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穿越者

穿成新進宮的宮女。
掌事姑姑突然對暗號:「奇變偶不變。」
就在我以爲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時。
眼前突然出現一排彈幕:
【別說!千萬不要暴露你是穿越者!】
【上一個對出來的,墳頭草都三米高了!】
【也就理科生還能留一條命,打斷雙腿關進牢裏無盡地壓榨。】
我嚇得冷汗直流,慌忙下跪求饒。
「奴婢家中貧寒,未曾念過書,還請姑姑恕罪。」

-1-
掌事姑姑眯起眼,狐疑的視線在我身上掃了一圈。
我埋着頭,腦子裏瘋狂思考到底是哪兒露了餡。
卻聽見一句:「同你一起進宮的不是大丫就是招娣,唯獨你有個好名字,青䓷……」
【笑死,沒想到有穿越者栽在名字太有文化上。】
【這個時期民間窮苦人家的女子都沒有正經名字的。】
【確實,孩童期間是大丫二丫三丫,成了婚就冠以夫家姓,不然便是孩子娘來稱呼。】
我急忙解釋:「小姐取的!」
這麼多宮女,掌事姑姑連人名和人臉都是剛對上的。
應當不清楚原身進宮前的身份。
想到這,我大着膽子繼續道:
「奴婢進宮前曾在秀才老爺家裏伺候過小姐,這才得了名。」
「後來老爺犯事,帶着一家老小跑了,奴婢無處可去,兜兜轉轉才進了宮。」
掌事姑姑沒開口,我一動也不敢動地跪着。
直到後背被冷汗浸溼,雙腿痠麻到失了知覺。
極具壓迫的眼神才從我身上挪開。
不等鬆口氣,掌事姑姑突然提高嗓音。
「國師大人昨日算出宮中存有異世之魂。」
「提供線索者,賞金千兩!」Ṭūⁱ
「抓到穿越者,賞金萬兩!」
左右兩側突然加重的喘息聲。
使得我瞬間汗毛倒立。
我不敢細想,胸口跟着起伏。
裝出爲錢財激動的模樣。
新進宮的丫頭,心思簡單。
有什麼想法就直接寫在了臉上。
掌事姑姑撇了撇嘴,自嘲多慮了,便沒再追問。
也是從這時候開始,我們沒日沒夜連着學了三天宮規。
纔得到一個喘氣休息的晚上。
新進宮,還未分派的宮女住的都是十人一間的大通鋪。
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屋裏。
發現每人枕邊都放着一本藍皮小冊子。
封面赫然寫着:
【作以下詩者殺無赦!!!】
我瞳孔驟然收縮。
正要將冊子拿起細瞧,卻聽見身後幽幽響起一聲:
「青䓷,你識字啊……」
從民間招進來的新宮女。
要的是無知本分,踏踏實實地幹活。
可這般情況爲何還會給我們發冊子呢?
這是一招試探。

-2-
我猛然轉身,對上黑妮意味深長的眼神。
黑妮原本叫二丫。
但新宮女裏,叫二丫的不少。
掌事姑姑嫌麻煩,又見她眼珠子比常人黝黑些。
便喊她黑妮。
想法在腦子裏轉了一圈,還沒來得及解釋。
便被攥着手腕拖到了院子裏。
「我知道你的祕密。」
黑妮直勾勾地盯着我。
她的眼白似乎也比常人少些。
瞪着眼睛,兇狠得不像這個年紀的丫頭。
我被嚇得哆嗦,心臟開始剋制不住地撲通狂跳。
強撐着把編造的身世再說了一遍。
黑妮根本不信。
「這幾天只有你早晚用牙粉,再怎麼累也堅持每日擦洗再上牀鋪。」
我沒想到她觀察得這麼細緻。
只能咬死說辭:
「在進宮前,我伺候過秀才家小姐。」
「進宮這些天姑姑也教過我們牙粉怎麼用,定不止我一人這麼做。」
黑妮冷笑,「倒茶更衣疊被,你樣樣都不成氣候,伺候的是哪家小姐?」
「這麼多人裏,你規矩學得最爛,每次下跪磕頭,都不情不願。」
【這……有這麼多破綻嗎?】
【沒辦法,人人都想要賞金,處處都是眼睛。】
【穿成宮女,算是地獄開局了,認命吧。】
【黑妮這分析能力有點強啊!當個宮女可惜了。】
彈幕哭喪,我百口莫辯。
腦海在這一瞬間不受控的升騰出死掉算了。
死了就能回現代的想法。
「不會那些伺候的本事,又識字……你是那個秀才家的小姐吧!」
在我傻眼的表情中,黑妮斬釘截鐵地道:
「只要你教我冊子上的內容,我就不揭發你。」
事情的發展突然微妙起來。
這是一種以爲對方在第五層,看透一切。
結果分析一長串,人就在第一層。
我問她爲什麼不懷疑我是穿越者。
黑妮不屑地瞥了我一眼。
「要是穿越者像你這樣,也就不用誅殺了。」
彈幕全在刷哈哈哈,太有道理了。
我提到嗓子眼的心總算放回肚子裏。
黑妮似乎默認我答應了她。
兇狠的模樣褪去,捧着臉望天。
有了幾分屬於這個年紀的天真。
「我還沒見過金子呢,青䓷,你說要是我抓到穿越者,萬兩黃金搬不動怎麼辦?」
作爲穿越者的我,抽了抽嘴角沒接話。
黑妮也沒有等我回答的意思。
掰着手指,自顧自地就把方法敲定了。
「到時候花錢僱用幾個侍衛幫忙,再託人把阿姐救出來……」
宮女們不識字,也不會有人教她們識字。
自然不會留着冊子。
我和黑妮各撕了半本藏在身上。
撕掉的部分塞了些紙張回去,墊桌腳與別的冊子薄厚無差,沒叫人起疑心。
日子就在一個敢教、一個敢學中緩緩流淌而去。
就在我以爲還要這麼過上月餘時。
掌事姑姑將我們打亂分配給新進宮的秀女們。
我和黑妮的評分最差,被分到了一起。

