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祝你們郎情妾意,恩愛百年。」
我摘下鳳冠套在他那美妾頭上,揚長而去。
順便帶走了寶藍鑲紅珠金步搖一對、紅珊瑚耳墜一對、羊脂玉鐲子六隻、鑲金白玉臂釧一隻、紫檀嵌百寶妝奩一個……
拔步牀但凡輕一點,
我都不會任由它留在世子府。
-2-
你們恩愛你們的。
我富我的。
謝謝。
抱走我自己。
-3-
最好也別太恩愛。
狗日的,
那雙小瓷鞋忘拿走了。
我恨!
-4-
我穿書了,
一本古代狗血虐戀言情小說。
我穿成了一個重要但也不太重要的角色,
重要點在於——我是女主的嫡姐,剛烈倔強,因大婚當日被夫家羞辱,一頭撞死在世子府大門口的石獅子上。
而女主悲痛欲絕,從此走上覆仇道路,由此拉開這本書的序幕。女主後來卻被仇恨矇蔽雙眼,誤愛奸人,被剜眼斷骨致死,如今已是重生歸來,發誓要守護她的一切……
不重要點在於,隻言片語都算上,我只勉強出現了十章。
看起來很多吧?
但這本小說,共有三千一百二十八章。
第一章是我死,然後一百二十七章是復仇,剩下三千章,是虐戀情深。
女主:恨了,但沒完全恨這樣子。
-5-
但總體說來,劇情還不錯,爽點金手指都來得恰到好處。
唯一不太妙的就是,
現在我沒撞死。
所以在女主縱馬奔到秦府附近見到我眼淚汪汪地拉起我的手想走,劇情說姐姐且慢的時候,
我緩緩地把袖子拉上去遮住了六隻顏色各異卻都金光閃閃的鐲子。
氣氛一時有些許的尷尬。
「姐,那個,」女主幹巴巴地開口,「你頭挺好的哈?」
「啊,」我莫名心虛地摸摸腦袋,「好像是挺好哈。」
「……」
重生復仇文——完。
-6-
我和女主不是親姐妹。
我是嫡出,她是庶出。
女主秦翎月年幼失恃,主母又整日只知抄經唸佛,刁奴私下欺主,是原主路見不平,將她接到自己身邊庇護,她由此感念。
於是,此時此刻我跪在祠堂聽她和父親據理力爭、聲嘶力竭、跳腳大罵。
「她這樣讓我秦家顏面何存!」
「父親這話好狠心,你到底要顏面還是要姐姐!」
「不是,那個……」我徒勞揮手,無人理睬。
「處理此事有千百種方法,她偏偏選最不聰明的一種,枉我多年教導!」
「那什麼方法聰明?!一頭撞死在大門口就聰明瞭?!!」
「月月……爹……那個……」
「逆女!」
「愚朽!」
「不是,聽我說……」
「閉嘴!」 「閉嘴!」兩人異口同聲。
「……」
OK,I’m fine.
-7-
我的便宜爹官至丞相,
丞相嫡女和承王世子這樁婚事也算門當戶對,
唯一不妥的,就是我爹是太子黨,
而承王,是三皇子的人。
所以他兒子存心羞辱我,意在羞辱秦家、羞辱太子,向三皇子賣乖。
我若是剛烈,出了人命,他便偷雞不成蝕把米,皇上礙於我爹也不會把此事輕輕放下,太子更有機會同三皇子發難,可我畢竟不是原主,實在沒勇氣把小命搭上。
如今世子抬妾,我當衆悔婚,場面一發不可收拾。
女主說被有心人傳到皇上耳朵裏,便成了我善妒,不能容人,天家賜婚也敢忤逆。
丞相勢大,早就功高震主,引人忌憚,
如今賜死詔書已經到了路上,
偏偏此時太子稱病,誰也不見,秦翎月只好去外祖家搬救兵,求她外祖拿免死金牌出來。
但我知道,秦翎月的外祖家早在她娘嫁進丞相府爲妾的時候,就跟她斷絕了關係。
這時貿然去求,哪怕是親孫女,勝算也不大。更何況要救的,還是她娘情敵的女兒。
反之,如果我被賜死,女主更要復仇,劇情邏輯順理成章。
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靠女主劇情會崩。
於是我決定自救,
喜服都沒來得及脫,就爬上了太子府的牆頭,
像個大紅色的撲棱蛾子。
「嗨,殿下。」
-8-
我爲什麼爬太子的牆頭呢?
