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追着小草跑

十八岁时,我和何观在媒体面前公布恋人关系。
在一起四年,何观对我一直很冷淡。
每一年我都会在生日之时试探他的结婚意愿。
每次他都很不耐烦地拒绝。
后来,我也觉得厌烦。
又一年生日,我说:「何观,我想结婚了。」
他不耐烦,「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
我说:「我知道啊,又没说是和你结。」
何观一下发了疯,抓着我的肩膀问我:「那你想和谁结?」

-1-
同何观在一起之前,我是靠着成绩才勉强维持父母对我的爱。
我曾经有个弟弟,是母亲好不容易才怀上的。
他长到五岁那年,我九岁。
就是在那年,一个普通的周五,我带着弟弟出去玩,然后弟弟再也没回来。
我们在警察局报了案,警察一听这情况就觉得不妙,因为邻县也有小孩失踪案件,说是团伙精心作案,弟弟可能早就被盯上了。
这样的案件全国已经发生了十多起,现在还没落网。
母亲一听就昏了过去,这是她费尽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儿子,就这么没有了。
她性情大变,我成了她的发泄桶。
她開始对我又打又骂,说我是家里的克星,如果不是我,弟弟根本不会出门,也不会出事。
「你不是很喜欢出去玩吗,滚,滚出去玩啊,不要回来!」
母亲提着我的衣领将我一把甩出家门。
「莫婕我告诉你,要是弟弟找不回来,你也不要活了。」
「你个大灾星,滚啊,可怜我的儿。」
我是一个灾星。
在那个小县城,这句话传得很快,学校里的同学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
他们看我的眼神也開始变了,慢慢地都不再靠近我,仿佛我真的是灾星,靠近就会变得不幸。
我開始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学,有时候甚至都吃不起饭,如果父亲不给我生活费的话。
饿得狠了,我就撕写完了的草稿本吃,比卫生纸抗饿一点。
我的班主任不怕我克她,她瘦瘦小小的一个,看我实在太可怜就去家里跟我父母交谈。
然后被我母亲拿着扫把赶了出来,说她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让她少管闲事。
我居然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地活了下来。
小学毕业那天,班主任老师蹲下对我说:「小婕,你考得很好,能去很好的初中,你是个小天才,是被上天选中的人,所以永远不要放弃自己。」
我伸手擦擦她脸上的泪,点点头。

-2-
初中我去了市里念住校,在这里,谁也不认识我,我很安心。
我一路拼命又去了省会最好的高中,云城七中。
在那里,我遇见了何观。
这位真正的天之骄子。
他帮了我很多,他从云端伸出一只手救我于题山题海之中。
可以说他就是我的补习老师,是我的外挂。
让我能够靠着较好的成绩勉强让父母满意。
我知道他有一个白月光,我从来没肖想过他。
我只是不发出一丝声音地喜欢他。
除了讲题,我和他本没有多余的交集。
毕业聚餐上却出了意外。
那是我第一次喝法国带回来的葡萄酒。
然后不省人事。
醒来后衣衫不整地同何观一起被人拍下,发到了网上。
同学们都骂我心机女、臭婊/子、贱女人。
他的白月光因为在现场,当时就被气晕了过去。
因为本就体弱,不久就被紧急送出了国治疗。
我被安上下/药的罪名,何家为了名声,也被迫当着媒体承认我是何观的正牌女友。
因为药并不是我下的。

-3-
何观以前在白月光面前维护过我。
那时白月光陈允意要求何观不准再给我讲题,何观拒绝了。
他说答应过别人的事就不能食言。
为此他俩吵了架,我却畏畏缩缩地不再找何观讲题了。
我不想成为任何风暴的中心,不想被任何人关注。
何观却对我说,这不是你的错。
我想,他真是一个很好的人。
值得别人喜欢。
他是待我好的,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
我坐上了云城首富何家大少爷女友的位置。
而何观对我的态度却直线下跌。
他也觉得是我图谋不轨,原来我隐藏得这么深,原来我是这么不择手段的人。
我百口莫辩,只能又一次接受众人的审判。

-4-
何观和我本该是名义上的情侣,不该有任何实际交集。
但没想到我竟然怀孕了。
事后我确实有吃药,但这种事毕竟不能百分百防住。
何家当然不可能让这个孩子出生,毕竟何观的未婚妻是陈允意,是与何家旗鼓相当的三代仕家陈氏。
孩子没了以后,何观可能出于ţűₛ愧疚,对我态度好了些,时常来照顾我,给我买礼物。
我对他也有愧疚,如果不是我,他的白月光不会被气出国,可能他们都已经在一起了。
如果不是我,也不会搅黄他和陈氏大家的联姻,他也不会被他父亲打,身上留了好多淤青。
我知道鞭子抽在身上的感觉,也知道那些淤青在晚上隐隐作痛的感觉。
为此,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对他好,照顾他,关心他,尽力补偿他。
或许,还有一点私心,我喜欢他。
在那压抑而随时随地都在竞争的高中生活中,只有何观愿意帮我。
或许对他来说,那根本算不上帮,就像将垃圾扔进路过的垃圾桶一样,随手罢了。
可人在要溺亡的时候,哪怕是一根稻草也会紧紧抓住的。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吊桥效应,我就成了何观朋友们口中的舔狗。
「以后不要送这些东西来了,我不喜欢。」
说着,何观就将我给他做的饭扔进了垃圾桶,看都没看一眼。
「瞧瞧那样儿,真把自己当何家媳妇儿了。」
「我说观哥,你怎么还没分呐,留着攒晦气呢。」
他的兄弟朋友,知情的人都看不起我,就爱把这些话当着面说给我听。
讨厌我的人甚至把那件事爆上了校园墙热榜。
#大名鼎鼎的何神有一个同样是学霸的穷女友,到底是真爱还是另有隐情?
下面清一色的骂我,我看了,然后失眠了好几天。
我有些自暴自弃地问何观,不是说等新闻不关注了就分手吗?
他冷哼一声,说:「怎么?不是很想当我的女朋友吗?」
「这点压力就受不了了?」
「既然你已经坐上来了,那什么时候滚下去得我说了算。」
这些话冷得让我身体一颤,我突然有点不认识他了。

-5-
但他说得对,是我对不起他。
大二时何观就出去创业了,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
他让我搬出去和他一起住,我有些惊讶。
「你不是天天在外面搞什么兼职?住在外面你出行方便一点。」
我有点受宠若惊。
他又接着说:「而且这样能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我现在没有换女友的想法。」
我哑然,原来是拿我挡桃花啊,用同居来让那些姑娘们知难而退。
我点点头,接受了他的好意,然后尽职尽责地替他挡桃花。
何观打球被人送水时:
「不好意思这位同学,何观只喝女友牌专供水呢。」
何观吃饭被要微信时:
「不好意思同学,何观的微信是我在运营呢。」
何观看着我的职业假笑,忍不住评价:「看不出来你还挺搞笑。」
「可能是因为我有一个搞笑女的灵魂吧。」
因为在很小的时候我就想用搞笑来逗笑大家,让大家愿意跟自己说两句话。
就像班级里总有一个胖女孩,她甘愿迎上所有人嘲弄的眼光,妄图以身材为代价去换取一点真心相待。
后来我把搞笑当作一种生活方式,自嘲两句,生活又能继续过下去了。
其实我一点都不想搞笑,我骨子里是个悲观的人。
挡桃花太多,我现在还有了个绿茶大师的称号。
何观不表态,但我依旧愿意对他好。
因为住在这里我不用给房租,可以每天多睡一会儿再去打工。
我给他洗衣做饭,承包家务,他偶尔会夸我厨艺好。
我抿了抿嘴,回道:「熟能生巧嘛。」
他看着我在家里忙来忙去,会打趣道:「你这样真像王妈。」
话一出,我和他俱是一愣。
王妈是他家的保姆。
我自嘲般地回他:「我也觉得很像。」
不是女朋友,而是保姆。
何观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却没说什么。
我不矫情,都已经习惯了。
习惯他在接到任何一个电话后把我丢在街头,习惯他不否认任何人对我的嘲讽,习惯他把我当成挡桃花的工具,习惯他把我当成他的保姆。
我只是一直在等他说分手。
我想我对何观的爱意是会耗尽的,这样等到那一天,分手也不会有什么痛苦。

-6-
其实和一个真心喜欢的人说分手并不容易,尤其是在他还会给你一些被爱的错觉的时候。
他出去应酬的时候会让我给他搭衣服,他喝酒回来的时候会抱着我睡,他会每个生日给我买礼物。
他会带我去旅游、去徒步、去聚会。
创业成功后,他虽然话很吝啬但钱从不吝啬。大学四年,我的衣服包包鞋子几乎全是他给我买的。
我有时候都会恍惚是不是我这个冒牌女友转正了。
闺蜜来看我,戳着我脑门子骂:「他就是随便施舍你点,就能把你当狗使唤了。」
「你怎么这么傻!」
我抱着闺蜜,有点哽咽:「有没有可能,只要時間足够久,他就会喜欢我呢?」
「没有可能,男人都是一眼定生死。」
闺蜜气得想原地暴走三万步。
我垂头丧气,「好吧,我晓得了。」
结果晚上就搂着何观,担忧地看着他一晚没睡。
他有梦魇的毛病,很严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像照顾弟弟那样陪着他,他这时总会脆弱地把我抱得很紧。
我想,我真对不起闺,我烂泥扶不上墙。
但闺说得是没错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论我变成哪一款舔狗,结果都是如此。

-7-
我的生日在国庆节,但我从来没回家过过生日。
以往父母都让我陪何观,而何观不会和我去见家长。
但今年何观答应和我一起回趟老家。
我内心的小火苗又蠢蠢欲动。
见家长也算是感情向前一步的表现吧。
我高高兴兴地收拾行李,想着回去穿何观给我买的那些衣服。
何观就来给我说:「今天的行程取消吧。」
「为什么?」
他停顿两秒,有些不自然地开口:「允意下了飞机状态不好,我要过去看一眼。」
我有些愕然,呆呆地开口:「可我跟爸妈都说了。」
「你再给他们说声就行了。」
「是不去了吗?」
「对」
说完他就要走。
我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可你答应我了的。」
他想扯开我的手:「现在别无理取闹。」
我的直觉告诉我,何观这一去,我们就真的結束了。
习惯使然,我想留住他。
「可我想你陪我回去。」
何观看我纠缠不休,面露不耐烦。
「莫婕,你越界了。」
越什么界?
把自己当成你的女朋友了吗?
我卸了力,松开了他的手。
看他利落地关门而去。
我脚一软,摔坐在地板上,看着已经收好的行李。
果然是改变不了的。
陈允意只需要一句话,我和何观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一个人打车去了机场。
在脑海里想象着将会面临怎样的嘲讽打骂。
结果比打骂先来的是下飞机后收到的消息。
是陈允意的消息。
一对戒指图
一句话:竹马的礼物
原来,赶着去看一眼,是因为要第一時間求婚啊。
陈允意:这几年多谢你对何观哥的悉心照顾了。
陈允意:我会给你卡里打一百万,作为报酬咯。

-8-
那天我在机场的卫生间吐了很久,情绪从胃里往上涌,最后扯得五脏六腑都在痛。
母亲看见我哭花的妆,毫不留情地骂了我。
「你个没用的赔钱货,这么多年,一个男人都留不住。」
「怀个孩子这件事这么难吗?真是失败。」
「小何不来,你还回来干嘛。」
我突然觉得委屈。
对于弟弟那件事我很愧疚很自责,所以这些年我从来不忤逆母亲。
她让我向东我绝不向西,她打我骂我我绝不怨恨。
可此时此刻我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我也是她的孩子啊,为什么就不能也爱我?
哪怕一点点呢?
一点点都不行吗?
为什么他们都不愿爱我呢?
我很爱他们的。

-9-
以前我可以一直骗自己,说爱情也需要努力。
可我做不了第三者。
他们都正式订婚了,我还在里面当跳梁小丑,就真是让人恶心了。
所以在何观第二天出现在我家门口时,我是恶心的。
他依旧扮演我的男朋友,那么自然。
我爸妈十分热情。
他们一起高高兴兴地给我过了个生日。
丝毫不在意我是不是高兴。
我是他们和何观之间的桥梁。
我唯一的价值就是给他们找个女婿、半个儿子。
吹灭蜡烛那一刻,我突然很共情蜡烛。
它那么蓬勃地燃烧,结果却是被吹灭,然后抽出来扔掉。
我曾经有过一个快乐的童年,结果却是一切终结,然后被赶出去。
只留一缕烟儿在世间飘荡。
我看着何观客气地同父亲饮酒,甚至还有点恭敬。
我愈发觉得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或许商人都有很多面具,随时随刻都可以换上自己想戴的面具。
我不行,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装都装不出来。
何观为什么要做这些呢?
也和陈允意一样,是临别感谢我对他这四年的照顾,所以才来暂时解救我吗?
那他们其实挺好的,一个给了我一百万,一个暂时让我给了父母一个交代。
这样体面的落幕也没什么不好。

