢。
沈暮辭是要隨蕭塵音遠行,去遊山玩水。
我掙脫沈暮辭的手。
他從失態中晃過神來,壓下眸底的猩紅。
「你莫要等我,找個人嫁了吧。待我歸來之時,會與塵音成婚,屆時你得尊稱我一聲駙馬。」
我突然釋懷地笑了。
笑聲中透着不屑和輕蔑。
「我嫁與不嫁,都與你無關。」
我說罷,揚聲道:「那就祝你和公主,前路皆坦途!」
我不曾表露出半分眷念,留給他一個決然的背影。
沈暮辭悵然若失,落寞地步上馬車。
沈暮辭和公主的馬車剛出城。
皇帝便派了轎子來抬我入宮。

-5-
我被安置在霧眠宮。
當天夜裏,皇帝翻了我的牌子。
去往龍乾宮的路上,我甚至還一度以爲,他是不是在宮中太無聊。
想找我下棋,抑或是品茗賞月?
畢竟他以前經常去找我爹爹下棋。
到了寢宮,我才發現我天真了。
婢女翠竹說:「娘娘,陛下沐浴更衣完就過來,您先歇着等他吧。」
懸着的心終於死了。
我躺在龍榻上,雙手握緊被子,心跳加速。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
就在我快要睡着時,蕭沉舟身穿一襲明黃色寢衣踏入寢宮。
我的瞌睡全醒了。
他看出我的拘謹,「要不要和朕下兩盤棋?」
「好呀。」我立刻從龍榻上爬起來,和他移步至棋桌。
以前爹爹曾和我說過,皇帝年紀輕輕,可棋術精湛。
爹爹總是輸給他,一點贏面都沒有。
我很好奇他究竟是如何次次贏我爹的。
所以,我曾躲在屏風後,偷看過他和我爹爹下棋。
我早就想和他切磋一二。
可我高估了自己,連續兩局都輸給了他。
他勾脣道:「你再練練,改日朕再陪你來?」
我的勝負欲被激起,纏着他:「再來兩局,我還沒過足癮呢。」
「行,那朕再陪你來兩局。」他耳根子極軟,溫聲詢問:「要朕讓讓你嗎?」
「不必,讓就沒意思了。」我雖然棋技不及他,不過這點骨氣還是有的。
就算輸,也好過他讓我。
兩局過後,我終於服氣了。
既然短時間內贏不了他,不如多觀察他的戰術,從中找到弱點。
只要用心研究,假以時日定能贏他。
我軟着聲音說:「陛下,再來一次,最後一次,好嗎?」
他頷了頷首:「依你。」
第五局,依舊以他勝我輸而告終。
我也乏了,起身想活動活動。
誰知坐太久,腿有些發麻。
下一瞬,蕭沉舟將我攔腰抱起,輕放在龍榻上。
婢女們垂着眸退了下去。
縱使我再後知後覺,也知曉接下來該侍寢了。
可我卻未曾料到,自己跳進了他的圈套。
如果我早知蕭沉舟精力那麼旺盛,我先前定不會纏着他下那麼多次棋。
先前我纏着他陪我下棋時說的話,他悉數還給我。
「再來兩次,朕還沒過足癮。」
「再來一次,最後一次,好嗎?」
夜色濃重,太監進來送了五次水。
天亮之時,蕭沉舟饜足地說:「你爹爹過世未滿三年,你仍在守孝期,朕暫且不賜封你,先委屈你了。」
爹爹去世兩年半了。
我原本和沈暮辭說過,等三年守孝期過了嫁過去。
如今他有了塵音公主,而我跟了皇帝。
我頷首:「還是陛下想得周全,一切聽從陛下安排。」

-6-
孃親休養一段時間後,病痊癒了。
某日,我回江府看孃親。
她正在庭院裏燒東西,將一封信丟進火盆裏。
見我Ṱṻ₍走近,她神色閃過一絲慌張。
我望着火盆,好奇地問:「孃親,您在燒誰寄的信?」
孃親手裏還有一封未燒掉的信,知道瞞不住我,索性承認:「是沈暮辭寄來的……」
「阿霧,你如今已入宮,若是被皇帝知道沈暮辭還在給你寄信,恐怕會多想。」
「原諒孃親擅自做主燒了他給你寄的信。」
孃親說罷,將手裏另外那封信遞給我,「還剩一封,你自行處置吧。」
我低頭看了一眼信封。
上面寫着:江棲霧親啓。
我半分想拆開的念頭都沒有。
皇帝他待我極盡寵愛。
我對沈暮辭已無任何眷念。
我將手裏的信丟進火盆,看着它化作灰燼。
隨後叮囑孃親:「娘,往後若是再收到他寄來的信,您都替女兒燒掉便是。」
