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了五年的陆青墨高中探花。
我仗着长公主的身份巧取豪夺将他娶回家。
屡次霸王硬上弓未果。
谁知向来禁欲清高的陆青墨竟在红袖楼豪掷千金,
只为搏小青梅一笑。
我不气不恼,摆驾梨园,叫了一屋子清倌儿。
衣服还没脱,发了疯的陆青墨就冲进来。
「长公主既养面首,不如就此和离,也好过偷偷摸摸,败坏圣上脸面。」
和离半年后,皇兄指婚,我嫁了个俊俏的窝囊废。
翰林诗会上,陆青墨故意在我面前出口成章,光芒万丈。
我那窝囊废夫君却攀上我的脖颈,不知羞耻地当众索吻。
「娘子,作诗好没意思,要亲亲。」
陆青墨面色铁青,捏断了手中的笔。
-1-
琼林宴上,我拢着团绒蜀锦挨着陆青墨坐下。
这一坐,倒让一桌子人坐立不安。
唯独陆青墨面不改色敛眸喝茶。
我欣赏他的诗情,更贪恋他的美色。
见他不语,便捏着酒盏来敬他。
唇角勾起,小指微翘,连眼尾也勾勒出一条勾人心魂的黑色眼线。
只一抬眸,便对上我额上描的那朵近乎妖艳的赤色曼珠沙华。
我动了动唇,轻声道。
「探花郎做我驸马可好?」
陆青墨手指在茶盏上画圈,略略思忖。
「下官学浅才疏,比不得状元郎,实在不是长公主良配。」
「探花郎说笑了,自太祖时起,三等探花就是为公主挑选驸马而设,怎么探花郎想坏了规矩?还是……」
我敛眸唇角轻笑:「还是觉得我林玄机配不上你?」
陆青墨蹙眉,依旧不松口。
「家中母亲出身乡野,脾气怪诞,若长公主委身下嫁,免不得受委屈。」
陆母脾性是恶劣,不过跟他大姐陆蓉蓉比起来,简直是大巫见小巫。
当初十三岁的陆青墨秋闱高中解元,陆家回村大摆鹿鸣宴。
陆蓉蓉打扮得花枝招展,逢人便说。
「当今长公主对我弟弟有意,将来我们陆家入赘做了驸马,也算是皇亲国戚了,今日的礼钱你们每人可不能少于五十两。」
我确实从小就爱慕陆青墨。
幼时舅舅被诬陷受贿,母妃受连坐,一并被圣上打发去了儋州。
我的童年是在乡下度过的。
但并不妨碍我骄纵的品性。
我生性要强,受不得半点委屈。
同龄孩子都以我为尊,唯独陆青墨,面对我的嗟来之食,从来都是高傲地不肯向我低头半分。
母妃虽落难,潜邸时陪伴的情分还在,父皇对我们母女的饮食起居颇为上心。
我经常拿着从神都城送来的时兴玩具在陆青墨面前炫耀。
「你若把手里的书放下陪本公主玩一天,这个陀螺就是你的了。」
陆青墨眼眸低垂,不为所动,我蛮横地去抢他的书卷,才换来一句。
「好,陪你玩,但要等我把这篇看完。」
我掐着腰,满意地点头。
托着下巴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从艳阳高照等到日落西山。
陆母殷勤地送过来两片高粱饼。
「公主先垫垫肚子,我儿不懂事,回头我替你教训他。」
我横眉:「不许,他只有本公主能教训。」
Ṱṻₑ那晚陆青墨最终还是陪我出去了。
我们坐在池塘边听蛙鸣。
水波里粼粼荡漾的月光映在他脸上。
我摆弄手指甲上的丹蔻,轻声问他。
「陆青墨,你有喜欢的人,对不对?」
他们都说陆青墨有个青梅,半月前从村里搬走了。
陆青墨对她念念不忘。
我偏要从他嘴里问出来。
陆青墨睫毛微颤,不语。
「不说话,那就是没有,等你高中探花,就要娶我。」
-2-
陆青墨不喜欢被掌控,偏偏我喜欢。
他认为是我的干预,让本该高中状元的他,只中了三甲。
或许,我干预得更多。
比如在神都城为他置办宅子。
比如供养他去最昂贵的墨文书院读书。
比如殿试选拔前,找来太子太傅,当今德高望重的大儒姚十殷为他单独授课。
唯独没有干预那次的殿前考试。
我以为这就是上天的安排,让他名正言顺高中三甲,名正言顺成为我的驸马。
而此刻,陆青墨似乎放弃了所有抵抗,他接过我手中敬过来的酒,拧眉一饮而尽。
半月后,我和陆青墨成亲。
洞房花烛,红烛晃影。
唯独不见陆青墨。
丫鬟说他醉酒不醒,怕扰我清梦,宿在书房了。
一连半年,日日如此。
婆母平日忌惮我,从不与我起半分争执,那日却将陆青墨夜不归宿怪罪到我头上。
「我儿饱读诗书,断不会在外招惹莺莺燕燕,定是儿媳你一无御夫之道,又无恭孝之心,才惹他不悦。」
「我将你们府上的丫鬟婆子都遣到我院了,以后浆洗打扫,端茶送水,都要由儿媳事必躬亲。」
她拉住我的手安抚。
「娘是为你好,我儿自幼孝顺,自是喜欢贤良淑德的娘子,你听娘的,若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能与他洗手作羹汤,他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的。」
小姑子陆蓉蓉拿着我桌上的首饰盒随意摆弄。
「弟妹不是我说你呀,你这首饰也太多了,粗看这镶金白玉镯子都有二十支,还有这些个金钗,翡翠更是数不过来,我弟弟喜素净,他一年在翰林院的俸禄也就纹银八十两,还不够你这一支玉簪的钱,你若日日这般穿戴,让旁人见了,还以为他是贪腐受贿呢。
不如都送给我吧,省得他见了碍眼。」
