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紮鋪2:換墳改運

我的紙紮鋪只跟死人做生意。
亡故老人說自己房子漏雨,讓我到墳前燒個別墅。
老人的兒子砸爛紙紮,說我想要騙錢。
生意一落千丈後,他給我點了千盞長明燈求我幫他。
我看了看墳上新草。
「這墳裏,埋的根本不是你父親。」

-1-
「孫小姐,這就是我公公的陰宅。」
身旁的女人臉色有些訕訕,但語氣還算溫和。
我撐着紅傘打量着這片地。
真是一個好穴!
「視野開闊,前低後高。前有流水,有山樹環抱,是個好穴。葬在這裏的老人會庇廕後人。」
可能是這好話說到了女人心裏去,她面色終於緩和些。
「這墓地是公公生前自己選的。」
我將紙紮拿到墓碑前準備焚燒,不經意地瞟了眼前面的墓碑。
熄滅手中的火柴,剛想轉身問一問。
一輛黑色的車停在山腳下,從車中走出一個身穿正裝的男人。
我一眼就認出,他是老人的兒子,名字叫劉成發。
劉成發幾乎是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我面前。
「你是誰,來我父親的墓前做什麼?」
問完我,他又凶身旁的女人。
「你是瘋了嗎?怎麼什麼人都往爸的墓前帶!」
我把剛纔已經跟女人說過的話再說一遍。
「我是紙紮店的老闆,您父親跟我說他住的房子漏水,所以想跟我訂購一間紙紮別墅,我現在來墓碑前燒給他。」
我話音剛落,他便搶過話頭,語氣十分不善。
「我父親過世多年,你不要拿他的名義騙錢!」
爲了安撫他激動的情緒,我再次耐心解釋。
「劉先生,報酬您父親已經給我了,不需要您再花錢。」
劉成發冷笑一聲,雙手叉腰。
「那你燒吧,我就在這看着你燒,燒完了你跟我要一分錢,我立刻報警!」
說罷,他站在那裏看我,篤定我是個騙子。
我看了看墓碑再次確認,今天是不能燒了。
收攏紙紮準備帶走,順便向他們夫妻二人說明情況。
「剛纔已經準備燒了,但是看到墓碑上的生卒年月我覺得有點問題。」
我的身份不能跟別人說,說出來會被當成精神病抓走。
只能換種普通人能接受的說法給他解釋。
「您父親託夢給我,說自己住的房子漏雨。可我看您父親的陰宅離河很遠,根本不可能被水淹。」
我的說法已經很委婉,其實我看到的老人渾身溼噠噠的,像是整個人都泡在水裏。
還在糾結要怎麼說服這家人陰宅有問題,劉成發卻打斷我。
「就算真的要託夢,我是他兒子,他爲什麼不託夢給我,反而要找你一個外人?剛纔說要免費燒,現在又說ƭùₕ有問題不燒了。你們這種招搖撞騙的我見多了,說什麼超度,做法事,下一步就是要錢了是吧!」
他一腳踢翻了我收攏好的紙紮。
「拿着你的東西趕緊滾!少在這裏裝神弄鬼!」
這人油鹽不進,好壞不分,話都不讓我說完就開始發脾氣。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更何況我這種紙人。
我將被他踢翻的別墅拿到遠一點的地方點燃。
「送與孤魂野鬼吧!」
陰風襲來,我的傘輕輕晃了幾下。
應是野鬼對我表示感謝。
我走到劉成發麪前。
「劉先生,你父親不給你託夢,是因爲鬼魂入夢,消耗的是活人的精氣。他不捨得傷害你,所以找上了我。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不可否認,你父親葬入這陰宅的第三個月你的生意開始有起色,下葬一年,你事事順利。下葬三年,風水聚氣養成,你的生意如日中天。」
 男人面色一滯,轉向她老婆。
「你怎麼什麼都跟別人說!」
女人剛被吼了一次,又被罵,瞬間紅了眼眶。
「我什麼都沒說!是她找到我說受了囑託,要在墓碑前燒些東西。我以爲是爸朋友的孫女,這才帶她來的!」
男人又轉過頭看我。
「現在的騙子可真努力啊,騙人之前還要把別人身家打聽得清清楚楚。」
我不想再跟他糾纏,轉身離開。
走出幾步,我想了想還是轉回身。
「你父親已經付了報酬給我,但我沒完成答應他的事。我從不欠人什麼,所以有幾句話想囑咐你。少穿白衣,晚上 12 點前回家。你父親的陰宅真的有問題,ṱù₉你最好找人看一下。」
想到跟這夫妻倆鬧掰,便也不想在他們面前僞裝。
我不再用雙腿走,而是藉着一陣風,輕飄飄地飛下山。

-2-
我的紙紮鋪只跟死人做生意。
因爲我需要的不是錢,而是功德。
我年幼時出了車禍,父母當場身亡。
爺爺見我含着一口氣不肯嚥下,纔將我的魂魄以茅山祕書封禁在了紙人中。
我不是人,也非鬼,與精怪無異。
人生在世,行好事,做好人,功德才會越攢越多,纔會更長壽。
反之,做了惡事的人,損了功德,雖然暫時看不出差異,可陰差手裏可有賬本記着呢。
我沒有肉身,只能靠別人的功德暫存世間。
地府的鬼魂可以在每月十五時,藉着雲遮月短暫地遊蕩一會。
劉老先生進來店裏的那天,整個人溼噠噠的,我以爲是水鬼,沒想到他說自己房子漏雨。
老先生生前樂善好施,待人隨和,功德滿滿。
所以十分豪爽地拿功德跟我交換了一棟別墅。
我非他親屬,普通燒法他收不到,只能去墳前燒給他,這才發生了跟劉成發夫婦的齟齬。