美女爬太子牆頭是怎麼回事呢?太子相信大家都很熟悉,但是爬太子牆頭是怎麼回事呢,下面就讓美女帶大家一起了解吧。
美女爬太子牆頭,大家可能會很驚訝美女怎麼會爬牆頭呢?但事實就是這樣,美女也感到非常驚訝。
這就是關於美女爬太子牆頭的事情了,大家有什麼想法呢,歡迎在評論區告訴美女一起討論哦。
「……」
「秦歲,」太子骨節分明、瘦削修長的手指點在我額頭,涼涼的,輕輕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起伏,「說話。」
我一時有些緊張,結結巴巴道:「有、有個事兒想求殿下。」
太子皮膚是不健康的白,長眉入鬢,眼下泛着青色,再配上黑髮黑袍,本來略帶鋒利的美貌也生生變得頹喪倦怠,此時聽了我的話嗤笑出聲,眉間陰鬱不減反增。
「求孤?」他撤去手指,冷笑時薄脣泛白,幾乎看不見血色,說出的話透着刀刃兒似的刻薄,「你這一身跑來孤這,難不成是求孤洞房?」
我立刻點頭,
見了他驟然複雜的神色之後,理智迴歸,又趕緊搖搖頭,「嗐,怎麼會呢,您誤會了,這種好事我想都不敢想。」
「……」
見他面色更加複雜,我沉思片刻,試探着問道:「真可以?」
太子長長吐出一口氣,皺眉閉眼揉太陽穴:「不。」
我嘖一聲,酸道:「有毛病,我還以爲你要泡我呢。」
「……」
-9-
「您要是不救我,我就要被賜死了啊——」
我抱着他大腿鬼哭狼嚎、涕淚齊下。
太子這幅頹廢厭世的死樣子絲毫沒有任何改變,眼皮都不捨得睜開,耷拉着扯動嘴角,
「可喜可賀。」
我鍥而不捨,張牙舞爪地恐嚇他,「我要是死了,一定陰魂不散纏着你!嚇得你魂飛魄散!」
太子不爲所動,甚至抬手拍了幾下掌,由衷道:
「一言爲定。」
「……」我沉默片刻,冷笑一聲,「你要是不救我,我就每日給你燒香拜佛,哪怕做鬼也要給你積攢功德,每天都去色誘閻王爺吹枕邊風,讓你長命百歲子孫滿堂四世同堂敢和天公比命長!」
「……」
「詔書到哪了?」
-10-
不得不說,太子這個人病弱毒舌頹喪陰鬱,一副馬上就要抹脖子自盡的樣子,也就不難理解在小說中會死於二十歲生辰當天。
原書中對他描寫甚少,紙頁上寥寥幾筆的人物,索然無味,也不值得咀嚼。
一生寡淡,死時的那場大火,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稱得上熱鬧壯烈的場景。
我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面,前方是秦府長長深深的迴廊,迴廊盡頭,就是大門。
來傳詔書的太監被迫落後我們十步,哪怕手上的是當今聖上親筆詔書、哪怕這位太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死了,他也弓着脊背不敢有絲毫僭越。
「累了。」
太子忽然停住腳步,沒精打采。
我會意,趕緊狗腿道:「給殿下找個馬車?」
他漫不經心地睨我一眼,譏諷道:「你們家馬車能坐人嗎?」
我怒,這是說我看起來寒酸?!
「你!」
「嗯?」
太子挑了下眉,我沒骨氣地轉移目標。
「你!」我指向那個太監,「去牽匹馬來!」
那位太監在宮裏想必也是個角色,此時被我呼來喝去,面色青紅變換,十分複雜。
「你聽不見我說話嗎?」我一跺腳,一叉腰,將自己擺成個大茶壺,開始狐假虎威,「我可是太子的人!太子的話你也敢不聽?」
「奴才不敢,不敢。」太監到底是去了。
我還沒來得及回頭,太子沒骨頭似的靠過來,把頭壓在我肩膀上,輕笑一聲,熱氣撓得我耳尖微微發癢。
「太子的人?」他壓低聲音,若有若無的笑聲勾得人心臟狂跳。
我一陣臉熱,結結巴巴道:「啊,算、算吧……」
太子沒說話,
我只覺得氣氛焦灼,心如擂鼓,趕緊沒話找話,胡說八道:「不、不算人也算狗腿子吧?!」
他嗤的一聲笑了。
半晌,
他終於站直身體拉開距離,
我猛地退後一步,揉揉耳朵,正看見太監牽了兩匹馬回來。
這倆馬通體黑色,看起來很不好惹的樣子。
太子翻身上馬,身手出人意料的利落。
「你怕馬?」
我點點頭,強撐道:「主要是跟它也不太熟,大家頭一次見面。」
太子又笑,傾身過來,長臂一撈,
眨眼之間天旋地轉,再反應過來時,我整個人已經落到了他懷裏,
抬眼就是男子特有的帶着一種鋒利美感的喉結,他的聲音低低地傳到我耳中,同時胸膛微震,我只覺得身上碰到他的皮膚都一陣發麻。
「坐好了,」他勒緊繮繩,聲音中夾雜笑意,「小狗腿子。」
-11-
太子——齊茫。
性格陰鬱,寡言少語,爲先皇后所生,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是當今聖上最疼護的兒子。
身體不好,不愛社交,最喜歡乾的事是裝病。
終生未娶,死於二十歲生辰宮宴之上。
死因爲失足落水,酒醉後掉入荷花池中,
恰逢東宮大火,宮人奔走,場面混亂,
於是當夜無人發現,那位愛裝病的太子,已在黑夜深水中沒了生息。
皇帝一夜白頭。
-12-
我跪在御書房,腦海中一遍一遍地倒帶剛纔的場景。
齊茫騎馬入宮,無人敢攔。
懶散萎靡地溜達進御書房,「嘭」地一跪,捧起詔書道:「求陛下開恩。」
我:「……」
皇帝:「……」
在演什麼垃圾劇嗎這是?
他真的有聽懂我之前是求他保我一命的意思嗎???
「放肆!」皇帝氣得鬍子一抖,「君無戲言,詔書已下,如何能改!」
我嚇得一抖,
齊茫頭也沒回,後腦勺跟長了眼睛一樣,那隻瘦削卻意外有力氣的手一伸,把我拽到他身後。
我條件反射地抓住他的衣角,縮在他背後,聽他繼續道:
「那兒臣便一起扯根白綾。」
「胡鬧!簡直胡鬧!」
齊茫不說話了,拉起我作勢要走。
「站住!」皇帝氣得翻白眼,「這女人有什麼好,值得你如此頂撞你父皇?!明兒個讓人給你相看幾位品貌、學識都不錯的嫡女,選幾位側妃。」
「我只要她,」齊茫面無表情,眼皮半耷,聲音平淡沒有起伏,「就她能哄着我高興。」
「你就是故意和朕對着幹!」
「對。」
嚯,美女馬失前蹄,抱了條挺扎手的大腿。
我心裏直打鼓,一方面是齊茫這種要麼留我一命要麼同歸於盡的氣勢,讓我又感動又害怕,這男的圖啥呢?
