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康後,我與朋友去三亞旅遊。
入住後,七萬一晚的天價酒店,酒店經理在顧客羣發了一個居住守則:
「不要給其他客人開門。」
酒店離奇封控,但每天都能送來最新鮮的海鮮。
夜晚,一個被砍去雙腿的人敲響我的門,
它留下一張沾滿血跡的紙條:
「不要喫海鮮。」
-1-
酒店經理在顧客羣裏發了一個居住守則。
「酒店門禁時間:晚上 11:00 至次日 7:00,若您沒有在規定時間返還,請迅速步行至酒店外公共衛生間,其間不要抬頭。」
「十一點後,無論聽到任何聲音,都不要靠近貓眼。」
「不要給其他客人開門!」
收到這Ṫü₊條消息,我感到既奇怪又憤怒。
七萬一晚的天價酒店,還有這麼多規矩。
信息發送者是酒店的大堂經理。
趙經理的頭像不知何時變成了一個女人。
一個低着頭,長髮遮住臉的紅衣女人。
很多人跳出來宣泄不滿。
趙經理並沒有回覆,而是繼續發着「規則」。
「十一點後,拉緊窗簾。」
「房間內聽到敲擊玻璃聲,立刻躲進牀底,不要出聲,直到敲擊聲停止。」
「管家穿着黑色西服,保潔員穿藍色制服。」
「管家會按門鈴,但不會敲門。」
「遠離任何穿紅衣的人。」
「如果電視自動播放「春晚」,請立刻咬破手指,在手心裏寫「走」字。」
「不要給其他客人開門!」
「入住期間,請注意自己、身邊好友、家人、戀人的精神狀態,若出現夢魘、幻覺等異常現象,請及時通知管家。」
這些守則合在一起,讓人不寒而慄。
這時,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透過貓眼,我看到是北墨,我的好兄弟。
好像聽到了我的腳步聲,他立刻抬起頭來。
他的狀態似乎不太對勁。
雙眼瞪得極大,眼球表面猩紅的血絲裸露出來。
「南塵,我和枝意已經好久沒喫飯了,你有喫的嗎?」
沈枝意是北墨的女朋友。
「不要給其他客人開門。」
我想起了這條規則。
「沒有,管家馬上就會來送的。」
他的頭瞬間垂下去,頭頸與身體呈九十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我被這場景嚇住了,後退了幾步。
幾分鐘後,還是一片安靜。
我再次看向貓眼。
他還在門外,嘴角上翹着,像一位小丑。
下一秒,他的雙眼和口鼻竟流出黑色污濁的液體,嘶吼着:
「我好餓!我好餓!」
他瘋狂扭動着門把手。
「彭!彭!彭!」他開始撞起了門。
我的手握住門把手,微微顫抖。
幾分鐘過去,門外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北墨的身影再也沒出現過。
走廊裏響起了一道很輕的腳步聲。
他走了嗎?
我鬆了口氣。
「哥哥,你要玩彈珠嗎?」
突然,一道極小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是一位小女孩。
一切都十分詭異。
我很緊張。
悄悄湊近貓眼,看見隔壁房間的小女孩嘴角掛着童真的微笑,雙眼黑洞洞的,什麼也沒有。
我的臉色蒼白起來。
她說的彈珠不是玩具,而是她的眼球!
「哥哥,你要玩彈珠嗎?」
她攥着「彈珠」,機械地重複着這句話。
-2-
我倉皇逃竄到臥室裏,戴上降噪耳機。
那童聲卻好似穿透了牆壁,在我腦海裏迴盪。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門鈴聲響起。
空靈地迴盪在房間裏。
「管家會按門鈴,但不會敲門。」
看來這管家沒有問題。
我放鬆了警惕,準備去開門。
但爲了安全起見,我還是看向貓眼。
我看見門外的男人面無表情,身旁是擺着食物的手推車。
他外穿黑色西服,但詭異的是,內搭是一件血紅色襯衫。
「您好,我是您的專屬管家,這是給您準備的午餐。」
他僵硬地說着,眼睛卻緊盯着貓眼。
「遠離任何穿紅衣的人。」
我的心懸起來。
見我沒有動靜,「管家」又重複了一遍。
「你好,請開門取午餐。」
我毫無反應,鐵了心地拒絕開門。
「開門開門開門!」
他的聲音逐漸尖銳刺耳。
「今天的食物很新鮮。」
他掀開手推車的蓋子。
我定睛一看,差點沒吐出來。
那手推車上擺着的全是器官和四肢。
鮮血淋漓,還散發着熱氣。
我捂住嘴,生生嚥下喉嚨間的酸水。
下一秒,一陣咀嚼聲響起。
那個怪物在大口啃食着「午餐」。
笑容滿面,好像在喫滿漢全席。
我沒忍住,跑向衛生間劇烈嘔吐起來。
稍稍平復後,我的手機振動起來。
原來是酒店顧客羣裏有人發語音。
「1306:你們酒店的管家素質有待提高啊,我在洗澡沒有及時開門,他就一直敲門到我開爲止,領完午餐以後還不走,笑得怪瘮人的!」
「管家會按門鈴,但不會敲門。」
下面的人都在關心她的安危。
許久過後,她回覆了一條文字消息:
「謝謝大家,我很好,」
這是一句不完整的話。
這麼長的時間裏,正常人怎麼分不清句號和逗號呢?
1306 在我房間的斜下方。
我戰戰兢兢地走向陽臺。
1306 房間的窗戶上灑滿了鮮血。
一個女人歪着脖子站在陽臺上,手裏的手機屏幕瑩瑩發亮。
仔細一看,她的脖子竟被割開大半,只剩些許皮肉和骨頭支撐。
她發現了我,四目相對。
她搖搖晃晃地支撐着頭,咧開嘴笑起來。
嘴裏黑洞洞的,牙和舌頭都消失了。
「啪!」那根骨頭斷了,她的腦袋掉在地上,滾了幾周。
她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
心臟瘋狂跳動,我急忙背過身去。
手機又震動起來。
是一條好友申請。
「1306:我看見你了。」
-3-
我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座酒店發生的事太過恐怖。
一系列恐怖現象衝破了我的心理防線。
逃!