這生意暫時做不成了,我要給劉老先生一個交代。
他能來找我,我卻不能去找他。
回到紙紮店,我燃起三支香。
口中喃喃。
「劉老先生,今日我去了您的陰宅,發現不太對勁。鬼魂不知陽間事,我想您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吧。如果再有機會,您還是親自託夢給劉先生吧。您的功德我收下了,但我不會白收,等劉先生修整好您的陰宅,我必去墓前親自燒給您等價的東西。」
將香插在香爐裏,看着垂直入地的白煙,想必我的話他已經聽見了。

-3-
一個月後,我正在接待來店裏挑選紙紮的亡魂。
身上忽然亮起功德金光。
金色光芒太盛,那亡魂嗖地一下就跑沒了蹤影。
正想上香尋個陰差問問到底是誰給我加了這麼多功德,腦中響起悲慼的聲音。
「孫姑娘,求你顯顯靈,救救我們一家吧!」
那聲音越來越清晰。
不僅聲音清晰,腦子裏彷彿出現了畫面。
劉成發的妻子王鳳梅正跪在蒲團上,手裏點着長明燈,放到供奉臺上。
她邊點邊哭。
「是我們當初有眼不識泰山,輕慢了您,如果您能聽見我的祈求,請來救救我們一家!」
我明白了,我身上的功德是長明燈加上來的。
我數了數,居然有千盞之多。
怪不得我耳朵能聽見聲音,腦子裏還會出現畫面。
這就是祈願的力量。
她藉由長明燈與我建立起聯繫,誠心祈禱我纔會聽見她的聲音,就像神明與信衆一樣。
看來我擔心的事情最終還是發生了。
我本不願管閒事,不過幫了劉家,正好能還清劉老先生贈與我的功德。
而且,劉家這事發生得蹊蹺,是被人算計。我幫了他們,也是在爲自己積攢功德。
我用紙鶴寄了封信,約劉家人第二日去劉老先生的陰宅見面。

-4-
中午是一天中陽氣最足的時候。
我是紙人,受不得陽氣,所以每次出門都需要打紅傘來替我吸收陽氣。
等我飄到劉老先生陰宅時,劉家兩口子早就等在那了。
與衆不同的是這次劉成發的狀態。
一個月前他還大腹便便,有着商人的精明之相,現在像是極速乾枯脫水的蔬菜,乾巴巴地縮在輪椅裏,雙眼直勾勾地盯着前面。
遠一點還站着兩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像是給劉成發抬輪椅上山的。
旁邊還站着兩個揹着急救箱的醫生,可能準備隨時搶救。
我想過他會出問題,但是沒想到會被折磨成這樣。
「劉先生這是……」
還未等我問完,王鳳梅激動開口。
「孫姑娘,快救救我家吧!」
「自從上次跟你分開,我們家就出了問題。先是我家兒子打球摔斷了腿,之後我老公的工地出了事。」
「工地裏不知道哪裏出現大量的蛇,咬傷了好幾個工人。許多人看到有蛇都不敢來幹活,工地停工了。」
我邊聽她說話,邊繞着墓地走了幾圈。
「還有麼,一起說出來,不要遺漏細節。」
王鳳梅點點頭繼續往下說。
「還有就是我老公,他……」
她哭着說不下去,我替她補充道:「劉先生沒有聽我的話,他不僅穿了白衣服,甚至在胸前帶了紅花,對吧?」
王鳳梅的臉上有一瞬間的驚訝,然後釋然。
她應該是對我的能力已經見怪不怪了。
我走上前查看劉成發。
他如同失了魂一樣,呆呆地坐在輪椅上,我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眼球並沒有跟隨轉動。
「他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王鳳梅聲音顫抖。
「老劉說去參加一個什麼宴會,是酒店的人打電話告訴我說他在宴會上暈倒了。我在醫院看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是這樣了。」
「全面檢查後,醫生也說不出什麼問題,只告訴我們先休養。孫姑娘,老劉這是發生了什麼啊?」
我拿出包裏的碗,用紙剪了個小人,點燃在碗中。
「我沒猜錯,他是被偷了一魂一魄去借陰親了。」
王鳳梅立刻慌了神。
「什麼?結陰親?」
我示意她不要說話。
拿點燃的紙人,放置在劉成發的下巴上。
「到底發生了什麼,還得叫他自己來說。」
紙人燃燒得極慢,燃起的火像打火機的火苗一樣,隨風輕擺,在劉成發的下巴灼燒。
他的胡茬被燒焦,下巴逐漸紅腫。
王鳳梅心疼得眼淚掉下來,但知道我不會害他們,捂住嘴不敢出聲。
不一會,劉成發的下巴就被火燒灼出一個血泡。
血泡越來越大,終於破開來。
一滴液體滴到紙人上。
「滋啦」一聲,火苗應聲而滅。
同時。
劉成發像是溺水之人突然呼吸到新鮮空氣般,張大嘴開始呼吸。
王鳳梅激動地跑過來。
「老劉,你好了!孫姑娘,你太厲害了!」
我嘆了口氣。
「我只是用他身上的油脂滴在紙人身上,做了一個假人頂替,暫時將他的一魂一魄找回來,時間過去,假人失效,他還是會變成原來的模樣。」
劉成發混沌的眼睛逐漸有了光彩。
他四處看了看,然後問王鳳梅。
「我這是……」
他餘光看到了我,立時住了嘴。
想了一會,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孫姑娘,之前是我愚蠢了,我家的事情還是要你來解決,之前……我給您道歉了,對不起!」