「好。」孃親頷首。
一晃過了半年,爹爹守孝期滿。
夜裏,歇下後,蕭沉舟和我商議冊封之事。
他寵溺地說:「若朕直接冊封你爲皇后,恐遭大臣非議,朕欲先封你爲霧妃,半年後再封后,如何?」
我受寵若驚:「陛下做主便是。」
蕭沉舟後宮沒有別的妃嬪,他獨寵我一人,總是不知節制。
被折騰得狠了,我倒是希望他能多納幾個妃嬪來幫我分擔。
封妃儀式過了沒多久,蕭沉舟收到了從遠方送來的信。
我以爲是蕭塵音寫給他的信。
這日夜晚,侍寢時,蕭沉舟索求無度。
我茫然地問:「陛下今夜是有心事嗎?」
蕭沉舟頓了頓,「你感應到了?」
我嬌羞地應道:「嗯,陛下今晚佔有慾格外強,彷彿要失去臣妾一般,臣妾這不是在陛下懷裏嗎?」
「不是怕失去,朕不會失去你。」蕭沉舟將我嵌入懷中。
風停雨歇後,他擁着我道:「朕是,喫醋了。」
我含笑追問:「哦?喫誰的醋?說來聽聽。」
蕭沉舟寒眸一眯:「沈暮辭。」
我好奇地問:「陛下怎麼突然喫起他的醋來了?臣妾連他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
「他給你寫了一封信,你要看嗎?」蕭沉舟從枕頭底下將信拿出來。
「不想看。」我眼睛也沒抬一下,「陛下讓人燒了罷。」
蕭沉舟盯着我的眸子,試探道:「他在信裏畫了兩隻綬帶鳥,這是何意?」
「臣妾不知道……」我眼神閃躲。
蕭沉舟的醋意更濃了,暗自揣測:「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
「臣妾和陛下才是比翼鳥,連理枝。」我嬌聲輕哄,「陛下無須介懷,臣妾的心,已經在您這兒,任何人都搶不走。」
「嘴怎麼這麼甜?」蕭沉舟吻了上來,在我耳畔低聲誘哄,「夜色尚淺,我們再當一回比翼鳥,連理枝好嗎?」
「好……」
那夜過後,蕭沉舟派人將那封信送到蕭塵音手中。
據探子來報,蕭塵音看了信之後,大發脾氣。
質問沈暮辭爲何要給我寫信,質問他信中那兩隻綬帶鳥是何意。
沈暮辭咬緊脣不願解釋。
蕭塵音和他大吵了一架子。
後來還是沈暮辭低頭向蕭塵音認錯。
從那以後,沈暮辭便再也沒有給我寫過信。

-7-
沈暮辭和蕭塵音遊山玩水了整整一年。
我被冊封爲皇后之後,他們啓程回京。
這日午後。
我去御書房找蕭沉舟。
在外面聽見他和御前侍衛的對話。
「稟陛下,探子派人傳信,說塵音公主在回京途中遭遇埋伏,好在沈暮辭替公主擋下了毒鏢,公主並無大礙。」
蕭沉舟追問:「那沈暮辭的毒解了沒?」
侍衛答:「毒鏢能讓人的骨頭無力,並不致命。公主一行正快馬加鞭趕回京,說太醫院有一顆強筋健骨丸,能解此毒。」
蕭沉舟頷首:「你去太醫院一趟,將藥丸拿過來給朕。」
「是。」御前侍衛領命退下。
我步入御書房。
毫不掩飾方纔聽到的對話,「陛下,臣妾斗膽,求陛下將那顆強筋健骨丸賜給臣妾。」
蕭沉舟微挑眉宇:「你打算親手把解藥給他?」
「陛下多慮了。」我緩緩道,「臣妾前幾日不是回孃家看了旺財嗎?」
「旺財喫錯了東西,到現在還四肢無力,一副病懨懨的模樣。」
「臣妾向陛下要強筋健骨丸,是打算給旺財試試。」
「聽說你養了旺財七八年,與它感情很深。」蕭沉舟勾脣,「既如此,那朕就將藥賜給你。」
我含笑:「謝陛下。」
我回宮沒多久,皇帝便派了太監總管將藥丸送來給我。
劉公公奉上藥丸,介紹功效。
「皇后娘娘,奴才問過太醫院,這枚強筋健骨丸能強筋骨,補氣增力,一顆下去,狗都能變成狼。」
「功效那麼強嗎?」我用指尖捻起藥丸放在眼前觀賞,低聲咕噥:「陛下是不是喫過?」
劉公公搖頭:「陛下從未喫過,他身強力壯,無須服用強筋健骨丸。」
嘖,蕭沉舟竟然沒喫過。
看來是天賦異稟啊。
我暗自慶幸,幸好蕭沉舟沒喫。