我敛眸轻笑:「都拿去吧,以后府上还缺什么尽管来拿。」
-3-
我听得出她们娘俩的小算盘。
但身为长公主的骄傲不允许我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他陆青墨必须是我的。
我每日站在门口亲自迎他回家,更衣,净手,做饭,布菜更是一样不落。
即便是姿态低到了尘埃里,依旧换不回他的一个笑脸。
傍晚陆青墨吃完饭说公务在身,便匆匆离府。
临走前,却不忘穿戴整齐,连常年不戴的羊脂玉佩也挂在腰间。
我半卧在贵妃椅上,享受暮春一深一浅的手腕按摩。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有小厮传来消息。
驸马爷在红袖楼挥金如土,只为博新来的花魁娘子一笑。
我闭眼静思,眉毛微蹙,想象不出什么样的女子能入得了陆青墨的眼。
我曾找太医偷偷为陆青墨把脉。
他不愿与我同房,或许有隐疾。
花柳病?
不举?
好男风?
我把能想的都替他想到了。
太医给我开了一剂方子,说是能增加夫妻闺房乐趣,说白了就是春药。
还附赠了两本春宫图和素女经。
闲来无事,我也会翻弄研究,把图上的姿势、动作甚至呼吸都研究了个遍。
但没想到陆青墨被我哄骗喝完药竟然泡了两个时辰的冰水澡。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陆青墨不近女色,可能是在为他的青梅守身。
如今,倒是越发想一睹那青梅的芳容了。
暮春惯知我的脾性,打发红袖楼的曹掌柜过来。
「长公主,那女子是半月前来的,被神都城的世家公子争相追捧,只卖艺不卖身,说要做个雅妓。
「太常寺协律郎对她的琵琶曲儿听得那叫一个如痴如醉,前几日就放出话,要包她半年呢。
「今日驸马这么一闹……」
曹掌柜面露难色:「长公主,咱们这生意,您说做还是不做?」
我双眸紧闭,只觉暮春手劲力道越发捏到了舒服处。
「你是掌柜,还需问我?买卖讲究个先来后到,因为一个妓子得罪太常寺,要赔多少银子,曹掌柜你可要算清楚了。」
曹掌柜心下了然,躬身施礼告退。
暮春有些气不过,手上力道也愈发重了。
「奴婢就不明白了,放着出身高贵又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的长公主不要,非要喜欢一个什么娼门女,驸马是不是贱呀。」
「嘶……」被她捏得我皮肉生疼。
暮春吓了一哆嗦,自觉失言。
「奴婢多嘴了,请长公主责罚。」
「罚你明日找个戏园子,我想听一出大闹天宫的好戏。」
-4-
梨园戏台子上的孙猴子踢翻了一众神仙,两个爽利的后空翻引得台下一片喝彩。
我斜斜倚在太师椅上,透过高阁的窗户隔着戏台看向湖边。
曹掌柜早已把陆青墨的青梅约到梨园。
此刻她正站在湖边的拱桥上喂鱼,乌发白裙,淡淡的眉眼,面容恬静。
原来她就是陆青墨心心念念的人,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寡淡了些,未免无趣。
我捻碎了手里的花瓣,轻轻一揉,那红得发紫的浓郁汁液,滴落在指尖,像是要吃人的兽。
我抿唇浅笑,看吧,女子还是要有些颜色才好看。
「去挑些清倌儿过来,照着陆青墨的模样挑。」
少顷,暮春领着几个俊秀儒雅、眉目深邃的白净男子走进来。
「不够,再挑些。」
不消半柱香的功夫,包厢里站了一屋子清倌儿。
我起身拂去身上的花瓣,轻声问。
「可有会唱折子戏的?」
人群里缓步走出个涂着桃腮粉面油彩的男子。
我轻笑:「这可就扮上了?」
「长公主雅兴,自是想听什么,就唱什么。」
我抬眸看了眼,眼前这位身形高大、宽肩窄腰的花旦。
「口气不小,先来曲贵妃醉酒如何?」
花旦敛衽为礼,张口吟唱。
他的唱腔哀婉自然,仿ţŭ⁵若是平淡清和的娓娓叙谈,又似是潺潺婉转的不羁小溪,虽然清缓无奇,却又令人生出一股落花流水的茫然,勾起无限酸楚情肠,不知不觉心头便如堤溃洪泄一般,只想着痛快一恸。
我的双眸有些朦胧,捏着茶盅递到唇边,低低啜了口。
门外忽然生出吵闹,陆青墨略显愤怒的声音把我失落的思绪拉Ţū⁶扯回来。
「滚开,你有几个狗胆敢挡本驸马的路?」
「叫林玄机出来。」
「林玄机!你既养面首,不如就此和离,也好过偷偷摸摸,败坏圣上脸面。」
花旦悠婉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透过浓眉赤眼看向我。
暮春扶着我缓缓起身,门被踹开,陆青墨横眉冷漠的脸映到我眸中。
原来他生气和沉默都是一个样子。
青梅怯懦缩在陆青墨身后,一双杏眼四处一撒,便扫到了我身上。
四目相对,还真有些我见犹怜。
我缓步走到她身边,歪头问她。
「我很可怕吗?」
「不……不可怕。」
「那你为什么要抖?」
「民…民女没有…」
青梅的手默默攥紧了陆青墨的衣袖。
陆青墨看不得青梅受委屈,突然高声质问我。
「林玄机,你闹够了没有!你不要恐吓宁儿,她只是一介布衣,我与Ťù⁺她清清白白,并无苟且。」