劉成發態度誠懇,我也並非斤斤計較之人。
「王女士給我點了那麼多盞長明燈,功德足夠我幫忙了。趁着清醒,儘量將你昏迷那天的事說清楚,我纔好幫你解決。」
劉成發閉了閉眼睛回憶一番。
「那天我受邀出席商會的一個頒獎典禮。上臺領獎時,我就暈倒了。」
王鳳梅着急地問道,「你出發的時候穿的不是白衣服,爲什麼送到醫院的時候身上穿着白西服呢!」
劉成發臉色一白。
「我到會場不一會就被一個服務生潑了一身的紅酒,但頒獎典禮快開始我也來不及換衣服,就只好拿酒店經理的衣服穿一下。」
王鳳梅佯裝生氣打了他一下。
「不是不讓你穿白衣服嗎?」
劉成發皺着眉頭。
「當時忙着領獎,而且那個服務生給我西裝上放了個暗紅色的口袋巾,我想着也不算全白,就……」
找到問題的根源了。
「劉先生,你最近衰氣纏身,額間紅紫帶有桃花煞。穿白色會讓你氣場更弱,白色衣服,又插了玫紅色口袋巾,就像新郎官成親時胸前帶的紅花。
活人成親都是紅衣戴紅花,那跟死人結陰親就是穿白衣戴紅花。
走上領獎臺,舞臺上的燈光形成光煞,照出你的三魂七魄。穿白衣,戴紅花,賓朋鼓掌慶賀,你的鬼新娘就來帶走你的一魂一魄。」
王鳳梅忘記哭泣,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劉成發徹底白了臉,身體都在微微發抖。
「孫姑娘,孫大師,這怎麼解決,怎麼辦啊!」
我放緩聲音安撫他。
「這個容易解決,結陰親需要有八字,你的八字應該跟在女鬼的骨灰罈中或者棺木中。找到寫有你八字的紅紙,拿走燒掉,就破了。」
「你這是被人算計了,你最近有跟誰結仇麼?」
劉成發和王鳳梅聽到能解決,臉色好了許多,開始想身邊的人。
「我平日裏對待下屬大方,也從不壓榨工人,沒有跟誰結仇。」
說着王鳳梅想到了什麼。
「孫姑娘,你上次說,我公公的陰宅出了問題,會不會是這連累的。」
說完她眨了幾下眼睛有些不自在。
「其實你那天飄着下山我看到了,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我是相信你的話的,所以當工地出事的時候,我揹着老劉找了幾個風水先生來看我公公的陰宅。
他們幾個都說,這陰宅的風水被破了,大張旗鼓的做法,可根本不管用。
之後我兒子說跟朋友出去露營,12 點前沒有回家,他從樹上掉下來摔斷了腿。」
我叫了王鳳梅過來,喝了墳墓下面的溪水。
「是甘甜還是苦澀?」
王鳳梅雖然嫌棄,但也硬着頭皮喝了一口。
「十分甘甜清冽。」
回到墳墓前我又拿出宣紙撕了一條,衝着墓碑扔過去。
紙條輕飄飄地打着旋落在地上。
「樹木蔥鬱,河水甘甜,墓前沒有煞氣邪風。這裏聚的氣並沒有破。」
王鳳梅不解。
「孫姑娘,你上次說這陰宅選得好,會福澤廕庇後人。這墓穴養的氣沒有破,爲什麼我們家會這麼倒黴。」
我看了眼劉成發。
「因爲這墓裏埋的,根本就不是你父親。」

-5-
「不可能!」
劉成發忽然激動起來。
「是我抱着父親的骨灰親手下葬,怎麼可能不是我父親!」
我指了指墳邊些許紅色的紙錢。
「墓碑後的荒草裏有紅色的紙錢。安葬是喪事,要撒白色紙錢,遷墳相當於搬家,是喜事,要撒紅色的紙錢。所以這墓,必定被人動過。」
其實我只是隨便找了個藉口,因爲我能感知到地下埋着的人。
劉老先生墓碑上寫着生卒年月日,他安葬在這五年,可墳裏的屍骨已經死了七年。
劉成發氣得要從輪椅上站起來。
「什麼人這樣狠毒!要挖我父親的墳墓,讓我知道是誰,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我把心中的想法告訴他們。
「劉先生,你身邊有沒有什麼朋友,或者親戚。原來十分倒黴,在這一年之內突然轉運,甚至於一夜之間就富了起來?」
劉成發努力地想了想。
「說實話,我是幹工程的,認識的人太多了,我根本記不住。」
我又想了想。
「這人跟你家相熟,知道你父親的墓地位置。
這種好的墓穴下葬時間有講究,如果亂挖也會犯忌諱,他至少要知道你父親的死亡時間和下葬時間。
一個穴,養氣並且廕庇後人最短也需要三個月。遷墳需要挑時間,特別是把別人遷走,將自家人再遷進來,選日子擺陣,再等墳上的土風乾,最少也要十天。
這人知道你的行程,甚至能控制你的行程,至少這十天內,你們是不在家的。」
我縮小了範圍,又給出了時間,劉成發的眉頭稍微鬆了鬆,接着恍然大悟。
「我每年都會帶孩子和鳳梅ťŭₜ去國外旅遊,半年前剛去過,去了大概兩週。旅遊的地點,機票酒店,都是祕書定的!」
劉成發神情堅定。
「不可能是周祕書,周祕書跟了我兩年,沒什麼倒黴的跡象,也看不出來一夜暴富。而且,我們旅遊,她也跟着去了。除了周祕書,我實在想不到誰能準確地知道我的行程!」
王鳳梅卻不以爲意地撇了撇嘴。
「不是周祕書還能是誰!公公的墓地她知道,每年祭祀也是她一手操辦,還能控制你的行程!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袒護她!」
劉成發倔脾氣也上來了。
「我是她老闆,我好她才能更好,我破產了死了,她就失業了!她害我對她有什麼好處!」