-10-
母亲让我带何观去爬山看红叶,我不想去,但还是点点头说好。
唯唯诺诺、战战兢兢了十多年,习惯真的很难改掉。
山顶上开了家咖啡店,风景很好。
有人在远处的枫叶树下拍婚纱照。
我坐在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何观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姿态慵懒而优雅。
他好像在我面前格外自由,有时随心所欲起来一点形象都没有。但他总是好看的,好看的人总是很难被拒绝。
我看着那对新人,觉得他们的爱情一定是经受住了考验。
毕竟爬山真的很伤感情。
「你在看什么?」
何观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
「在看人家拍婚纱照。」
何观皱起了眉头。
小时候我真的很想结婚,因为身边结婚的哥哥姐姐都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家。
如果富裕一点,还可以不和父母住。
何观是我交过的唯一对象,哪怕知道他不喜欢我,我还是忍不住想问。
可以和我结婚吗?
可以和我有一个家吗?
好像那种阴湿的恐怖新娘,唯一的任务就是把自己嫁出去。
「何观,我想结婚了。」
完了,这句话又露出来了。
他眉头皱得更深,开口语气有些不耐烦,「怎么又提这个?」
确实,跟他在一起这几年,我每年都得提一回。
開始是处心积虑地试探,后来是小心翼翼地希冀,再后来是不抱希望地打听,如今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就是突然想结了,觉得像我爸妈这样一起过个小日子也不错,而且,最近我发现自己还挺喜欢小孩子的,趁着年轻生个小孩还能和她一起玩。」
「毕业后这几年我都没有结婚的打算,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我荡着秋千,语气也荡得轻飘飘的。
「以后?我们还有以后吗?何观。」
他脚步顿住,脸色难看,想反驳却又说不出什么,于是就这么干巴巴地僵持着。
因为从来都知道他有白月光,所以连质问他的资格都没有。
只能用「为什么跟她求婚,为什么不告诉我」这种問題反复折磨自己。
折磨得够久,人就会精神错乱,生出一些了断性的勇气。
秋千轻轻地晃着,他的身形在我视线里一会儿进一会儿出。
很像这些年我和他的关系,似有若无,若即若离。
我转过头,看着远方的千叠山浪。
「再说了,也没说是和你结。」
他不知怎么,好像一下被激怒了,一步跨到我面前,摁住秋千的扶手,「那你想和谁结?」
我仰头,迎着他的目光,「那你呢?你想和谁结?」
他不说话,我们就这么对视着。
他好像从来没看见我这么坚定地与他对峙,毫不妥协,誓要问出个结果来。
他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糊弄着,然后稀里糊涂地处下去。
我看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睛,突然就下定了决心,「何观,我们分手吧。」
他愣愣地盯了我两秒,突然伸手掐住我的下巴,「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分手。」
他压低了身子,目光在我脸上游走,好像不认识我了一般,最后又重新和我的视线聚在一起。
「我早说过,你说了,不算。」
「莫婕,当初是你下/药都要跟我在一起的,要说分手也该我先说,要甩也是我甩你。」
他语气发着狠,却有些哑。
我哦了一声,「那你先说。」
他古怪地看我一眼,又后知后觉地发现我俩几乎要脸靠着脸了,顿时变了脸色,猛地起身,一把甩开我的脸。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什么样?」
「很乖,让人省心。」
「是啊,何观,那是我们的以前了。」

-11-
我在家待了两天就被赶出来了。
气走了何观,这里怎么还会是我的家呢。
从九岁那年起,我就是一个没有家的人了。
一个人过完节,手机收到了节前提交的离职批准信息,我就买机票回了首京。
推开门,黑漆漆一片,何观不在家。
我放下行李,倒了杯水,放松地把自己摔在沙发上。
想了想掏出手机点了跑腿,买了几个收纳箱。
我在这里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只有厨房里那些杂七杂八的烹饪工具是我买的。
当时听信网上的话,说什么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天天苦练自己的厨艺。
差生文具多,菜是没做几样,工具倒是先在各大直播间蹲了一大堆。
虽然没有做饭的天赋,但我就是不服输,控制变量法用得飞起,越挫越勇,最后勉强入了何大少爷的口。
收拾好行李,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打包寄回去了。
我就这么麻溜地搬出了何观的公寓,就跟当时搬来一样。
走之前我想着还是给何观说一声,毕竟是住在人家这里。
电话打过去,接的人却是陈允意。
「喂,何观」
「他睡了。」
陈允意的声音慵懒又得意。
我看了看亮堂堂的天,有点怀疑对面是不是在过北京時間。
「年轻人觉多,挺好。」
「他醒了你告诉他一声,我走了,钥匙放在鞋柜上。」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内心却突然前所未有的轻松,原来真的放下也不是很难。
就好像刚才知道何观和白月光在一起,我的内心竟毫无波澜。
甚至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爽感。
我低头将号码解绑又注销,插入新卡后,打车去了机场。
闺蜜来接我,得知我和何观的现状,直拍大腿,说实在是好事一件。
「当初就跟你说过了,你和他不是一路人,就你非得圣母心爆棚,哎呀呀,拯救那个小可怜。」
「现在知道了吧,说,谁才是那个小可怜?」
我举双手告饶,「我是我是,姑奶奶别埋汰我了。」
「我这是让你深刻地记住教训,你这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懂不懂。」
「懂懂懂,您老人家说的是。」
她一边开车,一边看我,「不过你也别难过,浪子回头金不换。」
不是,姑奶奶,有我这么惨的浪子?
这货虽然年纪轻轻就出来闯荡,但书还是读少了。
「等着啊,姐今晚就给你点八个男/模。」
「算了吧,你就饶了我吧姐。」
「怎么?你还想为那姓何的守身如玉?」
「不是,姐,就我这小身板,八个,我实在消受不起啊。」
「没出息。」
「既然回来了,就必须得让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外面的男人有多少。」
「姐姐我告诉你,你就是哭也得给我在胸肌腹肌上哭。」

-12-
關於何观的身世,我也是后面才知道的。
他不是何氏夫妻的亲生儿子。
在一起后,我发现他视频里的母亲并不是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何氏集团董事长夫人。
他是私生子,是何老董事长早年流连花丛时生下的。
后来何氏跟吴氏联姻,娶了吴氏二女儿,但这个吴二小姐只诞下了一个女儿,之后几次三番备孕都滑掉了。
何观的父亲这才想起在外还有这么个儿子。
那时候何观已经八岁,长得好,人又极为聪明,简直超出了他的预期,于是力排众议,不顾正妻的反对,就这么将何观接回了家中。
当时我无意间撞见何观正与生母视频,他母亲很温柔慈爱。
在手机那头笑眯眯又期待地说:「啊,那就是小婕吗?快过来,我好想见见啊。」
我在何观身后表情木愣愣的,心却跳得很快,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何观也有些猝不及防,但很快他就调整好表情。
「愣着干什么,过来。」
「哦哦」
我快步走到他身边,他朝我靠近了点,确保手机屏能框住我俩。
谁知他母亲一点不稀罕儿子。
「哎呀呀,不要看你,把镜头全给小婕,我可得好好看看我的儿媳。」
何观听了黑着个脸,把镜头全对着我。
我笑着和他母亲视频的间隙,偷偷瞅他是否真的生气。
但他时常面无表情,也看不出个所以。
挂掉电话后,他看着其他地方解释:「我妈她要尽量保持心情愉悦,不能受刺激。」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和理解。
这通电话什么都不是,我只是配合他而已。
当时我是真的不介意,我只觉得他很可怜。
像个和母亲分开的失落小狗,只能偶尔偷偷跑回家讨讨母爱。
可我忘了,我是一个没有母爱的人。
从某种角度来看,何观是苦中带甜,很不幸。
而我是只苦不甜,还是很幸运的。
因为知道没有,所以再不乞求。
哎,怎么又想起他了。

-13-
往事如云烟,风吹即散。
社畜的生活是不配沉溺于情爱的。
我找了份重点高中老师的工作,每天忙得晕头转向,闺以为我是在用工作麻痹自己,时不时就带我点男/模。
我開始不习惯,没见过那么多主动的男人,富婆小姐妹一声令下,他们就对我上下其手,我吓得跟个扑棱蛾子似的。
后来被她拖着去的次数多了,人也就麻木了。
闺在包厢里扯着声音问我:「怎么样?能忘了不?」
能能能姐,记忆退化的直接到胚胎状了。
她满意地点点头,说再接再厉,让我直接充满美好的幸福回忆。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连滚带爬回了家。
学生们已经放了暑假,所以这几天玩得都有点晚。
到了楼下,大门旁却站着位不速之客。
是快一年未见的前男友。
「去哪儿了?」
「这么晚不回家?」
「你喝酒了?」
何观的脸色随着脚步的不断逼近越发难看,到了跟前,直接冷得能结出冰了。
「干你什么事?」
「走开」
「和谁一起喝的?」
「还喝成这个样子。」
「放开我的手。」
我用力挣扎了两下,根本没用。
「和谁?」
何观怒极,拽着我的手,将我逼进了墙壁和他的身体之间。
我也恼了。
「和一群温-柔-体-贴的大帅哥。」
酒壮怂人胆,我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地说。
「行了吧,回答你了,可以放手了吗?」
「莫婕,我还没死呢。」
何观彻底被我激怒了,拽着我的手愈发用力。
「你怎么活跟我有关系吗?」
「何观,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是分手了吧?」
「我没答应。」
「那你现在答应一下。」
「莫婕」

-14-
狠厉中带着愤怒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来,何观掐着我的脖子,直吻得我喘不上气。
我对他又打又踢,他却将我越抱越紧。
直到我被逼出了眼泪。
「为什么一声不吭地消失?」
「分手的正规流程。」
他放下我的双手,又用拇指擦去我眼角的泪。
我偏过头,不想让他触碰。
「你倒是走得干净利落,以前倒不知道你还有这一面。」
他顿了一下,收回了手,转而牵ṭũ̂⁺起我的手往电梯方向走。
「你干嘛?」我甩了甩手,想挣开。
「送你上楼。」
「我不需要,你放开我。」
「你这样我要报警告你骚扰了。」
「何观,我和你分手了,我们没关系了,没关系了,你听到没有!」
我终于挣脱他的手,揉着手腕愤怒地看着他。
何观皱着眉头,神色压抑,「我说了,我没同意。」
「怎么?你这是想家里娶那一位,外面养我这一个?」
「我告诉你何观,我虽然没钱,但我不爱赚那种钱,你要是有这个需求,麻烦你找个你情我愿的。」
说完,我就按了电梯,转头准备进去。
「莫婕」
「我从没这样想过。」
他一把扳回我,又拽着我的两个胳膊将我拉向他。
「我和允意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她的关系确实比较复杂,你给我一点時間好不好,我以后会跟你解释。」
「什么以后,等你娶了她以后?」
「四年的時間够不够?」
「何观你知道吗,别人怎么说我都不在乎,你的兄弟再怎么贬低我都不重要,同学们骂我心机拜金我无所谓。」
「这些年我一直等你开口,我想着只要我在乎的人开口为我说一句话,我就有继续奋不顾身的勇气。」
我突然有些哽咽,好像情绪终于有了发泄口。
「可是你没有,你和他们一样,觉得是我不择手段。我承认当年我是有些趁人之危了,我没推开你,但我的喜欢是干净的。」
「以前我觉得我们了解不够深,你不相信我是正常的,我能等,等我们足够了解彼此的为人后,你总会相信我的。」
「可现在,你相不相信,我已经无所谓了,所以我也不会再等了,何观。」
「只是我再说一遍,那杯酒我从没动过手脚。」
一口气说完这些,我心里突然舒畅了,前所未有的舒畅。
原来,放肆地发泄真的是一件很爽的事。
我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按下电梯,顺利走了进去。
我看见何观怔愣悲伤的脸,突然觉得爱情真的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明明起初就告诉过自己不要肖想不要肖想,在一起就很好了,可越是在一起就越不满足,贪婪、偏执、占有越积越多。
委屈到底,不过是付出没回报罢了。
所以才质问:为什么不爱我?
为什么不能只是我的?
为什么要做我不喜欢的事?
唉,好在及时止损。
电梯门合上了。
開始上行。

-15-
那天之后,何观再也没来找过我。
我的新生活也已经变成旧生活。
又一年春节,我没回家,母亲因何观的事,气得断绝了跟我母女关系。
我给父母打了笔钱就和闺蜜出去旅游了。
只是没想到旅游路上居然还遇到了初中同学,纪云沨。
初中的时候他是个混不吝。
我和他当过同桌,那个时候只有他会对我说:「莫婕同学,你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我一愣,无措地涨红了脸,想说对不起。
又听见他说:「你没必要用自己的伤疤去逗笑别人,这一点都不好笑。」
我抬头看见他正很认真地看着我,我一时鼻头有点酸,想说谢谢你。
却又听见他说:「搞笑还得要我这种有天赋的,随便一说就是掌声。」
我看他那洋洋得意的模样,突然就笑了。
后来我和他关系一直都不错,只是他成绩太差,高中就被他爸送去了国外,回来后在云城发展。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也是个小少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跟他爸闹掰了,跑回乡下跟他外公外婆住。
「要是你早给我说你是小少爷,我当时还能那么欺负你?」
是的,在他面前我可以做自己,可以展示我的恶劣。
如今他长开了,身高腿长的,就是还是坐没坐相,一副风流纨绔子弟的模样。
「小爷我那是奢华中的低调,我出名从来不靠关系好嘛。」
我想了想,笑着点点头,「说的也是。」
「你不是早就在云城发展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老人家身体不好,回来看看。」
「虽然你人品不咋地,但孝心这一块还是可以。」
他一噎,面皮一抽。
「人是越长越乖了,嘴毒还是那个味儿。」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遇到你,嘴巴就跟装了自动投毒装置似的,停不了。」
我笑嘻嘻地呛回去。
「哎,我那些相亲对象要是有你这么好玩就好了,待在这里至少不无聊了。」
我打量了他两眼,「你这个方向,现在也得靠相亲了?」
他知道我想歪了,「女的女的,老人家催婚催得急,但我没想好怎么跟她们摊牌,现在身体又不好,更不能受刺激了,就想着再拖两年。」
「只是好心没好报,相亲一个接着一个,没完没了。」
「云城的黄了,老家这边又接上了,真是要把我气笑了。」
我咂咂嘴,「看来人脉太广也不是好事。」
「不过,你就没想过先找一个应付一下?」
「怎么没想过,不过我这个情况,哪个姑娘愿意陪我演?」
「而且我怕那些姑娘演着演着,给我来真的那一套,麻烦。」
「多给点钱不就行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还是太抠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撇撇嘴,模仿我的语气,要多贱有多贱。
「那我给你钱,你这个鬼推不推?」
说完,我俩都愣住了。
随即,他两眼放光,「是啊,我怎么没想起你啊。」
「我什么?」
「你反正现在也失恋了,没事干,怎么样,你陪我演一个?」
「什么叫没事干,我也是有正规工作的正经人家好吗?」
「哎呀,别说那些了,好兄弟一句话,就说帮不帮?」
我气笑了,真是没想到好心给出主意,结果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
我看着他那充满希冀的双眼,闭了闭眼,「出场费?」
「随便开。」
「成交。」