「驸马向来儒雅,今日因何发这么大的火?是我让你心上人受委屈了?还是我做了什么苟且之事让驸马难堪?」
「你!你关起门,叫了一屋子的下九流,这不是伤风败俗、有辱门风吗?」
我咯咯笑起来,笑得肩头直颤。
「照你这么说,驸马公然在红袖楼千金买笑,倒不算自毁清誉了,是不是?」
「宁儿她只是个走投无……」
我不再理睬陆青墨,侧身从暮春手里拿出一摞白绸缎。
「我看你穿白色好看,这白绸是蜀纹山庄新到的上好丝绸,赏你了。」
青梅胆子小,想来是把我手里的白绸想成了白绫,直接吓晕了过去。
陆青墨一把抱起青梅,脸色阴沉到要吃人。
「林玄机……我会备好和离书,你且等着。」
若此时他还能再分出一只手,必定要掐在我脖子上。
他厌恶的眼神从我身上移开,抱着青梅急匆匆下了楼。
-5-
那日陆青墨叫了我好几次林玄机,似乎从认识他到现在加一起,也没那日叫得多。
我对着和离书认真看了两天,突然就看开了。
我林玄机有钱有颜,出身高贵,何必要被一个不爱我的人拴住呢?
离开陆青墨会是我的损失吗?我看未必吧。
这几日,陆母整日趾高气扬来公主府闹。
「你怎么就不识大体呢?就算你贵为长公主又如何?我们陆家要的是个能传宗接代的女子。」
「你不能生养,我们已经替你遮掩过去了。」
「我儿不能让陆家无后,才会找沈如宁的,他这是在行孝道。」
「你怎么不知好歹呢?」
她惯会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又想去拉我的手,苦口婆心。
「你想想,那沈如宁不过妓女出身,如何能跟你比?
「他日待她生养出个大胖小子,我做主,就养在你名下。
「到时候去母留子,还不是你说了算嘛。
「何必要闹到和离这个地步,丢你们皇室脸面呢。」
陆蓉蓉也上前说情。
「弟妹这么一闹,可曾想过如何收场?
「你何时见过我那耿直弟弟低过头?
「到时候,他不要你,你又要到我陆府门口撒泼打滚求复合,我可不会给你开门,替你说好话了。
「再说了,以你当今在神都城的名声,谁敢娶一个不守妇道,满手鲜血的下堂妇为妻?」
我稳稳坐在当家主位上,面对着眼前穿金戴银、招摇过市的母女俩。
若在平日,我早让暮春赐座看茶,然后服软了。
可今日,对他们,我没了半分耐心。
「管家!!」
吴管家徐徐从门外走进来,Ţųₖ听候吩咐。
「看清楚你身旁的两个人,记住这两张脸,若再敢让她们出现在我公主府一步,我拿你是问!」
吴管家领命,院子里的府兵早已整装待发,等我发号施令。
陆母被陆蓉蓉搀扶着抖成一团,指着我的鼻子骂。
「你今日是发什么失心疯,若没有我们娘俩帮衬你,我儿断不会容你。
「你就等着被休吧。」
我猛然站起身,吓了她们二人一趔趄。
「是他陆青墨不辨是非,弃我在先,和离,我要他净身出户。」
「还有这些时日你们二位从我这拿走的金银细软,也要一并还回来,若要我公主府出兵上门去搜,可就不好看了。」
陆蓉蓉嘴硬。
「你都送出去了,哪还有还回去的道理。」
我微笑:「以我在神都城的名声,也不差再多个锱铢必较的骂名。」
「还有,不是我不能生养,是你儿子有病,神仙难治。」
陆母一听,索性往地上一躺,開始哭天喊地,说我不守妇道、苛待婆母、泯灭纲常,今日就要被我害死在这了。
陆蓉蓉抱着她一起哭,母女两人哭得肝肠寸断,眼泪鼻涕横流。
见我无动于衷,又偷眼去看满院子的府兵,便跑到大门口去闹。
我吩咐吴管家将她们关在门外。
半个时辰后,陆青墨骑着棕马赶过来。
他在门外高声大喊。
「林玄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出来给我母亲道歉。」
暮春没见过这阵仗,吓坏了。
她知我奉陆青墨为天,怕是今日赌气,明日覆水难收,劝道。
「长公主,驸马已给你台阶了,不如就算了吧。」
可她不知,凡是被我厌倦的东西,就没道理再留在身边。
年幼时卑躬屈膝换来的笑脸如是,被我巧取豪夺的陆青墨更是。
-6-
皇兄知我脾性,对和离一事并无过多干预。
和离这半年,我整日穿梭在赌坊和红袖楼。
世人皆知长公主迷上风花雪月,捧戏子,蓄面首。
却不知道这神都城最大的两个赌坊和妓院都是我开的。
跟陆青墨和离后我才明白,男人不如银子靠得住。
为女子者,还是要多给自己留条后路的。
没过多久,皇兄一道圣旨就将我赐婚给了萧起云。
此人是御史中丞萧忠的小儿子,上面有三个姐姐,从小在脂粉堆里长大,据说连名字都是姐姐起的。
若说他是纨绔,从小到大得的美名也不算少。
八岁作诗,十岁成赋,十二岁已是美名传遍神都城的神童了。
萧父文官出身,萧起云又是家中独子,不免对他寄予厚望。
没想到十七岁那年,萧起云在梨园迷上了唱戏,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学也不念,书也不读,整日一门心思往梨园钻。
萧父不忍幼子就此沉沦,便强制关了他一个月的禁闭。
没想到放出去没几天,就又開始跟着狐朋狗友游湖斗鸡,赏花听曲。
眼看到了适婚年龄,萧父急得团团转。
神都城哪家千金不知他的诨名,谁敢嫁他?
