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門星

被父母逼婚,我帶回一個有錢帥氣的男友,病嬌妹妹當衆就要搶人。
我媽苦苦哀求我:「你就受點小委屈讓給你妹不行嗎?」
我爸罵我沒良心:「你妹把出國留學的機會都給你了,你把男朋友讓給她怎麼了?你以爲這些年我們養你是爲了什麼。」
我妹趴在我耳旁得意地笑:「姐姐,你不知道吧,你在爸媽眼裏就是個喪門星,他們只疼我,我想要的,就沒有得不到的,包括你的男人。」
我淺笑:「是嗎?」
我帶這個男人回家,就是送你們這羣人渣下地獄的。

-1-
我爸總逼我相親。
對方要麼是他那些所謂生意場上混喫等死的傻 X 富二代,要麼是機關單位有點權力的二婚油膩猥瑣男。
他說我這麼漂亮,一定能讓他實現階層跨越,成爲億萬富翁。
我覺得挺可笑的,真正的有錢人怎麼會找他這樣勢利虛僞又愛吹牛的窮親家。
但我被他逼煩了,只好租了個「有錢」男友領回家。
本想糊弄糊弄就得了,卻不料被我妹看上了。
「姐夫,你手上那塊手錶,是百達翡麗的限量版吧?」
男友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嗯。
我從某寶上淘的,高仿,5888。
「姐夫,只要訂婚,叔叔阿姨就把你家名下的房子過戶給我姐嗎?」
男友雙手恭敬地遞給我爸兩個紅彤彤的房產證。
剛剛新鮮出爐。
我特意找人做的,花了一百塊。
「姐夫,門口那輛卡宴,是你家最低調的車了?」我妹還在不依不饒地逼問,她眼睛裏都是掩藏不住地貪婪。
我在心中嘆了口氣,租車押金 30000,租金 1000/天。
花了我將近一個月的副業收入。
男友秦峯偷偷看我,怕再裝下去會露餡,連忙謊稱出去接電話。
那是他半個小時一次的鬧鈴響了。
可秦峯前腳剛邁出客廳,我妹就親暱地挽過我的胳膊,滿臉討好又期待地望着我:「姐姐,這個男孩我好喜歡,讓給我唄?」
「他爸媽都在國外,我嫁過去都不需要處理婆媳關係,真的蠻適合我這單純懶懶的性子。」
我爸喝了口茶,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唐唐,你們交往才一個月,感情也不深。」
「既然妹妹喜歡,你當姐姐的,讓給她就得了。」

-2-
男人對我來說,就是件衣服,是生活中的調味劑,哪有事業香。
可我還是很疑惑地盯着我爸,他表情嚴肅認真,不像在開玩笑。
也是,我一直就是這個家最透明的存在,爹不疼娘不愛。
所有東西,從零食到玩具,從裙子到臥室房間,只要我妹許嬌嬌說一聲喜歡,我就得無條件讓步。
見我猶豫,我爸的臉立馬耷拉下來。
媽媽握了握我的手,急忙打圓場:「唐唐,你就受點小委屈讓給你妹行嗎?」
「回頭讓你爸再給你介紹個好的。」
我望了一眼窗外還在打電話的秦峯,幸好,這男朋友是我租來的。
否則真要是正兒八經談戀愛的對象,人家不覺得我們一家子都是神經病纔怪呢。
只是我爸這一輩子都掉錢眼兒裏了,一時興奮過了頭連男友是真假都懶得分辨麼。
又或者是秦峯演技太好?
我不動聲色地抽出手,吸了口果汁,衝他們微微一笑,不疾不徐說道:「不好意思,這個男人,我也挺喜歡的。」
說完,我懶得搭理他們,徑自打開手機,給編輯回消息。
我的副業是一名漫畫師,最近被各種催稿。
「爸,我就喜歡姐夫!我姐要是不讓給我,我就不喫飯,餓死算了!」許嬌嬌見撒嬌沒用,也不再跟我僞裝,氣沖沖地跑到沙發另一頭,抱着胸噘嘴生悶氣。
「哦?是嗎?」
「屎殼郎還喜歡屎呢,你怎麼不去嚐嚐。」我摁滅手機,神情淡淡,輕飄飄扔出一句。
許嬌嬌氣得小臉漲紅,指着我的鼻子不服氣地肆意叫囂:「許唐唐!秦峯他斯文帥氣,謙遜有禮,家教也很好,和我正好是門當戶對,天生一對!」
「你在窮鄉下長大,骨子裏窮酸粗魯,秦峯和你沒有共同語言。你都配不上他,爲什麼要耽誤他!」
許嬌嬌義憤填膺地揚着起小臉,還在振振有詞地不斷輸出。
這真是我今年聽過最不要臉的笑話了。
不以爲恥反以爲榮?
她還真是被我爸寵壞了的傲嬌霸道小公主,連正常人的三觀和底線都沒有!
「你怎麼不說秦峯學富五車,才高八斗,運籌帷幄,足智多謀?」
「就是看上人家的錢了,還要拐彎抹角美化自己,真替你臊得慌!」我冷冷地看着她,發現玻璃窗上倒映着我的臉,竟陰沉得能滴出水。
「姐姐,你逼我,不答應我是吧,我不活了!」說着,許嬌嬌起身就要朝別墅客廳的柱子上撞,可雙腳卻好像牢牢地粘在地板上,一動也不動。
而那雙桃花眼,卻一直在偷瞄我爸。
哼,雷聲大雨點小。
她哪裏是真心喜歡秦峯,不過是佔有慾作祟,只要是我在意的喜歡的,她就必須搶走!
我衝進廚房,挑了一把鋒利的水果刀,直接扔在許嬌嬌面前:「來,用這個,這個快。」
「頸動脈或橈動脈,都可以。」
「你要是捨不得下手,姐姐我幫你。」
許嬌嬌嚇得臉都白了,立馬閉上了嘴,不再哀嚎。

-3-
她哆嗦着嘴脣,眼含淚光,向我爸投去求助的目光:「爸……」
「許唐唐!」
啪!
一個巴掌結結實實打在我臉上,頓時,我臉如火燒。
我爸惡狠狠地瞪着我,好像我不是他親生女兒,而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當初留學的機會是你妹讓給你的,沒有嬌嬌,你哪有機會見識外面的世界。」
「現在不過是讓你讓個男人而已,你不知恩圖報,還要殺死你妹,你良心被狗喫了!」
做父母的偏心至此,從不考慮我的感受。
現在還要我以德報怨?
做夢!
我爸說完,一把撿起地上的水果刀,快速扔進垃圾桶,輕輕打了許嬌嬌手心兩下:「死丫頭,你要嚇死爸爸是不,我和你媽就你一個寶貝閨女,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可怎麼活!」
許嬌嬌撲進我爸的懷裏,哭得梨花帶雨:「爸爸,可是我好喜歡秦峯。」
「放心,爸會替你做主。」
「中午爸給你做最愛喫的紅燒肉好不好,女孩子可不能隨隨便便絕食,餓瘦了爸爸會心疼的。」我爸輕輕拍着許嬌嬌的後背,柔聲安慰。
許嬌嬌在爸媽看不到的角度,衝我做了個口型。
「活該,賤貨。」
我怒火中燒,一把拽過許嬌嬌,啪啪扇了她兩巴掌。
「許嬌嬌,不屬於你的東西,別隨便覬覦!」 
爸媽慣着你,我可不慣着。
今天我要是不告訴你花兒爲什麼這麼紅,我就不叫許唐唐!
許嬌嬌捂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震驚地說不出一句話。
也是,從小到大,我在他們眼裏就是逆來順受,不敢反抗可以隨便任人拿捏欺負的軟包子。
「許唐唐,我給你臉了,是不是?!」我爸揚起胳膊,還要打我。
我硬生生攔下,推了他一個趔趄。
轉身,我又甩了許嬌嬌一巴掌。
「你!」
我爸指着我,怒氣滔天。
我臉上還火辣辣地疼,下意識舔了舔嘴角,竟有一絲腥鹹。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揚起下巴,懟上我爸幾乎在噴火的眼睛:「你打我幾巴掌,我就給許嬌嬌幾巴掌!」
「許唐唐,我打死你!」
我妹抄起茶几上的不鏽鋼水杯,就朝我砸來。
都被我巧妙的避開了。
她見沒砸中我,又不甘地來抓我,撓我。
可她還沒碰到我的身體,就被我一腳踹在地上。
她踉蹌着起身,躲進我爸的懷裏,嚎啕大哭:「爸,我好害怕,姐姐她……她瘋了。」