-16-
纪云沨说他外公外婆想见见我。
于是大酒楼门口。
「你好,男朋友。」
「你好,女朋友。」
我俩肩并肩站着,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简称大眼瞪小眼。
「不是,真别扭啊。」
我摸摸脖子,有些不自在。
我跟他称兄道弟这么多年,实在是没想过有一天要演情侣。
「谁不是,多熟悉熟悉就好了。」
他整理着领带,回我一句。
「那你找点话题。」
他转头瞥了我一眼。
「你这裙子不错,红得乱七八糟的。」
「这叫碎花裙,今年的流行款式,你懂不懂。」
「我又没谈过女朋友,当然不懂了。」
「那你就没让他们给你穿裙子看看?」
我凑近他,邪恶地眯眯眼。
「咳咳」
「你一个女孩子,正经收敛一点行不行。」
「嘁,明明自己玩得花,还不让人说了。」
「闭嘴吧你,看到那黑车了吗?我外公外婆到了。」
「现在知道装纯了,哼。」
「我现在有点后悔找你帮这个忙了。」
他肩膀碰碰我,咬牙切齿地说。
「晚了,出场费已收。」
我笑眯眯地回敬道,然后撑开伞,更加鬼迷日眼地朝着他外公外婆走去。
「外婆,我来接您。」
「您怎么这么年轻啊,要不是云沨给我讲,我都不敢相信。」
「远远的,就看见一气质女性从车上下来。」
「哈哈哈哈哈,你就是小婕是吧,真会说话。云沨一直跟我提起你呢。」
「他也一直跟我说外婆您呢,说您打小就对他可好了。」
「哼,你可别给他打掩护,我还不知道他那个小没良心的。」
「云沨就是不爱表达,实际上心里可惦念您二老了。」
路过纪云沨身边,我朝他挑眉,他用口型说道:你不是别扭吗?
我回道:只要给的多,影后就是我。
他插在裤兜里的手伸出一只,给我竖了个大拇指。
一顿饭,凭借我这些练出来的高超演技,就没有冷场的时候,他外公外婆对我格外满意。
好吧,主要是因为相了这么多个,能留下一个实在不容易,老人家也不挑了。
我和他又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把二老送走。
「要不你和小婕去我们那住两天吧,山里空气新鲜,对身体好。」
「对了,再让你外公给你们炖个新鲜的山鸡补补,你看看小婕瘦的,你怎么照顾的,真是。」
外婆拉着我的手说道。
这是要监督我俩?
我求助地看着纪云沨。
纪云沨见状,从外婆手里抽出我的手握住,「外婆,小婕还得工作呢。」
「再说了,我会照顾好她的,她身体一直嘎嘎棒,跟个小猪崽子似的,能吃着呢,您就放心吧。」
你才能吃,你全家都能吃。
我扭了一把他后背的肉。
他背一抖,看我一眼,随即笑眯眯地把我搂得更紧。
「是啊,外婆,等我放假了,再和云沨一起去看您和外公。」
「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是一天瞎操心。」
沉默寡言的外公终于发话,把外婆给带走了。
「演技不错。」
「毕竟是拿钱办事嘛。」
我心里喜滋滋地想着坑了好兄弟一笔,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人。
看着黑车驶出视线,纪云沨转头看向我。
「送你回去?」
「不用,一会儿晚上还有约。」
「看不出来,我们莫老师还挺忙。」
他双手插兜,玩味地看着我。
「别叫我老师,很有背德感你知不知道。」
「不就是点个男/模,瞧你那怂样儿。」
「给你三秒钟滚出我的视线,不然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外婆你的秘密。」
「你,你太邪恶了,你这个邪恶的小碎花。」
我一拳打在他肩膀上,「滚!」
「好了,不闹了,地址定好了没?送你过去。」
「我翻翻聊天记录。」
「算了,别看了,就胡晓晓那点品味,一定还是那家。」
他一把揽过我,朝停车场走去。
「哎哎哎,我穿的高跟鞋大哥,你这么粗鲁干嘛?」
「骚儿瑞,一会儿点男/模的钱算在我头上。」
「那我一会儿点十八个,亏不死你。」
「少爷我钱包亏不亏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一定会肾亏。」
「纪云沨,你给我滚!」

-17-
我在这边忙着假扮女友,早就忘了和何观的不愉快。
所以也根本不关心何观现在过的是什么生活。
而何观的生活显然没这么好过。
电梯争执让何观看出了莫婕要分手的坚决,他没再追上去,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了首京。
他又想起了莫婕离开的那天。
那是莫莫提分手后的第七天,他因长時間没合眼而晕倒在公司。
从病床上醒来得知莫婕给自己打过电话后,他拔了针头就往家跑。
推开门,就看见了放在鞋柜上的钥匙。
他在客厅、卧室、洗手间、阳台上转了一圈。
家里好像什么东西都没少。
好像莫婕只是提着箱子出去旅游了。
但仔细看就会发现,莫婕把她自己的东西全带走了。
她有个很喜欢的邦尼兔玩偶,是她初中朋友送的,她一直带在身边,不见了。
她的怪兽牙刷不见了。
她那件丑丑的黄色海绵睡衣不见了。
他给她买的东西,她一件都没带走。
第一年生日送的项链在首饰架上,第二年生日送的包包在柜子里,第三年送的 D 家限定款连衣裙在衣柜里,第四年送的钻石手表在床头,应该是回来才取下来的。
跟他提分手的时候她还戴在手上呢。
他将表拿起来,冰冰凉的一块,主人的体温已经消失殆尽。
他一阵眩晕,摔坐在床上,掏出手机给莫婕打了电话。
那个不带任何情感的女声此时像是在嘲笑他那般,「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他突然知道为什么几乎什么都没变的家,此时感觉这么空荡荡的了。
这个家有个人的位置空了。
她吃饭习惯坐在桌子的左边,她看电视习惯坐在沙发的角落,她睡觉习惯睡在靠窗的那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受,他烦闷地解开了衣领。
他们在一起了 1597 天,这是多少个日夜!
她怎么能走得如此干脆!
分手?
他没同意,他们就不算分手。
对,他要找她问清楚,凭什么不告而别。
但他没想到她竟然走得这么决绝,这么干净。
他想找认识的人打探她的消息,可打开手机却发现,他没有她亲近之人的联系方式。
一个都没有。
他跑去学校、跑去公司、甚至跑去她曾经兼职的地方,都没有她的消息。
她全面地进入了他的生活,他却对她的生活一无所知。
越找不到人他就越要找,越找却越发现他对她知之甚少。
他找人找得入了魔,最终动用了家族的力量。
这件事惊动了何父,让他滚回去的当天就领了家法,还是陈允意来求情,才捡了条命回来。
「你当初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说不分手是因为她是个最好的挡箭牌,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骚扰。」
「怎么,你现在是在告诉我你对一个挡箭牌动心了吗?」
何父气得不行,说着就是一鞭子落在少年的脊背上。
「我告诉你,像她那样的女人,若不是当年那件事,她连当挡箭牌的资格都没有。」
「我看你首京的项目也不要做了,赶紧滚回来跟允意完婚,你知道的,这是你不得不做的任务。」
后背的痛让他清醒过来,他才认识到自己的力量是多么微弱,面前这个男人一句话,就能让他三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他又乖了下来。
他知道了莫婕现在的住址,但他不能去找她,他没能力。
他私下请了一个私人侦探,会定时给他传一些莫婕的照片。
在讲台上讲课的莫老师,温柔又有激情,她的身上好像总是有一种无法被摧毁的生命力。
破碎又顽强,谁也捏不碎。
在超市买菜的莫老师,认真又随性;在小区跑步的莫老师,红扑扑的脸,优越的身材……
他坐在办公室里,一张张看着,觉得自己是个变态又是个瘾君子,偷窥她的生活,然后依靠这一张张照片续命。
他的目光炙热得仿佛要穿透那照片直接落在女孩儿身上,又偏执得好像立刻就要将人绑回来,从此再不能离开他。
尤其是在他知道她有了新男朋友之后。
他又一次发了疯。

-18-
「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你们这里存在非法交易,请出示一下身份证。」
一个帽子叔叔关掉了音乐,另一个帽子叔叔一边出示相关证件,一边说明来意。
我和闺瞪大了双眼看着彼此。

群众举报?
非法交易?
我看着一屋子懵圈的人。
谁非法交易?
我非法交易?
我打小行得端做得正,违法乱纪的事从不干。
这明明只是个简单纯洁的喝酒唱歌局好伐,那个不长眼的乱举报,门牌号看清楚好不好!
还是闺游走社会多年有经验,赶紧掏出身份证并向警察解释。
虽然是一场闹剧,但帽子叔叔还是把我俩口头教育了一通,尤其是在知道我还是教师的时候。
我的老脸感觉丢进了十八层地狱被鬼火炙烤,又烫又红,像烤熟了的猴屁股。
好心情被搅没了,我和闺也就各回各家了。
我一路骂,想不通到底是谁这么没素质,没公德。
太气了,也就没留意身边人。
进了电梯,刚按了楼层,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也进来了。
电梯開始上行,他没按楼层。
我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轻微转头看了旁边的人一眼,谁知一下子对上一双黑沉沉直勾勾的眼睛!
脑子里一下子闪过看过的八百部悬疑电影,我腿就是一软,向侧面滑去。
那男人手疾眼快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拉进他怀中。
我顿时毛骨悚然,汗毛都竖起来了,眼睛一闭,就要挣扎大喊。
只是还没喊出口,就听见头顶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怎么,玩男人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吗?」
不是,这咋能一样呢?这是一个性质吗?
我一下子睁开眼,看见男人正把口罩摘下来。
「何观?」
「怎么是你?」
他一听这话,手上力道重了两分。
「那你还想是谁?」
「你的那些小情郎?」
「什么小情郎?」
我一时震惊他怎么又来了,没反应过来。
此时电梯门突然打开,我被他一把提溜出了电梯。
「开门,进去说。」
「不是,你在说什么?」
我仍然在懵圈中,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居然是何观。
这是玩的哪一套?
「我说什么?怎么,现在已经把自己记性玩得这么差了吗?」
他恶狠狠的眼神配上讥讽的语气,真是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妒夫。
「自己刚刚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刚刚做了什么?
唱歌、喝酒啊。
闺蜜点了两个会唱歌的男/模。
等等
「不是,何观,你跟踪我?」
「刚才的事,是你干的?」
我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这过于震惊的猜测。
「想起来了?」
他欺身靠近我,低头狠狠地盯着我的眼睛。
「莫婕,真有你的,这些年真看不出来我女朋友还玩得这么花。」
我真是被他整无语了。
「你先放开我的手,我说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你放心,你以前是我女朋友,一辈子都是我女朋友,你干什么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他双眼发红,表情偏执,头越压越低,拨开我的头发,一口咬在我脖子上,还磨了磨。
「啊」
「何观,你是狗吗?」
我推开他,一手捂着我的脖子,一手撑着后面的门。
何观看着我愤怒又排斥的眼神与动作,突然就红了眼眶。