不然本宮遲早會猝死在龍榻上。
劉公公繼續補充:「皇后娘娘,強筋健骨丸乃西域進貢,僅此一顆,太醫院沒有藥引,研製不出第二顆。」
我遣退劉公公:「嗯,本宮知道了,你退下罷。」
既然這枚強筋健骨丸這麼珍貴。
那當然要帶回江府給旺財服用了。

-8-
兩日後。
塵音公主和沈暮辭風塵僕僕回京。
蕭塵音進宮後,直奔御書房去求藥。
「皇兄,前幾年西域不是進貢過一枚強筋健骨丸嗎?臣妹ŧũ̂⁴懇求皇兄將藥賜給臣妹。」
蕭沉舟眼皮都沒抬一下,「不巧,朕已將那枚貢藥賜給皇后。」
「什麼……」蕭塵音氣絕,跪下道:「皇兄,沈暮辭是爲了保護臣妹才中此毒,還請皇兄下令讓皇后將藥還回來。」
「朕一言九鼎,送出去的東西,沒有要回來的道理。」
蕭沉舟冷嗤:「沈暮辭保護你不是應該的嗎,他只是筋骨無力罷了,又死不了。」
「可是……」蕭塵音欲言又止。
沈暮辭是死不了。
可她昨晚試過了。
若不能解毒,不僅他失去了尊嚴。
她婚後的日子,也再無樂趣可言。
蕭沉舟轉移話題:「朕聽聞,你把父皇賜給你的免死金牌,賞給了沈暮辭?」
蕭塵音點頭:「他以命護臣妹,臣妹無以回報,所以賞他免死金牌。」
她怕蕭沉舟讓他收回免死金牌,忙補充:「臣妹送出去的東西,也沒有拿回來的道理。」
蕭沉舟眸光深了深,擺手:「你一路舟車勞頓,回去歇着罷。」
「臣妹告退。」蕭塵音心有不甘地跪安。
這日清晨。
我出宮陪孃親去玉華廟上香。
孃親去找方丈解籤。
我帶旺財去玉華寺後的玉蘭林賞花。
沈暮辭由僕人攙扶着朝我走來。
他見有侍衛遠處候着,行禮道:「見過……皇后娘娘。」
「平身。」我打量着沈暮辭。
他臉色蒼白,身上多了一絲病弱之感。
沈暮辭示意僕人退下。
他壓低聲音問:「棲霧,我寫給你的那些信,你可有看過?爲何不回信給我?」
我淡淡說:「沒看過,在本宮面前,你該以臣自稱。」
沈暮辭不甘心地問:「臣給你寫了十二封信,你一封都沒看過?」
我冷聲問:「塵音知曉你給本宮寫了十二封信嗎?」
「沈暮辭,你這喫着碗裏看着鍋裏的毛病,還是沒改。」
沈暮辭神色哀傷:「皇后,臣有苦衷……」

-9-
「本宮不想知道你的苦衷。」我皺眉打斷他的話。
「你今日是來求解藥的吧?」我不急不緩地拿出強筋健骨丸。
沈暮辭朝我伸出手來:「是,還請皇后賜藥。」
「旺財,過來。」我朝旺財招了招手。
它慢吞吞地走過來,張着嘴望着我。
我將藥丸丟在旺財面前:「旺財,快喫了罷。」
旺財捲起藥丸,吞入腹中。
沈暮辭目眥欲裂:「皇后,你我舊識一場,您爲何見死不救。」
我輕笑出聲:「因爲,在本宮眼中,你連條狗都不如。」
「……」沈暮辭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風吹來,玉蘭花簌簌墜落在我們的肩頭。
我一時間恍惚。
眼前的景象彷彿回到了年少時。
我想起了和沈暮辭第一次見面。
那時孃親帶我來玉華寺上香。
我被一隻綬帶鳥吸引,一直追逐到了蘭花林。
那是我見過最美的鳥,飛舞時兩根尾羽如同絢麗的綬帶,似長袖善舞的林中仙子。
我看着它的尾羽入了迷。
直到,一隻彈弓將綬帶鳥射中。
驚起的花瓣落滿了我的肩頭。
我跑過去撿起綬帶鳥,查看它的傷口。
手持彈弓的少年朝我走近,伸出手來,「是我射中的鳥,還給我。」
那個少年便是沈暮辭。
我把綬帶鳥護在懷裏。
和他理論:「我娘說,綬帶鳥寓意長壽,極其稀有,你爲何要射它?」
沈暮辭嚥了咽口水:「它看起來很美味,烤着喫應該很香。」
「你能不能別喫它?」我取下一枚玉佩,遞給沈暮辭,「吶,就當我用這塊玉佩和你買下它。」
沈暮辭看了眼玉佩,鬆口:「行罷。」
我和沈暮辭因此認識。
我將綬帶鳥帶回府中,給它上藥包紮,小心翼翼地照料。
綬帶鳥傷口痊癒後,我曾將它放飛。