我要逃出去!
我慌張地拿出行李箱,收拾起東西。
顯然不止我一人這樣想。
顧客羣裏的很多人紛紛提出要退房。
但趙經理並未作出任何回應。
鬧得最歡的是 1308 顧客。
他在語音裏聲嘶力竭地說:
「1306 的那個女人已經死了!我聽見了她的慘叫!你們酒店有殺人犯!趕緊給我退房!」
其他人也附和着他。
最後,1308 顧客說:
「好,這錢算我白花了,我現在就走!」
他拍了一張行李箱和開門的照片,然後就不再發消息。
門外空無一人,燈光明亮,十分寂靜。
我向他提出了好友申請,並說道:
「哥,你是要出去嗎?帶我一個。」
他迅速通過了:
「兄弟,我已經出來了。」
我有些懷疑,真的這麼容易嗎?
隨後,他又發了一張照片。
是酒店的一樓,前臺一個人也沒有。
「這破酒店一大堆規矩不說,服務也這麼差!一樓一個人也沒有!」
他抱怨着。
入住那天,人聲鼎沸。
一夜之間所有人都消失了。
我有些害怕。
突然,那大哥給我發來了語音通話。
接通後,他焦急的聲音傳來:
「我好像迷路了!」
迷路?
「一樓有指示牌。」我提醒他。
「我按着指示牌朝着大門走,結果這裏是個公共廁所!」
大哥打開了前置攝像頭。
視頻中他額頭流着汗,眼裏全是驚慌。
我看着旁邊的設施,確實是公共衛生間。
「廁所也 tm 沒人!見鬼了!」
他大聲罵着。
突然,我後背發涼。
我看見倒數第二個隔間下面,有一雙腳。
穿着暗紅繡花鞋,安靜地站着。
「大哥……你看你身……」
話還沒說完,那隔間門猛地打開了。
我根本沒看清那是什麼東西。
只聽見慘叫一聲。
我顫抖着手按了掛斷。
幾分鐘後,他的微信號發來一段視頻。
視頻裏他安然無恙,卻眼神木訥,緊盯着鏡頭。
一字一字、機械地說:
「這是逃出去的下場。」
語氣冰冷,就像……死人一樣。
我渾身冒着冷汗。
與此同時,趙經理終於有了動靜:
「酒店記錄了全部顧客的信息,未到退房時間,禁止擅自離開酒店。」
「違者自行承擔風險。」
看來逃出去這個方法是不可行的。
「咚咚咚」
又是敲門聲。
我靠近貓眼,看清來者居然是剛纔的大哥!
透着門,我聞到了一股強烈的飯菜香味。
不免讓我覺得飢腸轆轆。
他極力抬着頭,嘴一張一合,唸叨着什麼。
他比我想象中的矮多了。
我趴在門上,想聽清他的話:
「蜜汁叉燒……蜜汁叉燒」
他重複着這四個字。
幾分鐘後,他才緩慢地轉過身,喃喃着離開了。
他走得極慢,搖晃着身體。
我仔細一看。
原來他不是矮小,而是兩隻小腿被鋸掉了!
不僅如此,大腿上的肉被割走,隱隱約約看見其中森白的骨頭。
「滋……滋……滋」
走廊裏迴盪着骨頭摩擦地板的聲響。
地面上是兩條蔓延的血跡。
想起他剛說的「蜜汁叉燒」,
我一陣反胃。
-4-
大哥徹底消失在我的視野裏。
透過貓眼,我看見滿是血跡的地上有一片黃紙。
我悄悄打開門。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潮溼腐臭的空氣撲面而來。
我忍住噁心,飛快撿起了那片紙,關上了門。
這張紙又薄又韌,上面寫着的都是密密麻麻的繁體字。
我曾在粵菜館當過學徒,看得懂一些。
這是一張餐譜。
「白切雞」
「紅燒乳鴿」
「清蒸鱸魚」
都是些再正常不過的粵菜。
令我不解的是,所有以海鮮爲主要食材的菜都被打上了叉。
最後,有一行小字:
「中餐廳暫停售賣海鮮」
「具體可諮詢中餐廳老闆」
入住的時候我並沒有看見中餐廳的影子。
三亞海鮮種類豐富,爲什麼不再賣?
中餐廳和這座奇怪的酒店存在什麼聯繫?
我接着往下看。
「老闆上班時間:1 月 16 日——2 月 1 日」
我立刻放棄了去中餐廳找老闆的念頭。
因爲 2 月 1 日是我的退房日。
到那時我只想慶祝自己脫離苦海,真相與我無關。
餐譜的背面被血跡污染得什麼也看不清。
只依稀看見兩個字:「遠離……」
究竟遠離什麼呢?
我困惑極了,將黃紙保存起來。
各種猜測填滿我的大腦。
「叮咚!」有人按下了門鈴。
我下意識地緊張起來。
門外是身着黑色西服的管家。
笑容可掬地舉着餐盤。
我觀察了好一會兒,發現沒有異樣後纔打開了門。
「先生,您的午餐到了……」
他彬彬有禮地介紹着菜品。
我只覺得頭疼。
居然全是海鮮。
從小我就海鮮過敏,這次來三亞只是爲了散散心。
挑了幾片面包,我總算填飽了肚子。
將剩下的海鮮打包好放在了房間門口。
突然,門外響起一陣飛快地腳步聲。
隨即是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
我急忙看向貓眼。
那個人佝僂着背,瘋狂地往嘴裏塞着海鮮,口水滴在地上。
半晌他抬起了頭。
是北墨!