-19-
何观心里委屈得要死,自己这半年没日没夜地工作,拓展新项目,应对公司那群老家伙,趁着生父生病夺权,还要抽空调查当年的事,解除与陈家的婚约。
但他受到的掣肘太多,陈家是三代入仕,势力盘根错节,继母家的权力也很大,他想要得到什么都是步步艰辛。
他和陈允意的婚约是自小就定下的。
那时候自己刚被接回何家,名字都还没改回来,别的小朋友喊他小杂种,家里的人和继母一起,都不待见他。
他原本不想回,但母亲希望他回来,而生父也答应自己,只要回来就给母亲看病。
他咬着牙决定走下去,也就是这时候,他遇见了陈允意。
她真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被教养得很好,一点都不嫌弃他,愿意跟他玩。
那个时候说不温暖感动是假的,没人不会想在黑暗中抓住一束光。
后来慢慢长大,他開始交了这个圈子里的朋友,但始终对陈允意有独一份的包容与照顾,这种用時間堆积起来的感情,实在很难比拟。
直到莫婕的出现。
直到他与她之间的纠缠越来越深,他才意识到什么是喜欢和爱。
不是一味地包容与照顾,而是情绪被一个人莫名其妙地牵着走。
在这个过程中你会体会各种情绪,开心快乐、纠结无助、愤怒嫉妒,甚至偏执疯狂。
其实如果没有遇见莫婕,他是会娶陈允意的,因为这是早就定好的,而且对他而言,谁做他的妻子都可以。
起初,他回到这个家只是想有钱给母亲治病,他不争不抢,让继母放心。
后来,他有了莫婕,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尤其是有一天,他正盯着电脑看文件,脑子里却突然蹦出来「想娶她」的想法,真是把他吓了一跳。
后来这个想法越来越明显。
他想写在基因里的东西这么可怕吗,怎么总想把女人据为己有。
他决定不能遵从生理本能,他不能让一些动物性的东西控制自己。
在这二十多年的成长中,他最大的成就就是克制。
克制自己肖想不该想的东西。
其实他骨子里是自卑的,他不是在父母期待中诞生的孩子,他是一个错误。
所以即使能够稳坐年级第一,也不会在这个家庭里得到一丝一毫的夸奖,而自己的妹妹即使比上次多考了一分,也会获得父母的奖励。
只有父亲和正妻所生的妹妹才是这个家里的孩子。
因为最開始就是错误的,所以无论以后怎么修正,都是走在错误的道路上。
可正是这种让自己安稳活了二十多年的克制令他弄丢了莫婕。
莫婕的爱意纯粹又简单,浓烈又克制,时常令他眩晕。
可他清楚地知道他和她是不可能的,即使没有陈允意,没有那被下药的一夜情,家族也绝对不会让他娶一个对家族毫无助力的女子。
他所能做的就是在这个同为豪门大家的圈子里挑选自己的爱人。
命运如此弄人。
他和莫婕的開始并不愉快,而这四年的時間更是将他们的故事写得面目全非。
被莫婕单方面分手那段時間,他真是又气又恨又痛。
气她走得如此决绝,恨自己如此优柔寡断,痛他和莫婕情路如此坎坷。
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白天更是力气全无。
但他明白自己必须需要有权才行,只有感情是支撑不了他和莫婕走到一起的。
如果是四年前的他,他会说和她玩玩就算了。
可现在的他不行,他一想到莫婕以后会嫁给其他男人,他就受不了,他会发疯,会想要毁灭一切。
那些睡不着的夜里,他好多次想着要不就这么自我了断算了。
抬手遮眼,心里想着什么死法,却被手腕上的表分了神。
这是今年莫婕送他的生日礼物,肯定花了她不少钱。
于是他又開始自我安慰。
她不知道攒了多久的钱都花在自己身上了,他不信她对自己没感情了。
自我安慰起了效。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精神每天都在发疯,身子却如行尸走肉一般。
但每次回到家他就会想起莫婕,这里全部都是她的痕迹,阳台上有她养的花,衣帽间里他们的衣服挨在一起。
一看到这些,他就想要赶紧把她接回来。
他一直在很努力地靠近她,每天都催促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
可比他动作更快的是莫婕。
她不仅有了新男朋友,如今还玩得这么开,连点十八个这种都说得出口。
他气得心连着头一起痛,这个女人真是太狠心!
想着想着,他又气血上涌,埋头在另一边也咬了一口。

-20-
「啪」
我一把推开何观,痛意让我的大脑未经思考地给了面前人一巴掌。
何观被我打偏了头,好响亮的一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真是有点吓人。
我一下回了神,有些无措,有些后悔。
我并不想打他的。
但我说不出示好的话,「是你先咬我的。」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突然笑了。
抓起我的手放在他被打的左脸上,「消气了吗?」
「没消气就再打。」
「你疯了。」
我麻利地抽回手,怎么感觉何观精神有点不太正常。
谁没事上赶着让别人抽巴掌啊。
「是啊,我是疯了,要被你气疯了。」
何观像突然泄了气的皮球那般,语气软软的,还有些哀怨。
真的很奇怪。
真的莫名其妙。
我还没卖惨呢,他倒是要先哭起来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没来由地不舒服。
「算了,就当被狗咬了,你走吧,我要进屋了。」
面前的男人纹丝不动。
「不是,何观你到底想干嘛?」
「你不会想跟我玩深情那一套吧?那我再告诉你一遍,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现在已经有了新生活,我现在过得很好,你知道吗,我……」
「我知道。」
何观出声打断了我,语气悲伤,眼神更是落寞脆弱。
「你一直都很会把日子变得幸福起来。」
「可是,莫莫你这样真的幸福吗?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
我怎么不幸福了?
怎么,全天下就只有你能给我幸福?我准备出声打断他,却又听见他说。
「你知道你现在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人吗?你了解过他吗?你就不怕被他欺骗吗?」
他哀痛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反应过来,破口大骂:「你居然那么久前就跟踪我了,何观你是不是有病啊!」
「你都说了,他才是我男朋友,所以我幸不幸福关你什么事,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我不是故意的,莫莫,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没办法看见你和别人在一起。」
他见我情绪激动,赶紧收了那偏执的神色,好声好气地解释着。
「莫莫,我是怕你受伤害。」
「你就是我最大的伤害来源,你不知道吗,何观。」
我现在真是要被他气亖了,跟踪我也就算了,怎么还去调查纪云沨。
这种将身边人牵扯进来的烦闷让我心气更加不稳。
「我……我知道我现在没资格对你说这些话。」
何观语气更软了几分,低落的声音沉沉地响在我的耳畔。
「我今天一早交接完公司的事就赶过来了,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弄清当年的真相了,是允意下的药对不对?也是她母亲威胁你背下这个骂名的对不对?莫莫,对不起,是我的错。」
我完全愣了一会儿,我没想过他会真的去了解事情的原委,然后跑来我跟前,告诉我是他的错。
毕竟当年我也并非完全出于胁迫。

-21-
当时所有证据都指向我,是我给何观递的酒,也是我和何观睡在一起。
在最開始的慌乱之后,我要求酒店现场调监控,这酒水绝不止我经手。
陈允意的母亲就在争执之中出现了。
她当时是厅级干部,她说让我背下下/药的锅,她就默许我和何观在一起。
我说:「不好意思,您弄错了,我为什么要用跟何观在一起为条件来诋毁自己的清誉?」
她说:「因为你的眼睛,在说你很喜欢他。」
不愧是混迹官场、识人断物的高手。
「我女儿不能再受刺激了,作为一个母亲,我必须保护她。如果你接受,那事情就很好處理了,媒体会處理成两个学霸的爱情故事,而你则可以顺理成章地和何观在一起,不会有任何外界阻拦。」
「毕竟你是清楚的,以你的身份,即使有一个好用的脑子,何观女朋友的位置,无论如何也是轮不到你的。」
我几乎在她讲完这段话后,只花了一秒钟就做了决定。
我要和何观在一起。
我那个时候不知道什么是未来,只知道这样可以和何观在一起,根本没考虑过我们之间的云泥之别。
而且那个时候我太自信,觉得一场误会总可以用時間来解开,只要何观了解我的为人,他总会不介意的。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的想法有多可笑,如果一開始就错了,那就会一直错下去。
「莫莫,是我太懦弱了,一直在逃避自己的感情,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痛苦。」
「莫莫,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恳切又悲哀。
世人何曾见过这样的何观。
我的心突然变得好乱,不是说好了要結束的吗?
对,我和何观已经結束了。
早就結束了,他做什么与我何干。
我麻利地开了门,然后警告他,不准进来。
「莫莫」
「打住,何观」
我用手指了指门框,「这就是你能靠近的最大限度了。」
「别逼我恨你。」
说完,我重重地关上房门,然后靠在门板上长吁一口气。
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算了,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
无论如何,我和何观已经是过去式了。
这就是事实。
冷静下来,我的太阳穴開始突突地疼,今晚本来就喝了点酒,又被何观这么一闹,只想赶紧上床休息。
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
完了,错过了晨练時間。
都怪这个何观昨晚跟我扯了半天,闹得我头晕脑胀。
我洗漱出来,正在纠结到底还要不要下去跑个步,就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22-
是对门的邻居。
「你好李姨,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礼貌地开口,却听见这位姨皱着眉头、一脸焦急。
「哎呀呀,小莫,你可算开门了,再不开门可要出人命了。」
啊,什么意思?
开门和人命有什么关系?
「不是姨多管闲事啊,实在是这么做有点太过了小莫。你说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吵归吵,闹归闹,你也不能把人关门外一整夜不是,这年头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解不开的心结……」
糟糕,忘了李姨是居委会的主任了。
我赶紧打断她,「李姨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越来Ťũ̂⁸越听不懂了。」
「哎呀,算了,你们小年轻的事还是自己解决吧。」
「快来搭把手,把你男人扶进去一下,这可烧得不轻啊。」
我目光下移,然后看见斜下方坐了个何观。
长腿一条伸着,一条曲着,手枕着头,好不颓废。
我顿时感觉如遭雷劈。
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愣着干什么呀,扶着,这都烧多久了,得赶紧退烧才行。」
李姨将人提了起来。
我被训得愣住了,麻木地扶着何观进了屋。
何观这人看着高高瘦瘦,实际死沉死沉,一身重量压在我身上,我合理怀疑他是想压死我。
李姨这会儿不搭手了,只在后面一个劲儿地劝我。
「这孩子也是头倔驴,我敲不开你的门就说先送他去医院,结果他拽着门把手死活不松,一个劲儿叫你的名字,叫老婆,一口一个对不起。」
听到这,我一个不稳把何观摔在了沙发上。
「我说小莫啊,这年头深情会认错的男人啊,少,有什么矛盾啊咱敞开了聊是不。」
「我们过来人啊,就知道身体最重要,太伤身的事还是要少干,不然以后老了,可有你们受的。」
「再说,身体不好,很影响夫妻感情的。」
李姨凑近了点,压低声音暗示我。
「不是,李姨,你误会了,我和他……」
「莫莫,对不起……」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何观抓着手给打断了。
李姨不愧是小区金牌调解员,一看这态势,舌头马上打了个转。
「哎呀那个小莫啊,人你好好照顾着啊,我这为了救他,瞧瞧,约的麻将時間都过了,姐妹们都催我了,我先走了啊。」
她边说边往门口跑。
「哎,李姨,那个……」
「砰」
好响的关门声。
我看了看沙发上躺着的人,扶额叹气。
扒拉掉他的手,确实发烫得紧。
但是我真的不想管,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是他自己不走,站在门口冻了一整夜的啊。
但看着他泛红的脸,濒亖者为大。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去给他找药了。

-23-
「醒了?」
我坐在软垫上备课,因为这个大长条居然占完了我整个沙发。
「莫莫?」
他撑起身子,揉了揉头。
「昂,醒了就把药吃了吧,发烧太久头也会痛的。」
我起身把药给他拿来,他接了过去。
「莫莫。真的是你。」
「你倒在我家门口,你说呢?」
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不想跟病人吵。
「活过来了的话就赶紧回去ťü₁,如果不能走就赶紧打电话叫你助理来接你。」
他一听,神色暗淡了下去,浑身重新笼罩着落寞。
「那我可以先在你这里缓一下吗?」
我想说「有什么好缓的」,但看见他那悲伤的眼神,话又落回了肚子里。
只能胡乱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
「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从結束对话到现在,何观的视线就一直落在我身上,我真是哪哪儿都不舒服了。
「我们很久没见了。」
「昨晚不是刚见过吗?」
我有点无语。
「昨晚光线太暗了,看不清。」
我实在不知道该回什么,这样主动的何观实在让我陌生。
于是我抱着电脑回卧室了。
我租的是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先前觉得挺宽敞的,现在只感觉狭小拥挤。
我一口气备完课,居然已经一点了。
我拍拍肩,准备先去觅点食。
「啊」
「不是,你又站在门外干嘛?」
我被吓得后退一步。
「对不起,我没想吓你的,我就是想叫你出来吃饭。」
他神色突然慌乱,伸手想要扶我,被我躲开了。
「好了,我没什么事。」
「不过你怎么还没走,我看你现在完全能走了,那就请离开吧。」
我表情有点冷,我不想去想何观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想跟他再纠缠。
「莫莫,你现在就这么讨厌我吗?」
「你觉得自己很招人喜欢么?」
我低着头没看他,才发现家里没有男士拖鞋,他只穿了一双袜子。
「莫莫,我知道我现在没资格乞求你的原谅,但我想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一次我追你的机会。」
「不必了,何观,我们真的結束了。」
「我不信。」
「我不信你不爱我了,你的爱意,我以前感受得到。」
说到这,他突然有点羞于开口。
「你都说了,那是以前。」
我冷冷地开口。
「何观,我这辈子,奋不顾身爱一次就够了,爱来爱去爱多了,没意思。」
「你看我早就開始新生活了,我有新工作,新男朋友,我早就忘了和你的故事。」
「何观,忘了我吧,回到你本来的世界里去,你和陈允意才是登对的。」
「莫莫,你别这样说……」
何观拉住我错身想要离开的手,神色懊悔,语气卑微。
「我不爱她,我和她只是一种联姻,但我已经在和陈家解除婚约了,你再给我一点時間好不好。」
「我知道以前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珍惜你,我以后不会那样对你了。」
他握住我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我扯了一下,没抽出来,就这样和他僵ŧű̂¹持在这小小门框内。
看着这么卑微的何观,我的心又突然好痛。
曾经奋不顾身想要得到的东西却在我完全破碎后送到了我手里。
可是我早已不是曾经的我了。
如今这个女人只想重新拼凑起自己,往前走,不回头。
「何观,我真的不爱你了。」
因为不爱,所以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所谓,都与我无关了。
「放手吧。」
说完,我抽手与他擦肩而过。
「我不」
他声音轻,语气委屈却偏执。
我一顿,但实在不想再争执,于是径直走向门口,不再管他。
路过餐桌时发现上面摆了好几个菜,真是破天荒了,何观也会准备饭菜了。
可是,我已经不想再坐下来和他一起吃饭了。