-4-
「許唐唐,我辛辛苦苦送你出國讀書,你就學了這些歹毒的玩意兒來報答我?」
我爸氣得臉色鐵青,胸腔劇烈起伏。
「我出車禍時,你妹不顧生命危險輸血給我,那個時候你在哪?」
「你妹不過是要你個男人,就是要你兩顆腎,你也應該答應,畢竟這個家裏,你妹妹纔是最重要的人,你算個什麼垃圾玩意兒……」
「真是給你臉了,好說不聽,非得我罵你。」
我爸一邊指責咒罵我,還不忘給哭得梨花帶雨的許嬌嬌擦眼淚。
那動作間的輕柔呵護和小心翼翼,好像許嬌嬌是個一碰就碎的陶瓷娃娃。
一個月前的凌晨,我爸車禍脾臟破裂大出血,我安頓好急診科的搶救工作,立馬打電話懇求外科大主任親自給他做手術。
得知他是 RH 陰性血,又馬不停蹄地聯繫血庫,但熊貓血告急。
幸虧前幾天醫院組織體檢,我肝功能,乙肝五項,感染篩查(梅毒螺旋體抗體、人類免疫缺陷病毒、甲肝抗體)都正常。
但我不是熊貓血。
我妹竟然是!
雖然她不符合輸血的正常流程,但事情緊急,我爸都休克了,我只能上報總值班和醫務科,申請特事特辦。
我守在手術室外,心急如焚,又不得不強裝鎮定,安慰一直小聲啜泣六神無主的媽媽。
我恨我爸酒駕,可我更希望躺在冰冷的手術牀上的人是我。
而現在,我爸的話,卻如同一把尖刀插在我心臟上。
我冷冷地看着他:「血型不符合,怪我嘍?」
「去 M 國留學,是我自己申請的全額獎學金,許嬌嬌沒考上,也怨我?」
我爸被我氣得手發抖:「我要是不同意,你能去?」
「別忘了,你留學的那三萬生活費可是我最後的血汗錢!是你妹讓給你的!」
當時我既感動,又愧疚,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學習,不辜負他們。
可轉眼,我看到我妹在朋友圈曬 16 歲生日,白皙細膩的手腕上戴着一條愛馬仕 Finesse 手鍊。
玫瑰金鑲鑽,售價 48000。
配的文案是:「爸爸說,女孩子長大了,怎麼能沒有件像樣的首飾呢。」
原來我們家不是沒錢,只是對我吝嗇而已。
我看着自己因爲長期幹農活,泡在冷水裏粗大紅腫不能握拳的手指關節,還有一到冬天被冷風輕輕一吹就疼得直鑽心的皸裂皮膚,淚如雨下。
「你送我出國,不就是不想讓我在你眼皮子底下晃悠,但又怕別人嚼舌根,說你不待見我虐待我,怕落人話柄麼。」
「還說,出國唸書,說不定能釣個金龜婿,就算領不回來也算鍍金抬高了身價,將來必須得找個有錢的女婿多要點彩禮。」
我爸震驚地望着我。
那是十八歲那年,我重回許家的第一天,不小心偷聽到了他和我媽的對話。
啪!
我爸像找到了發泄口,狠狠甩了我媽一巴掌:「是你這個賤貨告訴她的?」
「我沒有。」我媽倒在沙發上,捂着臉,強忍着不讓眼淚落下來,但還在拼命搖頭解釋,「不是我說的……」
「還敢頂嘴!」我爸氣得臉紅脖子粗,巴掌又要扇下來。
我媽嚇得一哆嗦,閉上眼,連睫毛都在顫抖。
我大步跨過去,一把推開我爸,護在她的身前。
那滾燙的眼淚落在我的手背,燒得我心中五味雜陳。
心疼和憤怒從我的心尖開始蔓延,竄向喉嚨,讓我的呼吸猛然一滯。
瞬間便再也勢不可擋,爆發成如火山噴發一樣瘋狂的嘶吼,朝我爸劈頭蓋臉地砸去:
「打女人,算什麼男人!」
「丟了面子,靠家暴老婆孩子找補,你怎麼那麼無能!」
「唐唐……媽求你了,別說了。」我媽慌忙起身,驚恐不安地拽了拽我的衣角,眼裏都是苦苦的哀求:「趕緊向爸爸道歉。」
「把秦峯讓給妹妹,今天這事就……這麼算了。」
我怔怔地看着媽媽,這一刻,我覺得她挺可悲的。
從我有記憶開始,她都是這麼怯懦。
她說女人要三從四德,出嫁隨夫,我爸就是她的天,哪怕我爸放個屁她都說是香的。
「做錯事的又不是我,我憑什麼道歉!」
「可他畢竟是你爸呀,唐唐。」
「他不配。」
「我爸早死了!」
往事如潮水湧上心頭,我恨得咬牙切齒。
許嬌嬌從我爸懷裏掙脫出來,聲音還帶着一絲鼻音和哭腔:「姐姐,爲什麼你一回來就惹爸爸生氣。」
「你已經害死了弟弟,現在非得把這個家攪得雞犬不寧你才滿意嗎?!」

-5-
我媽的手虛弱無力地垂下去,臉色慘白。
許嬌嬌又縮回我爸懷裏,向我瞥過來的眼角餘光都是挑釁和幸災樂禍。
兩歲時,我爸生意失敗,他找大師算了一卦,說我是破財的災星,許家的大剋星,必須不斷懲罰我才能扭轉他的運勢。
那個下雪天,他把我扔到鄉下的奶奶家,讓我在雪地裏凍了一天,他們在屋裏圍着爐子烤手談笑喫紅薯。
我凍得全身哆嗦,小手拍門,哭得撕心裂肺想進去取暖。
我爸扔掉紅薯,氣沖沖地將我踹進雪地。
「不是你個掃把星天天在家礙我眼,老子會做生意失敗?!」
我再進,他再踹。
週而復始。
雪花漫進我的嘴裏,眼裏,我感覺呼吸時,肺和肚子疼得快要炸了。
我媽想攔着,卻被我爸一笤帚打在嘴上,豁了個口子:「你想被扒光衣服,和那個賠錢貨一起死是吧?!」
我媽捂着嘴,縮在牆角,靜靜地看着我,偷偷抹眼淚。
血從她指縫流下來,染紅了她那拼命扒着牆而泛白的指節,可她的身體卻誠實地很,一動也沒動。
或許那時候我太小,又或許時隔多年,很多場景我記不太清了。
但我知道,我的耳朵差點凍掉,手腳緩了三天三夜才漸漸有了知覺,哪怕現在一到冬天,即使在有地暖 28°C 密不透風的屋子裏,我骨頭縫兒都有涼氣在鑽。
轉天,他帶着我媽去醫院收養了據說是「紫微星降世」、「命格富貴」的許嬌țū́₅嬌。
她媽生產時難產,還羊水栓塞,當天就死了。
說來也怪,半年後我爸生意起死回生,一直很久未懷孕的我媽竟懷了男胎。