可它卻不願意離去,在江府花園安了家。
林中相遇後,沈暮辭的爹爹總帶他來江府玩,一來二去我們便成了朋友。
他每次來江府找我,都會帶穀物或是昆蟲來給綬帶鳥喫。
我們長大後,綬帶鳥死了。
兩根尾羽脫落。
我哭了好久。
我和沈暮辭帶着綬帶鳥來到玉蘭林,挖坑將它埋在樹下。
沈暮辭見我哭得傷心,將一根尾羽放進我掌心。
「想它的時候就看看這根尾羽。」
他將另外一個尾羽小心翼翼地收起來。
兩根尾羽因此成了我們的定情信物。
……
收起思緒,我看見沈暮辭朝埋葬綬帶鳥的那棵樹下走去。
他輕撫着樹上刻着的字「綬帶鳥之墓」,紅了眼眶。
「皇后可還記得,當初我們在這棵樹下立下的誓言?」
我記得。
可我並不想再提及往事。
沈暮辭緩緩念道:「今朝以綬帶定情,往後白首不相離。」
他說完,深情地問:「阿霧,若你已忘卻我們的舊情,又豈會在綬帶鳥的忌日來此處悼念?」
「夠了。」我打斷他。
這些年,我來悼念綬帶鳥已經成爲一種習慣。
並非因爲我放不下沈暮辭。
人與人的情感易逝,可人與寵物的感情感卻不會隨着生死而消亡。
我揚聲命道:「來人,擺駕回宮。」
我轉身時,沈暮辭一拳砸在樹上,鮮血從他的指縫間淌落。

-10-
旺財服用了強筋健骨丸後,一改此前的病懨懨之態。
常上房揭瓦,比侍衛還要精力充沛。
這日,我在御花園散步。
聽見假山後面有兩位婢女在說悄悄話。
「昨日公主從沈府回宮後,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聽說是和沈公子吵架了。」
「沈公子護駕有功,不是快榮升爲駙馬了嗎?怎麼還會吵架?」
「我也是聽公主身邊的婢女說的,不知道消息準不準確。」
我怔住腳步,示意身後的隨從別出聲。
假山後的那位婢女繼續說:「一年前,沈公子和塵音公主啓程遠行時,帶了一個小木匣,聽說他每晚都會對着小木匣裏的東西發愣。」
「公主幾次想要偷看木匣,都被沈公子婉拒。他說裏面裝着他孃親的骨灰,公主便斷了打開木匣的念頭。」
「昨日,公主臨時造訪沈府,經過窗臺時,剛好撞見沈公子從木匣裏拿出一條綬帶鳥的尾羽,如醉如癡地撫摸着。」
「公主當即便衝進去質問沈公子,咱也不知道那根尾羽怎麼惹着公主了,她竟然拿起剪刀逼沈公子剪碎那根尾羽。」
「沈公子也是中了邪一樣,寧死不願剪碎尾羽,最後用剪刀劃傷了自己的手腕。」
「公主被淌落一地的血跡嚇壞了,將尾羽還給了沈公子,隨後氣呼呼地回了宮。」
「這還沒完,公主回寢宮後,瘋了一般把寢宮所有帶羽毛的東西全部剪碎,還大罵皇……」
婢女說到此處,語氣一頓。
另外那位婢女追問:「大罵誰?皇帝?」
「不是,是皇后。」
「這麼說,那根綬帶尾羽和皇后娘娘有關?」
「十有八九是沈公子和皇后娘娘的定情信物。時候不早了,走吧。」
兩位婢女的聲音漸漸遠去。
我眸光一深。
就在我也準備轉身離去時,卻撞見了來御花園散步的蕭塵音。
她眼睛還浮腫着,看來昨晚哭了一夜。
蕭塵音看見我,氣不打一處來。
她恨恨地道:「本公主昨日才知曉,原來綬帶鳥尾羽是你和沈暮辭的定情信物,你們是真愛,本公主纔是徹頭徹尾的笑話。」
「綬帶尾羽有兩根,其中一根燒燬那日,那段情便已結束,如今本宮身爲皇后,公主又何必介懷往事?」
蕭塵音冷笑:「只是你一廂情願結束罷了,可沈暮辭卻並未放下。」
「你可知,我和他乘船遊江南時,你封后的消息傳來,他當即就失了神,失手將掌心的玉佩掉落水中。」
「他爲了尋那枚破玉佩,在河底遊了整整幾十個回合。」
「想必,那枚玉佩也是你贈給他的吧?」
蕭塵音說的那枚玉佩,是我第一次遇見沈暮辭時,用來和他換綬帶鳥的那枚。
這些年,他一直隨身帶着。
我神色淡淡:「公主不必和本宮說這些,本宮不感興趣。」