-24-
下午回来的时候,何观已经走了。
餐桌上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我如释重负,却又觉得有点好笑。
为什么人总是这样,得不到的是最好的,失去了就懂得珍惜了。
我爱他的时候,他看不起我。
等他爱上我的时候,我已经不爱他了。
真是可悲。
周一我的课很多,几乎是连轴转,到下午第一堂下课时,我才在喝水间隙看到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我打过去,是保安室的大哥。
「喂,莫老师是吧,你有个快递,本来是要你过来取的,但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我就给你搬到办公室去了,你记得拿。」
「哦,好的。」
说完,保安大哥就麻利地挂了电话。
快递?
我买的东西忘改地址了?
走到办公室那层楼,我看见过道外面密密匝匝摆了好多花。
清一色的红月季。
嚯哟,谁的追求这么猛烈。
走到办公室门口,大家怎么都看着我?
我右眼皮忽的一跳,直觉大事不好。
我看向里面,我的工位上、周围也摆满了花。
我快步走向工位,周围的女老师都投来羡慕的眼光,有几个还打趣我。
「莫老师,谈恋爱啦?」
「你这男朋友可以啊,这么大方。」
「是啊,什么时候给我们介绍介绍,我们给你把把关,看看是不是郎才女貌。」
我笑笑没说话,抽出花里夹的卡片。
打开一看:阳台上的月季依旧开得很好。
我两眼一闭,只觉道心破碎。
当时走得太急,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扔,如今倒是给了何观发挥的机会。
我无奈地将花分给了办公室的老师、隔壁办公室的老师、隔壁的隔壁办公室的老师……
自己没要。
我爱花,可以前种的花是以前,花自己要怎么长,如今已经与我无关了。
但我低估了何观的毅力。
他居然连着送了一个月的月季花!
我合理怀疑全城的月季花都被他买下来了。
我很想不要,可为难的是保安大哥。
没必要把别人卷进来。
那一个月,我感觉整个高中部都要被花淹没了。
领导都来问我情况,说谈恋爱还是要低调点,这么大张旗鼓,是要弄得全校皆知?
我咬咬牙,不好意思地说抱歉。
我这才反应过来,何观这是要逼我主动和他说话。
我忍了又忍,将他的联系方式放了出来。

-25-
很快,对方就发来消息。
何观:莫莫,你终于愿意理我了吗?
我呵呵笑两声: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何观:对不起莫莫,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何观:我真的想追你。
我:有追人送花一车一车送的吗?
我:怎么?最近钱捏在手里烫手是吗?
我:要是烫手你给我呀。
何观:转账 500000
我:……
呵,真是气到极致也会笑。
我真是,我跟他在这较个什么劲呢。
我:何观,我现在不喜欢花了,所以你以后不要送了,如果你再这样,那我只能辞职了。
发完这条消息,我就又把他拉黑了。
又回复了闺蜜的消息。
闺知道何观现在在追我,又贼心不死地拉着我去点模子/哥。
我知道她想试探我的态度,怕我心软,余情未了,然后死灰复燃。
「男人就别点了,我真不好那口。」
「不可能,我看你前面跟那有个小帅哥就聊得挺好的啊。」
闺,有的时候不揭穿别人会亖啊!
「莫小婕,我告诉你啊,女人要有骨气,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可别给我没出息。」
「放心,真分了,我跟他不可能了。」
闺放下手中的酒,拉过我的手看着我。
「你知道的,我真不想你再受伤了。以前你多一心一意爱他我不管,但现在你出来了,那我就决不准你再进去了。」
我点点头。
她从一開始就不看好我和何观,因为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和何观的差距太大太大。
他是顶级豪门世家,家庭关系也错综复杂。
而我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即使有家庭矛盾,顶天也只是母亲不要我了而已。
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差距巨大的世界里,只是学校这样一个象牙塔让我们暂时忘却了我们之间的差距,看上去像平等的一样。
不,我和何观即使在学校,也是不平等的。
那个时候他是我心中的月亮,而我只是一株小草而已。
小草仰望月亮,而月亮永远不会奔向小草。
我们中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26-
闺有一个恋爱理论,只要男人换得快,就没有前任忘不掉。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有什么道理,但闺说的都对。
所以她最近点模子/哥特别频繁。
是的,你没猜错。
她失恋了。
作为一名合格的闺蜜,我只能舍命作陪了。
于是我坐在旁边看闺蜜怒翻名册。
看着她,我突然觉得追求新鲜感也并非全然不好,至少现在她眼中无痛色。
而非常上道的经理连忙介绍新人和新服务。
然后我就在一排戴着兔耳朵和面具的新人中一眼看中了那个 188。
实在是因为他这一身装扮和这身高太反差。
他就这样坐到我身边,我看着他长长软软的兔耳朵,脖子和手腕上的毛茸茸,以及一身白西装,有点诡异的心动。
怎么描述这吊诡的画面呢。
就是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有点想亲近,又有一点排斥。
就好像我床上的那只邦尼兔玩偶化身成人了。
就是这种感觉让我跟他相聊甚欢,然后稀里糊涂地喝了很多酒,又稀里糊涂地给了他联系方式。
晕晕乎乎之间,我好像看见那只兔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像看它的主人,又像在看最喜欢的食物。
眼神虔诚又炙热,像是要把我供奉起来,又像是要把我吃掉。
真是越看越像我的邦尼兔。
「兔子,
你怎么
成精了」
然后我就断片了。
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兔子扶着醉酒的我离开会馆时同经理的对话。
「何总,我们已经按照您的要求……」
说着经理看了一眼醉酒的姑娘。
「那这撤诉的事,您看……」
何总将怀里的女孩往怀里带了带,「你去和我的助理对接就可以了。」
「哎哎哎,好嘞,多谢何总,何总慢走。」
第二天醒来,已经中午了。
我坐起身,往下看了看,衣服还在身上,还好还好。
怎么回事,现在防备心下降得这么厉害?
我揉揉脑袋,看来最近带的班升高三,我无形中压力也大了。
居然会觉得兔子成精了。
我捞过床边的邦尼兔玩偶,狠狠地给了它两拳。
「怎么回事你,都已经在我的床上了还不满意,嗯?还想引诱我?」
一番无聊对话后,我開始起床洗漱。
手机信息通知栏里,纪云沨催我跟他去看外公外婆。
哦,当时答应了暑假去看老人家来着。
还有两条信息来自昨天加的那只兔子。

-28-
TO:您醒了吗?
TO:昨晚您和您朋友都醉了,我只好问了您的住址将您送回了家,如有冒犯,实在抱歉。
我:醒了醒了。
我:是我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了。
TO:不客气,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啧啧啧,这上岗培训做得太好了,就凭这态度都得打好评。
我想起他昨晚给我说的工厂打黑工的悲惨经历,又给他发了个红包,算是昨晚送我回家的报酬了。
他也没扭捏,对我说了声谢谢后就收下了。
孩子是真缺钱了。
TO:您也喜欢兔子吗?我昨晚送你回家看见你的床边有一只兔子玩偶。只是好奇,无意冒犯。
我:还好吧,挺可爱的。
TO:您要是喜欢我可以给您做一只,您知道的我以前在工厂打工,做的就是这种兔子。
我:呃,不用了,挺麻烦的,再说你也不欠我什么,无需为我这么做。
TO:不麻烦的,您昨晚说以后每周都会来看我,我万分感激,理当有一些回报的。
我一下瞪大了眼,纳尼?
我:我什么时候说过?
TO:啊,您是想说您不记得了吗?没关系的,反正我们也只是口头协议,您想取消也是可以的。
我看着这可怜劲儿十级的文字,已经能想象到他孤独落寞的表情。
我终于能体会到什么叫「犯错」了。
我只是犯了一个大女人都会犯的怜惜错,应该没什么大問題吧。
我烦躁地抓抓头,直觉告诉我要結束这种不正确的关系。
但我又想起了他那好赌的爸,卧床的妈,病弱的妹妹和贫穷的他,一时有些不忍。
算了,还是让他给我做兔子吧。
我给他回了消息。
我:我确实不记得了,但不取消。
只是这条消息发过去,很久都没有回复。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兔子生气了。
絯!
坐上纪云沨的车,我想了想,掏出手机,打开浏览器。
「兔子生气的表现」
不对不对。
「像兔子一样的男生生气了该怎么办」

-28-
和纪云沨一起应付了老人家两天,我的良心实在有点过不去。
老人家真心想要一个孙媳妇儿,可恶这纪云沨注定无法满足了。
有时候真是天意弄人,这世间竟会存在这么多不符合主流的东西。
比如错性别的爱恋,比如跨阶级的相遇。
但又不能怪谁,真是一股子气没处撒。
「你不会真对那小子动心了吧?」
纪云沨躺在按摩椅上吊儿郎当地问我。
「胡说什么呢?」
「那你成天抱着个手机不撒手,我都看见你俩的聊天记录了。」
「纪云沨,有没有人告诉你,做人要有边界感。」
「现在有人告诉我了。」
我的拳头捏了又捏,真是会被他气亖。
他没男朋友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哎,给你说认真的,你们俩差距太大,真不适合。」
我突然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差距很大么?」
「这不废话,他家一贫如洗,还背了那么多债,你好歹已经靠自己努力过上富裕小康生活了,你们俩这就是天差地别,云泥之别好吧。」
「真不能在一起吗?」
我心里突然有些难受,不是为兔子,也不是为我,不知道为什么。
「喂,醒醒,你不会又恋爱脑了吧。」
纪云沨抱着我的头摇了两摇。
「不行,我得赶紧打电话告诉暴发户,让她赶紧救救你。否则病入膏肓,只能入土为安了。」
「滚。」
「收拾好你自己的烂摊子就行了。」
被他这么一闹,一些涌上心头的思考就冲散了。
他听到这句话,倒是一下子坐了起来。
「我觉得我们现在的方向错了。」
「哪错了?」
「你不应该扮演一个温柔孝顺上进的女朋友形象,这样只会让二老愈发坚定我俩的婚事,还会间接提高我以后摊牌的成本。」
「所以呢?」
「要不咱俩直接结婚吧。」
「你有病吧。」
「婚后你性情大变,直接化身彪悍泼妇,让二老看到我在异性婚姻中的痛苦,然后他们不忍我受苦,就会勉强同意我的同性恋爱了。」
「我是你朋友,不是日本人,你还记得吗?」
我微笑地看着他。
「那没辙了。」
他重新倒回椅子里。
「要不你现在就性情大变?」
「我不行,我没那么人格分裂。你还不如重新找一个泼辣的。」
我没好气地回他。
「有理。」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在云城曾经相过一个特别泼辣的,那位大小姐当时就说嫁人就等于当山大王、人上皇。」
我:「那确实十分合适了。」
纪云沨:「那我过两天就回云城联系联系。」
我:「祝好运。」
纪云沨:「你别祝,你嘴巴毒。」

-29-
开学后,一切都回到正轨,闺蜜已经成功靠她那条理论走出了悲伤。
唯一不正常的是我还保留着兔子的联系方式。
即使后面他告诉我他回工地搬砖了。
我问为什么,他说会馆的工作是别人介绍给他的,因为当时他妈妈要看病,特别缺钱,但他干了一段時間还是觉得自己不适合这种工作,他不想以后女朋友觉得他不干不净。
我打趣道:「现在没有女朋友?」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回:「有初恋,但分手了。」
我说:「抱歉。」
他又很轻松地回:「本就是我的問題,她不要我也是应该的。」
看来是被甩了。
我思考着该怎么安慰一下,但这是他俩的事,我又不知情,也没资格。
一时无言。
他又先说:「姐,如果我以后变得很好,你说我还能追回她吗?」
啧啧啧,我脑子里已经自动脑补出一百本小说。
穷小子为爱逆袭,不顾一切挽回初恋;
穷小子逆袭成亿万富翁,只为追回曾经真爱;
真爱无敌,穷小子翻身……
我斟酌着用词,不会这小子真喜欢上了千金大小姐了吧。
「那个,你们之间矛盾或者说差距特别大吗?」
「嗯,她是个很好的人,以前对我很好,但我不敢跟她讲我的身世。」
哎,果真如此,万恶的金钱,真是一切感情的拦路虎啊。
我盘腿坐在床上,认真给他出主意。
「那人家姑娘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她,现在很讨厌我,而且她也有了新男友。」
哇噻噻,小伙子就是猛啊,这样了还要追回。
真爱无敌,真爱无敌。
但我还是很客观地帮他分析。
「那你这戏份不大了,她都有了新男友,证明她已经走出去了,或者在走出去了,她又觉得你对她不真诚,又保留,你们之间没信任,难上加难。」
他回了个痛哭的表情。
可能是因为前几次会馆见面他都 cos 兔子,虽然个子高大,但总给我很萌的感觉,让我觉得现在他在跟我撒娇。
「你就非她不可?」
「非她不可。」
「为什么,你不会是想把她追到手然后报复她吧?」
「不是的不是的。」
他回得很急,生怕我误解。
「我是真喜欢她。」
「只喜欢她。」
看来是初恋白月光了,威力恐怖如斯。
我想了想,回他:
「哎,你这情况太难了。」
「老实说,我也没多少经验传授。」
「我只能从我的观点出发啊,你直接跟她说明吧,有时候事情说明白了,解决方法自然也就出现了,要是还是不可能,那你也能彻底死心了不是。」
「你觉得她对你还有感情吗?」
对面卡了很久,才回了一句:「可能没有了吧。」
哎,悲剧悲剧。
我只能安慰道:「事情没结果之前别丧气,说不定做了就有奇迹。」
对面问:「如果是姐你,会原谅他吗?」
呃,情感导员必会遭遇的滑铁卢,就是亲身代入。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了他的真诚,这样至少感情基础是有了吧。」
「感情里最重要的就是相互信任,是吧。」
我真是想得抓头,情感开导真是太难了。
「好,谢谢你姐,我知道了。」
看着不再跳动的对话框,我觉得我真是闲出屁来了,居然开导起心动男嘉宾来了。
我跟他聊了两个月,居然最后落脚点是帮他追回初恋。
我躺倒在床上,看来第二段爱恋要无疾而终了。
我这是什么坎坷情路。
看来是注孤生了。