-3-
【總算開新地圖了,我記得秀女裏也有穿越者。】
【包有的,六個穿越者,穿成宮女是最差的。】
雖然早就猜到穿越者不止我一個。
但沒想到有六個這麼多。
彈幕的下一句令我瞳孔驟然一縮。
【要想回到現代世界,首先找到所有穿越者。】
不等我細看,又有彈幕問了新的問題將它刷了上去。
【穿越者只有女性嗎?我忘記看介紹了,劇透有無?】
這個問題,我同樣也很好奇。
【宮裏還能有男人嗎?那穿成太監纔是天崩開局了哈哈哈!】
【穿成皇帝那就是天胡開局,別人怎麼玩?】
【就是就是,全是女性公平,畢竟在封建社會男女地位差得不是一點半點。】
不等我消化完從彈幕中獲取的消息。
先到達分配到的沈秀女院裏。
沈淑婉家世低微,因生得一副好相貌才被送進宮。
她的聲音很柔,笑起來也很溫暖。
到沈淑婉身邊後,黑妮對我的態度有了極大的轉變。
從直呼姓名變成了青䓷姐姐。
沈淑婉見此,便給黑妮起了個新名字。
黑妮,不,現在改叫青蕖了。
來到沈淑婉身邊的第五天。
我發現秀女除了要學規矩,還要考查琴棋書畫。
【這要是穿越者,琴棋書畫都拿不出手,那不就暴露了嗎?】
【要不怎麼牢裏關着半死不活的理科生呢!】
【聽說沈淑婉穿越前是歷史系教授,應該不成問題。】
我心下一驚,朝沈淑婉看去。
沒想到她正好看着我。
四目相對,她彎了彎眸子。
「青䓷,怎麼了?」
明明是笑意盈盈的模樣,卻叫人覺得背後發涼。
我慌忙低頭,「小姐生得太美,奴婢一時瞧愣了。」
考察很快輪到了沈淑婉。
她在我的心驚肉跳中,彈了一首中規中矩的小調。
我沒聽過,只是瞧着衆人平常的神色。
知曉沒出差錯。
若非彈幕透露,我確實瞧不出沈淑婉是穿越者。
當晚,輪到我守夜。
先前我守過幾日。
沈淑婉睡得安穩,從不起夜。
昏昏欲睡之際,白日裏沈淑婉的笑容突然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猛然睜眼,發現雙手雙腳不知何時被麻繩捆綁到一起。
沈淑婉就靜靜地站在我面前。
嘴角幾乎咧到了耳根。
那雙眼睛在月色下閃着瘋狂的光芒。
「你是穿越者。」
她斬釘截鐵地說道。

-4-
有了被青渠指認的經歷,我沒有直接被嚇到。
「小姐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是穿越者。」
許是我的辯解過於蒼白無力。
沈淑婉只當沒聽見,自顧自地繼續道:
「穿越者只有團結起來纔有出路!我要你擁護我推翻這個封建王朝!」
【不愧是歷史系教授,就是有野心。】
【或許就是因爲這穿越者張口閉口推翻王朝,改革制度,纔會變成如今這樣對立的局面。】
【沒辦法,沒有哪個皇帝聽得進這句話,也沒有哪個社會主義接班人願意一直爲奴。】
自以爲是的傢伙。
我在心裏暗罵。
先不說沈淑婉只是身份低微的秀女,要如何推翻封建王朝。
她這個人就真的可信嗎?
會不會我剛暴露穿越者的身份,她就把我供出去換取萬兩黃金?
又會不會在她暴露的時候,推我擋災?
叩叩——
房門突然被敲響。
「誰?」
青渠的聲音緩緩響起:
「小姐,奴婢新制了一個叫面膜的美容方子。」
「敷完肌膚如剝了殼的雞蛋那般嫩白,您可要試試?」
沈淑婉身形一怔,不知想到了什麼,猛地回頭看向我。
「穿越者竟不是你,是她?」
從發現被捆到現在,我一直在思考自己哪裏露了馬腳。
看到沈淑婉的反應,我可以確定——
她沒有確切的證據。
很有可能只是她的直覺。
今晚也只是一場試探。
沈淑婉舉着匕首,一步步向我逼近:
「但你似乎無意間知道了我天大的祕密……青䓷,你說我還能留你嗎?」
「小姐不能殺我!」
我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小姐需要人手,我可以幫小姐找到其他穿越者!」
沈淑婉腳步頓住,像是被我說動。
「你憑什麼覺得你能找到其他穿越者。」
聽到她的質問,我在心底偷偷鬆了一口氣。
「青渠便是我找到的穿越者!」
沈淑婉挑眉,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她在進宮前就是一鄉野丫頭,這樣的出身,卻極愛乾淨。」
「跪拜時總慢他人一步,彎不下背、塌不下腰,神情也總是不情願。」
「有此推斷後,奴婢很快便詐出了她是穿越者。」
沈淑婉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猶豫半晌後,轉身將房門打開一條縫。
「舉頭望明月。」
青渠左右張望一圈。
壓低聲音接道:「低頭思故鄉。」
沈淑婉鬆口氣,仍不放心再出一題:「春江潮水連海平。」
「……」
一片沉默中,沈淑婉警惕地想要將房門合攏。
青渠連忙用手擋住,「我就小學文化,畢業太久實在是不記得了。」
沈淑婉半信半疑,但還是再給了一次機會。
「春眠不覺曉。」
「處處聞啼鳥。」
青渠成功接住這句詩。
並迅速搶在沈淑婉之前反問:「宮廷玉液酒。」
這是在用出題的方式證明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沈淑婉不悅地嘟囔:「一百八一杯。」
「真是什麼人都能穿越了!」
青渠徑直往屋裏走,沒注意到身後沈淑婉的眼神。
這個眼神很熟悉。
上學期間學霸不想借學渣抄作業,就是這副樣子。
「我們需要土著的掩護,得留下她。」青渠勸她留下我的性命。
沈淑婉雙手抱胸,站在那沒吭聲。
我懷疑她在思索,要不要留下青渠。
畢竟此時青渠這個穿越者,在她眼裏已然價值不多。
但最後,沈淑婉還是一言不發地放走了我們兩個。
身邊兩個宮女要是同時出了意外……
她少不了被一頓盤問。
我想,這纔是她留下我們的主要原因。