蕭塵音不甘心,繼續道:「你就不關心玉佩找到沒?」
我搖頭:「不關心,和他有關的一切,本宮都不關心。」

-11-
「可本公主偏要說。」蕭塵音不吐不快,「河水流動,哪裏找得到一塊玉佩?」
「他沒找到那塊玉佩,卻感染風寒,高燒了三日三夜,昏迷中一遍遍喊着你的名字……」
蕭塵音越說越氣。
越氣就越要說:「江棲霧,你明明已有了我皇兄,憑什麼還佔着沈暮辭心底最重要的位置不走?」
「這個問題,本宮回答不了你。」我蹙起了眉頭,「本宮乏了,就不陪公主閒聊了。」
蕭塵音氣急敗壞,她叫住我:「江棲霧,你給本公主站住!」
我停住腳步,回過頭去望着她。
誰知,她揚起巴掌摑在我臉上,一副豁出去的模樣:「少在本公主面前擺皇后的架子。」
「你以爲我皇兄有多愛你?當初你娘病重,他有藥卻不拿出來,非得等着你來求藥。」
「他不過是垂涎你的美色,貪圖你的身子罷了。」
「待他膩了,將你打入冷宮,你會死得很慘!」
「本公主就不一樣了,本公主和他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妹,血濃於水,他這一輩子,都不會拋棄本公主。」
「和本公主鬥,你就等着死罷!」
我靜靜聽她說完,抬手還了她兩巴掌,問她:「說夠了嗎?」
「你敢打本公主?」蕭塵音捂着臉,瞪大眼睛。
我冷冷道:「本宮乃堂堂蕭國皇后,豈容你撒野?」
蕭塵音咬牙切齒:「你等着,本公主現在就去找皇兄評理。」
她還沒走幾步,就看見一抹明黃色的身影快步朝御花園走來。
蕭塵音迎上去,眼眶噙着淚:「皇兄,皇后她掌摑我。」
「你還知道她是朕的皇后?」蕭沉舟目光朝我望來。
他看見我臉上的手掌印,冷聲問蕭塵音:「你對她動手了?」
蕭塵音氣勢瞬間弱了一半:「是她出言不遜,臣妹一時氣不過……」
蕭沉舟沒有聽蕭塵音解釋。
他疾步走到我身旁,指尖撫摸着我的臉頰,心疼地問:「疼嗎?」
我如實說:「疼,不過臣妾已經還回去了。」
「還得好,以後誰敢打你,你雙倍還回去。」蕭沉舟說罷,牽着我的手走向蕭塵音。
「她是朕親封的皇后,你打她的臉,就是在打朕的臉。」
「掌摑皇后與掌摑朕同罪,你可知錯?」
蕭塵音怔在原地,眼底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墜落。
她失望地說:「皇兄竟會如此偏袒於她,着實令臣妹心寒。」
蕭沉舟霸氣地說:「她乃朕唯一的皇后,是朕捧在手心的妻子,朕不偏袒她偏袒誰?」
「既然你心寒,那就禁足思過罷。」
「待你何時心不寒了,何時給皇后跪下認錯。」
蕭塵音聞言,終於沒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

-12-
夜晚,我補償了蕭沉舟。
「陛下,塵音說您當初有藥不賜,等着臣妾求您,還說您只是貪圖臣妾的美貌和身子罷了。」
蕭沉舟坦誠道:「朕並非貪圖你的美貌和身子,朕從你將茶潑到朕身上那日,便喜歡上了你,可你那時已和沈暮辭遊有了婚約。」
「朕之所以一開始未主動賜藥,是因爲想讓你看清沈暮辭不值得你託付終身,這是朕的私心,你別怪朕,好嗎?」
我依偎在他懷裏:「嗯,不怪。」
蕭塵音被禁足了三個月。
終於低下頭,派人給皇帝傳話:「陛下,塵音公主說她已知錯,願意給皇后娘娘賠禮道歉。」
蕭塵音給我跪下認錯,向我敬茶:「臣妹錯了,先前不該對皇嫂出言不遜,還請皇嫂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臣妹。」
我見她態度還算誠懇,點頭接過她敬上來的茶。
蕭沉舟解除了蕭塵音的禁足。
這日清晨。
婢女爲我梳妝時,小聲地說:「皇后娘娘,奴婢今早從旁人口中聽聞了一則關於塵音公主的祕聞,您想聽嗎?」