-30-
纪云沨真是不靠谱,迟迟没说动云城那位火辣的大小姐。
没办法,又拖着我在老人家面前演了好几次。
然后我发现,在良心不安面前,我好像也不是那么爱钱。
为此我甚至開始成为他的军师,指挥他如何合理化自己的诉求。
「这大小姐真是太折磨人了,你要我投其所好,谁知道她有这么多所好啊。」
「她说什么要来新开的浪漫日落空中旋转餐厅打卡,你知道国庆节这破餐厅有多难预约吗?还是我跟这家经理认识,才紧急给我弄出来个位子。」
「如果今天还说不动,我就放弃。」
纪云沨在那头抱怨个不停,我笑着摇摇头。
纪少爷真是为他的后半生幸福牺牲了太多。
「你要想想,那大小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跟你演这么出闹剧,那也是牺牲很大的嘛。」
「什么牺牲,她平常就这样,要不是我认识的人里没人比她更泼辣,我才不找她。」
「我合理怀疑她就是看不惯我,故意整我。」
我咂咂舌,「纪少爷还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
「太毒了啊你。」
纪少爷气得心脏痛。
「对了,说到这餐厅,你知道这是谁的产业吗?」
「谁的?」
「云城新秀,你的前男友,何观。」
心里咯噔一声,再听到这个名字,我竟有些恍惚。
上次不欢而散后,我竟然再没想起过他。
有时候是太忙了,有时候是和兔子聊天去了。
「有一说一,虽然他对你不咋样,但还是非常有商业头脑的,就两年多時間,他云城的业务也做起来了。」
「而且听说还没靠家里,单打独斗闯出来的。何老爷子虽然很生气,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儿子很有自己当年的风范。」
「你知道的,大佬嘛就是最喜欢在别人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了,所以他们父子……」
「他怎么样与我无关。」
我出声打断了他。
「也是,咱这不是八卦一下嘛。」
「哎,不说了,大小姐来了,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那祝……」
「别祝,你嘴巴毒。」
说完,纪少爷就把电话挂断了。
我看着挂断的电话頁面,突然很想兔子。
我给他发了消息,但他没回。
果然男人都是,需要的时候就不见了。
哼,看剧去了。
可能我的嘴巴真的开了光,纪云沨还是没成。
他被人给打了。

-31-
哭哭啼啼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了。
「小婕,你快过来,我被人给打了。」
我以为是大小姐扇了他,也没太在意。
「说服失败了?我就说你嘴不能太贱,大小姐有点脾气也是正常的。」
「不是她,另有其人。」
「反正你快来,我流了好多血,脸也破相了,骨头还断了,你快来照顾我。」
啊,这么严重。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直觉里面有瓜。
但从巴南飞云城前前后后時間加起来也得 4 个小时了,这中间谁照顾他?
「你就不能找个其他人照顾你?」
「我的事不能让家里人知道。」
「那你找朋友啊。」
「此事因你而起,必须是你。」
对面少爷哭哭啼啼,一口绿茶气,「你快点过来,我需要你。」
「行行行,马上买票。」
我坐着飞机喜滋滋地想着落地了该怎么吃瓜,结果瓜居然就是我。
病房里,除了纪云沨,还有个何观。
纪云沨床位靠门,少爷正靠坐在床上,左腿打了绷带正吊着。
看见他我就径直走了进去,走近了才发现何观也在里面。
他右手缠着绷带,正抬眼看着我。
我有些怔愣,回过神来,立马转头离开,纪云沨出声叫住我。
「小婕,你终于来了,我要痛死了。」
我脑子里的线啪的一声断开,这少爷怎么能有这么娇气的声线。
我转回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走回去。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纪云沨挑衅地看了何观一眼,又拉起我的手。
余光中,我看见何观的眼神一下子暗了下来。
「在餐厅被一只疯狗咬了。」
他一副哭唧唧的模样,我低头看了看他嘴角的伤口。
「挺会咬,逮着你嘴巴咬啊。」
「莫婕」
这下纪云沨脸也黑了。
「到底怎么回事?」

-32-
当然是因为纪云沨点太背,碰上了同样来这里吃饭的何观。
何观约了人谈投资,对方是个有雅趣的人,何观就选了自己的产业投其所好。
只是约的投资人还没见到,就看见了坐在最佳位置的纪云沨,以及他对面的大小姐。
何观看着那个正对人点头哈腰、笑脸相迎的纪云沨,一下子就来了气。
好啊,有了莫莫还不够,还公然出来撩。
还是在我的地盘上。
最佳位置一直是有钱人的最爱,他倒是肯花钱博美人一笑啊。
何观一身煞气地走到纪云沨跟前,可怜纪云沨还没看清来人,就被人抓着领子一把拽了起来,紧接着脸上就挨了一拳。
霎時間一阵噼里啪啦。
卧草,什么情况。
纪云沨刚稳住身形,看清来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被按在地上了。
何观一手压着他,一手又是哐哐两拳。
「何观,你疯了?」
何观眼里怒气外溢,「你对得起莫婕吗?」
纪云沨懵圈,「我怎么对不起她了?」
「你既然都已经带她见家长了,为什么还要出来乱搞!」
纪云沨这下子懂了,何观这是误会了。
看来是知道他和莫婕的男女朋友关系了,但他不知道其中缘由。
当时暴发户说何观不死心还在追莫婕,他还不信。
何观一向高傲,什么好东西都是上赶着送给他,很少有什么是需要何少爷亲自去取的。
今天见着他这般失控,看来是真没放下。
纪少爷虽然脸疼,但嘴巴硬,被人摁在身下,也还要挑衅。
「哟,何少这是唱哪门子戏呢?」
「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和莫婕已经分得透透的了吧?」
「这么爱管前女友的事啊,你未婚妻知道吗?」
三句话,纪云沨又挨了一拳。
「尼玛」
纪云沨吐了一口血,这家伙真把人往死里打啊。
「你打吧,打完我正好去找小婕,让她心疼心疼我,说不定由此更爱我了。」
何观这下拳头落不下去了,他知道莫婕确实很容易心软。
最见不得别人受苦受伤。
「我会打电话告诉她你的真面目。」
纪云沨这下更不怕了,躺在地上,一脸邪肆。
「那你现在就打电话告诉她啊。」
「她现在爱我爱得要死。」
「你也知道的,小婕这人爱一个人有多死心塌地,你看她是信我还是信你。」
何观这下是真被戳到痛处了。
上次他就同莫莫讲过此事,莫莫确实很维护他。
那神情、那语气,确实是很爱他了。
想到这里,何观身子有些不稳,头又開始痛了。
谁知道纪少爷是个不怕死的。
估计以后那五斤盒有四斤都是他的嘴,根本烧不烂。
毒嘴继续发力:「再说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也一样玩了她四年吗?」
「现在倒是有良心有道德了?」
何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血液翻涌,眼睛发红,彻底失控发疯。
「我没有玩她。」
话落拳下,拿出了十二分狠劲。
纪少爷这下求生欲上来了。
两人抱作一团,整个餐厅都是一片混乱。
最后还是餐厅所有保安合力才将二人拉开。
两个人一个手折了,一个腿折了。
然后好死不死的送来了同一家医院。
还被安排在同一个病房。

-33-
我有些头疼,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我转头看了眼何观,他神色黯然,垂着头,脸上也有伤,整个人就是破碎又落寞。
我心突然慌了一瞬,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纪云沨先开了口:「小婕,我好想你。」
我眼皮一跳,看了眼何观,他还是维持着那个样子。
好像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
纪云沨继续发力。。
「从早上到现在,我还什么东西都没吃呢,好饿。」
这浮夸的演技直让我皱眉。
「想吃什么?」
「你随便买都行,只要你买的我都爱吃。」
咦,鸡皮疙瘩都给我干出来了,看来为了恶心何观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等着。」
说完,我就起身走了出去。
没看见何观猛然抬起的头,和纪云沨胜利的挑眉。
也没听见何观对纪云沨说的那句:「我们谈谈。」
等我回来的时候,隔壁床上已经没了人。
我放下粥和水果,随口问了句:「他好了?」
纪云沨闻言哼了一声,「他只是手伤了而已,腿又没事。」
「不过是在那儿装可怜罢了。」
「我告诉你啊,莫小婕,他这是故意博你同情呢,你可别心软啊。」
「我没有,就随口问问。」
「而且我跟他已经結束了,你别没事找他不痛快了,小心又被打。」
纪云沨喝着粥,嘴巴却丝毫不受影响。
「是他当时非得跟着我来同一家医院。」
「而且我本来要的是单人间病房,结果他听见我给你打电话,硬是让人给我安排成了双人间,我住哪儿他住哪儿。」
「当时真是要气亖我了。」
「那他自己找罪受,我能不成全他么?」
听到这,我又想起他坐在床上,穿着病号服,落寞颓丧的样子。
不知不觉,我和他已经分手两年了。
可是如今这个局面,又算什么呢?
我一直没弄明白何观为什么不放手,在一起四年他明明也没多在乎啊。
我看网上有的说是在一起太久一时不习惯,可分手两年还会不习惯吗?
也有的说是因我先提的分手让男方自尊受伤了。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何观虽然身世有缺,但毕竟是豪门,傲气心性自然异于常人,我先提分手,又找了个 gay 富二代男友,这也算是打了他的脸。
我想还是找个時間和他坐下来冷静地谈谈。
他要面子我不要,我给他道歉,然后好聚好散。

-34-
何观离开后就再没回来。
纪云沨也不是真的要我陪床,大少爷把家门钥匙给我,让我去住。
我摇了摇头,自己在外面订了个酒店。
我想等和何观说清楚后就回去。
第二天一早,我买了早餐去照顾纪云沨。
推开门,纪云沨不在里面,何观也不在。
窗边的沙发上坐着个人。
他听见响动,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向我。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
像非洲大草原上最凶猛的猎豹,琥珀棕的眼球一旦锁定猎物就是绝对压制。
我握着门把手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杀伐果决。
是我脑海中出现的形容词。
「你就是莫婕小姐吧。」
他先开了口。
「进来吧。」
我像是被下了听话符一样,乖乖地走了进去。
「认识我吗?」
他薄唇含笑,与一个人很像。
「认识,您应该就是何观的父亲吧。」
「果真是个聪慧的姑娘。」
「坐吧。」
我坐了下来,在他的侧边。
「您找我有事吗?」
他穿着裁剪得当的西装,架起一双长腿,两鬓有些斑白了,但气质还是很好。
「儿子在外面犯了错,做父亲的总得替他收拾不是。」
「那您恐怕找错人了,这事您得跟纪云沨说。」
「莫小姐,我的時間不多,你也是个聪明人,就别绕弯子了。」
「当年那件事是一切問題的起因,现在想来当年我们确实處理得不好,不该让你这么一个小姑娘去承担那些,我们愿意补偿你。」
「什么补偿?」
「实现你的梦想,为你提供一切资源。」
「以你当年的成绩再好好发展一番,一Ťṻⁿ定不止在小城市当一个老师,我知道,你为观儿付出了很多。」
「那何先生的条件是?」
这个得体但精明的商人终于笑了。
终于谈到他喜欢的部分了。
「永远离开何观,再不出现。」
为了找解决办法,真是很会溯源了。
如果我和何观没有相遇,我确实会一路向前,不溺于情爱。
而何观没有我,应该会顺利地和陈氏联姻,造一个更繁荣的何氏集团。
这确实是个很好的解决方案。
可我讨厌将感情标价出卖,哪怕是过期的也不行。
「何先生,您可能有误解,我和何观早就分手了。」
「但他很在乎你,为此竟然不惜与我为敌。」
说到这里,中年男人有些气息不稳,但很快就矫正了这种失态。
「莫小姐,我相信你早就看清了你们之间的差距,所以当年才选择离开,是观儿还看不清。你知道的,从小生活太顺遂的话,就很容易自不量力。」
我挑眉,不置可否。
「我倒是不知道何观对我如此情深义重,这样说来,我似乎缠着何观会是更好的选择呢。」
他目光一凛,下巴微抬,「够聪明,有胆识。」
「那看来,我们的谈话不得不进入下一阶段了。」
说着,他翻开桌子上的一张纸。
原来是一张照片。
一张很大的证件照,一个男人。
「我想这个报酬足够显示出我的诚意了。」
「这是」
他将另一沓纸递给我。
「这上面都是關於他的资料,你可以好好看看。」
「毕竟你也与弟弟多年未见了。」
什么?
弟弟?
我正接过资料的手轰然卸力,一张张纸纷纷落地。
每一张都在我心上砸起惊涛骇浪。
「莫小姐,你弟弟这些年过得很不好,而他今后的日子如今就掌握在你手里。」