王鳳梅漲紅了臉。
「說不定,她跟別人合夥算計你呢!」
劉成發不甘示弱。
「我說不是就不是!小周對我十分忠心,她不可能這樣做!」
王鳳梅被吼得急了,不依不饒。
劉成發自覺在我面前丟了面子,大吼一聲。
「別吵了!」
王鳳梅見劉成發動了真火,立即住嘴。
劉成發順了幾口氣,轉向我。
「孫姑娘,我們能不能直接把這件事情解決了,然後等我好了,再慢慢地找是誰。你會不會什麼占卜術,或者算命算卦,算一算是誰?」
我搖了搖頭。
「我學的是茅山術,對占卜不太精通。而且,就算我算出來了,你也不能去報警,說是我算卦算出來的,警察會把你當神經病抓起來的!我雖然能通鬼神,但是神鬼不管人間事,我就算問了,他們也不會告訴我。」
王鳳梅又哭了起來。
「這可怎麼辦!難道我們就一直這樣倒黴嗎?」
我思前想後,有了計劃。
「我收了功德,就不會置之不理。既然我們有了懷疑的人選,那接下來的行事就要揹着她,不讓她發現。」
劉成發想說些什麼,又在我的注視下沒有開口。
「王女士,你先給周祕書打電話,就說讓她去外地聯繫幾家好醫院,你要給劉先生轉院。」
王鳳梅急忙答應,然後撥通了周祕書的電話。
她掛了電話,鬆了口氣。
「周祕書說她現在就訂票,今天就出發。」
我拿出香爐,放在東方。
燃氣三根香插在香爐裏。
「上敬神明,下敬鬼差,諸事皆宜,百無禁忌。」
我將香插在香爐裏。
青煙裊裊上升,沒有發生任何事,平平靜靜地燒完。
我朝東方深施一禮。
「謝過。」
收起香爐,轉身對夫妻二人說。
「確定周祕書走了之後,避開她能接觸到的關係,僱幾個人。」
「我們今晚,挖墳!」

-6-
幾個身強力壯的工人拿着撬,有些不敢下手。
「大姐,這挖墳的事,可是有忌諱的,你們找過陰陽先生看了麼?」
王鳳梅有些懼怕,畢竟半夜挖墳,想想就是件恐怖的事。
「找人看過了,你們挖吧,沒什麼問題。」
四個工人拿着撬和撬棍站在那不敢動。
「遷墳這種事情我們也做過不少,哪有半夜挖的!再說,你這起碼也要有個陰陽先生在旁邊看着時辰啊,就這麼隨意挖,挖出什麼事,還不是我們哥幾個倒黴。」
王鳳梅有些爲難地看了看我。
我無奈,只好拿出紅色的紙錢撒了幾把。
「諸事皆宜,百無禁忌。你們挖吧,我就是陰陽先生。」
幾個人互相看了看,猶豫不定。
或許是王鳳梅給的價錢高,或許是不想白跑一趟,他們一咬牙,終於開始動土。
王鳳梅推着恢復癡呆狀的劉成發暗自垂淚。
「孫姑娘,能不能用白天的法子,再讓老劉醒過來。」
我拒絕了她的要求。
「人有三魂七魄,少一魄瘋癲,少一魂癡傻。其實很多失去意識的人都是因爲少了魂魄。但肉體的傷害會迫使魂魄回到身體裏,不過這樣的人往往被家裏人保護得很好,並不會出現身體損傷的事情,所以魂魄會在外遊蕩無法回來。
這也能解釋,爲什麼有癡傻的人摔了一跤就好了,或者失明的人,出了什麼意外,又可以看到東西。」
可劉先生不一樣,他的一魂一魄被掬着,就算我用茅山術做個假人頂替,到了時間被發現,魂魄還是會回去的。等到白天再叫吧,他能待得長久些。」
王鳳梅有些失望,呆呆地看着工人在挖墳,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我聊着天,「孫姑娘,老劉如今遇到的事,是不是我公公在作祟啊。」
「當然不是,劉老先生是很溫和善良的人。陰宅被挖,聚好的風水氣運被破壞,你們只是不會處處順利,但也並不會倒黴。你們所遭遇的這一切,都是人爲催動的。」
王鳳梅將所有注意力轉移到我的話上。
「到底是誰這樣狠毒!」
我安撫她。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被換進你公公陰宅裏的屍體是未經火化的。還是一具屍骨。
安葬屍骨和安葬骨灰也有不同的方式。
幫助對方的陰陽先生十分不專業,他知道時辰和方式,卻不知道小細節。
正常安葬屍骨時,頭朝上,腳在下。但這片山是有坡度的,並不是平坦的地面。這就導致了屍骨處於一種傾斜的狀態,這不利於財運。
應當是換穴的人發現,就算換了穴,他也只是運氣稍微好了一些,並沒有立刻暴富,所以才又出手對付你們。
但是我想不通,那個人明明等待風水聚氣養成就好,爲什麼要對你們家出手,所以我纔會問,你們是不是最近有跟誰結仇。」
王鳳梅沉默不語,努力想近年來的恩怨。

-7-
「挖出來了。」
工人大聲喊着。
我準備走過去,王鳳梅卻一臉驚惶地退後幾步。
她眼神怯怯地望着我,像是在詢問我她是否可以不過去。
「你在這陪着劉先生吧,我自己過去就可以了。」
可王鳳梅眨了眨眼睛,像是下定決心一樣。
「沒事,我跟你一起過去。」
她不停地吞嚥着口水,好像能通過吞嚥的動作壓制住她那顆快要跳出胸腔的心。
我吩咐工人把棺材抬上來,再繼續向下挖。
幾個工人雖然不明白我要做什麼,但棺材都挖了,挖些土也不算什麼。
又向下挖了一米,我叫工人停手,拿出提前寫好的聚氣符扔進坑中。
可能是身旁有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人,而且什麼事也沒發生,王鳳梅的膽子大了起來。