-5-
青渠解開捆綁我手腳的麻繩,扶着我回屋。
木門咯吱一聲掩上。
「沈淑婉真的是穿越者。」
青渠激動地撲上前抱住我,「青䓷姐姐,你真的太聰明瞭!」
我曾看過一個討論帖。
論文科生和理科生穿越的區別。
因此在知曉沈淑婉是歷史學教授後。
我幾乎可以確認,沈淑婉與穿越者互認的方式會是對詩。
其次,她不可能提問冊子裏已經收錄的詩。
冊子裏的詩詞很雜,有的常見,有的不常見。
彈幕說這是在不同穿越者嘴裏得到的。
我重點挑選了月、星、夜等要素押題。
並且挑選的都是廣爲流傳的詩句。
畢竟小衆詩句無法確認二人都知曉。
若是沒押中,就只讓青渠裝成績不好,忘記了來矇混。
當然這個方法有風險。
好在這一次,運氣站在我這邊。
真讓我押中兩題。
再加上以面膜先入爲主。
成功在今晚與青渠互換身份。
青渠成爲沈淑婉眼中的穿越者同盟。
我藏至她身後。
至於青渠爲何會配合我。
原因很簡單。
我同她說,宮女身份低賤。
貿然舉報沈淑婉,極有可能被反咬一口。
需要先穩住她,拿到她是穿越者的更多證據。
【這波操作厲害了,還以爲剛出新手村就要死了呢!】
【其實細想一下,疑點很多,沈淑婉估計也是想先安撫住她們。】
【青渠真的一點都沒懷疑嗎?教她的那些說辭,以及詩句根本就不是冊子裏的。】
幾乎在彈幕出現的同時,青渠不經意地拉近與我的距離。
一眨不眨的眸子清晰地映着我的倒影。
「青䓷姐姐,你又是從哪知道宮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的呢?」

-6-
「是我偷聽到的!」
我拿出提前準備好的解釋。
「我就是偷聽到她們的交談,才知道宮裏還有其他穿越者。」
「可惜當時天色暗,我沒能瞧見對方模樣。」
青渠恍然大悟。
「原是如此,竟然不止一個穿越者。」
「青䓷姐姐,這次我們真的要發財了。」
我陪着笑了笑,沒再接話。
撒一個謊要用一百個謊去圓。
再辯解下去,只怕要圓不過來了。
這之後幾日相安無事。
至少表面上大家都是和和氣氣的主僕關係。
小命暫時保住了。
隨之而來的是尋找穿越者毫無進展。
彈幕只有到一定場所,見到對應的人,纔會觸發。
可正值選秀,沈淑婉每日不是學規矩,就是在接受考察。
作爲她的婢女,我無法擅自離開。
且身爲食物鏈最底層的宮女。
撞見任何人都得罪不起。
好在機會不難等。
沈淑婉只顧着藏住不屬於當今的知識。
卻疏忽了在現代薰陶的審美。
她的妝面是自己化的心機裸妝。
細眉淡脣,眼波流轉,顧盼生輝。
使得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的她,越發在秀女中出衆。
這並非一件好事。
與沈淑婉相反的是秀女中家世最爲顯赫的林相嫡女林嬌兒。
林嬌兒其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唯獨容貌差上一些。
她針對沈淑婉的手段並不高明。
不是手誤潑她一身茶水。
便是假裝鐲子丟了,指認是沈淑婉偷的。
沈淑婉不傻,反應過來後。
在林嬌兒伸腿絆她時,故意將自己摔得鼻青臉腫。
小打小鬧,掌事姑姑只當沒瞧見。
可她若是帶着傷了臉、毀了容的秀女去面聖。
就是她殿前失禮。
於是,掌事姑姑當場訓斥了林嬌兒。
林嬌兒雖不服氣,但也歇了心思。
沈淑婉卻不敢讓她的臉好轉。
她差我去替她找些藥,維持臉上的青紫。
太醫院有許多醫女。
只是她們都裝作瞧不見我,低頭忙着手裏的活。
像我們這種下等宮女,只會帶來喫力不討好的麻煩事。
這於我而言卻是件好事。
我如同被忽視的透明人,四處打轉尋找新的穿越者。
可先前一見一位穿越者的好運似乎到了頭。
無用的彈幕刷了又刷,一個穿越者也沒遇見。
等回過神,恍然發現迷路了。
瞧見前方拐角處有位醫女的身影。
正要追上去問路,卻見出現一玄衣男子將她扯進懷裏。
我慌忙躲藏起來。
「裴驍!你嚇死我了!」
女子嬌俏驚呼聲響起的同時,彈幕飛快刷屏:
【敢這麼直呼皇子的名字,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穿越女啊!】
【杜若不一樣,她拿的是戀愛本。】
【人與人的起點真的不同,有人當宮女,有人蔘加選秀,有人已經搭上皇子。】