但他的眼球變成了霧濛濛的灰白色。
兩腮上佈滿劃痕,像是……魚鰓。
他聽到了動靜,嘴張得極大,露出裏面的尖牙。
我頭皮發麻,踉蹌着坐到了沙發上。
此時,趙經理又開始發起了「規則」。
「因當地管制,接下來的五天時間內,請顧客待在酒店,嚴禁外出。」
「每日的早餐時間是 8:30,午餐時間是 12:00,管家會準時送餐至您門前,任何超時都是不被允許的!」
「若您想喫晚餐,請於 18:00 到一樓大廳的西餐廳等候。」
「酒店沒有中餐廳!若您不慎進入中餐廳,請點一碗「佛跳牆」,管家會來找您。」
「每天都會提供新鮮的海鮮特產,管家會一一介紹,若早午餐裏出現不知名的肉類,請倒掉。」
「遠離雙眼灰白的人,不要被他們聽到。」
趙經理的話又掀起了一羣人的反對。
和之前一樣,他沒有回覆任何人。
氣急敗壞的客人們還在刷着評論。
我被其中一條吸引住。
「3508:我的丈夫說他喘不過氣來,請問哪位朋友有治療呼吸困難的藥嗎?重金交換。」
這句話很快被咒罵聲淹沒。
直到她發了一張照片。
內容是滿地的鮮血。
語音中她語氣慌張,聲音顫抖着說:
「他剛剛跑進了浴室……然後地上漫出很多血。」
下面有人開始回覆她。
有的勸她離開房間,有地讓她直接打開浴室門。
「3508:他死了!他淹死了!在浴缸裏!」
女人撕心裂肺地喊叫着。
「他變成了怪物!啊!他抓住了我的手腕!救救……」
一陣水流聲混着尖叫,語音戛然而止。
底下的人更加害怕不安,瘋狂刷着屏。
過了一會兒,3508 的隔壁間發話了:
「3509:朋友們,我剛去陽臺看了一眼,3508 那家人根本沒事,他們還在衝我揮手呢!」
「3509:等等。他們的眼睛怎麼是灰色的!他們爬過來了!夫人……」
耳邊傳來可怕的咀嚼聲。
我的手心裏全是冷汗。
哪怕遵守規則,危險也無處不在。
啪嗒……啪嗒
幾道細微的聲響從陽臺傳來。
我並沒有關上陽臺的窗戶。
想起剛剛 3509 顧客的遭遇,我頭皮發麻。
我動作僵硬地轉過頭去。
我看見失去小腿的大哥……
不,應該說是怪物。
他雙眼灰白,眼球極爲誇張地突出,滿口焦黃的尖牙。
頭髮已掉光,露出骯髒粗糙的皮來,脊骨刺出身體,原本還在的兩隻大腿被一層薄膜捆在了一起。
他用兩隻巨大又畸形的手,向我爬過來。
-5-
我屏住呼吸,卻控制不住地顫抖。
「遠離雙眼灰白的人,不要被他們聽到。」
我想起了這條規則,大ƭűₗ腦飛快地轉動。
「不要被他們聽到。」
難道是這羣怪物的視力不好,聽力極佳嗎?
我捂住嘴,靠着沙發小心翼翼地蹲下。
卻發現他還在向我靠近,並越來越快。
「啪嗒啪嗒啪嗒」
我直流冷汗,被恐懼壓制得無法動彈。
突然,我想起了攥在手裏的手機。
因爲顧客羣裏在刷屏,手機一直保持振動。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將手機扔了出去。
那怪物十分敏捷,迅速朝手機方向撲過去。
身上腥臭烏黑的血液飛濺到我臉上。
它嗅了嗅手機,好像搖了搖頭。
隨後又在房間內遊蕩起來。
近了。
越來越近。
我甚至能看到它脖頸上一張一合的傷口。
潮溼難聞的氣息撲面而來。
它經過我後停下。
我臉色難看起來。
僵持了幾分鐘,它緩慢地退回了陽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胡亂喘着粗氣,躺在地上好一會兒才平復下來。
報警!
幾次精神衝擊竟然讓我忘記了這個方法。
警察肯定會來救我的!
我撿起手機,萬幸沒摔壞。
撥通了 110 後,我十分激動,說了自己的地址和所遇到的怪事。
聽到那邊溫柔的安慰,我的心瞬間安定了。
在等待警察的期間,我又走向陽臺。
那怪物是怎麼消失的?它去了哪裏?
我向下望去。
有一個泳池,在黑夜襯托下深不見底。
我不由得想起這羣怪物們身上的共同點:
死魚眼、魚鰭、魚鰓、浴室、泳池。
難道這羣人死後變成了魚?
種種疑團堵住了我的喉嚨。
突然,我看向對面的房間。
那間房裏,有許多警察。
男主人背對着我,向警察們交代着什麼。
他穿着很顯眼,是酒紅色的漢服。
「遠離任何穿紅衣的人」
我打了個寒戰,剛要轉身離開。
那男主人轉過身來,彷彿看見我的目光。
他嘴角勾起來,笑得尤爲詭異。
藉着燈光,我發現,
這人長得與我一模一樣!