另一方面是這皇帝實在有些許的嚇人。
「混賬!跪下!」
我條件反射要跪,被齊茫一用力箍了回去,直接箍進懷裏。
「求陛下,開恩。」
還是那副要死不活的語氣,我只覺得自己活到頭了。
許久,
久到我以爲皇帝被氣得當場老年癡呆了,
他才緩緩開口,夾雜怒氣和深深的疲憊,「滾。」
「好。」齊茫真就拉起我就走。
謝邀,
人剛穿書,
準備去挑白綾了。
-13-
「你怎麼還跟着孤?」齊茫頓了頓,繼續道,「他不會賜死你了。」
「……」我沉默一瞬,理直氣壯道,「我不認識路。」
「那ƭū́ₐ關孤什麼事?」
「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
「誰要娶你?」
我大驚失色,「不會吧不會吧,你不會不想負責吧?!」
「我幹什麼了??」
「你剛纔摟我了!我不管,你就得娶我!」
「不是,你,」齊茫氣笑了,本來僵硬陰霾的死人臉都被氣出了幾分鮮活表情,「我馬上要死了,你嫁我也是守活寡。」
「你這不還沒死嘛!」我狀似不經意地拽住對方胳膊揩油,「我還能給你送終,多好啊,我最會哭喪了。」
「……我現在就死。」
「那我和你搞冥婚也行。」
「……」
-14-
我再見到秦翎月的時候,正在爬秦府牆頭。
「姐,」秦翎月笑容僵硬,艱難道,「你這是……在玩嗎?」
玩什麼?
玩牆?
嚯,不愧是我妹妹。
「沒沒沒,」我手腳熟練地跨坐上去,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太子那張毫無生氣的臉,「我去送溫暖。」
「?」
「你不許告訴別人哈!」我嚴肅地強調道。
「我懂,家醜……」秦翎月面色複雜,一副十分費解的樣子,「啊不,總之,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女主看起來總是很可靠的樣子。
我心滿意足地翻下去,
路上順手買了幾包糕點,一路順暢,到了太子府牆下。
我把糕點扎緊,一抬手扔進去。
隨後摩拳擦掌,一蹦,把整個人掛到牆上。
「累嗎?」
我氣喘吁吁,條件反射罵道:「累死爹了!齊茫這個狗男人,牆整這麼高幹什麼玩意!」
「哦。」
「……」
這聲音……是有點熟悉的好聽。
我側頭,
「ťŭ̀₃……嗨,殿下,好巧哇。」
齊茫正於不遠處負手而立,此時冷笑一聲,略狹長的眼睛微眯,薄脣緊抿,好一副冷豔美人圖。
「滾下來。」
我渾身一抖,應聲滑落,委委屈屈地在牆根兒癱成一坨。
「又來幹什麼?」
我嘴一癟,悶聲道:「來謝謝我夫君。」
「這裏沒有你夫君。」齊茫垂眸睨我,冷漠地扯扯嘴角,「也不用謝。」
他說了不用謝,他好有禮貌,他一定是喜歡我!
「對,還不是,」我一邊附和,一邊使出招猛虎下山,把整個人掛到那位死人臉身上,「那我先謝謝太子八抬大轎娶我了,沒有八抬大轎也成,我有腿,會跑,翻着跟頭到太子府也可以,反正總不能不娶吧?」
「……」
「撒、手。」齊茫面色黑如鍋底,一字一句道。
我還是聽話得很,說撒手就撒手,滑到地上縮成一坨,開始鬼哭狼嚎,「你這個負心人!拋棄我也就算了!你居然連我肚子裏的孩子也不要!這可是你的親骨肉啊——」
「閉嘴。」
「我不我不我不我不我不我不我就不!你說什麼我也不……」
齊茫咬牙切齒,語氣陰森,
「給孤滾進去!」
「好嘞。」
-15-
我靠着堅持不懈的努力、永不放棄的精神和抱住柱子死不撒手的力氣,
成功說服齊茫讓我留在太子府,
喫一頓晚飯再滾。
耶!
不錯!
你可以的秦小歲!
這個頹廢喪氣的小太子在等着你把他拉出深淵!
「趕緊喫。」
齊茫的聲音幽幽傳來,
我熱淚盈眶,他在關心我!
「喫完趕緊滾。」
「哦。」
我端起碗往嘴裏扒拉大米飯,
「你怎麼不喫?」
「沒胃口。」齊茫一手輕輕揉着太陽穴,閉眼假寐,眉宇間攢着鬱氣。
我沉默片刻,試探道:「你不會下毒了吧!」
齊茫僵住,然後緩緩睜眼,皮笑肉不笑道:「你有病吧?我毒你幹什麼?」
「你毒我肚子裏的孩子唄,」我咬着筷子小聲道,「負心漢。」
「秦歲,」負心漢面無表情,那隻修長病白的手狠狠揪住我耳朵,「十個月後你要是生不出來個孩子,孤就掐死你。」
「疼疼疼!!」我趕緊拍開。
齊茫收回手,冷冷地靠在椅背上盯着我。
「那……你不會是怕你胖了我就不喜歡你了吧?」我思索片刻,然後給予他堅定的答覆,「放心吧,我這人向來不在意外表。我對你的愛,天地可鑑!」
「……」
「不過殿下,你一定不會胖的!對吧?」
「……」齊茫滿臉麻木,開始低頭喫飯,只當我是個死人。
哼,男人。
-16-
月黑風高夜,美女採花時。
我悄無聲息地滾進太子臥房,
然後,
和齊茫大眼瞪小眼。
「秦歲,」齊茫頭一次這麼認真地和我說話,「孤是太子,能給你腦袋擰掉的那種,懂嗎?」
我還趴在地板上,
月光透過窗戶映進來,映在只着寢衣的齊茫身上,顯得格外脆弱又美好,有頭髮順着他半支起來的肩膀滑下,好像滑進我心裏似的,我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反應過來後,我趕緊狗腿地點點頭。
「你到底,」齊茫閉眼,長舒一口氣平復情緒,「什麼時候離開太子府?」
「不是,我剛纔出了大門的。」我頓一下,繼續道,「但我拐了個彎,這次從後邊院牆翻進來的。」
「……」
「我記性可好了,」我滾到他榻邊,得意道,「再換一堵牆我也能找到你這裏。」