-7-
原來這位醫女叫杜若。
至於皇子,瞥了一眼只知道穿的衣裳比電視劇裏的精緻不少。
別的暫時瞧不出什麼來。
我沒再上前。
兩人壓低嗓音,聽不真切。
只斷斷續續拼湊出,昨日二皇子裴錦從馬上摔下來。
好在只是輕傷,並無大礙。
腿上的傷口需要醫女每日換藥包紮。
這差事便落在了杜若身上。
裴驍身邊有個穿越女,裴錦身邊會不會也有?
若是能去一趟……
前方聲音漸小,我悄無聲息地繞到後方院子。
偷了一身衣裳換上。
再出來時,打着哈欠,慢悠悠地從杜若面前經過。
果不其然被她喊住。
「你,就是你,你替我去給二皇子換藥。」
我不悅地皺眉,「不是你去……」
杜若瞪眼打斷我,「你要不去,我就把你在這躲懶的事捅出去。」
「袖口乾淨,身上毫無藥草味,怕是今日都不曾幹活吧!」
威脅完,她話一轉又說起好處來。
二皇子先天體弱,後院無人,需要醫女多多照顧……
扯七扯八地餵了一大張餅。
在杜若的脅迫下,我帶着兩分怒火三分不甘和四分期待。
抱着藥箱去了二皇子的寢殿。
真是沒想到我也有幾分演戲的天賦。
「怎麼來個眼生的?」
雖遭受嫌棄,但還是領着我進了內寢。
寢殿空蕩蕩的,竟沒有一個人守着伺候?
門窗關得緊,濃烈的薰香摻雜着中藥味,並不好聞。
我行禮,遲遲等不到回話。
便大着膽子靠近牀榻。
牀帳遮擋着二皇子大半身子,唯有帶傷的腿裸露在外。
人睡得正沉,一動未動。
我想了想沒驚動人,輕手輕腳地開始換藥。
上個金瘡藥,再重新包紮不是什麼難事。
趁着起身,悄悄往帳內望了一眼。
這一眼沒瞧見二皇子的長相。
卻看到了一整排翻滾的彈幕:
【Ṫŭₖ什麼皇子,是公主啊!】
【女扮男裝,先天體弱原來是立的人設。】
【皇帝一共三個兒子,老二是假的,老三剛滿月,大皇子連個對手都沒有!】
【看來杜若會成爲穿越者裏混得最好的那個。】
女扮男裝?
這簡直是穿越者經典劇情。
彈幕遲遲沒有提到二皇子是不是穿越者。
機不可失。
我嚥了咽口水,試探道:
「殿下可知雲南白藥?」
沒有斥責,也沒有回應。
難道是我聲音太小了?
此時湊得近了,才發現事情好像不太對勁。
殿內靜悄悄的,除了自己的喘氣聲什麼也聽不見。
聯想到方纔換藥也沒有任何動靜。
難道二皇子出了什麼事?
我頓時臉色大變,屏住呼吸,伸手想要掀開阻擋在眼前的牀帳。
身後突然出現一雙手將我牢牢抓住。
我嚇得一抖,抬頭望去又被嚇了一跳。
凡在宮裏伺候的,鮮少在外貌上有瑕疵。
而這位嬤嬤,半張臉正常,半張臉滿是燒傷的痕跡。
「換好藥就走,這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8-
我識趣地行禮告退。
回到太醫院隨手找了個醫女讓她把藥箱還給杜若。
換回自己的衣服立刻往回趕。
一來一回花費不少時間。
路上眼皮不受控地跳。
心下不安令我加快了腳步。
一向冷清的院子此時竟擠滿了人。
瞧見我的身影,所有人齊刷刷投來目光。
不等我反應過來,青渠掙開押着她的兩個嬤嬤朝我撲了過來。
「青䓷姐姐,你總算回來了。」
「小姐她……她死了!」
我怔在原地。
誰?
沈淑婉……死了?
闖入眼簾的是大片大片暗紅色血跡。
身上髒污到瞧不出顏色的衣裙,是我離開前親手給沈淑婉穿上的。
即便早有心理準備,對上那雙到死都沒有閉上的雙眸時。
我還是低估了自己的反應。
人類本能的生理反應。
腹中翻江倒海,沒控制住跪爬到房外乾嘔。
沒人顧得上體諒我的不適。
掌事姑姑板着臉,命人將我押到面前跪下。
「沈秀女出事的時候,你去了哪?」
我沒有猶豫,老實地把去向交代了。
除了和穿越者有關的內容,其他一點也沒掩藏。
若是沒有確切的證據洗掉身上的嫌疑。
沈淑婉的死,就得背在我身上!
掌事姑姑聽完,命人去核實。
沒再多說什麼,而是轉頭看向跪在我身邊的青渠。
「沈淑婉死的時候你又去做了什麼?」
青渠咬着咯咯發抖的牙,「小姐見我打瞌睡,說是當前無事,允我回房休息一會兒……」
「撒謊!」掌事姑姑怒斥,「別以爲主子死了,你就可以胡亂編造!」
「說,沈淑婉是不是你殺的!」
【這就是古代的斷案嗎?真是大開眼界了。】
【哪裏是斷案,不過是想找個人背鍋,趕緊把事情了結了。】
【沒辦法,林嬌兒畢竟是林相嫡女。弱肉強食,死個秀女而已,只能怪她沒本事。】
我難以置信地抬頭看向林嬌兒。
她正垂眸欣賞着新染的蔻丹。
見我瞧過來,挑釁地揚了揚眉。
一副就是我乾的,你能拿我怎麼樣的表情。
是啊,她有個好爹爹。
哪怕證據確鑿,林嬌兒也不會爲沈淑婉的死付出一點代價。
心下悲涼,默默地低下腦袋。
其實沈淑婉後來對我也不好。
喫的是剩下的,活幹得是最苦最累的。
有次她腳滑差點摔倒,我眼疾手快地拉住她。
她卻怪我拽疼了她的胳膊,應該躺下給她當墊子。
可是……可是這是一條鮮活的人命啊!
夕陽落下,霞光灑在地面。
洋洋灑灑的金光扎人眼。
胸口劇烈起伏,我猛地抬頭。
「奴婢要舉報林嬌兒。」
林嬌兒眼眸陰森,冷嗤一聲。
「真是不懂規矩的賤婢。」
她的貼身宮女十分有眼色地上前,高高揚起手打算給我個教訓。
巴掌要落在我臉上前,青渠先一步擋住了她的手。
我沒有看她,挺直腰桿望向掌事姑姑。
「我要舉報林嬌兒是穿越者。」