我百無聊賴地說:「說來聽聽。」
婢女滔滔不絕地說起了宮廷祕聞:「聽聞塵音公主禁足的那整整三個月,沈公子都未曾去看過她一眼,塵音公主氣不過,養了面首。」
我好奇地問:「哦?養了幾個?」
「養了五六七八個,最精彩的是,昨夜公主傳沈公子入宮覲見,沈公子進去公主寢宮的時候,公主竟……」
「嗯?」我尾音微挑。
婢女壓低聲音道:「公主召了兩個面首侍寢,故意讓沈公子在殿外跪着,以此來羞辱他。」
我差點笑出聲來,「那沈暮辭的臉氣綠了沒有?」
「沈公子很冷靜,不爭不搶,視若無睹。」
「可公主卻破防了,大罵沈公子。」
我承認這種宮廷祕聞,比看話本子更精彩:「罵了什麼?」
「公主說……」婢女模仿着公主的聲音:「你自己不中用,本公主左擁右抱怎麼了?」
「沈公子更絕,直接風輕雲淡地回了句——臣是不中用,公主殿下隨意。」
「把公主氣得在寢宮亂砸東西,揚言要讓沈暮辭後悔莫及。」
我笑而不語。
蕭塵音這麼說,恐怕是想要逼沈暮辭去哄她吧。
本宮也想不明白,沈暮辭都不舉了,她還不棄。
不知是不甘心,還是陷得太深。
沈暮辭鐵了心,不去向蕭塵音低頭。
蕭塵音一氣之下,將沈暮辭的爹爹沈大人勾結逆黨,妄圖謀逆的證據呈給了皇帝。
沈家被清算,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
沈暮辭用免死金牌豁免了死罪,被貶爲平民。
沈府滿門被抄斬後,沈暮辭消失了。

-13-
又一年玉蘭花盛開之際。
我和娘去玉華寺上香。
娘去找方丈解籤。
我如往年一樣去玉蘭林給綬帶鳥掃墓。
玉蘭樹下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沈暮辭彷彿預料到我會來。
他轉過身來望着我:「棲霧,一年不見,別來無恙。」
「本宮沒心情和你敘舊。」我轉身欲離開。
他卻叫住我:「皇后這麼急着離開,是擔心江夫人的安危嗎?」
我心底湧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轉過身,質問:「沈暮辭,你什麼意思?」
「放心,你娘現在只是換了一個地方喝茶罷了。你若是不想你娘發生意外,就遣散你的暗衛。」
「我如今已家破人亡,爛命一條,皇后若是想用你孃的命來換我的命,大可讓暗衛殺了我。」
我深吸一口氣。
示意暗衛去尋我孃親。
沈暮辭朝我靠近,「阿霧,其實我並未中毒,回宮的那場刺殺是我安排的,目的是爲了得到蕭塵音的免死金牌。」
我驚訝出聲:「你一早就知道沈家會被滿門抄斬?」
沈暮辭眼底漸露瘋狂之色,「我爹爹乾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我都知曉。」
「不僅我知曉,蕭塵音也知曉。」
「你猜我當初爲何不願將救命藥給你?是因爲蕭塵音用我沈家滿門的性命威脅我。」
「爲了保護家人,我忍痛與你退婚,假意順從蕭塵音。」
「可你知道嗎,我對你的愛意只增不減,亦從未忘卻過我們的誓言。」
「每次碰到蕭塵音,我都覺得噁心無比,爲了讓她厭倦我,我策劃了那場刺殺,假裝中了毒不能人事。」
「我爹爹和姨娘勾結逆黨罪該萬死,我能護他們一時,護不了一世,索性逼蕭塵音將證據公佈。」
我倒吸一口涼氣:「沈暮辭,你真狠。」
沈暮辭握Ṫūₙ住我的手腕,眼尾泛紅:「阿霧,跟我私奔好嗎?我物色了一個蕭沉舟找不到的世外之地,只要你跟我走,我可以放過你娘。」
我掙脫他的手,厲斥道:「沈暮辭Ṱú⁽,你瘋了嗎?本宮與你已再無瓜葛,又怎會跟你私奔?」
「我是瘋了,在蕭塵音逼我離開你時,我就瘋了。」
「可是阿霧,你原本就屬於我,是蕭沉舟橫刀奪愛。」
「你以爲他不知道蕭塵音手裏有證據?」