「孫姑娘,這就可以了麼?」
我搖搖頭,隨即對那幾個工人說。
「我要等天亮開棺,願意留下的工錢翻三倍,不過屬雞和屬狗的不能留下。」
四人表示自己都是其他屬相,也願意留下來幫忙開棺。
我吩咐其中兩人休息,讓另兩個人隨我過來。
「把劉先生抬起來,放進墓穴中吧。」
 兩個工人驚訝地看着王鳳梅,王鳳梅雖疑惑,可是沒再問東問西,點頭應允。
「這個小姑娘,我們只是幹力氣活的,活埋這種事我們不能幹啊!」
「對呀,對呀,這違法!」
兩個老實人讓我忍俊不禁。
「我不是要活埋他,他生病了,把他放進穴裏衝一衝陰氣,有助於他恢復。」
他們經常幹這種活,見過太多稀奇古怪的事。
聽到我並不是要活埋,幾個人連忙應是,將劉成發抬進坑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在天色即將泛青時,坑洞中傳來驚叫聲。
我告訴王鳳梅,陰氣也能讓一魂一魄暫時回到身體。
王鳳梅喜出望外,急忙跑過去查看。
是劉成發醒來,看到自己躺在墓穴裏以爲自己死了。
幾個工人立刻將手腳嚇軟的劉成發從坑裏拉上來。
我看着草業上漸漸凝結的露珠,轉身坐在劉成發剛纔坐的輪椅上。
推着輪椅走到劉成發身邊。
「劉先生,不介意我坐你這個輪椅吧。」
劉成發緩過神來動了動手腳,又在王鳳梅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不介意,您坐,您坐。」
太陽昇起,地上的草葉馬上會有露水。
雖然茅山幻術讓我看起來像個正常人,但我還是個紙人,不能沾水。

-8-
當晨曦的第一縷陽光照到棺材上,我示意工人開棺。
棺木被撬開,幾個工人熟練地向後躲了一下。
並沒有想象中的腐臭味傳來,棺材內只有一具白骨。
從身上穿的壽衣紋樣款式來看,應該是個男性。
劉成發親眼看到自己父親的墳墓裏埋着別人,頓時火上心頭。
他衝到棺材前面想將棺材推翻。
可棺木沉重,他根本推不翻。
隨即伸手拿棺木裏的骨頭,邊扔邊喊。
「拿火來,我要一把火燒了這骨頭!」
「劉先生,這可不行。」
我急忙叫住他。
「逝者爲大,這是他子孫做的孽,跟他可沒關係。你這樣隨意處置他的屍骨,是會背因果,損功德。再說了,現在是法治社會,你這叫侮辱遺體罪。」
劉成發停住手,一臉委屈地看着我。
「我父親的屍骨不知道在哪裏,讓這個人享福,這口氣,我實在咽不下!
沒關係,只要把這屍骨在太陽下暴曬三日,他身上凝聚的氣就散了。
到時術法反噬,你身邊這個人會十分倒黴。
你只要注意是誰倒黴,然後找他出來……」
話音未落,山林間罡風驟起。
挖空的墓室裏肉眼可見的升起一股旋風。
我臉色一變。
「不好,這穴裏養的氣要散了!」
我轉向那幾個工人。
「我剛纔說了!屬狗和屬雞的人不能留下,你們怎麼能撒謊!」
這異象駭人,一個工人臉色煞白,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家裏五個孩子等着養,我只是想多賺點錢!我以爲你是故弄玄虛,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一臉氣憤的劉成發和王鳳梅也緊張起來。
「孫姑娘,這……會怎麼樣?」
我急忙拿出黃紙開始剪紙人。
「雄雞啼,黑狗叫,不僅會敗掉穴裏養成的氣,也擾了逝者安寧,怕是要被他纏上的。」
我迅速剪了五個紙人,遞給除劉成發外的五個人。
「咬破中指用,血在紙人的臉上畫上眼睛和鼻子。然後放在貼近胸口的衣服口袋裏。」
幾人被嚇得面色發白,不敢反駁立刻照做。
看到幾個工人將已經放好,對他們說。
「回家立刻將身上的衣服燒掉,7 天不要出門,特別是晚上,快走吧。」
幾人嚇得連工錢也不敢要,一路小跑地離開這裏。
工人走了,王鳳梅肉眼可見的抖成篩子。
我只好安撫她。
「你別怕,我給你的紙人能幫你擋一下。」
劉成發也失了剛纔的氣勢。
「那我呢,爲什麼沒有給我紙人。
你本來就缺魂少魄,與死人無異,怨魂不會對你下手。
只是,劉老先生這個穴好不容易養氣的氣徹底破了,原來穴裏屬於你養的氣沒散盡,不太能顯現出來。現在氣徹底散盡,你可能要倒黴一段時間,生意上不是很平順,生活裏也容易犯口舌。你多多注意。
等我們將劉老先生的屍骨尋回,三個月後,這些問題自然就會消弭。
這穴氣已破,這具屍骨的後人也會倒黴。我學茅山術時日尚淺,對陣法不太精通,但這穴氣已散,估計那邊已經知道了。」
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棘手的事。
跟爺爺學茅山術時,我只喜歡符紙幻術,溝通陰陽,想着能積攢些功德,看來以後以後我還應該再多學一些。
幾息之間,穴氣盡散。
山中景色看着都有些變化。
正值盛夏,墳墓周圍的樹開始飄落枯葉,看起來蕭索悲涼。
「劉先生,我本想用穴氣養養你的魂魄,再用法術固魂,現在穴氣散了,你只能靠自己了。」
我剪了個紙人畫了一道符讓她握緊。