頃刻間,我的頭腦一片空白。
我顫顫巍巍撥通了警察的電話。
接電話的人語氣有些不耐煩。
「您好,電視自動換臺這件事不歸警察局管,我們也檢查過了,酒店大樓內一切安好,請您放心。」
我磕巴起來:「你……你們也沒有來我的房間啊。」
那邊竊竊私語起來:「這家男主人又忘記了……」
「他妻子說過他精神狀態不是很好。」
我大聲解釋道:「我沒有妻子!我是單身!」
那邊沉默起來,最終留下一句:「祝您早日康復!」
「嘟嘟嘟」
手機沒了信號。
我難以自控地顫抖起來,只想洗把臉冷靜一下。
冰冷的水讓我稍稍平靜。
脖頸有些癢,我撓了撓。
手掌中多了幾絲黑髮。
是長髮,柔順地垂在我的耳邊。
我僵直地抬起頭。
一個渾身鮮紅的女人倒掛在屋頂上。
漆黑的長髮間只留一雙血淋淋的眼,死死地盯着我。
-6-
我再也忍不住,尖叫出聲。
一睜眼,四周是無盡的黑暗。
我環繞四周,是我的房間。
那是一個夢嗎?
手機裏的通話記錄顯示,我與警察確實有兩次通話,相隔 30 分鐘。
所以這座酒店裏的確存在「另一個我」!
或許是,另一個空間。
我打開燈,刺眼的光消除了些許不安。
「入住期間,請注意自己、身邊好友、家人、戀人的精神狀態,若出現夢魘、幻覺等異常現象,請及時通知管家。」
我撥通了管家的電話,向他說明了情況。
很快,那個禮貌的男人就到了門口。
他爲我帶來了毛毯、香薰和雞尾酒。
還有一大盤海鮮。
盤子底下壓着一張紙條:
「再遇到夢魘和幻覺,打碎任何一面鏡子。」
我向他道了謝,但他並沒有走。
我心裏有些打鼓。
過了一會兒,他歪着頭問我:
「先生,您不愛喫海鮮嗎?」
他的頭幾乎緊貼在肩膀上,異常地扭曲。雙眼瞪得極大ṭũₘ,誇張地笑着。ţṻ⁰
但語氣冰冷,像失去操控的機器人。
「我……想留着晚上喫。」
「管家」僵硬地指向窗外:
「現在已經十一點了。」
不對啊……
我剛看手機的時間是 10 點 45 分。
「十一點後,無論聽到任何聲音,都不要靠近貓眼。」
「十一點後,拉緊窗簾。」
我並沒有違反這兩條關於時間的規則。
猛地,我想起了什麼,渾身戰慄起來。
我的老闆,總是要求我下班後繼續加班 20 分鐘。
爲了讓自己心裏好受點,
我便故意把手機時間調慢了 20 分鐘。
所以現在的時間是 11:05!
我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居然能忘記這麼重要的事!
那「管家」還在靠近。
一股魚腥味竄進我的鼻腔。
我突然發現他的右眼旁有一條細長的縫。
裏面隱隱透着白色。
就像一隻發育不良的眼睛。
「爲什麼不喫海鮮?」
「爲什麼不喫海鮮?」
他嘴裏不停喃喃,口水順着下巴流下,眼裏是無盡的兇狠。
我雙腿發軟,只覺嘴脣一直顫抖。
要死了。
下一秒,一陣嘈雜的聲音響起來。
是電視機。
「親愛的觀衆朋友們,大家過年好!」
這聲音斷斷續續,像 90 年代收藏的錄音帶,有很大雜音。
這是……春晚?
「如果電視自動播放「春晚」,請立刻咬破手指,在手心裏寫「走」字」
我倒抽一口涼氣。
兩條規則擺在我面前,我不知如何是好。
出乎意料的是,那「管家」聽到電視機的聲音後,表情痛苦起來,雙手抱住頭,嘶吼着。
他的雙眼,由黑色變成了灰白色。
難不成他之前是「活魚」,現在變成「死魚」了嗎?
我大膽猜測道。
時機不等人,我抄起一旁的椅子狠狠砸向它。
它發出一聲動物般的嚎叫,地面上灑滿了烏黑髮臭的液體。
我乾嘔了幾聲,急促喘着氣。
那邊電視機還在播放着「春晚」。
「歡迎來到 6510 臺春晚!」
我心一沉。
6510,是我的房間號。
我小心翼翼靠近電視。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春晚」現場。
無論是主持人還是觀衆,都雙眼發直空洞地盯着正前方,一動不動。
畫面是黑白的,像極了定格動畫。
背景音樂刺耳尖銳,我忍不住捂上了耳朵。
再抬頭,電視裏的人好像有些不一樣。
他們的視線不再木訥地看向前方,而是慢慢斜過來,看向鏡頭,更像是……
看向我!
我驚得差點掐斷自己的指甲,想起那條規則,我趕忙將手指放在嘴裏。
「下面請欣賞第一個節目:《中餐廳》」
主持人展開僵硬的嘴角,一頓一頓地走下臺。
兩位表演者進入了鏡頭。
他們抬起頭的那一剎那,我幾乎忘記了呼吸。
那是我的父母!
可他們,在五年前的車禍裏雙雙去世了。[付費節點]
-7-
電視裏,他們的視線時刻保持在我身上。
我渾身發冷。
死去許久的人怎麼能復活呢?
下一秒,我的「母親」開口道:
「三亞有家酒店。」
我的父親接着說:
「天天都有海鮮。」
他們一唱一和,整個會場寂靜無比,顯得尤爲詭異。
「後來出了人命。」
「去警局報了案。」
「中午沒有營業。」
「慘提無數差評。」
「聽聽顧客意見。」
隨後,他們把話筒交給了觀衆。
其中一名觀衆一字一句地說:
「別把顧客當遊戲。」
「喫飯並不是兒戲。」
「海里特產並不少。」
「鮮甜可口個個好。」
他最後一個字話音未落,電視機自動關閉。
房間內又恢復死一般的寂靜。
我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危險。
難道規則是騙人的?
可違反規則的人都死了。
「春晚」並沒有讓我受到懲罰。
「6510 春晚」和「相聲中餐廳」都與現實緊密相關。
難道它是想告訴我什麼嗎?