「他一早就知道,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步步看着我走進蕭塵音的圈套。」
「冷眼看着我被她威脅,被她逼迫,忍痛將你推開,坐等你投入他的懷抱,他何其陰險!」
蕭沉舟知道真相,我並不意外。
他畢竟是皇帝,如果大臣謀逆都查不到,這皇位也坐不久。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這是帝王的馭人攝政之術。
沒什麼好說的。
「沈暮辭,沈家結黨謀逆是事實,家國Ŧű̂⁾之下無小愛,縱使我曾對你動過情,卻也不可能爲了你背棄家國大義。」

-13-
沈暮辭欣喜若狂:「你終於肯承認對我動過情。」
「結黨謀逆的人是我爹,並非是我,我爹已爲他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我是無辜的。」
「阿霧,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去世外之地,重新開始好嗎?」
他說罷,吹了一聲口哨,一匹馬從林中奔馳而來。
我往後退:「不好,我們再無可能,你放了我娘,回頭是岸。」
沈暮辭搖頭:「我回不了頭了,等你跟我到了安身之地,我會安排人送你娘來和我們會合。Ṱũ̂⁾」
剩下的暗衛們拉開弓箭,對準沈暮辭。
我抬手,示意暗衛先別放箭,我要先保證我孃的安全。
沈暮辭正是喫準了我不會用我孃的性命冒險。
他將我抱上馬,揚塵而去。
馬穿過玉蘭林,我看見站在遠處的旺財。
它想要衝過來救我。
我朝它擺了擺手,揚聲道:「旺財,去找我娘。」
旺財轉身消失在林中。

-14-
沈暮辭自信滿滿:「別做無謂掙扎了,旺財短時間內找不到你娘。」
馬穿過街道。
直奔城外而去。
半個時辰後,馬經過城牆。
我看見蕭沉舟站在城牆上。
旺財跳上城牆,搖着尾巴看着我,像是在邀功。
我輕舒一口氣,知道旺財已經找到我娘。
想必蕭沉舟已派人將我孃親轉移到安全之地。
沈暮辭掐着我的脖子威脅:「讓他們開城門。」
我對蕭沉舟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開城門。
蕭沉舟在壓抑着眸底的殺氣,命道:「開城門!」
城門打開,馬兒狂奔出城。
「阿霧,我們自由了,往後我們當一對比翼同飛的綬帶鳥好嗎?」沈暮辭鬆開我的脖子,策馬狂奔。
身後,蕭沉舟接過御前侍衛遞來的弓箭。
他拉滿弦對準沈暮辭的背影。
這一箭很考驗技術。
若是方向偏了,會打草驚蛇。
一旦激怒沈暮辭,指不定他會做出什麼瘋狂之舉來。
若是力道重了,箭穿透沈暮辭的身體,會誤傷到我。
所以,這一箭要不偏不倚,一招致命,卻又不能誤傷到我。
「咻——」
箭離弦,我緊張得拽緊繮繩。
下一瞬,沈暮辭後背中箭,從馬背上跌落在地。
我在前方掉轉馬頭,回到沈暮辭跌落的地方。
居高臨下地打量着他。
沈暮辭從懷裏摸出一根綬帶尾羽,捧在掌心,朝我的方向爬來。
他費盡最後的力氣,掌心朝上,像是要將綬帶尾羽捧給我。
「阿霧,我不悔。」沈暮辭嘴角湧出鮮血。
一陣風吹來,他掌心的綬帶尾羽隨風飄向遠方。
蕭沉舟帶着皇家禁衛將沈暮辭圍住。
蕭塵音撥開人羣,狂奔而來。
她將沈暮辭抱在懷裏,淚眼婆娑:「沈暮辭,本公主不許你死!」
「公主,被你喜歡是我悲劇的開始,如今我終於可以解脫了。」
沈暮辭很牴觸蕭塵音的擁抱,可他如今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他將目光移向我,眼底滿是不甘和遺憾。
蕭塵音摸出免死金牌:「沈暮辭,我這枚免死金牌可以用兩次,我還能再救你一次,你別死好嗎?」