「劉先生,夜幕降臨時,你的一魂一魄會再次離體,你握着這個紙人,嘗試將精力集中在這上面,到時候你就可以看清楚你所在的地方,到時候,我再將你的魂魄召回,你要告訴我,你的魂魄去了哪裏。」
劉成發白着臉點了點頭。

-9-
夫妻二人將棺木中屍骨擺在太陽下暴曬。
陽氣漸盛,草業上的露珠都曬乾。ţū́₋
我是紙人,哪怕撐着紅傘,也受不住陽氣的炙烤。
我提出回去晚上再來。
可夫妻二人說什麼也不讓我走,覺得跟我待在一起更加安全,我只能跟着他們一起回去。
他們邀我去家中做客。
劉家的豪宅十分豪氣,家裏還有兩個傭人,生活十分滋潤。
我叫劉成發依然裝作昏迷,因爲到底是誰在暗中下手還不確定。
直到去了二樓臥室,兩個人才徹底放鬆下來。
恰巧,周祕書的電話打了過來。
王鳳梅開了免提,清脆幹練的聲音從裏面傳來。
「王姐,我這邊已經聯繫到了一個康復中心,我們什麼時候把劉總送過去?」
王鳳梅看了我一眼,我對她輕輕地搖頭,她立刻就懂了我的意思。
「我朋友給我介紹了一個醫生,據說看得很好,你現在飛去海市幫我們找個短租的房子吧。」
周祕書一滯,像是猶豫了一下。
「王姐,在網上先定酒店可以麼?我家裏有些事要處理。」
王鳳梅一聽她要回來,頓時眼睛亮亮地看向我。
「有什麼事都先停一停,誰都沒有我家老劉重要,老劉要是出事了,你就失業了知道麼!」
王鳳梅訓了周祕書一通,直接掛掉了電話。
電話剛掛,她就迫不及待地望向我。
「孫姑娘,你今天說穴氣破了,換墳的人也要倒黴。是不是周祕書倒了什麼黴所以着急回來。」
我還沒說話,劉成發出言打斷。
「我都說了不是周祕書,那棺材裏明顯是個男人,周祕書的父親還活着呢!」
王鳳梅一見劉成發護着周祕書,頓時火冒三丈。
「她父親活着,就不能是祖父,叔父,或者其他親眷!
要說身邊誰運氣好,頂數她運氣最好!剛畢業的大學生,兩年不到就做上了總經理祕書!這半年來更是又買車又買房的,她哪裏來的那麼多錢!」
劉成發眼神有明顯的慌亂。
「我是看周祕書一個女孩子不容易,所以幾個小投資都算了她一股,那是人家正常得到的分紅!」
王鳳梅不甘示弱。
「公司裏好幾個祕書和經理,你怎麼就提拔了她不提拔別人。」
劉成發躺在牀上,直接翻了個身,將眼睛閉上。
「我跟你說不清楚,我這病剛好你就氣我!」
王鳳梅的氣焰頓時熄滅。
想必也是覺得劉成發生病,不該跟他吵架。
天色漸暗,我囑咐劉成ťů₎發將精神集中在紙人上。
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地平線,劉成發也如睡着一般緩緩閉上眼睛。
我拿出香爐擺放在東方位。
燃起三根香。
三根香平穩燒完,我示意王鳳梅扶劉成發坐起來,像上次一樣燒紙人,炙烤他的下巴。
幾分鐘後,他開始雙手痙攣,猛地睜開眼睛大聲喊。
「別過來!啊!救命啊!別過來……」
王鳳梅急忙按住他的雙手。
「老劉,是我啊老劉!」
劉成發掙扎了一會,終於睜開眼睛看清眼前的人。
回到了熟悉的環境,劉成發愣了一會,旋即大哭。
「別哭了,你看到了什麼,位置在哪裏?」
劉成發滿眼淚水,手足無措地像個孩子。
「我看到了……看到了女鬼,他說要帶我走,要帶我走!」
我皺起眉。
「位置,你去了什麼位置還記得麼?」
劉成發眼神閃爍,猶豫半天才說出口。
「是……興海小區。」
「興海小區?」
王鳳梅恍然大悟。
「興海小區不就是周祕書的家!我就說是這個賤人,你還一直維護她!」
說話間,王鳳梅怒其不爭地在劉成發身上打了幾下。
「現在不是爭吵的時候,馬上趕去興海小區,拿回劉先生的生辰八字。」

-10-
興海小區在城西,有些破爛。
爬上六樓,王鳳梅和劉成發已經氣喘吁吁。
「這是周祕書之前的家,後來她買了新房子就不在這裏住了。」
王鳳梅解釋着,她剛要敲門,我抬手打斷。
拿出隨身帶的剪刀,輕輕一敲,門應聲而開。
屋內腐臭味極濃,我抬手打開牆壁上的開關。
燈亮起的一剎那,身後的夫妻倆被嚇得叫出聲來。
一口紅色的棺材擺放在客廳中間,從棺材的接縫處有液體滲出,像是屍水。
棺材上纏着密密麻麻的紅繩,繩上還貼有許多符紙。
身後的劉成發嚇得結巴。
「就……就……就是這裏。」
王鳳梅只是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我將手裏的剪刀遞給劉成發。
「你去把紅繩剪斷,棺材打開,裏面應該有一張紅紙,是一張合婚書。用這把剪刀,把屬於你的生辰八字撿下來交給我。」
劉成發不可置信地看了我一眼,並未動。
「你還想活麼?」
他猶豫再三,顫抖着手拿起我手裏的剪刀,壯着膽子走過去。
剪子十分鋒利,幾下就將紅繩全部剪斷。
推開棺材用了不少力氣。
當棺材推開的一剎那,刺激的味道四散開來,衝得劉成發一下吐了出來。
「快點!」
我催促着他。
他抹了兩下嘴,往棺材裏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迅速地拿出紅紙,剪下一塊紙,瘋狂地衝我跑過來。
「你們怎麼在這裏?」
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