我重複着那些沒有邏輯的話。
突然,我發現這是一首藏頭詩。
「三天後去中餐廳」
「別喫海鮮」
三天後,正是我退房的日子。
我明白,退房不會像我想象那樣簡單。
我長呼一口氣。
目前我知道的信息是:
「酒店裏的海鮮有問題」
「很多人已經變異成了「魚人」,但引起變異的原因尚不清楚,初步推測和海鮮有關」
「魚人有死魚和活魚之分,死魚視力極差,活魚怕「春晚」」
「報警是沒有用的」
「規則並不一定是對的」
遙控器下壓着的是那張餐譜。
種種謎團都指向了中餐廳。
也許中餐廳裏藏着酒店的真相。
但廁所隔間那雙繡花鞋、紅色漢服下的「另一個我」、那身穿紅嫁衣的長髮女人,
相同的大紅色,都顯示着危險的信號。
「酒店沒有中餐廳!若您不慎進入中餐廳,請點一碗「佛跳牆」,管家會來找您。」
腦海裏閃過這條規則。
我十分糾結,到底是冒險去中餐廳,
還是聽從規則安心待在待在房間?
最終,我敲定了主意。
折中去西餐廳看看。
這幾天我並沒有出門。
仔細覈對時間後,18:00 我準時到西餐廳等候。
令我驚訝的是,西餐廳竟座無虛席。
大家都低頭忙着喫飯。
我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琳琅滿目的菜品,全是新鮮的海鮮。
我漫無目的地逛着。
突然,一個人狠狠撞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看清了那人的臉。
「沈枝意?」
她也驚呼起來:「你怎麼在這?」
我想起變異的北墨,稍微後退了一步。
她好像看出我的擔憂,解釋道:
「我和北墨並沒有住在一起。」
「那天我們吵架了,一氣之下我搬到了總統套房。」
還遞給我一張金燦燦的房卡。
無語。
富豪的賭氣方式真特別。
我嘆了一口氣。
總算遇上還算正常的人。
這時,她左顧右盼了一陣後,湊過來說:
「我是來找中餐廳的!」
我心下一驚。
難道她也看了「春晚」?
她見我不作聲,補充道:
「那天有個小女孩說她的彈珠滾進了我的房間,我幫她找到了。」
「然後她給了我一張黃紙……」
小女孩?彈珠?
像是想到了什麼,我急忙問道:
「那小女孩長什麼樣?有沒有眼睛?」
沈枝意笑着說:「怎麼可能沒有……」
她的臉色頓時蒼白起來:
「走廊的燈壞了,我沒有看清她長什麼樣……」
「難道那個彈珠是……」
沈枝意嘴一撇,眼裏凝起水霧。
我正要遞張紙給她,突然發現桌底好像多了什麼東西。
是一雙蒼白的腳。
-8-
我手抖着掀開桌布。
一張慘白的臉,正是那天在我門前玩「彈珠」的小女孩。
她的雙眼,竟然塞滿了黃紙。
那隻小手扶上我的膝蓋。
「大哥哥,被你發現了!」
我被嚇住了,猛地站起來。
沈枝意也發現了,她立即尖叫起來。
刺耳的尖叫聲在偌大的西餐廳迴盪。
居然沒有人抬頭。
這時,我才發現,他們沒有喫任何東西。
而是機械重複地做着動作。
我一把拉住沈枝意,尋找着出口。
該死。
進來的大門不知何時關上了。
那小女孩轉過身去,對着那些「顧客」說:
「大哥哥,大姐姐要去中餐廳!」
一瞬間,那羣人全部抬起了頭,直勾勾地盯着我們。
在人羣裏,我看見了北墨、逃走的大哥和 1306 的女主人。
他們不是變異了嗎?
我的大腦充斥着混亂複雜的想法。
他們整齊地站起身,舉起刀叉向我們走來:
「今天喫肉……今天喫肉」
恐懼淹沒了我。
沈枝意在我身旁瑟瑟發抖。
我沒有退路可走。
「距離新年還有……」
不遠處的老式收音機突然出了聲。
「倒計時……十……九」
是「春晚」!
那羣人果然停下了腳步,紛紛轉向老式收音機的方向,一動不動。
收音機的聲音時有時無,彷彿下一秒就會消失。
抓緊時間!
我拉起沈枝意的手跑向大門。
「五……四……」
我用力推開門。
大門被鎖了。
「三……二……一」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耳邊傳來他們急速奔跑的聲音。
這時,一股力量拽起我。
我不得已跑了起來。
緩過神來才發現,我已走出了西餐廳。
沈枝意俯下身喘着氣。
我回頭看去,那羣人竟沒有跟出來。
他們把臉緊貼在玻璃上,五官扭曲着,死死地看向我們的方向。
我鬆下一口氣,問道:
「我們是怎麼出來的?」
沈枝意略帶驕傲:
「我會開鎖!很熟練的那種!」
我默默爲她豎起一根大拇指。
她昂起頭:
「我總是忘帶別墅鑰匙,每次都要重新買一套新的,太浪費了,所以自學了開鎖。」
「重新買一套新的……?」
「別墅。」
那是該學開鎖。
沈枝意跑向一處指示牌,她指着說:
「這上面並沒有寫中餐廳。」
我仔細觀察着。
這指示牌由上到下分別寫着:
「正門」
「前臺」
「西餐廳」
「公共衛生間」
「後廚」
這些字被刻在大理石上,清雋精緻,沒有什麼不妥。
「這上面有東西。」沈枝意指着一處說。
我湊近去看「公共衛生間」那塊牌子。
空氣中飄起細微的粉末。
我擦了一下那塊牌子,觀察着手上灰色的粉末。
「這是什麼啊?」
「香灰。」
-9-
我又摸了其他的牌子。
並沒有出現香灰。
又想起那日公共衛生間隔間下的繡花鞋。
我斷定:中餐廳就藏在衛生間裏。
沈枝意不相信:
「只有你纔會把餐廳和廁所放在一起吧。」
我懶得理她:
「這就是事實。」
鼓起勇氣,我們來到了公共衛生間門口。
我走進了男廁。
空無一人。
一片寂靜。
所有隔間裏都沒有出現異常。
倒數第二個隔間裏沒有藏着「繡花鞋」。
難道需要特定的召喚方式?