-9-
屋內頓時陷入一片沉寂。
掌事姑姑臉上的表情凝固。
她知道,此事一旦涉及穿越者。
便不再是她能處理的。
林嬌兒冷笑兩聲,正要辯解,卻被我搶先。
「奴婢親眼所見,證據就在林嬌兒的房裏!」
「姑姑,事關穿越者,若您處理不當,皇帝那邊可不好交代!」
如我所說,穿越者一事重大。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掌事姑姑咬了咬牙,帶人搜了林嬌兒的房間。
人來人往折騰了大半天,什麼也沒搜到。
林嬌兒正要得意,卻聽到從她貼身宮女的牀底下找到一本賬本。
賬本書寫的數字與格式均不屬於當朝。
幾乎一眼就能確認是穿越者所寫!
林嬌兒臉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下意識把一切甩到貼身宮女身上,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
可她要是沒這麼做還好。
這一撇,越發加重了她身上的嫌疑。
這是一本賬本。
一個領着俸祿、兜裏沒有多少銀兩的宮女。
並不需要賬本。
很快更多的證據被搜出來。
有些是我照着林嬌兒字跡寫的英文。
有些其實是她自己作的詩。
【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
【這真的有用嗎?林相難道不會保女兒?】
【站在林相的角度,林嬌兒若是穿越者,就等於是殺害她女兒的兇手,不僅不會保她,還會更想要她的命。】
【站在皇帝的角度,不管林嬌兒是不是穿越者,這都是拿捏林相的把柄,所以這事情的後續真相如何,已經跟這些小嘍囉無關了。】
掌事姑姑果斷把事情上報。
很快便有大批侍衛湧入,帶走了林嬌兒。
此事徹底移交給了大理寺審問。
沈淑婉的死,也一併移交。
我和青渠沒有去處,被趕來的杜若領走收留。
掌事姑姑沒有反對。
應該也是聽到了杜若和大皇子的緋聞。
這才答應得爽快。

-10-
「你就不怕林嬌兒證明自己不是穿越者?」
杜若憋了很久,終於有機會問出了這個問題。
「有一天你莫名被關進精神病院,你要如何證明自己沒有精神病?」
杜若手上動作一頓,當即笑開。
「你穿成宮女真是可惜了。」
我也跟着笑。
兩人扯東扯西交談了一會兒。
杜若起身告辭,「我得先去找裴驍,回頭再敘舊。」
房間重新恢復安靜。
咯吱一聲,杜若座椅身後的櫃子開出一條縫。
青渠從裏面鑽出來。
那日杜若被請來時,院子裏亂得很。
我只好在見到杜若時伸手。
她下意識地回握。
反應過來我是穿越者,帶走了我和青渠。
但我知道她沒有完全相信。
這纔有剛剛兩人的互相試探。
她原本七分相信我是穿越者,如今恐怕只剩下三分懷疑。
只因我讓青渠陪我演了一場戲。
她躲在杜若身後的櫃子裏。
交談時,我的目光時不時朝着櫃子方向望去。
此舉會讓她覺得穿越者另有其人。
而我是被推上前的傀儡。
【心疼青渠,一直被推出來擋鍋,純純工具人。】
【也是不容易,爲了掩藏穿越者的身份,用盡手段。】
【再怎麼努力也是苟且地活下去,穿越到封建社會還是得靠男人,認清現實吧!】
【瘋了吧,三妻四妾的朝代,你說靠男人?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別吵了,我覺得關鍵還是要先找到所有穿越者。】
沒過幾日,杜若帶着青渠見了裴驍。
他向青渠透露了一件往事。
「十八年前父皇弒兄奪位,穩固皇位後第一時間下了一道聖旨。」
「凡是穿越者殺無赦!」
「青渠姑娘,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
……
聽完轉述,我寫字的手一頓,偏頭看向青渠。
「可裴驍爲什麼要告訴你,皇帝是穿越者?」
【怪不得殺盡所有穿越者,感情是爲了坐穩他的龍椅。】
【可是不對啊,穿越者裏面沒有男的啊!】
【難道又是女扮男裝?這後宮佳麗三千,孩子都這麼多個了,不可能吧?】
青渠嘆口氣,趴在桌上。
「他想要招攬我,言語之間表達他跟皇帝不同,他善待穿越者。」
「說這話的時候,我注意到他還在桌下牽着杜若姐姐的手呢。」
我不解:「那不是挺好的?你嘆什麼氣?」
裴驍的話雖不能信。
但他目前看起來是宮中對穿越者惡意最小的人。
青渠猛地瞪大雙眼。
「可是青䓷姐姐,我們兩個都不是穿越者啊!」
我笑了笑,「我們不是,裴驍也不是。」
青渠似懂非懂。
這之後,她每次單獨去見裴驍,都會掰扯一些胡編亂造的內容。
吹自己在另一個世界有多牛。
從裴驍那騙取了不少銀錢。
青渠再仗着裴驍狐假虎威,換了不少好衣裳、好喫食。
她會第一時間把這些拿到我的面前。
我若不收,她便板着臉生氣。
「也是,姐姐進宮前是秀才小姐,什麼好東西沒見過,不像我鄉野出身沒有見識……」Ṱů¹
一邊說,一邊蘸着茶水往臉上抹。
假裝傷心到淚流滿面。
她這一番耍寶,我不得不將東西收下。
這段時光是我們進宮後,過得最舒心的日子。
也是我和青渠最後的相處。