我轉回頭看,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站在樓梯處。
王鳳梅乾嘔得臉通紅,但還是利落地上前一步,直接給了那女人一巴掌。
「周雨晴,你這個賤人!我們自認待你不薄,你爲什麼要這樣害我們!」
周雨晴應該就是電話裏聽見的周祕書。
她捂着臉頰,眼淚瞬間流出來。
「王姐,我……」
她支支吾吾說不出話的樣子,讓王鳳梅更加肯定就是她在作怪。
「我們家出事了,你一個祕書就能無法無天了?我告訴你,就算是我家裏人死光了,你都不會得到一分錢!你現在被辭退了!我還要告你!告到你傾家蕩產!」
王鳳梅蒲扇般的巴掌落在周雨晴身上,她沒有辯解,只是護着臉默默流淚。
吐完的劉成發邁着虛浮的腳步過來拉架。
「雨晴,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劉成發將周雨晴拉到門口。
周雨晴看了屋內一眼,控制不ṱúₙ住地尖叫起來。
「啊!劉總,這不是我做的!這個房子我很久不住了,也是鄰居給我打電話說屋子裏有味道我才着急回來的!」
王鳳梅在身後訓斥。
「人贓並獲你還要狡辯!」
我眉心一跳打斷他們。
「不是她做的。」
王鳳梅一臉的疑惑。
「這棺材都在她家裏了,怎麼還會錯。」
我拿出揹包裏跳動不安的紙人查看。
「有人在動墓穴,我們現在要馬上過去。」

-11-
時間緊迫,恢復了精神的劉成發將油門踩到底,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山裏。
開着開着,他像是想起什麼來。
「我想起來了!去年我們開發的時候,挖出來一個棺材。當時怕傳出去房子不好賣就將這件事瞞住了。我記得隨着棺材一起挖出來還有一箱子書,都是什麼風水的書,我嫌不吉利讓你處理掉,你沒燒掉?」
周雨晴帶着哭腔回答。
「我當時……我當時想燒掉的,可是我男朋友說這書是古籍,可以賣錢。我想着燒掉也挺可惜的,就……就給他了!」
王鳳梅頓時對着周雨晴破口大罵,一直到了墓地裏才停下。
還沒靠近墓地,遠遠地就看到火光。
煙氣繚繞,山林看起來像是起霧一樣。
霧色朦朧中,一個男人邊燒紙,口中唸唸有詞。
走近纔看到。
男人將墳墓附近的七棵樹綁上紅線,將自己圍在裏面。
「七星聚氣陣!」
見我停住,劉成發也不敢上前。
「孫姑娘,什麼是七星聚氣陣。七星聚氣陣就是借天地靈氣養墓穴,本來三個月才能聚起的氣,一夜之間就能聚起,這樣再入葬,就不用重新養氣。」
這七星聚氣陣已經失傳很久了,沒想到居然還有人能用。
我拿剪子剪斷紅線。
紅線落地,綁在線上的鈴鐺稀里嘩啦地響動。
「什麼人?」
那男人見擺陣被打斷,急忙站起來。
身後的周雨晴上前一步。
「宋哲!你在幹什麼?」
火堆裏的松枝燃燒得噼啪作響,紅色的火苗映紅了宋哲的臉,讓他看起來有些猙獰。
「這位先生,古人言『命由天定』你這樣挖人祖墳,偷換氣運,是要遭天譴的!」
宋哲皺了皺眉,握緊了手裏的鐵鍬。
「原來是你們破了我的陣!」
宋哲看了看身後的劉成發,頓時瞪大了眼睛。
「你怎麼……你怎麼還活着?」
旋即他拿起身旁的一本書翻找。
「不應該啊……七七四十九日……你應該早就死了的!」
我輕笑。
「宋先生,你這本書應該是古籍。古人算時間不精準,跟我們現在還是有差別的。離你所說的『四十九日』其實還差半日。屋子Ţũₗ裏的屍體是誰,爲什麼要挖別人的墳墓,你最Ṱũ̂₀好能解釋清楚!」
宋哲冷笑一聲。
「你就算報警我也不怕!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這墳是我挖的?我挖墳的動機呢?難道你要跟警察說我會法術,要換運氣?警察會將你當精神病抓起來的!再說了,那房子是周雨晴的,裏面有什麼東西跟我又有什麼關係?我跟周雨晴已經分手了!」
王鳳梅氣不過。
「你跟她分手,爲什麼還要幫她害我們?」
宋哲冷冷地看了一眼周雨晴,又將目光轉向劉成發,眼睛裏的怨毒壓也壓不住。
「我爲什麼這麼做?怎麼不問問你的好老公?劉成發!你爸的骨頭我早就扔河裏餵魚了,你活該被我挖祖墳!」
劉成發伸出手指指着宋哲。
「你……你……」
宋哲惡狠狠道。
「你什麼你?這些都是你爲富不仁應得的!」
說着轉向王鳳梅。
「你的好老公,以招助理的名義將周雨晴調到他身邊,周雨晴就是個三流大學畢業她會做什麼助理,無非就是看中了她年輕貌美!」
周雨晴瞬間臉色煞白,眼裏的淚止不住地流。
宋哲更是肆無忌憚。
「周雨晴你哭什麼?難道你就是無辜的?
你跟我說是劉成發強迫你,他強迫你一次,還能強迫你兩次?還不是你自己願意跟他睡!
他給你買房,給你買車,你轉頭就跟我說分手!
嫌我窮,嫌我沒本事,所以你就給老頭子當情人,破壞人家家庭當小三!你要不要臉!」
劉成發氣得滿臉通紅。
「你住嘴!」
宋哲雙手一攤。
「我住什麼嘴!你不是喜歡年輕貌美的姑娘麼?我給你結的那個陰親怎麼樣?姑娘漂亮麼?我可是從醫院千挑萬選偷出來的,剛死地,新鮮着呢!你有沒有好好享用?」
說完,他像瘋癲了一樣哈哈大笑!