「大可不必。」對方並不領情,冷漠拒絕。
我立刻按下撒潑按鈕,「你這個白眼狼!負心漢!你就是不想對我們娘倆負責……」
「算白眼狼求你了,」齊茫嘆氣,聲音低啞地打斷我,帶着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無奈柔和,「小姑奶奶,你滾蛋成不成?」
我委屈閉嘴,然後不情不願地開始往門口滾。
齊茫鬆了一口氣,躺回牀上看着牀頂數羊。
「你是不是睡不着啊?」
「……秦歲!」齊茫看着又滾回他牀邊的我忍無可忍。
「我有辦法讓你睡着!」我麻利地起身捂他嘴,誠懇道,「真的!你信信我嘛。」
「……孤睡不着你就死。」
「……」
男人心,蜂尾針。
齊茫碰見我真是上輩子積了大德,
偷着樂去吧他,無語。
我取來銅鏡、水和紙紮燈罩,又扯下一塊牀幔,摘下耳墜。
然後,輕輕蓋住了他那雙漂亮得過分的眼睛。
「閉上眼睛,」我的聲音輕得不能再輕,「然後聽就好。」
我把牀幔鋪在燈罩上,手指緩慢地輕輕劃過,發出令人舒適的摩擦聲,一次、兩次……
拿出銅鏡,幾根手指輕輕敲打,緩慢、不斷、有規律性,
對,我在模仿助眠視頻。
作爲焦慮症美女,平時睡覺全靠這個。
齊茫沒有反應,摸不準睡沒睡着,但也沒有睜眼不耐煩地把我趕出去。
我拿起耳墜,輕輕碰撞,一下、兩下……墜子發出清潤的細小響聲,平和,持續。
估摸着能有十分鐘了,
我輕輕放下捧水模仿雨聲的手,趴近牀榻,聽見了對方平穩的呼吸聲。
他睡着了。
我藉着月光看他,和上脣相比,下脣會厚一點,但脣形漂亮得很,左下角還有一顆小小的不易被發現的痣,看着有點好親。
睫毛又長又翹,漂亮得像兩把小扇子,眼尾總有淡淡的紅色,給他平添了幾分讓人忍不住心疼的破碎感。
他救了我一命,
我不想讓他死。
-17-
秦家那邊有女主給我兜着,
太子這邊也面冷心熱心口不一嘴硬心軟地讓我留下了。
啊,世界美好。
我每天的生活單一而平穩——喫飯、睡覺、泡齊茫。
齊茫也差不多——喫飯、睡覺、罵我。
美女忍耐,
早晚有一天讓你追妻火葬場!
哼哼。
「呦呵,這是誰啊?」
一道不甚友好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我放下茶杯回頭,
是那個勞什子世子——齊巖。
古言傳統渣男代表。
頓時一陣倒胃口,連說書也不想聽了,只想趕緊離開茶樓。
「別走啊,」他越發沒眼力見兒地擋在我面前,「悔婚那天不是挺硬氣?如今怎麼見了小爺就跑啊?怎麼,怕了?」
我翻個白眼,誠懇道:「我在路上躲開狗屎,狗屎還以爲我怕他。」
「你!賤人!」齊巖面色發黑,氣地跳腳大罵。
我朝他做個鬼臉,轉身就走。
一隻手抓住我肩膀,力氣大得我差點以爲肩膀要被捏碎,ṱù₈
「想走?沒那麼容易!」他凶神惡煞,一臉猙獰。
還沒來得及罵他,
突然,
一枚佛珠猛地擊來,直擊中他額頭,他手不由自主地放鬆,我趕緊跑出幾步,離這個精神病遠遠的。
「齊巖。」
又是熟悉的聲音,
熟悉的、從後頸處傳來的氣息,
「要麼,自己管好嘴和手,」齊茫懶洋洋地把下巴墊在我肩上,聲音平淡,卻透着威脅意味,「要麼,孤替你管。」
「齊茫?!你怎麼在這!」
他沒說話,用鼻子輕輕點了點我肩膀,「疼嗎?」
嚯,告狀的時候來了!
「哎呦疼死我了!斷了斷了!」
我捂着肩膀演戲,齊茫眼皮輕垂,那雙眼睛睨過來,彷彿遞過來一串雪上流光似的,緩緩滑過我的臉,再到肩膀。
看出來我在告黑狀,他也沒有要戳穿的意思,只是輕輕挑一側眉,抬腿擋在我前面。
不知何時動的手,幾枚佛珠分別擊中齊巖膝蓋、肩膀和嘴角。
他被打得齜牙咧嘴,也顧不得什麼身份,張嘴便喊:「我可是承王世子!齊茫!你爲個女人打我!?」
我看得一陣舒爽,縮在齊茫背後咬耳朵,「嘖嘖,多大了還要搬自己老爹出來。」
齊茫嗤笑一聲,開口還是那樣漫不經心的調子,「世子?齊巖,看清楚,孤是儲君。」
那齊巖被氣得七竅生煙,惡狠狠地向前一步,竟想對他動手?!
齊茫卻一動不動,急得我想都沒想,一個跨步挪到他身前。
拳頭直衝我面門而來,我嚇得閉緊眼睛,甚至感受到了拳風撲向自己額間,只覺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
沒有痛感,
我睜開眼睛,世子的胳膊被一隻白皙瘦削的手鉗住,那隻手修長且骨節分明,手背隱隱能看到青筋暴起。
世子不知是氣得還是使力使的,連脖子根都紅起來。
「什麼人能碰,什麼人不能碰,」齊茫勾脣冷笑,眉間陰鷙,語氣隱隱含着怒意,那雙黑沉眸子看得人脊背一寒,「掂量好自己的斤兩。」
我被他一隻手箍住,心臟又開始亂跳,
因着另一隻手往前伸的姿勢,我被齊茫半裹在懷裏,他的下巴正無意識地貼在我鬢邊,
這塊頭髮,便開始發燙,
直燙遍全身,逐漸呼吸困難。
「你!」
齊茫像扔什麼髒東西似的一甩手,齊巖踉蹌着退後幾步。
「你以爲你自己多厲害?!」齊巖壓低聲音,語氣陰狠,「不過是個廢物!你以爲這太子之位還能坐多久?」
「那就先把孤從這個位置拉下來,」齊茫此刻終於陰戾盡顯,聲音裹挾着殘忍、嘲諷和嗜血的瘋狂,
「孤,拭目以待。」
-18-
我還是在太子府裏當助眠主播。
齊茫後來甚至乾脆在他臥房裏給我也擺了張小牀。
「其實睡一張牀上我也不介意的。」我嬌羞道。
「你何德何能。」齊茫冷笑。
「……」
這個殺千刀的!嘴損老陰賊!