-6-
四歲那年,我媽爲了生下弟弟從鬼門關走了一遭,雖保住了命,但因爲大出血切掉了子宮。
我媽趁我爸高興,找了個由頭把我接回了家。
可她月子還沒出,乳腺管堵塞,窩了奶誘發急性乳腺炎,我爸帶她去醫院,讓我看好弟弟。
弟弟哭鬧不止,我害怕地抱起他,在臥室裏來回溜達小心哄,卻被兩歲的許嬌嬌不小心絆了一跤,差點摔了弟弟。
等爸媽回來,弟弟卻耳道流血死了,腦袋上還有個大血腫。
我拼命解釋,但爸媽就認爲我是罪魁禍首,我讓許嬌嬌幫我作證,她卻撒謊說就是我摔的弟弟。
我是許家的剋星,再次被印證。
我又被扔回了奶奶家,而我的噩夢徹底開始了。
緊接着,我爸的貨突然被搶,他讓奶奶將繡花針扎進我腦袋,大師告訴他,我受到的折磨越多,貨就越快能找回來。
重男輕女的奶奶在此基礎上,有過之而無不及:「你個死丫頭片子害死了我許家唯一的孫子,該死!」
我不知道我爸的貨有沒有找回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度過生意上的難關。
但我知道,我頭越來越痛,直到在國外無意間做頭顱 CT 時纔想起這段往事。
五歲時,我爸帶許嬌嬌來看奶奶,她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向我炫耀,我不過是因爲羨慕而多看了一眼,我爸就把我扔進茅坑。
「不是你的東西,你瞎瞅什麼,再看戳瞎你的眼。」
「哭哭哭,就知道哭,煩死了,你怎麼不去死!」
我掙扎着求饒,哭得鼻涕眼淚一臉,他看也不看一眼,轉身就走。
我踮着腳,糞坑裏的污穢沒過我的腰,越掙扎,越向下陷……直到我再也看不見。
絕望,如同噩夢一般,纏繞我多年,讓我無數次午夜夢迴,都哭得撕心裂肺。
要不是鄰居聽到我歇斯底里的哭喊,把我撈出來,給我沖澡換衣服,我絕活不過那個夏天。
上初中,我想繼續唸書,奶奶薅着我的頭髮將我拖出教室逼我跳樓,罵我怎麼那麼能花錢,我這個賤貨爲什麼不去死,要拖累她老太婆給我做飯,影響她打麻將。
老師看不過去說我成績優異可以向學校申請減免學雜費,她卻將我扇得重度耳鳴還誣陷我勾引老師,要不爲什麼連老師都替我說話。
這些,都是奶奶在爸爸的授意下,折磨我層出不窮的招數。
她折磨一次,我爸的生意就好一點,給她的養老錢就越多。
我永遠也忘不掉她坐在陽臺上,淬着唾沫,笑嘻嘻地數錢,然後拍拍屁股上的土,哼着小曲去打麻將。
……
奶奶有哮喘,每次她哮喘急性發作,我就將沙丁胺醇噴霧劑藏起來,她臉憋得青紫,幾乎抓破喉嚨,跪在地上求我幫她找藥時,我纔不緊不慢地將藥拿出來。
只有那一刻,我心裏好像纔是暢快的。
我多麼希望她死掉,被活活憋死。
可我又害怕。
我恨自己無能,每天都只能在腦子裏將奶奶和爸爸殺掉無數次。

-7-
十八歲時,我爸破天荒地將我領回許家。
在那個寬敞明亮暖和乾淨的大別墅門口,他一見我就將消毒液噴在我身上,還不耐煩地擺擺手:「你只要不在這個家添晦氣,去哪都行。」
「大師說了,你和我離得越近,越會消耗我的財運。你妹妹給我帶來的福氣,都快讓你抵消沒了。」
「西藏、三沙、漠河、撫遠,你趕緊選一個,連夜就走。」
我愣愣地看着封建愚昧的我爸,生平第一次恨自己身上竟流着他的血。
「我要去留學,M 國。」
我從高三就一直在籌謀,計劃,申請。
我發誓,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而在國外的五年,我爸生意越來越好,在市區繁華位置有了兩幢別墅,三套高檔小區樓房,店面又發展了四家。
「大師說的果然沒錯,嬌嬌在哪,錢就在哪。」 
這是我們在一起喫飯時,我爸時常討論而又沾沾自喜的話題,每次說完他都會刻意瞧我一眼。
那眼神里,包含了不屑,厭惡,甚至憎恨。

-8-
「周雪梅,你看看你生的什麼東西!她就是個殺人犯,殺我兒,殺我女兒,許嬌嬌說她是攪屎棍算便宜了她!」
我爸的咒罵,將我從過去紛繁複雜的情緒中拉扯回來。
我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悠悠開口:「好歹我也是根棍子,比你們這屎強多了。」
「爸,你沒常識,我教你,我的性別是由你的染色體決定的,你說我不是東西,那你是什麼玩意兒。」
我爸被我氣得捂着胸口,差點撅過去。
「我……我送你學醫,你就用這些知識來對付我?」
許嬌嬌一邊給我爸順氣,一邊狠狠瞪我:「爸,彆氣彆氣,爲了一條不值得的狗氣壞身體,不划算。」
這個家,讓我噁心,我一分鐘都不想多呆。
我狠狠的看了一眼這些噁心之人,然後拉着接完電話的秦峯,轉身離開。
「站住!」
一個破筆記本從我背後襲來,我敏捷一側,本子落在我腳下。
「滾可以,錢還給我!」
「這是你從小到大的所有花費,一共九萬八!」
「這十萬,我要是存銀行二十年死期,按最高利率算,利息可以得九萬多。」
「先還我們二十萬!」
我țṻ²蹲下身子,慢慢撿起,裏面的紙張破舊泛黃,有的地方還沾有油漬,甚至邊角都起毛了,一看就是經常被人翻閱。 
「許唐唐,出生時早產吸入性肺炎住院,2000。」
「兩歲,大雪天還得帶她去看病,真晦氣。」
「胸片、全腹部彩超,雲南白藥氣霧劑,活血止痛膠囊,布洛芬等,800。」
那天,我爸把我踹傷,我肺挫傷,腹部多處軟組織損傷,醫生建議住院,他卻覺得沒那必要。
「媽的,我還在醫院門口摔了一跤,拍個膝關節片子,竟然要 120 塊,醫院就是搶錢,這個也得算在她身上!」
「初一的學雜費,學費,生活費,150,300,1000。」
……
「留學的三萬塊!」
我一頁一頁翻着,心裏竟然一點都不覺得痛。
「有火嗎?」我問秦峯。
他一愣,從口袋裏摸了摸,掏出打火機,茫然地遞給我。
啪的一聲脆響。
淡藍色的火焰慢慢燃起,空氣中瀰漫着燒紙的味道。
「許唐唐,你幹什麼?!」
我爸怒不可遏地撲過來,可惜太晚了,筆記本被燒得半半參參,字跡都看不清了。
我將剩下的撕了個粉碎,揚在他臉上:「爸爸,想要錢,下輩子。」
「去地下,你想要多少,我都燒給你。」
說完,我拉着秦峯,頭也不回地走了。
身後是我爸氣急敗壞的嘶吼和咒罵,還夾雜着我媽嚶嚶的啜泣,斷斷續續間,還有許嬌嬌柔聲的勸慰。
她可是這個家最「善解人意」的女兒。

