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絮對自己可能把男主的大好前程蝴蝶了這事很是憂心,更怕自己好不容易賺來的小命又賠了進去,魏渠反應倒是很平淡。
重新處理傷口上藥時,隔着簾子都能聽見她在唉聲嘆氣,出來後就沒忍住皺了眉。
“盡人事聽天命,改變不了的事實擔心也沒用,還不如打起精神來報仇。就算真倒黴染病,你總得在發病之前把罪魁禍首先送下地獄吧?”
李絮不嘆氣了,改爲咬牙切齒:“你說得對!這病潛伏期一般在半個月到三個月之間,我就不信弄不死他!”
兩人氣勢洶洶直奔縣衙時,天已經徹底黑了。
因爲過年的緣故,平時有兩個衙役值班守門的,今天只剩下一人,還懶洋洋地打着呵欠,聽魏渠報上來意,眼皮子都懶得抬。
“衙門早就封筆了,不是人命、盜竊大案都不管,去去去,大過年的別來惹晦氣!”
李絮一聽就來了氣:“這怎麼不是人命案?有人故意放狗咬我們,還是足足五條惡狗!要不是我們機靈,這會兒早就成了惡狗的盤中餐了!還有,我們都被抓傷咬傷了,萬一那狗有癟咬病,誰來負責替我們治?”
“嗤~那你們不是還活蹦亂跳着嘛?沒死人怎麼能叫人命案子呢?”守門衙役陰陽怪氣地瞥她一眼,佯做無意地搓了搓手指頭。
李絮眼睛瞪得渾圓,下意識就要質問他,爲何今天下午的案子就能破例,看到他這般舉動,便很快想到了原因。無非是兩個,一是賀家背景雄厚,二是趙八達可能給衙役塞了點好處。
她抿了抿嘴,冷冷道:“所以,就算我們敲了鼓也沒用是嗎?”
衙役嘴裏發出嘖的一聲,答非所問:“你這小丫頭可真是不會來事兒!你瞧這大冷天的,天都黑了,又大過年的,還不是什麼人命關天的大案,你就非得擾縣太爺清淨?嘖~”
李絮滿腔熱血被兜頭潑了盆冷水,心裏莫名湧上一股濃濃的嫌惡。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尤其不喜歡那個評價。
因爲,她本來就是個不會來事、也不喜歡來事、更討厭人家用這點指責她的人。
從前世到今生她都只是普通小市民,沒有背景雄厚的家世,升學靠自己考,工作也沒人能幫上她,只能是自己摸着石頭慢慢過河,早就習慣並認可了這種模式。
第一個打擊來自於畢業實習,當時是小助理,實習期間做了不少髒活累活,得到了帶她的前輩誇獎,最後卻沒能轉正,還傳出了些不好的風評,以至於她又花了足足三個月才勉強找到第二份工作。
直到很久之後,那位前輩纔在一次合作中隱晦提點她,當時轉正失敗是因爲她不會來事兒,沒給關鍵人物送禮,平時也表現得不夠恭敬。
前輩說,其實也不要求送多重的禮,禮輕情意重,禮到了意思就有了,想要提攜就得拉下臉皮。能力差不多的兩人放在跟前,提攜那個對自己更恭敬的也很尋常。只會埋頭做事、不會拓展人脈的人,永遠出不了頭。
說得挺有道理,可她就是不能接受這種看似溫和的“潛規則”,也因此愈發厭惡那個評價,愈發努力工作,想要靠業績來證明,自己不需要會來事兒也能在業界站穩腳跟。
她做到了,可一場意外讓她來到了這個更沒有公平可言的時代,她依舊不想變成自己討厭的人。
她不喜歡帶着功利心去肆意攀交情,這也是她明明有機會、卻始終要跟袁太太、孟夫人等人保持一定距離的原因。
如果是在生意場上,她可以勉強學會給人塞紅包疏通門路,畢竟做生意是雙向選擇,就當提前預付一點成本。可,衙門本來就該替治下百姓斷案,社會契約和商業契約維度不同,官府和百姓之間難道也能雙向選擇?
李絮知道,答案是肯定的,這裏不是前世那個有着互聯網監督、大部分人都戰戰兢兢老實做事怕被人肉扒到底褲都不剩的時代,所以她有什麼資格假清高?
她又不是氣運之子瑪麗蘇女主,每次都會有人踩着七彩祥雲從天而降來英雄救美,她該早點看清現實早點屈服的。
鼻間一酸,眼睛熱熱的,她忽然想大哭一場,她還想回家。
魏渠身上有碎銀子,是抄書賺的私房錢,只猶豫了一瞬間要不要花小錢解決問題,馬上發現李絮情緒不大對勁。
眼睛黑幽幽的,有些空洞,袖底拳頭攥得死緊,指節隱約發白,微微顫抖。
他突然就想到了一個詞,脆弱。
這是她性情大變以來他從未在她身上看到過的情緒。
他以爲她被衙役的無恥氣壞了,也不願勸,果斷拉着她離開:“算了,現在確實有點晚了,先回葫蘆街喫點東西,明天再說……”
李絮垂眸看了眼被握緊的手腕,沉默着跟上他。
兩人在衙役的冷嗤聲中走開,街道兩旁的宅子透出零星幾點,越遠離縣衙燈火越亮,落在身前的人頭上,彷彿爲他鍍了圈淡淡的金邊,原本略顯清冷的輪廓變得柔和,眉眼間似乎還有類似關懷擔憂的情緒在氤氳。
大黑騾累了大半天,這會兒依舊是慢吞吞地跑着,也沒人嫌棄且拿鞭子催促它。
清脆的得得聲迴盪在正街的青石板路上,漸漸變得模糊起來,因爲天上忽然飄飄揚揚下起了雪,騾蹄踩着積雪發出細微的咯吱聲,原本的聲響被削弱,天地間愈發靜謐。
轉眼間,兩人頭上肩上就白了一片。
李絮腦子裏亂糟糟的,一會想今天發生的這些事,一會想王氏她們在家會不會擔心,一會想前世那些再也見不到的家人朋友,一會想着未知的前路,整個人突然特別迷茫。
最後,愣怔怔的眼神不知怎的就落到魏渠頭上那一圈白。
她突然想到一句話,好像有個很扯淡的說法,說是一起看初雪就可以一起到白頭之類的。
反應過來自己想了什麼之後,又忍不住暗暗唾棄自己。
她這是昏了頭麼?