-19-
皇帝病了,很重。
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有些震驚,
這本小說我只看到一半,皇帝生病應該是後半段的事,原書中是太子的死對他打擊太大,才被病氣鑽了空子,身體日漸衰弱。
這同時也拉開了奪位之戰的序幕。
難道說,是蝴蝶效應嗎??
我開始坐立難安,
太子如今還是頹喪得很,我生怕一個沒看住,他就跳了池塘。
這時候他的保護傘忽然病重,還囑咐他和狼子野心的三皇子共同監國……
我的心逐漸沉下去,
只能見機行事了。
齊茫最近一下子忙起來,每日都要早起去上朝,飯都來不及喫,
我只好每天熱了飯放在食盒裏,坐馬車去宮門口接他,回府的路上喫幾口,多少能保證他不用忍受胃疼之苦。
「殿下,今天還帶了雪山梅和如意卷。」
齊茫撩開簾子上車,我趕緊去拉他。
「嗯。」
「有人欺負你嗎?」
齊茫剛坐下,聽了這話眉毛一挑,意外道,「爲什麼這麼問?」
「要不你怎麼這麼不開心?」我大驚失色,「你該不會是變心了,對我們娘倆冷暴力吧你?!PUA 渣男必死。」
齊茫表情麻木,這次甚至沒讓我閉嘴。
「孤開心什麼?」
「喫飯啊!」我塞嘴裏一口酥卷,「你喫飯不開心,幹什麼開心?」
對方沒說話,半晌,伸手把我嘴邊的殘渣輕輕蹭掉,他的手指總是涼涼的,像總掛在他腕子上的那串佛珠,劃過我的側臉,
就在我心慌意亂的時候,聽見他認真道:
「秦歲,你每天帶的都是自己愛喫的,孤沒罵你已經是慈悲爲懷了。」
「……」
-20-
到了七月末,天氣熱得人只想躺在空調房裏。
可是古代沒有空調房,
我只能縮在牀上,牀邊擺滿冰盆涼扇,像一碗坨掉的麪條,懶得動彈。
「你死了?」
門口風鈴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我沒好氣地瞪來人一眼,「你才死了。」
齊茫有些意外,讚歎道:「今天過年?說話這麼好聽。」
我氣得翻個白眼。
牀邊桌上是丫鬟剛纔端來的冰粉,晶瑩透亮,看着就好喫,我決定喫口冰粉轉換心情,剛一伸手,冰粉碗就被抽走。
「你有病吧,齊茫?」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一個翻身坐起來,「別拿我的!」
齊茫面無表情地倚在牀邊,手一歪,冰粉徑直墜落,
我條件反射伸手去接,被碗砸到了手,我喫痛,趕緊收回來,
「齊茫,」我驚歎於他的摳比程度,揉着手腕質問道,「你怎麼給你兒子喫碗冰粉都不樂意!?」
「嗯,」他凝視我半晌後忽然俯身靠近,冷聲道,「孤不樂意,所以趁早滾蛋。」
「……」
「聽懂了嗎,秦大小姐?」
「……」
對不起,雖然但是,
這種熟悉的、撲面而來的虐文前奏感,未免也太強烈了吧??
我福至心靈般低頭看向手腕上的銀鐲子。
黑了,
冰粉有毒。
一陣沉默後,齊茫也順着我的視線看過去,
「……」
「……」
「殿下,我就知道你是個好爹。」
「閉嘴!」
-21-
我趴在窗口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話本,正巧看見齊茫從遠處經過,
還沒來得及和他招手,對方立刻快步走開,只留給我一個僵硬的背影。
我便不由得又想起那天后來的事……
「殿下,我不會離開你的。」
齊茫有一瞬間的怔愣迷茫,顯得整個人無辜又無害。
「你說什麼,孤聽不懂。」
我扯住他的衣角,「我知道,因爲你位及儲君,所以想害你和你身邊人的壞蛋很多,這種冰粉以後也會有很多碗,但我不會怕的。」
「羊跪乳、鴉反哺,是恩。」我坐直身體,抬頭認真地看着他,「而君子死知己,是義。」
「女子並非只知手中繡線、發上珠釵,與男子沒什麼不同,女子同樣能爲知己提劍背槍,這個義字,同樣也可以是我們赴湯蹈火的理由。」
他愣住,許久都未再出聲。
窗戶沒關,一陣輕風吹過,彷彿吹醒了他,
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沒再回頭。
唉,
男人們就是臉皮薄。
ẗų₈我繼續擺正話本,讀南疆王和小公主的甜蜜愛情故事。
嘖嘖嘖,還是磕 cp 帶勁。
-22-
謠言忽然就鋪天蓋地的捲起來。
「太子非先皇后所出」的聲音越來越大,已經傳到了我耳朵裏,恰巧在這皇帝病重之際。
誰做的,不言而喻。
我靠在茶樓窗邊,勒緊彈弓,瞄準了不遠處那個看着就討厭的後腦勺。
「哎喲!」街上的齊巖暴跳如雷,「誰這麼大狗膽敢打小爺的腦袋?!!」
我半邊身子探出窗戶,笑嘻嘻地衝他晃晃彈弓。
今日本來只是和秦翎月來商量聯手的事,沒想到還有了意外收穫。
「是你這個賤人!給爺在那等着!」
「別整天爺爺爺的,不知道的還以爲你要絕後了,到處找傳人。」
「你!」
齊巖三步並作兩步衝進茶樓,我絲毫不慌,甚至喝了口茶。
「你這賤人!你……」齊巖一上來就看見了包間內的另外兩個人,
秦翎月——盛老將軍的外孫女,也是京城最近出了名的蛇蠍美人,手段狠辣,心機頗深。
六皇子齊夜——戰場上真刀真槍拼過的戰神,一身令人膽寒的血煞氣。
中間那個,
秦歲——啥也不是,全靠大腿的賤人!