-9-
「許小姐,你是親生的嗎?」秦峯疑惑地撓撓頭,欲言又止。
「我也覺得不是。」
從小到大,我曾無數次懷疑過自己的身份,我多麼希望自己是撿來的,從垃圾堆裏刨出來的也好,別人過繼給爸媽的也行,甚至是被拐賣的也可以。
可親子鑑定告訴我,我就是他們的女兒。
爲什麼?
爲什麼!
爲什麼,我的親生父母要置我於死地!
天越來越熱了,空氣燥得人心煩。
「許小姐,回頭需要我幫忙,你直接說話就行。」
「不要錢,我就是挺看不慣他們。」秦峯朝我揮揮手,告別。
我點點頭。
三天後,我媽給我打了好幾個視頻電話,我都直接掛斷。
她又不厭其煩地打來,當時我正在手機相冊給實習生翻找房顫合併差傳的心電圖,不小心按到了接聽鍵。
我慌忙躲到了醫生休息室,反鎖了門。
「唐唐,你爸知道錯了,他說錢不用還了。」
「其實他就是恨鐵不成鋼,一時衝動才口不擇言的,你就別和他計較了行嗎?」
「今晚,他喊你和秦峯一起來家裏喫飯,當作道歉。都是一家人,有什麼隔夜仇是解不開的呀。」
我冷冷地看着她:「沒興趣,晚上有時間我還不如做疑難病例討論的課件。」
「可……媽媽想你了,也想和你說說心裏話,更想彌補你。就當媽媽求你了,你給媽媽個機會好嗎?」
她眼含熱淚,滿是期許,即使隔着屏幕,也能聽出聲音裏帶着一絲顫抖和哭腔。
各種繁冗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我媽的哀求如一根細密的線繞在我的心臟上,隨着她粗重急促的呼吸一點點拉緊,酸澀得我眼睛溼潤。
在國外這麼久,她是唯一一個在我生日和過年給我打電話的人。
每次簡短兩分鐘,還被我爸呵斥斷掉。
可我還沒喪失理智。
黃鼠狼給雞拜年,會安好心?
壞人不會變老,我爸更不會反思悔過。
與此同時,許嬌嬌也給我發了一條消息:「姐姐,從小到大,只要是我想要的,就沒有得不到的。」
赤裸裸地挑釁嗎?
「好。」我衝着電話那頭的我媽點點頭。 
「那一定要帶上秦峯過來玩呀。」
我掐斷電話,打開儲物櫃,緊緊攥着剛躺在裏面不久的檔案袋,正愁找不到機會呢。
妹妹,這戰書我接下了。
也是時候化被動爲主動了。
而有些事情,終該了結。
甚至,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誰纔是這個家笑到最後的人。 

-10-
「晚上去我家喫飯,鴻門宴,去嗎?」我給秦峯編輯了一條短信,發了過去。
「必須的!」秦峯信誓旦旦回覆。
傍晚時分。
飯桌上,大家都各懷心思低頭喫飯,氣氛雖沉悶些,但也沒有劍拔弩張的緊迫撕逼感,好像之前的不快通通都沒發生過。
我看着爸媽都在演戲,他們偶爾還假裝關心,問一下我在急診科的工作日常。
唉,他們不去當演員真是可惜了。
許嬌嬌給我夾了一塊紅燒肉,撒嬌地晃着我的胳膊:「姐姐,都是我的錯,你原諒我好不好,別因爲我影響你和爸媽的感情。」
「爸爸因爲你的事,這幾天都長了好幾根白頭髮了。」
「其實你在國外那些年,他們都很想你的。」
我爸沉着臉,陰陽怪氣地看着我,我實在懶得搭理他那一副高高在上,封建大家長盛氣凌人的樣兒,撇了撇嘴才淡淡開口:
「哦,是嗎?」
我爸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半拇指白酒一飲而盡,然後重重地將酒杯摁在餐桌上。
彷彿這樣纔將憤怒強壓下去,隨後便再也不理我,只一味地灌秦峯酒喝。
忍氣吞聲,不批判我?
看來這是要憋大招啊。奇怪,這不符合他的人設。
喫完飯,我媽非得留我和秦峯在這過夜。
「唐唐,我聽你的。」
「叔叔今天太熱情了,這酒勁真大,我好暈。」秦峯攬着我的腰,笑得曖昧,但低頭的瞬間,他用幾乎只有我倆能聽到的聲音對我說,「事情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我也察覺出來了。
「但我陪你!」
秦峯漆黑幽深的瞳仁裏,都是堅毅和篤定,我點點頭,向他投去感激的眼神。
我總覺得,今天這場戲,沒有秦峯,或許真的唱不下去。
喫飯時,許嬌嬌看秦峯的眼神就虎視眈眈,如同他就是她勢在必得的獵物。
他們,將我和秦峯極力留下,到底要做什麼?
我環住秦峯勁瘦的腰身,將頭窩進他懷裏,小聲說道:「謝謝。」
秦峯,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保證你的人身安全。

-11-
晚上九點,我媽給我端了杯熱牛奶。
「唐唐,這幾天看你眼睛全是血絲,是不是沒休息好,喝了早點睡吧。」
我坐在牀頭,我媽坐在牀尾,她欲言又止。
我刷着手機,上面的字卻一個都讀不進去。
我在想,如果媽媽爲過去的冷漠向我道歉,我要不要原諒她。
可最終她還是讓我失望了。
「唐唐,要不你就把秦峯讓給妹妹,你知道,你爸有多寵你妹妹。」
「不就是個男人嘛。」
「你想啊,嬌嬌嫁給秦峯,我們許家臉上也有光是吧,你爸的生意也會越來越好,到時候你還愁沒有好男生追嘛。」
我略過她眼裏的乞求,徑直將牛奶倒進開得正盛的百合花中:「我牛奶和花粉過敏,你不知道吧?」
「還在替我爸來當說客,這就是你這麼多年對我的彌補?」
我媽的視線在牛奶上一頓,站起身想來握我的手,被我立馬抽了回來。
她唉聲嘆氣半天:「解決了這當務之急,媽媽……以後會補償你的。」
「你爸這幾天,天天在家摔東西,罵人,媽媽真快受不了了。」
我媽囁喏了半天嘴脣,最終還是沒說出道歉的話。
「你知道的,我不想聽你說這些。」
「我困了,你出去吧。」說完,我轉過身,只留給她一個冰冷的背影。
我真懶得和她演母慈子孝了。
我不怪她的懦弱,也不怪這生疏涼薄的母子感情,畢竟我們二十年沒有在一起相處生活。
可她不該拿我一直期待渴望的母愛來誘惑我,給我下套留住我,就爲了他們的另外一個女兒。
我聽着門被輕輕關上。
不一會兒,敲門聲又再次響起,我抹乾淨眼淚:「沒完了,是吧?!」
「唐唐,這是媽媽剛鮮榨的果汁,你一定要喝,就當是……媽媽爲剛纔的唐突道歉。」
我望着那黃澄澄的液體,陷入了沉思。
這是歉意,是關心,還是另有所圖?