-11-
青渠失蹤了。
找遍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
還是沒能找到她的蹤跡。
【肯定跟裴驍、杜若有關!】
【盡說廢話,現在不清楚的是失蹤的原因!】
【難道是穿越者的馬甲被發現了?不是投靠大皇子了嗎?不應該啊!】
就在我打算找裴驍問個清楚時。
宮中突然大亂。
我抓住身旁匆忙路過的太監追問。
「二皇子殿下被毒害了!」
沈淑婉死了、青渠失蹤了、二皇子也被毒害了。
轟的一聲。
所有發生的事情全部串成一條線。
「有人在屠殺穿越者。」
可照裴驍的說辭,皇帝在懸賞穿越者。
找到穿越者上交換的萬兩黃金不好嗎?
爲何非Ṭúₜ要全部殺了。
——要想回到現代世界,首先找到所有穿越者。
——關鍵是要找到所有穿越者。
兩條彈幕重新在腦海中浮現。
難道是有穿越者不想回現代?
……
杜若接連幾日收到了小紙條。
有的是拿彈弓射到她面前,有的是出現在她房間的桌子上,有的是在她洗好的衣服裏。
紙條上卻什麼都沒寫。
起初她以爲是惡作劇。
可次數多了,她突然想到一種可能。
拿燭火加熱後,空白的紙竟緩緩浮現出七個字——
我知道你是兇手。

-12-
「我猜到是你寫的紙條。」
一連蹲守了七天,終於在御花園等到了杜若。
杜若似乎並沒有把我放在眼裏。
「你能猜到人是我殺的,無非是所有認識的穿越者都死了,你知道自己不是兇手,那麼兇手只能是我。」
我沒有反駁她,「那你爲什麼要赴約?」
杜若揚了揚手。
下一瞬,她身後的兩側草叢裏竄出兩位宮女,齊齊向我逼近。
「當然是爲了——」
杜若臉上笑意正盛,聲音卻沒有一絲溫度。
「處理你這個漏網之魚呀。」
【霧草,杜若不是戀愛腦嗎?】
【我懂了,她是因爲裴驍要招攬穿越者才待在他身邊的,爲的就是找到一個殺一個。】
【可她爲什麼要殺了那些穿越者呢?】
我也問了這個問題。
杜若嗤笑,她覺得這個問題很好笑。
笑到前仰後合,抬頭望天。
「當然是爲了離開這,回到現代。」
她的回答令我內心咯噔一聲。
這和我推測的完全不一樣!
杜若還在繼續:「我想念奶茶蛋糕、燒烤火鍋、淋浴、馬桶,我還想念父母……」
「所以我要殺了你,只要殺完所有穿越者,我就能回家!」
【怎麼可能殺完穿越者就能回現代?這都是假的。】
【有人故意在引導穿越者自相殘殺!】
【難道沈淑婉綁架青䓷不是試探,她也想殺穿越者?】
杜若說着說着,突然覺得不太對勁。
我過於冷靜了。
沒有震驚,也沒有害怕。
彷彿對這一切都無動於衷。
「你……」杜若眼皮一跳,想到一種可能,「你早就知道了?」
在她難以置信的眼神中,我點了點頭。
「其實我早就懷疑你了。」
我和杜若的第一次見面,是我替她去給二皇子上藥。
起初我以爲她被我的小把戲騙過,真把我當成了醫女。
這也是後來沈淑婉死後,我真到了太醫院才知曉,每個醫女都有專門的牌子。
並不是換一身衣服就能冒充的。
可那天杜若沒有戳穿我。
還讓我抱走了她的藥箱。
爲什麼?
因爲我正好撞到了她面前。
她需要有個人替她去給二皇子上藥。
那她呢?
和裴驍廝混?
不,她去殺了沈淑婉。
在我和青渠被分到秀女身邊前。
沈淑婉便和杜若認識。
只有這樣,沈淑婉纔會以爲自己背靠大皇子。
自信地說出推翻封建王朝這種話。
湊巧的是,那天林嬌兒也對沈淑婉起了殺心。
這纔有了一案兩兇的情況。
杜若聽完我的推斷,當即鼓掌。
「很精彩,你也算當個明白鬼。」
她的話落下,兩位宮女頓時猛地朝我撲來。
我露出了今晚的第一個笑容。
「齊嬤嬤,救我!」
四周草叢微動,眨眼間出現數十個黑衣人。
人羣的後方,緩緩走上前一位只有半張臉完好的嬤嬤。
正是我在二皇子宮裏遇見的那位嬤嬤。
她姓齊,曾是二皇子的奶孃。
也是一位穿越者。
是在尋找青渠時,意外發現的。
齊嬤嬤身爲奶孃,有着傲人的身材。
我撞見她急匆匆地趕路,可胸前起伏卻不大。
這個時期的小衣穿了和沒穿簡直沒有區別。
並且天氣悶熱,不可能裏三件外三件地穿着。
想要兜住不晃,能做到這種效果的,我只能想到現代的內衣。
要不是怕被發現是穿越者,我早就想給自己做一件。
所以第一時間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再聯想那日在二皇子寢宮。
我問到雲南白藥時,她突然出現趕我離開。
大膽猜測,二皇子是土著,她纔是穿越者。
也是經此,我發現彈幕並非無所不知。
所以我用紙條試探的不止杜若一人。
齊嬤嬤收到紙條,十分爽快地承認了身份。
她的穿越沒有車禍,沒有跳樓。
「我剛生完孩子,睡了一覺就穿成了新進宮的奶孃。」
「我來這個世界第一眼瞧見的就是二皇子,她先天體弱,生下來跟個小貓似的,抱懷裏也就比巴掌大一點兒。」
「這些年我是真的把她當成親生孩子啊!」
她擦掉眼角的淚水,緊緊握住我的手。
「我雖只是個奶孃,但好歹也是皇子的奶孃。」
「我要抓住兇手,替我的孩子報仇!」