许是前些日子,我跟陆青墨和离一事闹得满城风雨。
不知哪个王八羔子跑到皇兄面前出的馊主意,还美名其曰: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确实,一下解决两个祸害。
我迟迟不肯接赐婚旨意,躲在梨园听戏。
那个油头粉面的花旦整日往我厢房里钻。
混得熟了,他便没了顾忌,还会大着胆子劝我接了那道赐婚圣旨,免得一朝成了老姑娘没人要。
我一连三日没有召见他,第四天一早,他连妆都没上就跑进来。
「长公主不爱听我的戏,是不是另有新欢了?」
好一张俊俏素净的模样,还挂着两个浅浅的笑涡。
下人拦他不住,便由着他口无遮拦。
我也不恼,笑意落在他身上。
「姑奶奶要成亲了,若整日赖着你,小心哪天我兽性大发把你娶回家做小妾。」
「我才不做小妾,我要做你的当家主母。」
他的一番话,把一众小厮乐得够呛。
我从未听过如此恬不知耻,却又理直气壮的话,一时新鲜,不免多看了他两眼。
暮春在我耳畔轻声递话。
「长公主,此人就是萧起云。」
我身形一歪,瞪大了眸子,手指颤颤指向他。
「你是萧起云?!」
萧起云闻言,立刻从弱不禁风的花旦扮相改成了气宇轩昂的高大模样。
我失笑:「老天待我不薄啊,走,跟姑奶奶回家。」
-7-
我跟萧起云成亲的速度,比赌坊玩一场掷骰子都快。
皇兄和萧父都惊呆了。
我看着堆了一院子的聘礼和金银细软直摇头。
昨日,我还倚在贵妃椅上苦口婆心地跟萧起云交代。
「我虽贵为长公主,但名声不好,还是二婚,你呢……」
他蹲在贵妃椅旁,两眼看着我放光。
我瞥了眼他那没出息的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虽未娶过妻,但在神都城的名声不见得比我好,所以啊,咱俩都低调点,凑合凑合拜个天地得了,行不行?」
他满心欢喜,点头如捣蒜,结果这话都听到狗肚子里了。
成亲迎送的唢呐队伍,恨不得围着神都城跑两圈。
生怕旁人不知道他这个祸害成亲了。
索性我头顶着红盖头,脸也丢不到哪去。
陆青墨站在陆府门口,额间阴云沉沉。
他以为我在跟他赌气,才会随便嫁了个混不吝。
他还以为那混不吝风流成性,必不会真心待我,更不会大张旗鼓送这么多贵重聘礼。
今日一比,倒显得他当初成亲时的寒酸和不堪。
陆母嗑着瓜子,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眼前流水般的聘礼。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珍珠哟,都能当夜明珠了。」
「哎呦,你看那金丝佛手提篮的簪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样式嘿。」
一旁两个婆子在碎嘴。
「听说啊,新郎官对长公主是言听计从,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她,这些聘礼,还是精简过后的呢。」
「你看这些个丫鬟婆子,哪个不是从宫里调教好送来的,少说也得有百来号人,这迎亲阵仗真不小呀。」
陆母朝那两个婆子脚下吐出一嘴的瓜子皮,浑浊的小眼瞪过去。
「阵仗大有什么用,这俩人在一块儿,还不知道能不能过长久呢。」
沈如宁站在陆青墨身后,手里紧紧攥着帕子,眼底流露出一丝羡慕。
三天前,陆青墨为她赎身,收她做了通房,陆母嫌费钱,硬是连个拜天地的仪式都没有。
陆青墨看出了她的心思,拉住沈如宁的手往回拽。
「铺张浪费,不看也罢。」
-8-
萧父萧母喝了我的敬贤茶,二老乐得合不拢嘴。
萧家三姐妹把萧起云拉到跟前挨个训话。
大姐:「你小子如今娶媳妇了,要收心,别整日吊儿郎当地混日子。」
二姐接过话头:「他倒是敢乱来,当咱们长公主吃素呢,回头收拾你还不跟玩儿似的。」
三姐贴心为他理了理喜服:「该交代的,两位姐姐都说完了,我只送你最后一句吧,起夜要憋住了,再尿床,小心你媳妇不让你爬床。」
我在一旁被逗得花枝乱颤,萧起云羞得耳朵根通红,他拉着我往洞房逃。
身后是姐姐们宠溺的笑骂声,眼前是喜婆们吉利的讨彩声。
今晚,我脸上的笑,从未这么开心过。
我坐在被花生红枣簇拥的床边,等着萧起云来掀盖头。
等得久了,心里生出些许烦躁。