-12-
半個小時後,我在臥室的衛生間洗了把臉,紅通通乾澀的眼睛才舒服許多。
而隔壁秦峯的房門一直被敲個不停。
「許小姐,好像是你妹,要開嗎?」
「開!」
同時,我囑咐秦峯把手機調成靜音,纔打開微信視頻電話。
彼此兩部手機,秦峯的臥室,我可以一覽無餘。
「峯哥哥,對不起,那天的事是我不好,您大人有大量,別和我計較行嗎?」
許嬌嬌穿了一件性感的白色真絲睡衣,刻意露出半個肩膀,將秦峯推到牀邊。
秦峯搖搖頭:「我沒放在心上,你若沒有其他事,就請出去,今天太晚了,我要睡了。」
他一臉生無可戀。
「那峯哥哥喝了這杯紅酒,我就出去。」許嬌嬌端着紅酒,故意貼近秦峯,卻「不小心」將酒潑在他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幫你脫下來吧。」
看到這,我直接被氣笑了。
原來我媽苦口婆心地留下我,就是爲了給許嬌嬌製造機會,想生米煮成熟飯?
只是這手段,太 Low 了吧。
秦峯還在拒絕,聲音卻越來越煩躁:「許嬌嬌,離我遠點。」
越是爭執,許嬌嬌越是來勁,還要去解秦峯襯衣的扣子。
砰!
許嬌嬌被秦峯重重地推倒在地。
她手蹭破了皮,淚珠在眼裏打轉,楚楚可憐地望向秦峯:「哥哥,人家好疼。」
「收起你那套蹩腳的白蓮花綠茶演技,我不喫這一套。」秦峯冷着臉,毫不客氣地訓斥。
許嬌嬌噌地從地上起身,再也不僞裝,指着秦峯的鼻子就破口大罵:「秦峯,我就搞不懂了,許唐唐那個賤人有什麼好的。」
「在這個家,她是最沒地位的,家裏的錢和她一分都沒關係。」
 秦峯淡然笑道:「我倆的事,和你有關係嗎?」
「如果你好奇,那我就實話告訴你,她的一根頭髮絲都比你好百倍千倍。」
「滾出去,別再逼我動手。」
許嬌嬌抹掉眼淚,眸中閃過一絲陰狠的惡毒:「好,今天是你逼我的,我得不到的東西,許唐唐也休想得到。」
說完,許嬌嬌將自己的頭髮弄得如同雞窩一樣亂,扯開上半身的睡衣,露出雪白的肩膀,又撕破黑色絲襪。
「姐夫,不要!」
「爸媽,救命啊!」
就算不用視頻,我也能聽到許嬌嬌歇斯底里的吼叫。
我摁滅手機,笑了笑。
其實男人喝醉酒後,那方面是不行的。
只是這個蠢貨,這麼下三濫白癡的招數都能用上,她這腦子裏裝的看來是地溝油。
這一場好戲,我怎麼能錯過呢?

-13-
爸媽聞訊趕來,我媽用牀單將許嬌嬌圍住,一直在給她擦拭眼淚,那輕柔的動作生怕弄歪她的假鼻體。
「媽,姐夫,姐夫想要強……」
「媽,我不活了,以後我還怎麼見人啊。」
我倚在門框,雙手抱着胸,瞧着這三人聯手導演的好戲。
我爸尷尬笑笑:「小秦啊,我許家有頭有臉,家教森嚴又傳統保守,嬌嬌可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你說這事怎麼辦吧。」
「報警。」我從他們身後冷不丁地說了一句。
「不行!」許嬌嬌見如意算盤落了空,一抹眼淚,也不哭不鬧了,「許唐唐,這事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怎麼如此陰險,還要毀我名聲。」
我一步一步朝許嬌嬌逼近,我媽一把將她護在身後,詫異地看着我:「唐唐,你不是睡着了嗎?」
我諷刺地勾了勾脣角。
果然,牛奶和果汁都是有問題的。
「妹妹,不報警,不是讓你受太多委屈嗎?你都被糟蹋了,怎麼能讓壞人逍遙法外呢?」
我慢條斯理地對許嬌嬌笑道。
許嬌嬌一臉警惕:「許唐唐,這次你又要耍什麼花招!」
我爸見事情不朝他預期的發展,揚了揚手,打斷我們的對話:「行了,這事我看這樣吧。」
「小秦,你娶嬌嬌。這事就這麼過去了,我們許家也不會追究。」
「畢竟如果你們是夫妻,這不過是你們小兩口之間打鬧的小情趣而已。」
我冷哼一聲:「這可不行。難道我家秦峯受的委屈和冤枉,就白受?!」
我將剛纔視頻的錄音和錄像一一放了出來,秦峯在我眼神的示意下,迅速報警。
這樣無恥陰險的小人,我不留一手,可不行。
「不準報警!」
許嬌嬌猛地衝過來,想打掉秦峯的手機,卻被我一腳踹在地上。
「怎麼,怕偷雞不成蝕把米?」
「妹妹,等警察來了,你好好跟人家說說,我家秦峯是怎麼強迫你的。」
「許唐唐,你竟敢算計我!」許嬌嬌跌坐在地上,憤恨不甘地瞪着我,那眼神恨不得將我撕個粉碎。
我爸氣血上湧,衝我嘶吼:「許唐唐,把視頻給我刪了!」
「當年我就應該聽大師的話,把你掐死!」
我晃了晃手機:「不好意思,我備份太多,刪了原件也沒用。」
我媽跪在地上求我:「唐唐,她是你妹妹,不過是太喜歡秦峯了,看在這份真心上,你就別報警了行嗎?」
「好呀,那就麻煩妹妹幫我把這杯橙汁喝了吧。」說完,我捏起許嬌嬌的嘴,就哐哐往裏面灌。
我媽一下子慌了,急忙打掉杯子。
哐噹一聲。
杯子碎了,橙汁也灑了一地。
「媽,這裏面是毒藥嗎?你這麼害怕。」我心寒至極。
「不是,不是,不過是安眠藥而已。」我媽急忙否認,說完才察覺到失言了,「唐唐,我是看你哭了,怕你休息不好……媽媽這是關心你。」
我爸甩了我媽一巴掌:「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我媽捂着臉,想辯解點什麼,最終臉上的肌肉抽動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我爸抄起一旁的棒球棍,指着我:「今天我要不替許家清理門戶,我就不姓許!」
「只有你死了,這個家才能徹底安寧。」
「嬌嬌,你快躲一邊,別傷到你。」
我爸的棒球棍在我耳旁呼嘯,我一個敏捷側身,幾乎在一秒之內就撤到我爸側面,猛然一個肘擊,擊中他下顎。
雖然是從側面攻擊,殺傷力弱了些,但我還是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
空氣中,是我爸殺豬般的嚎叫。
在國外五年,異國他鄉,我孤身一人,很害怕,怕被壞人尾隨,怕被欺負猥褻,爲了自保,我報了一個正規泰拳班,一週四節課,五年風雨無阻。
我身高 170cm,我爸比我高不了多少,在這點上,他佔不到什麼優勢。
我爸痛苦地捂着下巴,棒球棍也隨之掉在地上,可他還是不甘地使出全身的力氣朝我揮來拳頭,我的肘尖猛磕他的拳面,他越用力,就越痛。
果然,他連連後退,慘叫更是更上一層樓。
「賤人……老子殺了你!」我爸雙眼血紅,還在肆意叫囂。
我朝着他的小腿狠狠踹去,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我撿起棒球棍,抵在我爸的下巴上,悠悠然開口:「爸,自打我有記憶開始,你就如此寵愛許嬌嬌,千方百計地想我死,真的是因爲我是許家的剋星,而許嬌嬌是紫微星降世嗎?!」
「要……要不然呢。」
我眯着眼,沉默了很久,纔開口笑道:「許嬌嬌,也是你的親生女兒吧!」
大家一片譁然,都震驚地看着我。