我努力回憶起那天大哥的所作所爲。
打開攝像頭,對準鏡子裏的自己。
心臟劇烈跳動着。
並沒有什麼變化。
真是納悶。
我的推測錯了嗎?
這時,沈枝意發了條微信給我:
「這裏的鏡子不太對勁。」
接着傳來了一張照片。
她的手指尖杵在鏡子上。
現實的指尖和鏡中的指尖間並沒有縫隙。
這是面雙面鏡!
鏡子後面有東西!
我趕忙找到廁所燈開關。
按下後。
黑暗淹沒了我。
我莫名心慌起來。
平穩呼吸,打開手機手電筒。
強烈的光線照向鏡子。
我看到了鏡後世界。
紅木桌椅。
縷縷香菸。
蠟燭忽明忽暗。
房樑上掛着一塊巨大的牌匾:
「XX 中餐廳」
中餐廳果然在這!
我探着腦袋想看清那模糊的兩字。
「啪!」
一隻手猛地拍在鏡子上。
竟拍出一道裂痕。
我渾身一抖,目睹着一個女人慢慢出現在我的視野裏。
紅嫁衣,青白的臉。
是我夢魘中的那個「女鬼」!
她化着極濃的妝,辨別不出她原來的五官。
我後退了幾步。
「女鬼」和我僅僅一鏡之隔。
她看見我的瞬間,臉上表情好像有了一絲變化。
隨即,她的腦袋流出紅白相間的液體。
四肢的關節反向扭轉。
她趴在地上,像只四腿蜘蛛一樣向我爬來!
速度極快。
「邦!邦!邦!」
「女鬼」的腦袋瘋狂撞擊着鏡子。
裂痕越來越大。
我頭腦發熱,撒開腿跑了出去。
不知跑了多久,我蹲在地上急促喘着粗氣。
應該安全了。
我環顧四周。
這個地方很陌生。
突然,一隻冰冷的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我手僵背直,不敢回頭。
「南塵,你怎麼跑這麼快?」
原來是沈枝意。
我鬆了口氣,把剛剛的遭遇告訴了她。
她雙眼瞪大,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真的有女鬼嗎?我在衛生間門口,就看見你一人慌里慌張地ŧû₇跑出來了,叫你也不聽。」
我疲憊不堪,只想好好睡一覺。
但摸遍了全身,我愣住了。
我的房卡呢?
像是看見了我的窘迫,沈枝意問道:
「你怎麼了?」
我只好說:
「房卡丟了。」
我剛想回去找,她攔住我,打開手機對我晃了晃說:
「馬上要十一點了,你現在去找也來不及。總統套房有兩間臥室,你先和我住一起吧!」
我瞟了一眼時間,確實是這樣!
道謝後,我和她一起回到了總統套房。
果然大得離譜。
手機沒電關機了,我只好躺在牀上,左思右想今天的事。
如我所料,中餐廳的確在公共衛生間裏。
不過……
想順利進去的話太難了。
那「女鬼」恐怖的模樣在我眼前閃過。
我打了個寒戰。
要找一個合適的機會。
「春晚」上說的:
「三天後去中餐廳」
或許,只有到退房日才能進去。
會遇到什ƭûₜ麼呢?
退房究竟是安全地離開還是無盡的災難?
胡思亂想中,我睡了過去。
再醒來,已是凌晨三點。
四周是濃郁的黑。
我聽見門外,有串細微的腳步聲。
反覆不停,像是有人在我門前踱步。
是沈枝意嗎?她遇到了什麼危險?
我有些擔心。
剛要開口,我的手機振動起來。
是一條短信。
「南塵,我好害怕,我迷路了,我沒有在規定門禁時間返回房間,現在躲在酒店外的公共衛生間裏,有一羣女人在我附近竊竊私語!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到這條消息,我給你打了很多次電話,你都沒有接,看到速回。」
發送人:「沈枝意」
-10-
我後背一涼。
「酒店門禁時間:晚上 11:00 至次日 7:00,若您沒有在規定時間返還房間,請迅速步行至酒店外公共衛生間,其間不要抬頭。」
這條規則的確存在。
我翻看着通話記錄。
沈枝意真的給我打了很多次電話。
我的手機一直處於沒電關機狀態,沒有接到。
我又猛地想起。
正因爲手機關機。
我只看了沈枝意手機上的時間!
如果她故意調慢了……
麻意從脊椎竄上頭皮。
「南塵,你睡了嗎?」
門外,「沈枝意」輕聲問着。
我屏住呼吸,不敢出聲。
「剛纔電視自己換臺了,我好害怕,你能幫我看看嗎?」
她的聲音很奇怪,並不像透過一扇門。
更像是在牀底。
漆黑模糊中,我眯着眼,看見門縫下的地面上有幾絲黑髮。
她趴在了地上。
透過門縫,盯着我。
「南塵,你怎麼不出聲?我好擔心你啊!快開門!」
她的語氣急躁起來。
「你不是會開鎖嗎。」
我乾澀沙啞地說。
這不是真的沈枝意。
她低低地笑了。
那聲音傳進耳朵裏,刺痛不已。
「讓我進去」
她不斷重複着。
門把手被瘋狂扭動。
門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我被窒息感勒住了喉嚨。
門被撞開。
她緩慢走進來。
「你不聽話。」
「這是懲罰。」
我想逃,但好像有千斤重壓住了我的身體。
她拽住我的胳膊,力道極大地拉着。
「啊!」
我忍不住慘叫出聲。
我的胳膊硬生生地被拉斷了。
隨後,她又拽住我的腿。
無法忍受劇痛。
我暈了過去。
-11-
我又在黑暗裏醒來。
摸了摸全身。
我的腿和胳膊都在。
又是一個夢。
但窒息感還圍繞着我。
我想起來喝口水。
「邦!」
還沒起身就撞在了一塊結實的木板上。
我才發現,我處在一個狹小封閉的空間裏。
鼻尖縈繞着的是木香味。
手機的時間顯示:今天是 1 月 22 日晚上 12:00。
這是我退房的時間。
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憑藉着手機手電筒的微光,我看清自己的衣服。
血紅色,正中間印着一個大字。
這是……壽衣!