今天不是初雪,她也不是情竇初開的小女孩,她只是一個不配擁有愛情、也不想搞近親婚配的炮灰女配,雖然她打心底覺得自己是另外一個人,跟魏家人並非真正意義上的血親。
在這個生存就足夠艱難、沒有公平公正可言的世道,愛情絕對是比後世愛馬仕還奢侈的奢侈品,她有什麼資格肖想?
可腕上那一圈淡淡的暖意似乎在縈繞在側,不曾遠去。
李絮恨不得自抽兩個大嘴巴子,讓頭腦發熱的自己清醒清醒。
她試探着摸了摸頭頂,發現果然積了些雪片,隨手薅了一把往臉上胡亂拍,發現冰冰涼涼很過癮,還能控制臉上莫名升高的溫度,索性掀起上衣下襬去接。
接了好大一捧雪後,雙手一把撈起往臉上糊, 連睫毛上都掛滿了雪粒。
李絮覺得自己清醒了, 心情也沒方纔那麼糟了,嘴角自然上翹, 露出個大大的傻笑。
這時,魏渠勒緊繮繩示意大黑騾轉彎, 突然扭頭看她:“你怎麼不進去避——”
雪字還沒說完, 李絮臉上的笑就凝固了。
四目相對,只剩尷尬。
魏渠默默轉過臉,淡聲道:“葫蘆街那邊現在什麼都沒有,你這麼個玩法, 別指望一會還能洗熱水澡。”
李絮笑臉一垮, 再次覺得自己就是條傻狗。
她要是魏渠她也看不上自己, 簡直傻透了,居然會傻笑着玩這種小孩子把戲。
明明自己心理年齡比他大得多,怎麼突然好像顛倒了過來?
魏渠很快側面驗證了她對自己的評價,再度開口時依舊是平靜如水的調子:“你有沒有發現,那幾條狗是衝着我們來的。”談話主題也是正經得不得了, 顯然他跟她之間就只能聊這個。
如果說剛上車的她還有那麼一丟丟期望會得到魏渠的關心話語, 現在的她只想穿回剛剛把自己埋進雪堆裏冷靜冷靜。
“你這不是廢話嗎?肯定是衝着咱們來的啊。”李絮故作鎮定地拍拍手裏的雪,往後縮了縮身子, 躲進車廂。
魏渠卻抬手指了指正消極怠工的大黑騾:“我的意思是, 它們如果只是餓狠了、或是單純的嗜血濫殺, 爲什麼一直沒有主動攻擊它?你不覺得有點怪嗎?”
“啊, 你是說, 那些惡狗用了特殊的訓練手法?他們總不至於手眼通天到往咱們身上塞東西吧?”
李絮果然馬上就被新話題轉移了注意力,說着說着便低頭左看右看,滿臉都寫着“要不是顧及旁邊還坐着個活的異性她就要當場寬衣解帶”的意味。
魏渠眼角微微下彎, 若無其事地偏過頭看她一眼, 很快又目不斜視看向前方, 再度拉着大黑騾拐了個彎, 這裏離葫蘆街大約還有三條街的距離。
“我檢查過了, 應該沒有。或許,那些人是讓它們記住了家裏滷水的氣味。”
滷水?
李絮眼神一閃, 突然想起, 因爲昨天是最後一天出攤,回到家後魏寅很積極地提出要給忙碌了幾個月的大黑騾洗個熱水澡, 乾乾淨淨地好過年,今天坐着它拉的車去見姑姑姑丈也體面。
車廂其實也裏裏外外擦洗了一遍, 但,這輛車天天被拉進城出攤,車廂裏永遠放着滷水鍋, 早就醃入味了, 哪怕擦洗了一遍也還殘留着些許。更別提今天去李家村給便宜爹孃上墳, 祭品裏還有一大碗滷肉,不免又留下些許氣味。
如果訓狗之人真是提前買了魏家滷味回去讓狗記住氣味, 那就說得通了。
“不錯。狗的嗅覺非常靈敏, 不然……”李絮嘀咕到一半閉了嘴,心裏默默補了後半句,不然後世也不會演變出專門的警犬隊伍爲民除害。
然而, 有的人卻利用這一點來訓狗害人,真是讓人噁心!再思及方纔一眼掠過的白家奴僕悽慘死狀,李絮心裏更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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