-14-
「你……你胡說什麼!」
「許唐唐,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爸還在死鴨子嘴硬,可人的身體是誠實的,他的身體猛然癱在地上,已經暴露了一切。
「唐唐,你搞錯了。嬌嬌是我和你爸去醫院一起抱養的,她媽媽當年難產去世了,挺可憐的。」我媽臉色蒼白如紙,調整了好久情緒,才硬生生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我讓秦峯迴我臥室拿來包包,將親子鑑定書摔在他們面前。
一個月前,我爸車禍受傷,他和許嬌嬌都是熊貓血。
當時我並未多想,可後來越想越不對勁,所以就拜託外科的護士抽血時,多給我爸抽了一管。
然後,我又特意跑了一趟血庫,找到了許嬌嬌當時輸血前需要合血的血樣標本,去了親子鑑定中心。
許嬌嬌長得並不隨我爸,但仔細看,眉眼也有和我爸相似的地方。
他時常在我媽面前驕傲感嘆:「這嬌嬌啊,就是和我們家有緣,要不然連老天爺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呢。」
「其實這世上的事情,都是命中註定的,有些人在身邊是會帶來好運的,而有些人純粹是喪門星,來給我添堵的。」
每每如此,我媽就笑着附和:「是是是。」
可現在,那些不過是我爸拙劣演技的欲蓋彌彰,而我媽顯然還沒從震驚的情緒中回過神來:「老公,這是真的嗎?」
我爸大聲呵斥了我媽一聲:「你傻呀,你自己生的閨女多麼不是人你不知道啊,她是醫生,這個報告想作假,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嘛!」
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我從包裏又拿出一沓資料,直接摔在我爸臉上,一份完整的病歷,四散開來。
我挑出入院記錄那一頁,懟在我爸面前:「爸,這是許嬌嬌她媽媽當年住院的記錄,入院志上籤的許建國三個字,是你吧?」
「當然,你可以否認,但上面也有你的指紋手印,我們可以去做筆跡和指紋鑑定,也可以現在拉着你和許嬌嬌重新去做親子鑑定,你敢嗎?」
親子鑑定出來的那一刻,我懵了。
我是爸爸的女兒,許嬌嬌也是。
幸好,我現在所在的這家三甲醫院,就是當年爸媽收養許嬌嬌的那家。
我去了病案室,謊稱要給妹妹找親生父母,科主任沒多想,還挺感動可憐妹妹,在那個陰暗潮溼的地下室,我翻找了半天,才找到了這份病歷。
醫院對於病人的病歷,一般只給保管二十年。
但是因爲老醫院拆遷,搬了新醫院,地方多空間大,所以就將超時間的這些,都歸置在了地下室。
一張張條格紙,都破舊不堪了,Ţũ⁷還散發着發黴的味道,雖然上面的藍黑色鋼筆字跡早已褪了色,但我爸的名字,赫赫然躺在入院志的家屬簽名一欄上。
「她是誰?那個女人是誰?這麼多年,我到底是給誰養了這麼多年的女兒?!」
「許建國,你早就出軌了是嗎?」
「除了這個女人,你在外面還到底有沒有其他女人!」
我媽瘋狂地搖着我爸的肩膀,雙眼猩紅,大聲嘶吼着。
這是這麼多年來,我第一次見我媽情緒如此失控。

-15-
「周雪梅,你瘋了!」我爸掙扎着起身,揚起胳膊,還要扇我媽,我媽卻反手打在他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
我爸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怒斥着我媽:「你長能耐了是不是!」
「要不是你的好閨女,嬌嬌她媽會死嗎?我會連她最後一眼都看不到嗎?你以爲你享受了這麼年優渥的生活,要喫的有喫的,要喝的有喝的,是誰給你的,還不是我!」
「嬌嬌媽要是還活着,我特麼早和你離婚了,這個家會有你的位置?!」
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從我媽的臉上落下來。
她踉踉蹌蹌連連後退,差點摔倒在地上。
我急忙扶住她,讓她坐在牀上。
在我爸聲嘶力竭的控訴中,我才知道,兩歲那年,我央求他帶我去公園放風箏,他拗不過,又怕擔心我媽發現他出軌的端倪,所以就不情不願地去了。
就是在那個下午,我開心地拽着風箏,在草地上跌跌撞撞,我爸的情人,因爲突發羊水栓塞,去世了。
我爸趕到的時候,只看到了冰冷的手術牀上,毫無血色的人臉上蓋着一張白布。
他最愛的人,走了。
他們偉大純潔無瑕的愛情結晶,在新生兒監護室裏,焦躁啼哭。
我爸恨透了我,所以他藉着生意失敗的由頭,將我扔在奶奶家,一次次踹我進冰冷的雪地裏,是對我咬牙切齒的恨意。
倘若不是我,我爸可以要求轉院,他可以和他心愛的人共度餘生。
可那是羊水栓塞,婦產科最爲兇險,最難以預料,病死率最高,搶救成功率極低的突發疾病,就算是跑到美國,也是回天乏術。
可我爸把這些都毫無理由地歸咎在我身上!
我一個牙牙學語的小孩子,懵懂無知,也渴望溫暖的父愛和母愛,到底又做錯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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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一直冷漠,虐待的是我自己的親生女兒,而因爲愛我的丈夫,把自己當成他的狗,還百般呵護,捧在手心裏疼愛的女孩,是他情人的孩子?」
「哈哈哈哈。」
「真可笑,真諷刺啊。」我媽啪啪扇了自己兩巴掌,愧疚萬分地看着我,又憤恨地瞪着我爸,「既然如此,爲何還要我給你生兒子!讓我再次忍受喪子之痛!你到底還是不是人!」
我爸緩慢起身,靠在潔白的牆壁上,冷笑出聲:「要不是你求着我過夫妻生活,你以爲我願搭理你?!」
「也是,也是。」苦澀夾雜着諷刺,爬上我媽的眉梢,她喃喃自語,「我早該知道的,我早該發現的,我竟然自欺欺人。」
「外人都笑我,爲什麼不自己生,竟然去收養。」
「我他媽連夫妻生活都沒有,如何一個人生孩子。」
悲憤,絕望寫滿我媽深深的皺紋裏,她全身的力氣好像被抽乾一樣,我感覺她瞬間老了好幾歲。
「周雪梅,你知道就算之前我們偶爾有正常的生活,你也爲什麼沒有懷孕嗎?」我爸指着我媽,仍舊一副高高在上的霸道無恥姿態,「因爲我做了絕育手術。」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嬌嬌她媽,誰也沒有資格給我生孩子。」
「要不是她媽媽意外走了,我無奈之下,才做了輸精管結紮復通術,你會懷孕?」
「不過幸虧你兒子死了,否則像許唐唐這樣,沒人性,不孝順,還天生克我。我早就說過,你的子宮,不會孕育出好玩意來!」
我媽從牀上滑落下來,徹底癱坐在牀邊。
許嬌嬌大概是被這些接踵而至的勁爆消息嚇傻了,愣愣地呆在原地,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我給我爸鼓了鼓掌:「爸爸,你以爲這樣,就可以包庇你的女兒許嬌嬌?!」
「明明,她纔是殺害我弟弟的真正凶手啊!」