门外脚步声响,被灌得七荤八素的萧起云跌跌撞撞摸进来。
「玄机,别动,你的盖头,我来掀。」
他拿着撑子慢慢挑开盖头。
烛光里,一身红色喜服、风光霁月的萧起云就站在我眼前了。
「你没喝醉?」
「我装的,一想到你在等我,我就迫不及待想过来。」
我被他的灼灼目光盯得脖间沁出了细汗。
脸颊也蒸出了红晕。
赤金凤冠,凤冠霞帔,重鸾叠鬓,红唇雪肤。
「我的娘子真好看。」
他的唇猝不及防凑了上来,珍重地在我眉心亲了一口。
第一次被亲,这酥酥麻麻的感觉好像跟春宫图描述得不一样。
「娘子,我今日可是喝倒了八个人才进来的,你要奖励我亲亲。」
萧起云无赖地撅着嘴,闭着眼,等着我。
我轻轻贴了下他的唇,被他突然扑倒压在身下。
「不够不够,我还要。」
他寻着我的唇要吻,解开我领口的盘扣,一件一件脱得只剩下个嫩黄色肚兜。
喉头在他颈间滚动了两下,他俯身去印我的唇,反被我捂住撅起来的嘴。
「先说好,我不会伺候婆母做家务,也不会恭顺乖巧讨你开心。
「明日一早,我必要睡到日上三竿才会起。
「我弱柳扶风,什么都不会做,你可别指望我……」
萧起云堵上我的唇。
「依你,家父家母开明豁达,一应喜好都会依你,我自是以你为天,绝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他的唇一颤一颤的,声音烧得哑哑的。
「现在能继续了吗?」
「继续什么?」
「除了亲亲,我还要……」
「你稍等下。」
我翻出藏在枕头下的春宫图,一面翻看,一面指挥他。
「先脱这件,手放这里,双腿分开…
「你怎么这么笨,骑马不会吗……」
……
「呜呜,娘子,好凶。」
-9-
自从萧起云继承了陆青墨的书房,他每日的乐趣就是装饰书房。
把原本沉默乏味的书房布置得新鲜有趣。
我闲庭信步去参观,摸摸花,赏赏竹,看看字,还不忘酸他。
「这些字画该不会都是你买的吧。」
萧起云不服气:「瞧不起谁呢,都是你相公我亲手写的。」
我心中暗暗惊喜,原来这个世人眼中的纨绔,也并不如传言中那般纨绔。
我踱步参观,目光最终停留在一幅画上。
画上是一片红砖青瓦的破败院子里,一个女童托腮坐在门口台阶上,嘴里叼着狗尾巴草,一脸无聊。
「这幅画是……」
萧起云走到我身侧,单手揽着我的腰。
「没错,画的是你。
那年我随父亲去乡下,路过这里,我站在门外,就这么看着你。
「蓝天白云,红砖青瓦绿茵处,你眼眸低沉,百般无聊,真是一处好景。」
「我就把那日的你画了下来。
经人一打听才知,原来是下放的长公主,那时我只觉你天真烂漫,霸道护短,可爱至极。
「再后来,知道你爱听戏,我就跑梨园学戏,班主不敢收我,我就天天赖在后台,把他们候场的道具花枪都折成两截。」
「哈哈哈,你怎么这么无赖。」我听得入神,哈哈大笑。
萧起云面露得意。
「班主没办法,但迫于我爹的压力,只好让我隐姓埋名,偷偷教我。」
我梦想着有一天能站在你面前,唱戏给你听。
没想到那日,天不怕地不怕的长公主竟然被一个登徒子当众辱骂,我听得气血倒流,恨不得脱了袜子塞住他的臭嘴。
「我心中这么好的长公主,不该被这样对待。」
我忍住在眼圈里打转的热泪,抬眸去看他。
四目相对。
他忽然一手紧紧圈着我的臂膀,额头抵过来。
拢起我浓密的乌发,一双如明月般清亮的眸中,却蒙着一层泪光,嘴里呜呜咽咽。
「好啦,都过去啦,我嫁给你啦,以后你要好好待我。」
我噗嗤一声被他逗笑,泪中含笑。
踮起脚,稍微往前倾,就吻住了他的唇。
「好。」
从此,萧起云食髓知味,整日腻歪在我身边要亲亲,不分场合,不看脸色。
-10-
我为萧起云请来了大儒姚十殷教他习文写字。
他天性聪颖,年少时又有诗文功底,学起来应该很快。
姚十殷不会轻易接受邀约,那天碰巧却来了。
炎夏午后,小憩醒来,萧起云坐在书房写字。
蝉鸣鼓噪,熏风幽凉,跳动着的斑驳光晕,映在他低垂的面颊上。
我悄悄走到他身后,看那满纸笔墨,如腾猿过树,似逸虬得水,收放自如。
「这是你写的?你的字能写这么好?」
萧起云停笔傻笑,难掩得意。
「真当我是个纨绔废物呢。」
他勾住我的脖子,又要亲亲。
我被他拉进怀里,一屁股坐到他腿上。
「咳咳…」
姚十殷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了。
花白的胡子跟眼神一样直愣愣的,就好像在骂:白日宣淫,成何体统。