-35-
中年男人离开后不久,我去了趟警察局。
回来的时候,落了秋雨。
何观在病房。
「莫莫,我们可以谈谈吗?」
我扫了一眼他打着绷带的手,重新对上他的视线。
「好。」
何观有些局促地坐在沙发上,前不久这里坐着他的父亲。
完全没有他老子的气定神闲。
「你见过我父亲了是吗?」
「是。」
「抱歉,我不该让他来打扰你。」
「他,让你远离我对吗?」
「是。」
「那你答应了吗?」
我停顿了一下,对上他希冀的眼睛,「他开出的条件很诱人。」
那双眼睛的光消失了,转瞬覆盖上了一层阴翳。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你答应他也在情理之中。」
但他很快又重新抬起头,问我:「莫莫,你愿意听一听我与三个女人的故事吗?」
我看着那双好看的眼里有很多复杂的情绪,期望、乞求、决然和忐忑。
「好。」
「我回到何家后,有三个女人对我影响很大。」
他似乎思考了一下。
「嗯,那就先给你讲第一个女人,關於我梦魇的故事吧。」
「我是八岁被找回来的,那时吴氏已经有一个七岁的女儿,对于一个私生子,没有哪个正妻能够容得下,但为了维持表面的体面,吴氏让我叫她母亲,并断绝与我生母的关系。」
「開始我没同意,因为我已经八岁了,我關於母亲的记忆已经形成了。」
「但吴氏是一个很好的驯兽师。」
「莫莫知道驯兽师是怎么驯服野性强的鬣狗吗?」
「先打一顿,再丢在潮湿黑暗的密室里,关个三天三夜,任凭鬣狗在里面发狂抓挠,最后鬣狗就会因为伤口发炎和极度不安全感变得奄奄一息,这时再带着药和食物来拯救它,它就会開始听话。」
「何观别说了。」
我看着他发红的眼睛,和愈发偏执的表情,忽然想起了那些午夜梦魇的他。
汗津津,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不住地颤抖,把自己手臂抓得满是伤痕。
我不敢想象他被这样驯过多少次,才变成永远逃不开的梦魇。
从此让他在睡梦中一遍遍重复当年的痛苦。
我有些想吐。
我不是个能够承受他人痛苦的人,对此,我宁愿做一个逃避的人。
「莫莫,害怕了吗?那我不说了。」
他整理好表情,嘴角带笑看着我。
「那我给莫莫讲点不可怕的,第二个女人的故事。」
「在这个家里,有一个人与其他人不同,她待我如我母亲一样温暖,她不嫌弃我的身份,总是偷偷给我煮宵夜,说给我补充营养,好长身体。」
「她是我家的保姆,王妈。」
他的目光变得很柔和,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他曾说我像他家的王妈,那个时候我以为他是贬低我,说我不是他女朋友而只是一个保姆。
我心一痛,只能握紧了双手。
「王妈在我上初二那年辞职回家了,她老伴出了车祸,她不得不回去照顾。」
「那之后,我再没见过她。」
「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学会了如何讨吴氏欢心,我的日子也还不错。」
他有些沉浸在回忆中。
我忍不住开口问:「那第三个呢?」
他看了我一眼,收回了一切表情。
「第三个是允意,我和她是八岁那年认识的,她那个时候是个很善良的小公主,只有她不嫌弃我的出身,不跟着圈子里的小朋友喊我野种。我比她大三个月,她就让我当她的哥哥,以此护着我。」
「那个时候陈家权势正盛,允意自然也如众星捧月一般,连我父母都得礼让三分。允意知道我在何家处境不好,常常借故带我出去玩。」
「但我和允意的婚约不是因此而定下的。」
「允意九岁生日那天,她说不想在家里过生日,因为那些长辈每次都要她表演节目。她说想去坐旋转木马,于是我就带她偷跑去附近的游乐场。」
「在那里,我把允意弄丢了。」
「陈家震怒,他们动用了云城大半豪门世家的关系寻找允意,整整找了十天,才把允意找回来。」
「允意不知道这十天受了什么刺激,大病一场,畏人畏声畏光,从此就再也好不起来。」
「后来无论我们怎么问,她都不说经历了什么,但陈家端了那个拐卖窝点的时候,也能大概猜出一些。」
「陈家要求此事何家必须付出代价,但那时允意只与我亲近,允意的母亲就与何家订了口头协议,让我以后娶了允意,照顾她一辈子。」
「但如果允意以后喜欢上了别人,那这约定也不作数。」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能治好允意的方法,她精神受损和心理创伤很严重,而且很排斥传统的治疗方法。」
「当时国外有一个医疗团队发现 TMS 技术可以刺激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新大脑电路,而且已有成功的案例,所以我才想把允意送出国。」
「只是没想到当时允意并不想出国,她以为我是因为你才要将她送走,所以才……也因此连累了你。」
说到这,何观打量了一眼我的反应,似有些难以启齿。
我被这超高浓度的信息震惊到了,一时只能盯着何观,不知该说什么。
原来那年,也有个人和我经历了同样的事。
然后付出了同样沉重的代价。
我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沉默了一会儿,我看见他额头上竟然冒出了细汗,手将西裤抓得皱巴巴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想安慰,身份却有点别扭,如今好像也只能说这句话。
我们这两年都成长了很多,都变得更加理性克制了。

-36-
「你没有想问的吗?」
何观问我。
我想了想,摇摇头。
何观这下笑了,「那看来我讲得还挺全的。」
他挪身挨我近了些。
眼神哀伤却坦诚。
「莫莫,这就是我全部的秘密了。」
「你曾说坦诚相待,让你看见真诚才会有感情基础,我很听话对不对?」
什、什么?
这话我何时同他说过?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和兔子的对话?」
我被自己这个认知吓得一下子站起来,指着他说。
「不对,你就是兔子?」
「是我。」
我反应了好久,然后震惊得说不出话。
我一时不知该惊该气,连带着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实在不敢想何观会去会馆做男/模。
还是一个有着好赌的爸、卧床的妈、病弱的妹妹,从小在工厂打黑工,然后还去工地搬砖的男模。
骗子,这个大骗子。
!!!
但何观下海去会所这件事比明天地球会毁灭还让人难以置信。
我感觉我的三观尽毁,何观到底是用什么脑子想出来的魔鬼操作。
难怪我总是能在兔子身上感觉到一种熟悉感,亲切感。
我盯着他看了半晌,才恍惚接受了这个事实。
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这么想着,我也这么问了。
「为什么?」
他起身走到我面前,又蹲下,抬起左手放在心脏的位置。
「因为它让我这么做。」
「莫莫,我知道我很自私,我有病,我讲这些给你听,也无非就是……」
「想让你再可怜我一次。」
……
像怜爱兔子那样怜爱我。
好不好。
「莫莫,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浓烈的情绪将我拽回地面,回过神来,对上了他极度悲伤与乞求的双眼。
他温顺地仰头看着我,湿漉漉的眼,兔子和何观在这一刻重合。
「莫莫,我真没办法了,你告诉我怎么做好不好。」
我内心挣扎又痛苦,時間之手将我的心撕成碎片,如今又肆意揉捏。
我几番张嘴,最终狠心。
「对不起,何观。」
这一句让何观失去所有色彩。
窗外暗了下来。
雨大了。

-37-
何观伤得并不严重,我们在医院谈完他就出院了。
倒是纪少爷因为伤了腿,诸多不便。
我本想整个假期都在这边照顾他,但推开病房门,里面竟然坐着个陌生男人。
正在喂纪云沨吃饭。
我一时有点错乱,纪少爷不是双手好好的吗?
「小婕,你来了。」
纪云沨先开了口。
我直觉两人关系不一般。
「这位是?」
硬挺帅气的陌生男人开口。
「我初中同学,也是好友,莫婕。」
纪云沨介绍道。
「小婕,他,是我男朋友,李卫海。」
纪云沨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李卫海很自然,朝我绅士地伸手,我们握了握。
呵,我是说为什么泼辣大小姐一直不愿意跟他合作,原来是因为知道他有男朋友了。
不知情的还好,但都在一个圈子里,彼此交往难免尴尬。
明明知道他是个基佬,就算是当泼辣女友也是很遭人说了。
我眼睛笑着问他:「纪少爷这是真把我当日本人整啊。」
「难怪何观要揍你,你这 buff 叠得也太多了吧。」
纪少爷立马认怂,自知对不住我,赶紧道歉。
「其实,就是最近的回云城的事。」
说完拿眼睛偷偷上瞄着我。
「行了,怎么说你也是因我才躺在这,我不在意这些。」
「既然你有人照顾,我也少了一桩事,我也可以走了。」
「你要回巴南?」
「不回。」
「那你要去哪里?」
纪云沨语气有些急,他知道今早何家来清过场,何家老爷子是奔着我来的。
「是不是何老爷子给你说什么了?」
「小婕,你可以告诉我们,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纪云沨虽然感情上差得一塌糊涂,做朋友倒是不错。
「我确实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我看了一眼站着的男人。
他心领神会,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38-
何老爷子雷厉风行,在我答应他后,马上就为我處理好了一切事。
甚至帮我辞了工作。
我看着连转的航班信息和秘密科研人员的身份,忍不住叹了口气。
是我最爱的研究方向,也是我努力一生都触碰不到的项目,可别人动动手指就送出去了。
毕竟对于他们这些家族来说,继承人真的很重要。
其实在我这样的普通家庭里,继承人也很重要。
只要弟弟能回来,我一辈子生活在国外,再也不回家,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关系的。
离开前,陈允意约了我见面。
大小姐这些年更漂亮了,黑发红唇,简约低调,却是一种诡异的美丽。
「你这一走,不能来参加我和何观的婚礼了,真是可惜。」
大小姐慢悠悠地讲话,慢悠悠地翻阅着饮品册,一旁的侍应生毕恭毕敬地站着。
「你说要不我留你参加完我们的婚礼再走?」
我看着侍应生忍不住打量的目光,嗤笑了一声。
一把抽掉了大小姐面前的饮品册,我对着侍应生说:「两杯黑咖啡谢谢。」
「你,你现在敢这么对我了。」
大小姐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吓到了。
「好了,你又不是真来喝咖啡的,看这么久,很浪费時間。」
「大小姐想对我说什么直接说就行了,毕竟以后也没机会了。」
陈允意收了怒气,垂眼笑了笑。
「你倒是变了很多,以前可是唯唯诺诺、低贱的很。」
「是啊,还得感谢時間,让我们拥有改变的机会。」
「呵,蠢货,在绝对的权势面前,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改变。」
大小姐撑着头看我。
「比如我和何观哥的婚事。」
「其实这两年他一直想解除我俩的婚约,但只要我不同意,这就很难。这不是他想改变就能改变的事。」
「你俩这不是还没结婚吗?真把自己当何家儿媳了。」
我也笑着回看着她。
「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是你回来有趣,这两年何观哥一直对我很好,因为他只要拒绝我,何伯父就会惩罚他。比如现在,他就在被关禁闭,唉,都不能来送你一程呢。」
「你眉头皱这么深干嘛,心疼他啊。」
她脸上带着一种残忍的天真,好像在说一些稀松平常的事。
「那你逗我开心一下,说不定我心情好了,就去何伯父那儿求一下情了。」
我冷冷地开口:「我现在都分不清你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再说何观也不需要我为他做这些。你们都觉得他是鬣狗,其实他只是收起爪子的狼,是你们在挥霍他的善良。」
「说的你好像很懂他似的,你跟在他身边才几年,他啊,是木头。」
「你知道吗,何观哥一直都很古板无趣,被他那个后妈压得都没点人气了。又愧对我,我说东他就不往西。不过老实说,他乖顺的样子我都有些看腻了。」
我握紧了手,她怎么可以这样践踏别人的好。
「你知道他開始不乖起来是什么时候吗?」
「就是遇见你过后。」
「不过我只是让你和他上了一次床,他就又对我无比愧疚了,你知道的,愧疚很容易产生忠诚。」
我看着她认真地说:「陈允意,你个禽兽。」
「禽兽?」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允意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凑近我耳边。
「你知道吗,在我们这样的豪门世家,我们都是想做人,才做人的。」
她呵气如兰,却语出惊人。
这一刻,她不是那个病美人了,她是一个蛇蝎女人。
眼睛里闪着阴狠,以及玩弄别人的兴奋。
「你不觉得这样对他太残忍了吗?他是真心关系你,在乎你的。」
「你知道这些年他过得多痛苦吗?」
「他很痛苦?难道我就不痛苦吗,我当年的痛苦谁又能懂!」
她有些失控,面部都扭曲了。
「那你真心喜欢他吗?」
「真心?」
陈允意歪着头笑了一声。
「真心是你们这些懦弱的人逃避問題的借口,而我只需要问想不想,只要我想,我就会得到。」
「陈允意,你太疯了,我不会让何观陷进这样的婚姻之中。」
「就凭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一个拿了别人好处马上就要滚蛋的人,也配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我?」
她这话说得没错,所以我站起身,坐到她身边。
我原本身后的落地窗此时正映照出我俩的脸。
我笑了笑,用手摆弄好她乱了的头发。
然后学她贴着耳,说:「所以,我们才是一路人,都是又当又立的臭婊/子,贱女人。」
「怎么样,这句话熟悉吗?」
「陈允意,好自为之。」
说完,我起身离开。