我死了?在棺材裏?
我什麼時候到這裏的?
我用盡全力去推眼前這塊板子。
出乎意料的,居然推開了。
爬出棺材,我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
這裏的擺設和雙面鏡後的世界相差無幾。
這就是中餐廳。
旁邊還有一口棺材。
我靠近一看,嚇沒了魂。
那口棺材裏頭裝的竟是沈枝意!
她穿了一身紅嫁衣。
和那紅衣女鬼很相似。
我顫抖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她已經死了。
內心五味雜陳。
我們三人一起來到三亞。
最後只剩我一人。
余光中,我發現她的手有些奇怪。
彷彿在攥緊什麼東西。
我掰開她的手,裏面有一張紙條:
「南塵,當你看見這張紙條的時候,應該是三天後,而我受到了懲罰,已經死了。」
「那天在公共衛生間裏,我們並沒有逃過女鬼的追殺。」
「我們被抓來中餐廳,放進了棺材裏。」
「我的那張黃紙上,寫着一副對聯。」
[上聯:他年化鶴歸來,閒坐二樓仍談風月
下聯:此日蓋棺論定,手自筆錄空負君親
橫批:真相大白」
「能不能逃出去,結束這一切,就看今天。希望你活下來,替我和北墨。」
看到最後一句,我的眼眶溼潤了。
將紙條攥在手裏,徒增了些勇氣。
這副對聯不同平常,字字透露着詭異。
二樓、筆錄、真相。
我走出這間棺材房。
映入眼簾的是一派熱鬧景象。
這裏人人穿着漢服。
小二臉上戴着各種動物的面具。
舞臺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戲曲。
我穿梭在人羣中,尋找着二樓樓梯。
我只顧張望,忘記了看路。
「啪!」
我撞在一個戴狐狸面具的小二身上。
他身上硬邦邦的,像塊石頭。
令我沒想到的是,這小二竟直挺挺地倒下了。
腦袋從身上掉下來,滾到我腳下。
他的面具碎了一地,露出裏面刷白的臉來。
空洞無神的雙眼、兩團詭異的腮紅。
這……是紙人!
-12-
我嚇到後退兩步。
那紙人摔在地上,從脖子斷口處流出香灰,整個軀體迅速變癟。
一團黃紙隨着香灰掉了出來。
我撿起來展開,發現其中有一把鑰匙。
紙上寫着:
「我在二樓等你。」
這是誰?
二樓到底有什麼東西?
我心底生出一絲恐懼。
但到現在,我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通往二樓的樓梯在庭院裏。
不同於一樓的人聲鼎沸,二樓悽清安靜。
在一處拐角裏,我看見一扇上鎖的門。
門後的世界,可以用雕欄玉砌來形容。
在桌子上,我發現了一本日記。
字跡很熟悉,但我一時想不起是誰。
「1 月 10 日,中餐廳新進了一批海鮮,是海域新鮮捕撈的,有鮑魚、海蔘等,是佛跳牆必備的食材,又可以大賣一潑了!除此之外,我把生蠔、大閘蟹送給了西餐廳,這些東西他們的常客很愛喫。」
「1 月 12 日,那批海鮮出了問題,我的顧客們中毒了。」
「1 月 14 日,這不是中毒,是瘟疫!我曾經的顧客被寄生蟲掏空了身體,在我面前死去了!我親眼所見!在西餐廳做客的人臉上長滿了魚鱗!這是瘟疫!」
「1 月 16 日,我的妻子離我而去了。」
「他們並沒有死!他們還有意識!只要用東西撐起他們的皮囊,他們就能活着!都醒來吧!」
「海鮮海鮮海鮮我要喫海鮮我要海鮮!!!」
字跡從剛開始的蒼勁有力變成最後的雜亂無章。
原來變異有兩種,都與海鮮有直接關係。
第一種,去過西餐廳的是「魚人」。
第二種,是中餐廳愛喫「佛跳牆」的常客,他們被掏空了內臟和骨骼,只剩皮囊。
中餐廳老闆把他的顧客注入香灰,做成了紙人。
ţṻ₌我十分倒黴,趕上了災難爆發。
看到最後,我認爲中餐廳老闆極有可能也變異了。
突然,我的肩膀一沉。
一雙巨大畸形的爪子壓在我的肩頭。
又是那股魚腥味。
一瞬間,冷汗打溼衣服。
「南塵……」一道沙啞難聽的人聲。
我扭過頭去。
竟是報警那天出現的「另一個我」!
「我知道你會來。」
他步步逼近。
我這才發現他的面容坑窪不平,說話的時候五官亂動,十分恐怖。
「你到底是誰?」
我質問着。
只見他揪住自己的臉皮,狠狠一撕。
「撕拉——」好像是皮肉開裂的聲音。
看到他的臉,我呆住了。
「北墨?你不是……」
已經變異了嗎?