我推开萧起云,为姚十殷介绍。
「不用介绍了,神都城谁人不知这个混不吝。
「也就长公主敢为民除害了。」
我浅笑不语,低头为姚十殷倒了杯茶,恭敬递给他。
「姚先生大才,像您这般神仙风姿,教出来的学生若都是一个模样,岂不无趣?」
「况我夫君年少聪颖,若能得先生调教,他日功成名就,岂不更显先生手段高明嘛。」
姚十殷接过我的茶,略略瞪了眼萧起云,方张嘴浅啜一口。
「你这丫头尽会说好听话,当初求我帮陆……」
姚十殷自觉失言,轻咳了两声继续道。
「若不是内人爱听他的戏,今日老夫是万不会触这霉头的。」
我朝萧起云使了个眼色,他会意,十分殷勤地来替姚十殷捏肩膀。
「娘子说先生严苛,不苟言笑,今日得见,先生丰神俊朗,气宇轩昂,实乃晚辈的偶像也。」
姚十殷怪嗔:「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一样的油嘴滑舌。」
看过萧起云的书法字画后,姚十殷还算满意,临走前还留了半首诗,作为课业。
萧起云要我陪他一起完成课业,我哪有闲工夫管这些。
前些日子忙着成亲,赌坊和妓院的一堆烂摊子等着我處理。
萧起云又耍无赖,挂在我身上,闹得我动弹不得。
「娘子,你忍心让为夫独守空房吗?」
「没有娘子在,为夫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的。」
「若娘子执意要去,那我也要去。」
我被他烦得没了办法,气得要打人。
他顺势把脸伸过来,嚣张地拍了拍脸颊。
「你打吧,就算今日娘子打死我,我也要去。」
我被他那泼皮无赖的模样气得差点厥过去。
抄起桌上的戒尺吓唬他。
一声急促的女声从我身后响起。
「长公主,求你救救我相公吧,他要被赌坊的人打死了。」
-11-
陆青墨在赌坊赌钱,输得很不体面。
沈如宁带着我们赶到的时候,陆青墨正坐在桌案边悠闲喝茶。
我扭过头问她。
「你不是说要被打死了吗?」
半月未见,沈如宁面色发黄,见了人越发畏畏缩缩了。
「我…我看他输光了钱,这里是赌坊,定是要被人打的,就…」
萧起云抓住重点质问。
「你相公被打,为何要去找我娘子?」
「相公…相公说…」沈月宁偷眼看了看一旁云淡风轻的陆青墨。
「不用问了,是我让她去的。」
陆青墨端起茶盅,将手里的骰子扔回桌上。
「长公主经营赌坊,这些年赚得不少吧,也不缺我这一星半点银子吧?」
我一个眼风扫到赌坊温老板身上。
他拍了两下巴掌,冲进来一群手持狼牙棒的打手。
暮春为我拉了张太师椅,我稳稳坐下,摆出十足气势。
「陆大人,话可不能乱说,你怎么证明这赌坊就跟我有关呢?」
「人家赌坊开门做生意,来去自由,也没人绑你进来,你赌输了银子,自当是要赔的,如今倒攀咬起本公主了。」
「沈老板。」我抬眸问他。
「依赌坊规矩,陆大人输了这么多银子,当如何处置?」
沈老板道:「留下条腿吧。」
「你!」陆青墨额间青筋暴起,「我乃朝廷命官,看谁敢动。」
我嗤笑:「命官?陆大人还知道自己是朝廷命官呢,怎么现在朝廷命官都能大张旗鼓来赌钱了吗?」
「林玄机!你!」
萧起云冲过来,反指向陆青墨。
「你什么你,陆大人自重,我娘子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
陆青墨态度软下来。
「玄机,你我夫妻一场,先前你对我处处维护。
「如今我们虽和离,但夫妻情分还在,你有的是银子,这点银子,也只是你举手之劳而已。」
我被气笑了,攥着拳头恨不得给他一巴掌。
萧起云比我更气,他当众脱了鞋袜,就要往陆青墨嘴里塞。
「你个厚颜无耻的混账玩意儿,用我的袜子堵你的嘴,我都嫌脏。」
「都别拦我,今日我非要教训教训这个无耻狂徒。」
那日,陆青墨脸上被扇了两个鞋印子,临走前还咬牙切齿。
「野蛮!无礼!我要去大理寺状告你殴打朝廷命官!」
傍晚回去的马车上,刚刚还义愤填膺护主的萧起云指着脸。
「娘子我这里被抓破皮了,要亲亲。」
我捧着他的脸,狠狠啄了一口。
「嘶,娘子温柔些,疼……」
-12-
与萧起云相处久了,越发能发现他身上有很多闪光点。
那晚回去,他一面给我捏腿,一面十分郑重地问我。
「玄机,我们把赌坊封了吧。」
我柳眉倒竖。
「不可能。」
他轻声问:「若是今日是我输钱了,你难受吗?」
我白了他一眼,这还用说?