「你、你……」
我翻個白眼,「你什麼你!我告訴你,兔崽子,要是再敢在外面亂說我們殿下,下次打的可就不是你後腦勺了!」
「你竟敢對本世子不敬?!」
「不不,不是不敬,」我冷笑一聲,「老孃就是在罵你。」
「……」
齊巖氣得要死,正欲衝進來時,忽然聽得一道極其陰鷙毒戾的聲音,
「滾開。」
我看向門口的人,
是齊茫。
「你、你……我可是三皇子的……」
「讓他夾好尾巴,」齊茫陰鬱地睨他一眼,威脅道,「別落到孤手裏。」
「……」
「過來,回家。」
我沒有片刻遲疑,扔了杯子就跑過去,
臨走前還偷偷絆了一腳被三位大佬包圍的鱉孫齊巖。
對方敢怒不敢言。
好爽!
……
晚風拂過檐下風鈴,我們坐在屋前的臺階上,
「他們說的是真的。」
還是那張死人臉,眉間陰鬱,略失血色的脣抿緊,眼皮永遠睜不開似的半耷着,彷彿在說什麼最平常不過的事。
「我的確非皇后親生,是一個番邦奴隸的兒子,」齊茫淡淡道,「母后很愛他,但他背叛了母后。」
我不知道說什麼,只好輕輕地把頭靠在他膝蓋上,不去看他強撐着的平靜表情。
「母親難產而死,我從小在母后身邊長大,她對我很好,並不是捧殺,是真心實意地把我當成她兒子。」
「但她對我越好,我就越愧疚。」
「是我母親的出現,是他的背叛,才使得她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她死那日,下了很大的雨,」齊茫說到這時頓了頓,我抓住他的手用臉蹭蹭安撫,聽他繼續道,「母后不許他進來,拉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告訴我要活下去。」
「這麼多年,他一直想知道母后臨終之前說了什麼,」齊茫低低地笑出聲,透着戾氣和疲憊,「一句也沒提到他,一句也沒有。」
「但我不告訴他,我不許他死心,我偏要他活在一日日的猜測悔恨之中。」
「生不如死。」
我聽完這些話五味雜陳,攥緊了他的手,輕聲道:「殿下,你做得好。」
齊茫身子僵住,
「皇后娘娘該很高興,她的兒子這樣好。」
「那樣菩薩似的人……」我緊了緊手,「歲歲同殿下一起,給娘娘出這口惡氣,好不好?」
許久,齊茫的手輕輕撫過我的頭髮,
我聽見他沙啞卻堅定的聲音,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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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風雲詭譎,局勢逐漸緊張起來,
我那個便宜爹爹曾經來找過我,他好像忽然老了很多,
他說如今三皇子勢頭強勁,可他的兩個聰慧女兒,一個站在無母族可倚仗的六皇子身邊,還有一個,住進了這位陰沉等死的太子府上。
他老了,
看不透了。
我張了張嘴,卻忽然不知道說什麼。
和他們不同,我知道這本小說的男主是六皇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別人是一場豪賭,尚有贏的可能,而我手裏,是自己心知肚明的散牌方塊二。
「女兒總歸是願意的。」
我只能這樣說。
丞相的肩膀便一下子頹下去,許久沒有出聲,
到最後,他微不可見地點點頭,說:「常回家,看看妹妹。」
我點頭,目送他出門,踉蹌幾步,身影便消失在拐Ŧũ⁷角處。
可憐天下父母心。
「秦相來了?」
齊茫不知何時站到了我身後,身上是玄色繡白鶴的大氅,還帶着些雨後特有的青草味。
「嗯,來看我。」
「勸你棄暗投明?」
我搖搖頭,「我不投明,我就投你。」
齊茫嗤笑一聲,放軟了聲音,哄小孩似的懶懶道:「怎麼這麼乖啊……」
「是殿下教得好,」我十分上道,頓了頓,猶豫道,「三皇子這人,手可黑得很。」
「那又如何。」齊茫瘦削的手指鉤起我一縷頭髮把玩,墨黑長髮卷在他過於白的手指上,顯得繾綣曖昧。
我把目光移開,擔心地開口,「殿下還是小心爲上的好。」
「孤的命,沒那麼好拿,」齊茫鬆開頭髮,然後把大氅披在我身上一裹,把頭墊在我左肩緩聲道,「孤的喪禮,得要他們所有人陪葬。」
聽到「死」字,我心下一驚,側頭問他,「那我咋辦?」
「你啊……」齊茫把尾音拉得很長,低沉性感,帶着沙意,像夏天碗中清爽的梨子,「你負責給孤哭喪,哭好聽點,小狗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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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來得很快,
三皇子調動私兵逼宮,
他反了。
誰也不知道皇帝現在如何,齊茫獨自進宮,我在府中坐立難安。
明明我已經把可能的隱患都和秦翎月一一說明,以她縝密的心思和六皇子齊夜狠辣的手段,事情斷不會演變成現在這樣。
三皇子的劇本簡直順利到荒誕,我一時間竟分不清誰纔是男主。
我攥了把匕首守在府門口,只等未時一到,齊茫再沒回來,我就握上刀去六皇子府。
今天太陽烘過的熱風裹在人身上格外難熬,我的手心浸出冷汗,閉眼傾聽滴漏的聲音。
每一滴都裹上了火,燒在我心上。
齊茫不該死,
這樣好的人不該被薄待。
「在這幹嘛?」
那道熟悉的聲音終ṭūₜ於響起,我鬆了一口氣,趕緊睜眼,
「我等你呢!你怎麼纔回來?!」
我撲過去,剛想掛到他身上揩一把油,忽然「噹啷」一聲,袖中的匕首砸到地上。
我倆的目光一起挪過去,
「……」
「……」
我的手僵在半空中,「不是,這個、我、不是……」
「行了,」齊茫兩根手指夾起匕首,拉着我往府裏走去,漫不經心又肆意囂張道,「你就真是要動手,孤也給你捅。」
……
我摸摸臉,岔開話題,「今天到底怎麼回事?」
「那個狗崽子反了,不知和誰借的膽子,敢威脅孤。」
我有些擔心,「所以啊,和六殿下聯手還是有必要的!」
聽了這話,齊茫冷笑一聲,夾雜戾氣,「孤看起來是需要和別人聯手的人麼?」
「是啊。」
「……」
我認真勸導,「齊茫,團結協作、喫苦奉獻是百姓精神實質的準確描述。這種精神不僅過去需要,現在需要,將來更加需要。因爲在未來的路上,還有無數艱難險阻等着我們。」
「人民有信仰,國家有力量,民族有希望。」
「……孤頭有點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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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齊茫和齊夜在屋內商議,但好像誰也不肯先開口,我和秦翎月蹲在門口偷聽了個寂寞。