這枚免死金牌是先帝在世時賜給蕭塵音的。
蕭塵音是淑貴妃所生,蕭沉舟是先皇后所生。
淑貴妃和先皇后在世時,鬥得你死我活。
蕭沉舟和蕭塵音的兄妹之情很淡薄。
先帝知道以蕭塵音的性子,將來必定會闖下大禍。
所以賜了她免死金牌護她。
那時,蕭塵音天真地說:「父皇,能不能賜女兒兩枚免死金牌?」
先帝挑眉:「怎麼,你想犯兩次殺頭之罪?」
蕭塵音撒嬌:「女兒是想轉贈一枚免死金牌給心愛之人,自己還能留一枚。」
先帝寵溺道:「那朕准許你,這枚免死金牌可以用兩次,等同於兩枚。」
因此,這枚金牌,確實可以免兩次死罪。
沈暮辭此刻卻毫無求生的慾望。
「我寧願死, 也不想再與你有任何瓜葛。」沈暮辭推開蕭塵音,身子往後仰去。
他背上的箭抵在地上,橫穿了他的胸膛。
沈暮辭仰望着天空, 看着綬帶尾羽在空中飛舞。
他眼底滑落一滴淚, 閉上了眼睛。
蕭塵音痛哭出聲,恨恨地質問沈暮辭:「她究竟有什麼好?值得你爲她尋死覓活?」
綬帶尾羽無聲飄向遠方,再也無人能回答蕭塵音的問題。

-15-
我回江府和孃親會合。
原來我和娘去玉華寺上香前,沈暮辭綁架了方丈,將他藏在方丈寺下的暗室裏。
他派人易容成方丈的模樣。
等我娘拿着籤進入方丈室後, 將我娘打暈,拖進暗道裏。
暗衛先前在方丈室找過幾遍,也沒找到暗室機關。
旺財找到了機關, 帶暗衛將我娘和方丈從暗室裏救出來。
旺財此番立了大功,那顆貢藥它沒有白喫。
沈暮辭死後。
蕭塵音借酒消愁, 與面首醉生夢死, 夜夜笙歌。
可她並未就此放下對我的恨意。
她買通我宮裏的丫鬟,在我的茶裏下毒。
卻被我識破。
我將毒茶掀翻在地。
丫鬟供出是公主指使她這麼做。
蕭沉舟龍顏大怒,去找蕭塵音當面質問。
公主寢宮一片狼藉。
太監通傳:「皇上駕到!」
面首從榻上翻下來,撿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衫,跪下行禮。
「滾。」蕭沉舟遣散面首。
蕭塵音斜躺在榻上, 指尖勾着一枚免死金牌。
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皇兄是爲了皇后而來麼?是臣妹找人下的毒, 可那又如何?臣妹手裏還有一枚免死金牌,你殺不了臣妹。」
「朕答應過父皇,免你兩次死罪。」蕭沉舟在壓制怒火,「蕭塵音,你的機會用完了, 以後再也無人能護你。」
蕭塵音嘆息一聲:「可惜啊,這次沒有成功, 一想到往後都將與她一同生活在這皇城之下, 臣妹就覺得餘生無趣。」
「巧了,朕已打算送你去北涼國和親,明日就啓程。」蕭沉舟說罷,轉身離去。
翌日,天未亮。
蕭塵音坐上了去和親的馬車。
我和蕭沉舟站在城牆上看着馬車漸漸遠去。
我側目問他:「陛下, 當初你明知沈家謀逆, 爲何不直接清算?」
蕭ṭű̂ₐ沉舟坦誠道:「一來,時機不對, 謀逆之臣不僅沈家,朕要等魚都進網了才收網。」
「二來, 朕承認朕確實藏有私心。」
「若當初朕處置了沈家, 沈暮辭隨他爹一起被砍頭, 你永遠都忘不了他, 朕不想和一個死人爭風喫醋。」
我打量着蕭沉舟。
他英俊的外表下,是一顆縝密而冷靜的心。
我半開玩笑道:「陛下, 你冷靜得可怕, 臣妾是不是也只是你網中的一條魚?」
蕭沉舟搖頭,目光深情:「恰恰相反,朕是甘心入網的魚。」
「朕費盡心機,步步爲營, 只爲了鑽進你織的網。」
晨光破曉,一輪紅日將天空映得絢爛,我與蕭沉舟牽手緩緩步下城牆。
– 完 –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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