「你都知道难受了,别人赌输了钱,也会很难受的啊。」
我不服气:「那他们都是自愿的,我可没有强买强卖。」
萧起云停下手,认真看着我。
「这些营当真的不好,损国不利民,我们不干这样的营生,好不好?
「你若缺银子,我定会发愤图强养你,为你买最贵的钗裙,用最好的胭脂水粉。
「我会尽我所能,把最好的都给你,但我们的银子,不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得来的,是不是?」
我撇了撇嘴,没有反驳他。
见我不回话,他倒高兴起来。
「我的娘子是这天底下最宠夫君的娘子了,对不对?」
我捏住他的下颌,露出狂放的笑意。
「姚先生给你布置的课业,写完了吗?」
「娘子,大半夜别说吓人的话,我会做噩梦的。」
-13-
仲夏夜,姚十殷组织了一场诗会。
神都城有头有脸的文人墨客都到了。
萧起云也在受邀之列。
我端坐在高阁之上,看着在场的众人挥毫泼墨,斗诗赛文。
陆青墨一身青衫,登台作赋,信手拈来,赢得众人喝彩。
姚十殷坐在茶桌前抚着胡子欣慰点头。
有好事之人起哄。
「听闻姚先生新收了个爱徒,不知文采如何,可否敢上台跟陆大人斗上一斗,好让我等也开开眼界。」
萧起云此时正似个狗皮膏药般贴着我,剥开一瓣橘子塞进嘴里,表情瞬间变得龇牙咧嘴。
「娘子,娘子,橘子好酸,要亲亲。」
我捧起他的脸,重重亲了一口。
「上去,别给我丢脸。」
那场诗会,自萧起云上台后气氛就变得欢声笑语,有趣起来。
陆青墨始终面色铁青,隐隐忍着怒气。
甚至折断了手中的笔。
夏夜微风,我摇着烫金小扇扑流萤。
萧起云因为赛诗交了几个志趣相投的朋友,他们几人把姚十殷围成一团,争相邀宠。
暮春在凉亭里为我准备凉瓜。
一切都是这么温馨美好。
黑暗的灌木丛中,突然一双手从身后捂住了我的嘴。
陆青墨的声音,像从阴曹地府飘来一样,阴沉沉的。
「玄机,我现在后悔了,我们重新開始好不好?这些天,我整夜整夜睡不好觉,一想到有别的男子搂着你睡觉,我就嫉妒得发疯。」
「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我吗?我是陆青墨啊,那个你一直痴缠的人啊,你一定还是爱我的,是不是?」
「我已经把沈如宁杀了,都是因为她,你才跟我和离的,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有人阻碍我们了。」
「还有,你之前一直求的圆房我答应你,今晚我们就圆房,我一定会满足你。」
「求求你跟我和好吧,我不能没有你啊。」
我被他捂得几近窒息,趁他手掌松动,一口咬了上去。
他吃痛,却顾不得大喊。
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刃。
偏执的杀意在他脸上蔓延,他的影子落在黑洞洞的树影里,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恶鬼。
「我忘了,还有一个人会阻碍我们,就是那个养尊处优的窝囊废,我会一刀一刀戳进他的心窝,然后掏出他的心证明给你看,他根本不爱你。」
「最爱你的人是我!」
我拔腿往外跑,被他追上来,一刀划破了手臂。
剧烈的疼痛让我直不起腰,跌倒在地。
陆青墨蹲下身,声音很急。
「你怎么总是这么不爱护自己呢?看弄流血了吧,这样我会心疼的。」
陆青墨疯了。
有些人,很奇怪,把自己的不幸,归结于另一个人的幸运。
嫉妒Ṫúₐ会烧成疯狂的恨,烧毁所有理智。
我奋力咬着唇,凭吊着一口气。
鲜血顺着手臂不断往外涌。
我抬起脸,望着陆青墨,月光照亮了他那张白得没有血色的脸,惨白得可怕。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陆青墨的声音很轻,像月色下的薄雾。
「回头?你可曾为我留过后路?」
恍惚间,听到萧起云呼喊我的声音。
「娘子?娘子?」那叫声逐渐变得急切:「你看见长公主了吗?」
我想大声呼喊,但是我不能,我身边是一个丧失理智的疯子。
陆青墨冷冰冰的脸颊贴到我耳边,幽幽道:
「听见了吗?你的情郎在喊你呢,干嘛不答应?」
远处暮春尖利的声音传来:
「扇子!这是长公主的扇子,她就在附近!」
萧起云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被陆青墨挟持在河边。
面对黑压压一群来救我的人,陆青墨突然改了主意。
「为什么你们都看不起我!都要护着那个窝囊废,是看不起我的出身吗?