-13-
北墨苦笑着,我甚至能望見他脖頸上開合的魚鰓:
「是,我已經不正常了。中餐廳的香料可以讓我恢復些理智。」
他堅定地盯着我:
「南塵,你的時間不多了。等最後一批香料燃盡,這座酒店將徹底淪陷。」
我的內心有無數個疑問,他看穿了我的心思,繼續說道:
「這家中餐廳是我父親留下的,我邀請你和枝意一起來三亞,不過是想來看看店裏的情況。」
「沒想到災難降臨得這麼突然。這座酒店爲了掩人耳目,採取了封閉管制,對活人立下規矩。對已經感染的人採取「投餵」措施,每天郵來海鮮,在規定時間餵給他們。」
「投餵時間馬上到了,到時會有一輛車運送海鮮進來……南塵,這輛車是你逃離這裏的唯一媒介。」
他指向房間正中間懸掛的畫卷。
那是沈枝意的畫像:
「這後面有個密道……正通停車場……你一定要逃出去!」
他猛地按住我的肩。
灰白色,正慢慢侵襲他的雙眼。
我知道,香料將要燃盡了。
他捂住頭,痛苦地嘶吼起來:
「不要忘記!點燃!停車場的車!該結束了,該結束了!」
屏風外陡然多了無數雙灰白色的眼睛。
我整個人戰慄着,說不出話來。
一把撕下牆上的畫。
露出一條黑黢黢的通道。
來不及多想。
身後的北墨,不,不只是北墨。
是無數魚人呼嘯着向我衝來。
我爬進通道,用盡全力加速。
耳邊只有我急促的呼吸聲。
不知爬了多久,眼前一道白光刺入。
我的身體痠軟疲憊極了。
一輛海鮮車停在不遠處,後門開着。
我剛要上去,突然想起北墨最後的話:
「點燃!停車場的車!」
我找到了停車場裏的另一輛車。
上面滿是灰塵,好像還有一層液體ťű̂ⁿ。
我靠近一聞,是汽油!
掏出打火機,我卻猶豫起來。
萬一……這酒店還有活人呢?
「彭!」
一個東西重重砸在我身旁。
血跡濺在我的鞋上。
那人還沒有死,她向我伸出僅剩的一隻手。
「救救我……」
我抬起頭,看見一羣魚人在啃食着她的胳膊。
下定了決心,我將打火機扔向那攤汽油。
然後頭也不回地跑向海鮮車。
身後突然升起巨大的火焰。
大火燒燬了一切。
也燒燬了我的曾經。
-14-
「根據專家鑑定,你沒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審訊室內,我戴着手銬,聳了聳肩膀:
「我說的都是真的。」
「南塵,你是 1·22 酒店縱火案裏唯一存活下來的人,有很大的作案嫌疑,請你配合調查!」
這位警察嚴厲地說道。
我低下頭,沉默不語。
該說的我都說了。
一個月後,我被送到當地監獄。
監獄的圍牆很高很高,但即使是這樣,也遮不住照進的陽光。
這比酒店可好多了。
在這場規則中,我既是旁觀者清,
又是當局者迷。
尾聲:
我叫沈枝意,是南塵的未婚妻。
五年前他的父母於一場車禍中去世。
他悲痛欲絕,茶飯不思。
我辭去了工作,與他來到了三亞。
他從小對海鮮過敏,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愛上了這裏的空氣和這片海。
他學過很久粵菜,在粵菜館當過學徒。
所以我們商量好,在一家豪華酒店開了家中餐廳。
我擅長設計,把餐廳裝飾得古色古香。
他的手藝極佳,每天都有很多客人。
他有一個好兄弟,叫北墨,他們已經認識十多年了。
得知中餐廳消費火爆,北墨大老遠地跑來三亞,說要嚐嚐南塵的手藝。
南塵特地給北墨做了他最愛喫的海鮮。
鮑魚、海蔘、魚翅都是最新鮮的。
是佛跳牆。
「還記得我和北墨小時候去參加喜宴,他喫了三碗佛跳牆!」
他守着咕嘟冒泡的鍋,喜笑顏開地說。
南塵是負責的廚師,可礙於過敏,他沒有嘗過有海鮮的菜品。
以往都是這樣,可這一次,事故出現了。
那批海鮮受污染影響極大。
不僅北墨,那天來中餐廳喫飯的所有顧客,都因中毒進了醫院。
中餐廳被酒店查封。
我知道,過敏不是他的錯,中毒也不是。
但外界的壓迫、內心的痛苦壓垮了他。
他患上了精神疾病,總是夢見那羣死去的顧客和北墨變成了怪物,向他索命。
「他們沒有死!他們變成了怪物!是病毒!他們感染了病毒!」
他流着淚,衝我喊着。
我害怕他做出傻事,一刻不離地跟着他。
但在過年那天,我們一起看着春晚。
他突然說要喫粵菜,他許久沒喫了。
在廚房忙碌的時候,我聽見門開了,他跑走了。
後來,我在海里發現了他。
他想把自己藏進他又愛又恨的大海。
萬幸的是,他活了下來,只是很難再醒來。
我還是像曾經那樣,守着他。
醫生說他也會做夢。
是什麼樣的夢?痛苦的還是美好的?
夢裏還會有病毒嗎?
醫院裏,我摸着他的臉頰偷偷地想。
「南塵,過年好。」
我在他耳邊悄聲說。
「親愛的觀衆朋友們!……」
我眯了眯眼。
是隔壁牀在看春晚。
「關掉!我的丈夫在睡覺!」
我十分煩躁,捂住南塵的耳朵。
待聲音消失,我拿着毛巾走進衛生間。
雙眼傳來一陣乾澀刺痛。
「美瞳又滑片了。」
我不耐煩地自言自語。
取下那片黑色美瞳。
對着鏡子裏雙眼灰白的自己說:
「做人真難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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