-17-
四歲那年,家裏只有我和許嬌嬌兩個人。
我險些摔到弟弟,可終歸是沒有摔到他。
我哄他睡着的時候,因爲擔心害怕,特意將弟弟全身上下,檢查了個遍,沒有任何外傷。
我在弟弟身旁稀裏糊塗睡去。
醒來時,他後腦勺一個大血腫,兩側耳道還在流血,但已經斷了氣。
學了醫,我才知道,那是顱底骨折的表現,弟弟應該是死於外傷所致的腦出血。
我死死盯着許嬌嬌,一字一句問道:「妹妹,當年你爲什麼要摔死弟弟?」
「你最好想清楚再說,襁褓裏的弟弟,不會憑空掉下牀,更不會自己後腦勺磕在硬物上。」
「還是讓我幫你回憶一下,你用天藍色的小褥子將弟弟緊緊裹住,在他腰部繫上紅繩腰帶,還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然後雙手抱着他的腰,使勁砸在……」
許嬌嬌嚇得臉色慘白,瑟縮發抖。
我並不知道許嬌嬌殺死弟弟的整個過程,但是弟弟死亡時躺在牀上的場景無數次出現在我的腦海裏。
他身上的每一件衣服,藕臂一樣的手腕上戴着的銀手鐲……每一個細節,我刻進了骨髓。
我媽無助地抬起頭,望着我的眼睛,沒有絲毫焦距,像是在自言自語:「唐唐,當年真的不是你害死的弟弟?」
「許嬌嬌,你爲什麼要害死我兒子!」
她突然像瘋了一樣,如同野獸一般,站起身抓住許嬌嬌的脖子,我爸忙上前阻攔,她卻淬了一口唾沫吐在我爸臉上,又咬了他胳膊一口。
「許建國,你再敢上前,我就弄死你女兒!」
「說!」
「爲什麼要弄死我兒子!他到底怎麼招惹你了!」
許嬌嬌的臉,因爲缺氧,瞬間青紫。
她撲棱着胳膊,瘋狂搖頭,求饒。
我靜靜地看着這一切,沒有上前阻攔,壞人就該得到懲罰。
「他……該死!」
「自從他出生,你和爸爸……都不疼我了,是他,他搶走了……我的寵愛,他……活該!」
我媽猛然一驚,放開了許嬌嬌:「你,你和你媽果然都是一個賤胚子!」
「她,搶走我男人。你害死我兒子!」
「我真是瞎了眼,白疼了你這麼多年!你爲什麼要摔死他!他那麼無助,那麼可愛。Ṱŭ̀¹」
許嬌嬌竟大笑起來:「你們幾個蠢貨,都錯了。許唐唐睡着後,他又開始哭,我實在是太煩了,捂住他的嘴,誰知道他哭得更大聲了,我這才氣得將他腦袋摔在桌角上,我不過是想讓他長點記性而已,可誰知他耳朵竟然流血了。」
「我好害怕,所以就繼續捂着他的嘴,直到他一聲不吭。」
「許嬌嬌,你閉嘴!誰讓你說的!」我爸又氣又急,但是許嬌嬌雙眼都是癲狂的興奮,他攔都攔不住。
「媽媽,我只是怕他吵醒許唐唐,可誰知他那麼不爭氣,一下就……媽媽,你不會怪我的,是不是?」
啪啪啪!
我媽連甩了許嬌嬌三個巴掌,不解氣,又接連着打了她十幾個巴掌。
許嬌嬌的臉,瞬間腫成豬頭。
我爸想要揍我媽,我一腳踹在他小腹上,他踉蹌後退兩步,磕在書桌上,後腰部傳來一聲悶痛。
「爸爸,當年家裏就我兩個人,你明知不是我乾的,卻一直裝聾作啞,你良心纔是被狗喫了!」
「還是你以爲,只要寵着慣着許嬌嬌,讓她儘快結了婚,就可以得到她的那一大筆財產了?」
我爸大驚失色。

-18-
「財……產?什、麼、財、產?」許嬌嬌滿臉震驚,又是一頭霧水,只是她說話的表情很滑稽可笑。
她整張臉都是腫的,每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就疼得齜牙咧嘴。
我抻了把椅子,慢悠悠坐下,翹起二郎腿,才淡淡地衝我爸笑笑:「爸爸,你是不是以爲假裝深情,只愛許嬌嬌她媽一個,不斷折磨我和我媽,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許唐唐,你到底知道什麼!」
「我警告你,你別胡亂瞎說,我愛嬌嬌她媽媽,我也只在乎嬌嬌,ţũ₀我壓根不愛你和你媽,你們纔是第三者!」
我只覺可笑諷刺。
可我不想再給他辯解的機會,從包裏掏出 Ipad,直接放出一段錄像。
在一個隔壁省的敬老院裏,一個雙目失明,卻穿得乾淨利落的老人,坐在院子裏空蕩蕩的躺椅上,望着湛藍色的天空,癡癡發呆。
又自顧自地敘敘述着。
「我就一個女兒,她聰明漂亮,可在學校被欺負,被霸凌,最後抑鬱症退學。」
「她曾無數次自殺,卻都被我救了下來。」
「可我病了,住院了。出院後的有一天,她害羞地對我說,她懷孕了,要當媽媽了,她不會再輕生,她要結婚,嫁給孩子的父親,她最愛的人。」
我問她:「孩子的爸爸是誰?」
她說:「爸爸,他是我的筆友,他溫文爾雅,知識淵博,是我精神上的寄託,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他懂我,是我黑暗人生中的一道光,愛情真美好,我愛他,所以我會等他離婚。」
「他說了,離婚後,一定會娶我。」
老人擦了擦眼淚:「可我沒等到那一天,卻等來了女兒的噩耗,她死在了手術臺上,爲了給那個男人生孩子不顧生命危險,可她死了!」
「我疼愛得像眼珠子一樣的女兒,死了!被那個人渣害死了!」
「我也是個男人,所以我最瞭解男人了,他怎會是真心娶我女兒!一個男人,不顧家裏的糟糠之妻,在外面拈花惹草,不過是想兩頭騙,享齊人之福!」
「所以呢,你就編造了一個遺產的故事,來騙他,是嗎?」錄像裏,是我的聲音。
老人撫了撫雙膝,蒼老渾濁的聲音夾雜着無盡的恨意:「他活該!」
「我第ťů₁一眼見他,就知道他不是真心愛我女兒,他是個貪財鬼,看上了我留給女兒的別墅!」
「他不是愛錢嗎?那就好好對待我的外孫女吧,好好替我女兒贖罪!」
「他讓我飽受喪女之痛,我也要他好好品嚐一下這其中的滋味。」
「我跟他說了,等我的外孫女,那個叫嬌嬌的女孩長大結婚,就帶她來見我,我有一大筆錢給她。」
「很大一筆!」
「哈哈哈哈。他看到我的別墅毫不猶豫地就信了,可如果我有那麼多錢,我會呆在這個破落的養老院,我會糖尿病併發症,雙目失明,都沒錢治嗎?」
我掐斷視頻,我爸呆若木雞。
「不可能……不可能!」
「那筆錢肯定有!Ṫùₑ她不想給我是不是!她說了,嬌嬌一結婚,就給我的。」我爸瘋狂地搖着我的肩膀,「那筆錢,至少好幾個億,足夠我過上上流社會的生活!」
「嗚……」我爸話還沒說完,就驚訝地捂着肚子,殷紅的血從他指縫間,汩汩流出。
我媽拿着是水果刀,又朝他肚子和大腿根猛刺兩刀。
「許建國,你不是人,是畜生!」
許嬌嬌嚇得想跑,被我媽一把扯了過來,她嬌俏漂亮的小臉,被狠狠劃了一刀。
惱羞成怒的她,將酒杯在桌子上一摔,朝大家胡亂揮舞,眼看就要傷到我,我剛想反擊,卻被我媽擋在身前。
參差不齊又尖銳的玻璃碴口,刺向我媽的腹部,她應聲倒地。
「唐唐,你原諒媽媽,好Ṫů⁻嗎?」
「媽媽錯了,大錯特錯了,你不要怪媽媽,好嗎?」
她的手,想來撫摸我,眼裏是無盡的悔意和哀求,我站在原地,如骨鯁在喉。
那些不幸的童年,會因爲一句遲來的道歉,就會被治癒嗎?
……
現場亂做一團,秦峯幫忙打了 120。
警察和 120,幾乎是同時到達的。