「她的出身高不高,现在不是照样被我拿捏?」
「既然要死,你就陪我一起死吧!」
陆青墨突然纵身,抱起我跳进湖里。
湿冷的潮水中,我挣脱了他的束缚,拼命朝有光的方向游去。
突然一个温热的怀抱将我拢了进去,他的手掌宽大有力,紧紧托着我朝岸边游去。
浮出水面的时候,萧起云看起来不对劲。
我颤着手去扶他,才发现陆青墨手里的那把短刃插在他的后背。
「萧起云?你快醒醒啊……」
他缓缓睁开眼,两片嘴唇已是青白之色,勉强扯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
「娘子,我们回家。」
我的眼泪忽然就纷纷扬扬洒下来。
「你坚持住啊,太医马上就到,乖,不能睡。」
-15-
陆青墨的尸体被捞上来的时候已泡得肿胀发黏了。
陆母和陆蓉蓉双双跑到大理寺去闹,被衙役打得半死。
陆母年迈,陆蓉蓉对她疏于照顾,她卧床无人看管,身上生了一背的烂疮,处处深可见骨,最终饿死在破瓦屋里。
陆蓉蓉跑到公主府撒野,口口声声说我是蛇蝎毒妇,害得她家破人亡。
我吩咐吴管家泼了她一身粪,吓唬道:
「若再敢来闹,就把你剥皮抽筋,再挂到城楼上日日风吹日晒,偏吊着你一口气,耗到死为止。」
她浑身恶臭,吓得昏死过去,醒来以后就開始疯疯癫癫到处惹祸,被人打死在闹市。
萧起云依旧昏迷不醒。
太医看了一波又一波,汤药方子换了一副又一副,始终不见好转。
我动了怒:「若治不好他,我让你们整个太医院陪葬!」
转眼临近秋天了,我突然怀念起萧起云烤的地瓜。
成亲不久,我半夜饿醒,他蹲在墙下给我烤地瓜。
墙上野剌剌烧着春花,暖香涌动。
我揭下甜得黏手的地瓜皮,吃得狼吞虎咽,一抬眸,对上萧起云的眼睛。
那是一双水潭底黑石一样明澈的眸子,静静望着我。
我放缓速度,认真嚼了两口。
「你烤的地瓜很好吃。」
他伸手捏走粘在我嘴角的地瓜,填进嘴里。
笑得像个被夸赞的孩子。
「娘子若喜欢,我日日烤给你吃。」
萧起云,你听到了吗?你娘子想吃烤地瓜了,你怎么还在睡呢……
我握紧了萧起云的手。
「赌场和妓院我已经听你的话,都封了,你快醒醒好不好?」
我无数次梦到萧起云醒过来。
用他那双温暖的手,仔细帮我拭泪。
「哎呦呦,我家娘子嚣张跋扈,怎么还会哭鼻子呢?」
萧母不忍看我日日沉沦,劝我这都是命数。
但我从不信命!
我用这些年在赌场和妓院赚的银子与皇兄做交换,让他帮我网罗天下名医。
半月后,探子来报,说有位神医从天而降。
只是神医为人疯癫,毫无礼数,怕冲撞了长公主, 问, 见还是不见。
当然见, 神医就是只猴子, 我也见。
-16-
「你就是长公主啊,身材真好, 哇塞这胸真大…不像假的,你额头上画的…呃…彩色颜料这么早就有了吗?」
「来先让我这位中医大学附属医院的主任医师, 给你老公看看伤。」
「嗯……背部皮下脂肪层、肌膜层活动性出血,肌纤维断裂,典型的刀伤, 伤口處理得当, 久病沉疴, 我开两副中草药, 刺激神经, 不出两日,你老公就醒了。」
一旁的小厮早已是冷汗直冒,生怕我一个耐不住性子, 杀了眼前这个啰嗦又自以为是的疯丫头。
我挽手行礼:「有劳神医。」
两日后,萧起云依旧没有醒过来。
他为什么睡觉也皱着眉呢?山川一样朗俊的眉宇, 皱起来就不好看了。
我伸手一点点去抚平, 我的夫君,就是要高高兴兴的。
抚着抚着,手被握住了。
萧起云缓缓睁开眼, 四目相对。
我的心漏了一拍, 颤颤地伸手,紧紧拥住他。
直到拥得他喘着粗气,气若游丝。
「娘子要谋杀亲夫……」
我垂泪去堵他的唇。
萧起云, ŧũ₉以后,换我来守护你吧。
-17-
山坡下很黑, 像张牙舞爪的魑魅魍魉。
草屋里几点昏黄的光影幽暗不明,今晚没有明月高悬。
密林中, 泥潭下, 百虫的叫声此起彼伏。
夜色凄凉。
可我反而觉得虫鸣鼓噪, 人间安宁。
我Ŧűₕ窝在萧起云久违的温暖怀抱里,望着山坡下黑黢黢的一片幽暗。
「我一直觉得, 没有月亮的夜晚, 黑暗是没有尽头的。我习惯了一个人在黑暗中前行,学着心狠手辣去对抗所有的冷漠。
「直到遇到你, 我才发现, 原来这世上的冷漠真的不值一提。」
萧起云静静地听着, 轻轻应和。
「以后有我在, 你可以撕掉那层伪装,去做那个天真无邪、可爱至极的长公主了。」
我勾起唇,俏生生笑道。
「你就哄我,两个偌大的家业都被你败光了,装可爱给谁看。」
他的浓眉弯成一湖笑眼。
「败光了好呀,以后咱们俩就尽兴痛快地活在当下,管他白天黑夜, 只要有你在,干什么都好。」
是啊。
人生在世,爱你无关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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