「Ṭū₃他們該不會爲了保密用的手語吧?」我不甘心地把耳朵貼緊。
秦翎月沉默了一下,很給面子地回答道:「想必不會。」
「咋沒聲音?」我使勁扒拉窗戶紙,「到底有什麼是我們尊貴的女主都不能聽的?!」
「……」
秦翎月聽不懂,但習慣了。
「小秦,齊夜看着好凶,不會一言不合打我們家殿下吧??」
「齊夜算武將,」秦翎月忍無可忍,爲她男朋友正名,「但不是瘋比。」
「嚯——瘋比你都會說了你纔是穿越……」
「你們在幹什麼?」
蹲在地上的我倆應聲抬頭,正看見齊茫支開窗戶,挑眉看我。
秦翎月支支吾吾,但我絲毫沒有被抓包的覺悟,「殿下,我來接你回家啦。」
齊茫俯身,胳膊撐在窗沿,長髮滑落下來,有幾縷垂到我臉上,我伸手抓住,他就笑了。
特別好看。
那雙桃花眼彷彿裹了全天下的柔情,燙着熱氣,燻進我心裏,鼻樑高挺,脣形漂亮,這廝最近被我喂得面色紅潤,就連脣也添了幾分血色……
「要親趕緊親,我又不會說出去。」秦翎月冷漠出聲。
旖旎的氣氛立刻被打破,
我惱羞成怒,「你你你口出狂言喪心病狂大逆不道!!」
「什麼親!親什麼!」
「我就是看他嘴漂亮!我說要親了嗎?!!」
秦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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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劃確定得很快,
齊茫負責擾亂視線,
齊夜和秦翎月負責攻進皇宮。
而我,負責每天拿彈弓打齊巖後腦勺。
「姑奶奶,算我求您了,您能有一天放過我不?」
齊巖滿腦袋繃帶,站在茶樓底下痛不欲生。
我又拉滿瞄準,冷哼一聲道:「不能,孫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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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那邊進展順利,
我和齊茫這邊處境艱難,
大部分人馬瞄準了我,將負責把我送走的士兵屠殺殆盡。
齊茫帶着人來救我,
仍然被叛軍堵住,退無可退,
「怕不怕?」
我搖頭,拉緊了他的țũ⁺手,「不怕。」
這麼長時間過去,我發現我們越來越有默契,
所以當我們被逼到山窮水盡、叛軍首領問我們「降否?」的時候,
我們一起,手拉着手沒有遲疑地跳下了懸崖。
成王敗寇是世間真理,但我們自己永不低頭,哪怕投身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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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來時,耳邊是嘩嘩的水流聲,
我躺在草地上,天邊是金黃色的殘陽,
「殿下……」
沒有回應,
我側頭,看見了毫無生氣的他。
餘暉映在我身上,我毫髮無損,他遍體鱗傷。
我一時間竟有些茫然,不可置信地摸摸他的臉,
沒有反應。
「齊茫,齊、齊茫,」我趴在地上,顫抖着湊近他的耳朵叫他,「齊茫,醒醒,求求你……」
「不可以睡覺的,齊茫……」
「殿下,殿下,太子殿下,齊茫……」
我一聲聲的喚,
他一句也沒有應。
山谷裏只有風呼嘯而過,我倆渾身溼透,風一吹,我便渾身浸滿冷意,瑟瑟發抖,
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下我一樣,安靜,可怕。
我被整個世界,包括齊茫,一起拋棄了。
齊茫……
我哭了很久,他才醒過來,
他渾身是血,聲音沙啞,艱難抬手蹭掉我的眼淚,「不哭。」
我哭得更厲害了,委屈無助都得到了傾訴對象,
「齊茫,嗚嗚嗚,你嚇死我了……你要是死了我怎麼辦啊?嗚嗚嗚……」
齊茫異常小心地捧住我半邊臉,肩膀甚至在微微地顫抖,聲音低啞,若有若無的顫音,「好,不死、不死……」
「齊茫,你不能不要我——」
「要,要你。」
「我不能沒有你,我害怕——」
「好。」
「我喜歡你,我最喜歡你了,你必須要娶我的,你都說好了的……」
「好,成親,說好了。」
我虛驚一場,和他額頭貼額頭,停不住地嚎啕大哭,言語邏輯支離破碎,
原來齊茫對我的意義早就不只是抱的大腿或者書中的角色了。
我是真的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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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事情就發展得令人意想不到了,
我們被禁軍找到,
不是三皇子的人,是皇上的。
那個從來沒有生病、深不可測、手段狠辣的皇帝。
他用一場病,
剷除了一羣叛徒,
其中包括他的一個親生兒子。
進城門時,齊茫輕輕蓋住我的眼睛,
我問他城門上那是什麼,
他並不隱瞞我,「是齊楓的人頭。」
齊楓,三皇子的名字。
讓人聯想到大片大片的火紅色的楓葉。
「殿下,我有點害怕。」
「嗯,我在,」齊茫把我摟進懷裏,輕輕拍着後背安撫,「等事情都結束,我們放下一切,歸隱山林。」
他知道我怕什麼,
我怕這顆人頭某一天變成他的。
「可你是太子,是儲君。」
「有人比我更適合做這個太子,」齊茫聲音溫柔,「我更適合做你夫君。」
我安心地點點頭,「說定了。」
「嗯,說定了。」
-30-
某一日,齊茫帶我進宮,
他進御書房和皇帝談了很久。
終於,有小太監傳話讓我進去,
剛進門,就看見齊茫伸開雙臂,我的緊張情緒一掃而空,趕緊撲進他懷裏,
再回頭,
是那個上次發了很大火的皇帝。
我條件反射要跪,
他卻主動開口,「不必了,小丫頭。」
我不知如何接話,拿出以前過年的話術客氣道:「別呀,這多不好意思,要不還是跪一個吧。」
皇帝:「……」
齊茫笑了,握拳抵在脣邊掩飾,
我偷偷掐他後腰一把,
掐得他乾咳起來。
皇帝又開口,「小姑娘,我這兒子從小沉默寡言,厭見生人,有什麼不好,你要多擔待。」
我搖頭,開始護短,「纔不是呢,齊茫哪裏都好。」
皇帝又:「……」
齊茫又笑。
如此反覆幾回
最後的時候,皇帝實在煩了我們,一揮手道:「你倆趕緊滾吧。」
我倆就一起滾出了御書房。
-31-
皇帝要封我爲公主。
公主,
聽着就像和太子是兄弟姐妹的那種。
達咩!