「你這小姑娘,劉成發這種黑心商人,你爲什麼要幫他?難道你也是他的情人?我告訴你,他家這穴已經被我徹底敗了,劉成發想要再借着穴起運,那是不可能了!」
像是要印證他說的話是事實一樣,話音剛落,整個大地顫動了一下,一陣若有似無的龍吟響徹山林。
緊接着,原本空洞的墓穴,像是大海漲潮一般瞬間灌滿了水。
我恍然大悟。
「這不是七星聚齊陣,這是七星聚煞陣!這山本是一條龍脈,這墓穴是龍身上一處鱗片。他做的這些就等於拔了龍鱗,地下湧出的是龍血。雖對整條龍脈無礙,但這穴肯定是敗了。」
宋哲聲音充滿玩味。
「你懂的還挺多。不過你報警我也不怕,你沒有證據這一切的合理性,警察是不會受理的!就算被抓走了,頂多就是因爲感情糾紛引起的矛盾,關個幾天我也就放出來了!」
他拿起那一摞書。
「這書裏有很多整人的法子!劉成發你睡我的女人,你就等着我整死你吧!」
我拿出香爐,抽出三支香點燃。
「上敬神明,下敬鬼差,妖邪作祟,速來審判。」
線香燃起的煙直直地沉入地下。
宋哲看了幾眼,然後開始翻書。
「我倒要看看,你耍的這是什麼花樣?」
他不停地翻着手裏的幾本書,翻得滿頭大汗也找沒有找出我在幹什麼。
「別找了!我這點香的本事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有的!
實話告訴你也沒什麼,我爺爺生前有大功德,死後在地府做了主簿,管着陰差調動。
我燒香是在求我爺爺,求他派個陰差給我幫我辦事,你那幾本破書,也不值當什麼。
我說讓你解釋,不是去跟警察解釋。你這些妖法,有違天道,需要解釋的,是陰差!」
宋哲聽我說完一臉輕鬆。
「陰差又如何!這書上說,人的陽壽不到,就算是閻王來了,也不能強行帶走我!」
我盯着快要燒完的香,耐心給他解釋。
「千萬年來流傳的祕術多,但很少有人用。那是因爲逆天而行,代價非常大。
你那書裏只告訴你換墳轉運,有沒有告訴你施法的代價是減陽壽?
你聚煞敗穴,邪煞折損你的功德,你沒有功德護身,陽壽也會減少。
宋哲,你表面上說是因爲周雨晴出軌劉成發,實際上還是爲了你自己。這墳你已經換了一年了,那時候,你還不知道劉成發和周雨晴在一起吧!」
說話間,三根香燃盡。
一陣陰風拂過,兩名鬼差手執鐵鏈出現在面前。
我上前行禮。
「有勞兩位陰差大哥,這人擅用邪術,破壞此地風水。他道行不深,只是拔了片龍鱗而已,若是真的放幹龍血,引得龍脈潰敗真龍飛昇,那此地就會永無安寧。」
鬼差翻開手裏的命簿翻找。
宋哲四處看。
「你在跟誰說話?你又在耍什麼花樣!」
鬼差看到命簿上顯示的罪孽,也是一皺眉。
兩名陰差抖了抖手裏的鐵鏈,宋哲往後退了一步。
他之前陽壽未盡,看不到鬼差。
大概是罪孽深重,折了壽,他立刻看見了鬼差。
「你們是誰!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我可是會法術的,我會擺陣招陰,你這種小鬼,小心我收了你!」
劉成發和王鳳梅看不到兩名陰差,嚇得縮在我身後。
「孫姑娘,發生了什麼啊?」
我沒有說話,看着陰差將鐵鏈捆在宋哲身上。
宋哲被困住不能動彈,嘴裏還在不停地叫喊。
我急忙叫住陰差。
「兩位大哥,這肉身我們不方便處理,勞煩您幫幫忙吧!」
鬼差鐵鏈一抖。
「好說!」
接着,宋哲的肉身如失了魂魄般,踉蹌着往山下走去。
整個過程,周雨晴嚇得一言不發。
直到宋哲走得看不見了,她才轉身向我看過來。
「宋哲……他去哪了?他會怎麼樣?」
我瞥了周雨晴一眼。
「宋哲陽壽已盡,魂魄被鬼差綁走。至於肉體……可能失蹤,可能掉進河裏,也可能……」
話音還未落,山下的盤山公路響起輪胎打滑的剎車聲。
撞擊碎裂聲,還有重物落地的聲音。
「宋哲應該,車禍身亡。」
夜深,山林裏靜的嚇人。
剛纔那剎車聲更是清楚。
很顯然,周雨晴聽見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愣了幾分鐘後開始嚶嚶地哭起來。
一直強勢的王鳳梅一直被嚇得不敢出聲。
劉成發畢竟是個男人,膽子還是大一些。
緩了片刻後,他過來詢問。
「孫姑娘,我父親的屍骨現在在什麼地方?」
我指了指墳墓下面的小河。
「大概在那裏吧。給劉老先生重新找個陰宅吧,這個穴不能再用了。」
劉成發連連稱是。
想了想,我還是囑咐他幾句。
「我知道你積累財富不易,但也要知道有舍纔有得。多捐款對你有好處。
你以爲你跟周雨晴只是你來了興致玩玩而已,無非就是給些錢財。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緣分,你這叫桃花煞!應煞的人,損的可不只是錢,嚴重的會家破人亡。
你夫人對你情深義重,你落魄時她沒有離開你,你發達了也不應該辜負她!
你在挖到棺材時上報,尋到古籍上交,就不會讓宋哲有機會拿到這些書。你不招惹周雨晴,也不會引來宋哲的報復。
你要記得,你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果報應。」
劉成發被我訓得臉通紅,低頭不語。

-12-
事情辦完,我便離開。
走到半山間回望。
王鳳梅正在大聲哭罵兩人。
劉成發額間還是紫煞氣縈繞,這桃花煞並沒有破。
而坐在地上哭的周雨晴,腹中有胎結成。
他們之間的糾纏並不會結束,但這些跟我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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