-19-
三天後。
我爸因爲腹部多發覆合傷,失血性休克,血源又不充足,搶救無效死亡了。
許嬌嬌這次,又怎會無償給我爸獻血呢。
醫生說:「即使搶救無效,他這輩子可能也做不了男人了。」
我媽因爲腎臟破裂,已經緊急做了手術,度過了危險期,出了 ICU,在外科病房休養。
我下夜班,來看她。
「唐唐,記得你剛出生時,像個小猴子一樣,又瘦又醜,如今也出落得這麼漂亮了。」
是啊,我長得隨我媽。
可是我的性子,婚戀觀,和她截然相反。
我背對着她,望着窗外,沒說話。
「媽媽好後悔,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懦弱地屈從你爸,冷落了你,沒有顧及你的感受,我以爲只要事事順着他,他就會多愛我一點。」
「我以爲他多在乎我一點,就會放過你,不再折磨你。」
「我真的很蠢,竟然相信你爸那個爛人,畜生!」
好奇怪,我竟然沒有流淚,鼻頭都沒酸。
大概,我的眼淚,在兩歲到 18 歲之間,都流乾了吧。
「唐唐,你不會原諒我了,是嗎?」
「可媽媽沒有辦法啊,媽媽出生在落後的村莊,接受的就是這樣封建的教育,你別怪媽媽,好嗎?」
撲通一聲,大概是她跪在了地上。
窗外,烏雲密佈,要下雨了。
一個婦女抱着兩歲的女娃,衝向醫院大門,卻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突然一個趔趄,她驚慌失措,在地上連着滾了好幾滾,但一直死死摟着懷中的孩子,沒讓他受任何傷。
她臉上都擦破了,第一反應確是檢查孩子有沒有事。
母愛好偉大。
倘若是真心想保護,又怎會保護不了呢。
媽媽,封建落後,不是你自私冷漠的擋箭牌,更不是你贖罪的藉口。
我擦了擦眼睛,手背上溼漉漉的:「我幫你問過律師了,由婚姻家庭矛盾激化的故意殺人罪,我爸這邊有明顯的過錯,對矛盾的激化也有直接的責任,所以你不會被判死刑,但應該會被判無期。」
「媽媽,等你出了院,就在牢裏好好改造吧。」
「下輩子,我們不要做母女了。」
「還有這對耳環,我收回了,這份禮物,你不配。」
說着,我從她耳朵上摘掉那對精緻小巧的珍珠耳環。
這是我留學回來,特意買給她的,是一個微型攝像頭,也是可以讓我看清他們一家三口真正面目的好幫手。
至於我爸西裝上的那枚袖口,就隨着他的死,永遠埋葬在地下吧。
「我家唐唐,不會原諒我了。」
「不會了……永遠也不會了。」
「對不起,唐唐。媽媽對不起你。」
……
斷斷續續的呢喃,隨着窗外的風,若有若無地吹進我耳朵。
連同護士驚慌失措的大喊大叫。
「不好了,36 牀,跳樓了。」
36 牀,是我媽媽的牀位號。

-20-
一週後,我去五官科探望許嬌嬌。
一道從前額貫穿到下巴的刀傷,即使被覆蓋着紗布,也讓人感覺異常醜陋猙獰。
她將杯子砸在門框上,歇斯底里:「許唐唐,你個殺人兇手!」
「你怎麼不死在國外,你死了,就不會有這些事情,爸爸不會死,媽媽也不會死!」
「都是你!」
我雙手抱着胸,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所以,壞人做了惡事,就不需要受到懲罰?」
「別忘了,弟弟是你殺的。」
許嬌嬌冷笑出聲:「你別以爲我不懂法,那個時候,我不過才兩三歲而已,就算是天生壞種又如何,我又不懂對錯,我又不是故意的,法律會因爲我未到責任年齡而不處罰我的。」
許嬌嬌越說越得意,眉宇間都是掩藏不住的猖狂:「姐姐,就算是未成年犯罪,也是不會被判死刑的。即使是無期徒刑,最長追訴期也是二十年,還得須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覈准。」
「你當真以爲,這麼多年只有你在國外讀書,我只會買買的嗎?!」
「今年,剛剛過了二十年,所以連上天都在眷顧我,你還在這嘚瑟個什麼勁!」
我無奈地挑了挑眉:「妹妹,你還真是懂法呢。」
「可若是再犯罪,追訴期限從犯罪行爲終了之日纔開始計算的。」
「你刺傷媽媽,她腎臟破裂,尿管裏一直都是血塊,足以構成輕傷害,判你故意傷害罪了。」
那天,許嬌嬌要拿利器傷害我。
我明明可以躲開的,可我爲什麼要躲開。
許嬌嬌嚇傻了眼,直接跌坐在牀上:「不會的,不會的……怎麼會這樣。」
她若是矢口否認當年的罪行,秦峯報警時特意沒掛斷電話,報警平臺也有錄音,這次無論如何,她都在劫難逃。
不過,對於這種不知道悔改的人,就應該一輩子呆在監獄裏踩縫紉機。

-21-
事情平息後的很久,秦峯突然在微信上問我:「你是怎麼找到嬌嬌她姥爺的?」
我躺在牀上,按下了發送鍵。
「在許嬌嬌她媽的病歷最後一頁,病人基本情況調查表裏,有一個座機號碼。」
「但年代太久遠了,其中一位數字因爲紙張破損,根本看不出來是什麼。」
「我添了十個數字上去,找了電信公司的人,調查出來的。」
「找的誰?這可是不被允許的。」
我笑着點點頭:「自然,但中國終歸是個人情社會。」
很稀鬆平常的一個急診夜班,我救了一個心梗的老太太,除了 30 多次顫,將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他的兒子在電信公司,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他也是費了很大一番周折,才知道老人的住址,我又打聽了他的鄰居,才知道很多年前,他女兒去世後不久,他就回了老家。
「那……還有,許醫生,孩子是熊貓血,父母一定是熊貓血嗎?」秦峯發了一個弱弱問一下的表情包。
我被他逗笑了。
「不一定。」
「熊貓血是隱性遺傳,不是代代遺傳,還有可能隔代遺傳,不一定遺傳父母,也可能遺傳祖父母。」
大概是上天對我的預警,正好是因爲血型一事,我才發現了父親和許嬌嬌的關係。
倘若沒有這一點,我想,我也會通過其他的方式或端倪發現的。
「哦,原來如此。」秦峯說,「既然許醫生這麼厲害,我也得了一種病,不知道你能不能治?」
「嗯,你先說說看。」
「許醫生,我得了相思病……我覺得,只有你能治。」
我摁滅手機,下了牀,抱着雙膝坐在偌大的飄窗上,靜靜地望着夜空。
月亮又大又圓,今天是十五呢。
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得到愛情。
男人嘛,就是件衣服,可以保暖,也可以是件裝飾品。
但我一定會生個孩子。
我不一定會給他(她)最優渥的物質生活,但我一定會給他(她)全世界最滿最幸福的愛。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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