「他是不是沒聽懂我那天說了啥啊?」
「你說什麼了?」齊茫一邊笑,一邊故意問道。
「我想做太子妃啊,你沒看出來嗎?」我理直氣壯、義正詞嚴,「我想泡你,你把我當妹妹??」
「……」
齊茫面上不顯,強撐着波瀾不驚,耳朵卻發紅,抿着嘴不說話。
本來沒覺得有什麼,可看他如此,我倒也有些臉熱起來。
氣氛忽然開始曖昧尷尬,我有點窒息,
「你……」
沒等他說完,我捂住耳朵跳出老遠,「我妹叫我回家喫飯,我先走了,先走了,走了!!!」
「秦歲!」
救命,
我說了什麼??!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還是爬牆適合我,
先回秦家待兩天,應該就不會這麼尷尬了。
……
然後我就被人堵在了秦家牆根底下。
「……」
「膽子肥了,」齊茫摟着我後腰把我逼近牆邊,一手墊在我腦後,讓我再也無法後退,然後在耳邊呢喃出聲,「跑?」
「沒跑,」我心跳得厲害,低頭隱藏大紅臉,儘量理直氣壯,「不、不算跑。」
齊茫的吻落在我額頭,我條件反射抬頭,看清他眸中依戀喜愛炙熱得仿若化爲實質,他又湊近幾分,我感覺呼吸都交纏起來,格外曖昧。
「殿下……」
齊茫輕輕碰一下我脣角,啞聲道:「叫我什麼?」
我只覺得呼吸困難,暈頭轉向,「阿、阿茫。」
「好乖。」
獎勵似的,脣又印過來。
「現在告訴我,今日和我算什麼?」
「算、算……」我手軟腳軟,結結巴巴,聲音越來越低,臉紅得燙人,「算偷情?」
「啊……」齊茫的手又緊了緊,眉眼輕垂,專注看向一個人的時候總是顯得目光格外繾綣,有小鉤子似的,鉤在人皮膚上、心上,「那,太子妃別忘了常來偷我。」
我胡亂地點點頭,趕緊逃也似的翻牆進府。
可惡,
是美人計!
-32-
慶和十年,太子病逝,太子妃追隨而去。
第二年,六皇子被立爲新太子。
海晏河清,盛世太平。
-33-
「嚯,那個賣菜的果然多給我算了兩文錢!」
「好了,先回家吧!」
「不行,我要去找他算賬!」
齊茫無奈,「歲歲,你不喫晚飯,你肚子裏那個還要喫呢。」
我氣得跺腳,「他簡直膽大妄爲!我要告訴他,他得罪了太子妃!我、我、本宮讓他喫不了兜着走!」
「好了,」齊茫被逗笑,攬着我的腰,縱容道,「太子妃,回家喫飯了。」
我不高興地噘嘴,齊茫湊過來輕輕啄一口。
氣其實已經消得差不多了,便由着他拉我走。
「下次一定要把兩文錢要回來!」
「好,知道了。」
「不還你就咬他!」
「行,咬,咬死他。」
……
黃昏夕陽,鋪一片餘暉錦緞,遠處炊煙裊裊,我們活在這美好溫暖的人間。
【END】
番外·婚後
有時候,齊茫這個人真的捉摸不透。
剛開始喊「殿下」都被人家嫌棄得要死,讓我離他遠點,更遑論「齊茫」了,直接一個大逆不道的罪狀扣在人頭上,揪着我耳朵把我從太子府丟出去;
那現在呢,在外面必須要喊夫君、阿茫,
要是哪一次忘了,回家一定跟你生氣,先親得人七葷八素,再掐着我後腰問我是不是變心了。
天可憐見,白天要應付那羣長舌女眷,晚上還要應付他,我哪有時間變心?!
做錯事的時候就要喊「哥哥」,拉拉小手,親親小嘴,揉搓一頓,氣也就消了大半,
我都懷疑哪怕給天捅了個洞,我喊一聲「哥哥救我」,齊茫這廝也能找膠帶給天粘上。
當然,有時候還得「好哥哥」「好哥哥」地哄着他,不然骨頭都要散架,氣得你大罵,問他是不是要你的命,人家倒好,在你耳邊咬耳朵說要跟你同歸於盡,然後更賣力。
幼稚鬼。
「你不會在心裏罵我吧?」
齊茫突然湊過來,嚇了我一跳,
「沒罵。」
「真的?」齊茫又沒骨頭似的靠過來,「要是罵了,夫君可要傷心死了。」
「你死了我就立刻找別的男人嫁了。」
「不行。」齊茫皺眉,隨即嗤笑一聲,把下巴擱在我頸窩,黏聲道,「不搞冥婚了?」
「謝謝,不了。」我翻個白眼,「冥婚不規範,親人兩行淚。」
「小狗腿子,慣會說些我聽不懂的話。」
我皺皺鼻子,認命般哄他,「我的意思是,我最喜歡夫君了,我們要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好,」齊茫聲音溫柔,認真且虔誠,輕輕道,「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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