-13-
有了齊嬤嬤帶人介入。
杜若很快被押去了天牢。
她穿越前是剛畢業的醫學生,有活下去的價值。
沒有被處死,而是被關押到天牢。
沒日沒夜地默寫不屬於這個時代的醫學知識。
齊嬤嬤沒要穿越者的賞金,萬兩黃金全都給了我。
和青渠想的一樣,一箱一箱金燦燦的。
我一個人抬不回來。
僱用好幾個侍衛才搬回院子裏。
日子一點點恢復了寧靜。
我卻覺得那日的事情進展得過於順利。
似乎有什麼是我沒有注意到的。
不當值時,我偷偷塞錢給御廚。
讓他幫忙做了幾個硬菜。
提去感謝齊嬤嬤。
對了,我離開了太醫院,被分配到了御膳房。
齊嬤嬤打過招呼,再加上我有錢。
所有「同事」都收了我的銀子。
留給我做的活是最輕鬆的。
「這麼些好菜,我哪喫得了。」
齊嬤嬤掃了眼面前堆到冒尖的碗,緩緩放下筷子。
「青䓷,並非我不想幫你找。」
「而是這後宮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太多了。」
「你這一天天跑我這,我也幫不上你……」
我強行擠出一抹笑,「我曉得嬤嬤盡力了。今天來不是青渠的事,是另有事情想問問嬤嬤。」
齊嬤嬤示意我說。
我抿脣,「我想問,關於十八年前的那場宮變。」
從彈幕中得知有六位穿越者。
可如今加上我也纔出現了四位。
那還有兩位穿越者呢?
皇帝究竟是不是穿越者?
想要解決這些問題,需要知道十八年前的祕密。
齊嬤嬤臉上的笑容斂去。
「青䓷,知道得越少越能在這宮裏活下去。」
「我突然有些不舒服,就不留你了。」
【奶孃一定藏着大祕密,穿越者沒有一個是傻白甜。】
【別是剛出狼穴又入虎口了。】
【救命,殺掉所有穿越者也回不去啊?到底是誰在造謠啊!】
所有人各執一詞。
我不知該信誰,或者說誰也無法相信……
回到住處,推開房門,正準備整理思緒。
卻發現房裏坐着一位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想知道十八年前的事情,爲何不來問我。」
「殿下……」我欲言又止。
裴驍坐在桌前品茶,一點也沒把自己當外人。
「青䓷姑娘替我揭穿杜若的真面目,我還未曾表示感謝。這不,處理完所有的事情,就趕來見姑娘了。」
呵呵,誰信誰有鬼。
杜若不是傻白甜戀愛腦,顯然裴驍就更不可能是了。
我寧願見一位趾高氣揚尋我算賬的皇子,也不想瞧見這禮賢下士的模樣。
「殿下有話不妨直說。」
「不急,咱們先聽一個故事,這個故事直白點可以叫……」
裴驍頓了頓,表情憐憫。
「平庸父親與他的神童女兒。」

-14-
十八年前,裴光霽還是個閒散王爺。
一切的轉變在他嫡長女出生後。
長女一歲識字,三歲作詩。
五歲在玩木頭時,做出了能將耕地效果提升三倍的曲轅犁。
後來更是做出水車、脫粒箱等等物件。
因小女年幼,裴光霽對外只說是他閒暇時琢磨的。
可一個玩樂多年的王爺突然籠絡了民心。
皇帝如何不多想?
很快,裴光霽被找了差錯貶出皇城。
頂着刺骨的風雪,如喪家犬那般離京的那日。
年僅八歲的女兒抓着他的手。
嗓音稚嫩,「爹爹,我們一定會回來的。」
後來,他的確在長女的幫助下起兵造反,成功奪得皇位。
登基這日,天降異象。
國師道:「神女現世,天佑大啓。」
百姓不知怎麼就知道了那些發明不是出自裴光霽。
而是他的神童女兒。
民間更是有「女帝」流言。
裴光霽徹底坐不住了。
……
「這便是十八年前的宮變。」
裴驍講得嗓子冒煙,咕嚕咕嚕灌了一杯茶水。
才接着道:「我那阿姐,被她一手扶持的父親打斷了雙腿,關在天牢,不見天日。」
裴驍沒有遮掩他對父皇的厭惡。
也沒有遮掩他對阿姐的崇拜。
同青渠說的話也不全是假的。
他起初確實想要善待穿越者。
「阿姐被關進去的第二個月,父皇有個嬪妃性情大變,獻舞作詩奪得盛寵。」
「那妃子肚子也爭氣,很快便懷了身孕,可生下孩子後,她收到一封信。」
「看完那封信,她便瘋了。打翻燭臺,燒了院子,唯有奶孃拼死救下我那弟弟……」
裴驍抬眸看向我。
「阿姐,十八年過去了,你還是喜歡寫無字信,叫人點了火去看。」
同時,房間裏悄無聲Ţûₑ息出現的第三人,將刀刃架在我的脖子上。
只需要裴驍開口,隨時能奪走我的命。
我面不改色地道:「殿下說笑了,新進宮的宮女只收十八歲以下的。」
裴驍將茶盞不輕不重地放到我面前。
「都說阿姐是神女,有改頭換面的本事並不奇怪。」
「哪有什麼神女。」我將茶盞推回,只當聽了個笑話。
他眸光沉了幾分,也不遮掩了。
「阿姐本就是異世之魂,換個軀殼不難做到。」
「父皇這般待你,阿姐不想復仇嗎?」
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不想。」
裴驍臉上的溫潤再也壓制不住,「裴衍!」
脖頸傳來一絲疼痛。
鮮血順着長刀一滴一滴地落在桌上。
我主動將脖子往上送了送。
「殿下,奴婢名青䓷。」
軟硬不喫,油鹽不進。
裴驍額頭青筋暴起。
「你就不怕我真殺了你!」
「住手!」
砰的一聲,房門被踹開。
瞧見來人,裴驍眸子微微眯起。
「你未免太高看了自己。」
齊嬤嬤平靜地拿出令牌。
「憑我確實不夠從殿下手裏搶人,但若是皇帝呢?」
湧入的侍衛將我和裴驍團團圍住。
「奉皇帝命令,抓捕穿越者!」
房門口再無遮擋,瘦弱的身影出現在衆人面前。
錦衣空蕩蕩地披在來人身上,五官沒有什麼特別的。
唯有那雙眼睛漆黑清亮。
「人我要了,還請皇兄見諒。」

-15-
我不知該感嘆二皇子詐死。
還是該震驚青渠原來就是裴錦。
其實早該想到的。
若是出身鄉野,怎麼有那般好眼力去推斷我的身份。
若是真不識字,又豈會這麼快背下那些詩句。
裴驍轉頭看向我,「阿姐現在答應我還來得及。」
「落到仇人手裏,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是了,在裴驍的故事裏。
長公主一封信害死了二皇子的母妃。
說是仇人倒也合理。
想到這,抬頭正好撞見裴錦黑沉沉的眸子。
兩道聲音同ŧųₗ時響起:
「你好像有問題想問我。」
「當年那封信到底寫了什麼?」
似乎所有人都認爲我是長公主ṱū¹裴衍。
爲什麼這麼確定?
相貌年紀應當都對不上纔對。
等等。
——殺完所有穿越者便能回現代。
可杜若沒有死。
放出這個消息的人,不僅僅是爲了讓穿越者之間互相殘殺。
還是爲了找人!
找到知道真相,卻不忍動手的那位穿越者。
便是長公主裴衍。
可除了我,齊嬤嬤也沒有動手。
爲什麼不懷疑她?
除非她就是那位放出消息的人。
「小心!」
我被撞倒在地, 額頭磕在桌角。
齊嬤嬤難以置信地看向替我擋下袖箭的裴錦。
「你瘋了!她是害死你母妃的罪魁禍首!」
「我真不該答應你,讓你去假扮什麼宮女!」
我艱難地抬頭,只見裴錦決絕地看着齊嬤嬤。
「嬤嬤, 從小我一直聽您的, 扮男裝、裝病、藏拙……」
「以前的我如同被你操縱的傀儡,沒有靈魂。」
「這一次我想尊重自己內心的想法。」
額角止不住流淌的鮮血染紅了我的視線。
一片血色中,彈幕開始動了起來。
是字面意思的動, 如同螞蟻成羣結隊地爬進我的腦子。
我想起來了。
這是我進宮後劇情重置的第四次。
第一次我發現沈淑婉是穿越者, 可是當晚便死在了她手裏。
第二次我發現杜若是穿越者,也死在了她手裏。
第三次我什麼也沒發現,卻莫名其妙被下藥毒死。
直到第四次, 也是這一次, 前面三次的記憶化爲彈幕帶給我提醒。
使得我活到了現在。
穿越者有六人, 所以我不可能是長公主裴衍。
那麼唯一的可能便是——
我猛地望向當背景板看熱鬧的裴驍。
「錯了!全錯了!裴錦纔是長公主!」
所有人都以爲長公主被關押在天牢。
卻不知她早就死了。
諷刺的是,死後的她再次投胎到皇室。
因是轉世, 所以她沒有前世的記憶, 也沒有現代世界的記憶。

-16-
【Ṱû⁾恭喜玩家找到所有穿越者,通關主線任務。】
我感覺自己「飛」了起來。
越來越高, 直到整個皇宮的上方。
而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靜止。
意識一點點模糊, 再睜開眼瞧見的是明晃晃的白熾燈。
「醒了醒了, 2 號牀的病人醒了!」
穿着白色衣服的人一擁而上。
進進出出,做了大半天檢查後。
我才聽明白。
原來半月前, 我出了一場車禍, 成了植物人。
有個自稱是遊戲公司業務員的人找到醫院。
說是研製出了一款全息遊戲。
有一定幾率通過遊戲喚醒植物人。
選中參加實驗的一共有六位。
醒過來的卻只有我一人。
我偏頭看向隔壁病牀, 看清面容的那一刻瞳孔驟然收縮。
此人正是裴錦!
我當着所有人揭曉的身份。
爲什麼會只有我一個人回來?
裴錦和齊嬤嬤應當也通關了主線任務纔對!
一直到復健結束, 離開醫院我都未曾想通這個疑問。
我試圖去聯繫遊戲公司, 可根本打不通。
出院後我除了去圖書館, 其餘的時間都在醫院幫忙。
除了裴錦, 我還見到了歷史系教授沈淑婉、讀醫八年即將畢業的大學生杜若、古典舞藝術家章晴、生下孩子未睜開眼看一眼的齊蓉蓉……
只不過她們都閉着眼,一動不動地躺在病牀上。
我覺得那並非一場遊戲,而是一場真實的穿越。
裴錦傷怎麼樣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派系鬥得怎麼樣了?
還有裴光霽, 我未能見到的皇帝。
長公主早已死在牢裏, 寵妃收到的那封信只能是皇帝寫的。
耍得兒子女兒團團轉。
我爲那個世界的一切牽腸掛肚。
……
過了半月, 醫院傳來喜訊。
「裴錦醒了!」
我鬆了一口氣, 同時裝作不經意地問主治醫生。
「有沒有什麼方法確認,醒來的就一定是她本人呢?」
電話那端安靜了幾秒, 隨即像是聽到了一個巨大的笑話。
「你該不會真以爲自己穿越了吧。」
「我有個小師妹是個心理醫生, 有需要的話我可以介紹給你。」
我笑了笑, 掛斷電話。
這晚我做了一場夢。
夢裏有個溫柔的聲音問我叫什麼名字。
我說我沒有名字, 阿孃管我叫二丫。
她摸了摸我的腦袋, 「那我給你取個名字吧,就叫青䓷好了。」
我經常去尋她, 聽她說故事。
她說她來自一個人人平等的地方。
那裏的女孩也能讀書習字,擁有自己的事業。
直到她隨着當了皇帝的阿爹回了京城。
我沒再見過她。
可後來, 我聽人說長公主裴衍被打斷雙腿,關入大牢。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正入選, 成了新進宮的宮女。
睜開眼,手機不知何時收到一條未知短信。
【穿越者,好好藏住身份。】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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