-39-
我按照飞机票的路线到了地方,又按照约定进了秘密研究机构。
看着那关闭的大门,我突然感觉像进了集中营。
何老爷子收到我的报道信息,将弟弟的消息递给了我父母。
弟弟被拐去了北方的一个村庄,成了一户人家的孩子。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何家已经打点好了一切,父母只需要和他相认,再接回家就可以了。
而此时的我,正蹲在这鸟不拉屎的雪地里,想着接下来的路。
是的,我没进那个机构,但进了另一个机构。
这一切还得从让纪云沨帮的一个忙说起。
一个能让我从秘密研究机构出来的忙。
但纪云沨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却摇摇头。
「这个我帮不了,何老爷子亲自安排,那就是必须要确认你进去。可操作空间很小。」
我虽有些失落但心理也准备。
纪云沨又说:「但有一个人或许可以。」
「谁?」
「首京周家二子周震寰,他的权势资源十分庞大,他愿意帮你的话那就很简单了。」
「哇,好厉害,听起来好容易。」
「可那人是我十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
这还不如直接告诉我此事办不了呢。
「先前确实不可能,但最近周二公子看中了生物智能科技领域的一个项目,深海之脑项目。如果项目落地,将会影响未来整个智能制造领域的走向。」
「哦,你的意思是让我拿到这个项目去和周二爷谈判吗?」
「那我还是直接放弃现实一点。」
「你知道这个项目握在谁手里吗?」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好好好,我不卖关子了。」
「何观,何观手里。」
「准确来说,这个项目原本就是他在首京做起来的。」
我瞪大了双眼,却又有一种不意外的感觉,因为何观确实是个天才。
「那你知道现在这个项目在谁手里吗?」
「啊,已经转手了啊。我还以为现在的难题已经变成怎么说服何观呢。」
「我也想问呢,你为什么不和何观联手?」
「虽然他此前很不是人,但他对你,是真心的。我看得出来。」
纪云沨说完又赶紧澄清,「我不是给他说好话啊。」
我笑笑,真是好强烈的求生欲。
「因为只有我放弃的坚决,他才能放手一搏。」
纪云沨听出味儿来了,瞪大眼睛给我一个『哥懂』的表情。
「不过,就算你自己去做,也没那么难。」
「嗯?」
纪云沨看我一脸状况外,又起了逗弄的心思。
「快猜猜?」
我真是最讨厌这些公子少爷关键时刻的闲情逸致了。
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纪少爷不会要说在你手里吧。」
「Bingo,就是在我手里。」
他对我打了一个响指。
我眼一瞪,惊得直接下巴掉地上了。
我知道纪少爷是少爷,但没想到居然是少爷中的少爷,这么强的吗?
「其实这个项目是何观换给我的。」
「换你什么?」
「换我跟你分手。」
什么?
「就换这个?」
「就换这个。」
纪少爷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床头上的文件递给我。
「其实我当时也百思不得其解,我不相信何观能深情到此种地步,现在想来他其实早就想好了对策。」
「小婕,他这是在让你放心大胆地做选择呢。」
「只是你确实在弟弟和他之间选择了前者。」
「哎,只可惜我们何大少一片痴情了,啧啧。」
我微皱着眉,没说话,接过了文件。
我翻开那一叠文件,一个Ťŭ̀₃公司的核心机密,就这样在我们俩人手中轮转。
「哎,更可怜的是我,这到手的天鹅又飞了,小婕同学你要知道这原本可是本少爷一发冲天的好机会。」
「是我得飞回老家看看祖坟有没有冒青烟的大项目啊。」
「靠,如今倒是便宜周二爷了。」
纪少爷腿断了也闲不住,一会儿翻翻,一会儿夹两块水果吃。
嘴巴更是一刻闲不下来。
「不过你说何观到底吃了多少斤蜂窝煤啊,心眼子这么多。」
「是不是你以前给他做的饭都是带眼的啊。」
「别嘴贱啊。」
「那不然他怎么在關於你的事上如此步步为营,算计到没边了。」
我白了他一眼。
「哎,我给你说,他们私底下都在传何观很快会夺了老爷子的权,起初我还不信,何观才出来混几年,可如今我觉得他真的能行。」
「毕竟把老爷子都逼到这个地步了,竟然只能用同陈家联姻这一手段了。」
「其实何观这个儿子当的也不容易,都成老爷子笼络权力的工具了。」
……
我心中五味杂陈,但眼下只能把手上的事做好,剩下的就只能交给何观了。

-40-
「你说跟周二爷这样的大佬谈判是什么感觉?」
「怎么,害怕啊,大胆去吧,最大的筹码在手上怕啥。」
「纪云沨,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说我要不要额外做点啥,比如打听打听大佬的喜好?」
「你就安心去吧,大佬就喜欢你手上那东西。」
见到周二爷那天,我才知道纪云沨为什么这么肯定我能拿下大佬了。
因为来接我的居然是李卫海,他的男朋友。
我真想白眼一翻,骂穿这个宇宙。
纪云沨他一次性把信息给我透露完要亖啊!!!
「你的英文名叫 Harvey?」
我问在前面带路的男人。
他点点头,笑着说:「卫海,海卫,Harvey。」
我的老天,我算是知道他为啥能和纪云沨搞到一起了。
「莫小姐,请,周总在里面。」
「哦哦,谢谢。」
这个周二爷竟然还挺年轻,目测应该三十五左右。
我走到办公桌前。
「周总,我是……」
「项目资料拿来。」
男人嗓音低沉有磁性,配着他轮廓分明的面容,自成一股威严。
「哦。」
我赶紧掏出资料递了过去。
他看了一眼,点点头,说:「好了,你出去吧。」
啊,这就好了?
我还什么诉求都没说呢。
他看桌前还立着个黑影,抬头看向我,「还有事?」
「那个周总,我诉求还没提呢。」
「卫海已经告诉我了,你能来见我,就是合作达成的意思。」
大佬果然都是高效率的。
「我确实还有一件事。」
「我想参加这个项目下的智能传感器与生物智能研究小组。」
「为什么?」
「因为我很看好这一分支的技术未来,它们可以在预防犯罪和刑侦辅助上发挥很大的作用,比如,如果我们将犯罪预警的关口大幅提前,那么很多悲剧就不会发生。又比如提升侦查与抓捕能力,那就可以让更多罪犯落网。」
「是为了你弟弟?」
「算是,他小的时候跟我很亲。」
其实我很想给周总一些高大上的回答,但我真正的出发点,是给那个九岁小孩一个交代。」
「告诉她,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该死的从来不是我们。
错的是他们,该死的是那群拐卖犯。
我们要做的只是把他们送进去。」
「你倒是个有勇气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突然又怂了。
「让周总见笑了,我只是想表示我真的很想加入。」
「这是我的专业背景和当初跟做的一些项目,这两年虽然我在教学岗,但也有……」
我正要抽出准备好的材料,就听见周二爷说:「我知道你的经历,你还曾在我公司下面的研发部门待过。」
说着他翻了翻手边的资料。
好吧,大佬确实一切都了解清楚了。
真的很想问:大佬,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
「我很好奇」
大佬发问了,激动搓手手。
「你如此挑战何老爷子,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
嗯?这是什么八卦問題走向!
我挠挠头,「都有吧」。
「可我怎么听说你根本不愿和他复合?」
「因为谣言总是最能迷惑人心。」
周二爷听得眉尾一挑,终于露了一丝笑。
「你倒实诚,比何观有趣多了。」
「要是他像你这般好玩,或许当初我就和他合作这个项目了。」
「呃,其实周总您可以试着合作一下呢,他人还是蛮有趣的。」
我心里想着怎么给何观拉点大佬好感,说不定以后有合作机会呢。
「哦,愿闻其详。Ŧüₖ」
「比如,你和他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很像兔子。」
我说的有点偷偷摸摸。
「兔子?他?」
「那我以后可得找机会处处了。」
周二爷这下是真笑了,合作有戏了。
「那个周总,我的请求……」
我也趁热打铁,希望一举拿下。
「项目启动后我的助理会联系你。」
「好,谢谢周总,那我先走了。打扰了。」
「嗯」
我推门出去,又轻轻关上门,终于能深呼吸一口了。

-41-
门内
「听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周二爷心情不错,问从里间出来的人。
「嗯」
只是明明听到想要的答案了,黑衣少年却不太高兴。
「不过她是怎么把你看成兔子的呢?」
周二爷修长的手指叩着桌子,眼含浅笑,似乎在端详着少年。
黑衣少年这下知道不高兴来源于何处了。
这个讨人厌的人现在有了他新的把柄了。
很耻辱的那种。
他沉着脸坐到旁边的落地窗前。
「为什么不当面和她说,你想让她去深造?」
「如果没有我,她两年前就会如此选择,是我耽误了她。如今她也只是做出了当年的选择而已,我说不说,不重要。」
如果没有他,她会跑向更大的世界,根本不会停留。
如今她什么都不要,他只能把那个未来还给她。
就像拨动時間之轴纠偏一样。
而他会在新的未来重新靠近她。
黑衣少年看着这鳞次栉比高楼,纵横交错的马路,想着她已经走到哪里了。
「那云城的事?」
「我自己可以處理。」
「行,那你快滚去處理吧。」
「急什么?」
黑衣少年架着腿,不耐烦地开口。
「瞧瞧你那哀怨的眼神,这人还没走呢,要是處理的慢了,我怕你真的要害相思。」
听到这,少年一记眼刀过去,随即起身走了。

-42-
我没想到周二爷的研究机构也在大雪覆盖、鸟不拉屎,信号没有的地方。
说起雪,我就想起了何观。
我这一生只在首京看过大雪,我的老家从不下雪。
看雪的时候正是最青春的大学时期,那个时候很喜欢什么淋雪白头的氛围。
很爱很爱的时候都会想要是能这样一生一世好了。
如今觉得张爱玲的那句「对于三十岁以后的人来说,十年八年不过是指缝间的事,而年轻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写得真好。
那四年确实留下了很多让一生都能去回忆的记忆。
那四年我拥有过一个人,即使后来分开也没后悔过。
转眼,我在一个半年都是雪的地方已经待了两年多了。
看着窗外被路灯烘得暖黄的雪,我想着地球之中的某个地方。
轻轻说:「何观,新年快乐。」
而在莫婕想的那个地方,一场新闻發佈会正在召开。
半年前,云城大权贵陈氏突然落马,夫妇俩全都进去了,唯一的女儿被送去了国外。
不久后,何氏长子正式接手博泰集团,当时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这位铁腕手段的新继承人要如何重塑集团,可他却什么都没动。
半年后的今天,这位年轻的集团总裁突然宣布卸任,并将手中全部股份转让给了唯一的妹妹。
云城再次一片哗然。
外部什么猜测都有,说这个地产起家,后拓展到基金管理、百货和物流的集团已经老了,颓势已显。
也有说兄妹俩野心太大,一人掌家族企业,一人开拓新的科技领域。
众说纷纭。
而真相往往很简单,何观和继母达成了协议,他借她家族势力扳倒陈氏,她将他从家族企业中除名。
继母吴氏笑着赢下终局。
多年苦心经营的事业,私生子怎么能染指呢?
一切终究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冬雪消融的时候,师兄说来了新的投资人,让我去做技术顾问。
我找到地方,推门进去。
诺大的会议室里,此刻空空如也。
只有何观坐在正前方。
他穿着白西装,背靠座椅,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看见我进来,笑着先开口。
那清冽的声音穿过整个会议室,跨过重重迷雾和关卡,掠过我们不再拥有的青春,破开所有仇与恨,苦与痛,到达我的耳边。
「莫莫,好久不见。」

-43-
我看着他的打扮突然一笑。
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抱手看着他。
他起身过来。
我歪头打量,「这身衣服我是见过的。」
「当时我还以为是会馆专门给你们准备的,没想到你竟然夹带私货。」
「他们准备的太差了,我怕入不了你的眼。」
他圈着我的腰一把搂过去,头靠在我的肩膀,越收越紧。
「来接我回去?」
「嗯。」
我回抱住他。
「啧,虽然時間晚了点,但也没让我失望。」
他将头抬起,我靠在他怀里看着他。
「幸不辱命。」
我俩都笑了。
「哈?感情你俩这是在演啊。」
「啊啊啊啊,亏你当年走的时候本少爷还瘸着腿,身残志坚地在机场送你,浪费本少爷的感情。」
纪云沨白眼简直要翻到天边,气得跟河豚似的。
「对不起嘛,都怪他当时太弱,干不过陈氏和他爸。」
「好吧,主要是何观那段時間被监视得太厉害,只能演给他们看了。」
纪少爷更想不明白了。
「那你俩咋对上暗号的啊。」
我和何观对了一眼,他被看得有些红脸。
他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小号,昵称是 TO.
那天在医院谈完后,我晚上回酒店就后悔了。
我想我那句『对不起』后面还有话,于是我掏出手机找到兔子的聊天框。
我说那句对不起不是表示我拒绝他,而是表示我没有在弟弟和他之间选择他。
我答应了何父。
何观却说没关系,让我按照自己心的选择去做就好了。
我突然奔溃,我说何观,我发现我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放得下你。
何观却将何父问我的問題又问了一遍。
你想重回科研吗?
想。
你想救弟弟吗?
想。
那就去做。
因为小草不论在哪里,月亮都照得到她。
莫婕,不论你去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所以,你只管向前跑好了。
最后,他只问我:莫莫,你相信我吗?
我回他:如果败了,找到我,我养你。

-44-
他们的交集始于一场陷害,误会一路蔓延。
可命运的齿轮转动,一切就变得不可控。
后来她发现他虽是天上的月亮,却冰冷孤寂。
他看到她虽是地上的小草,可哪里有水,就能在哪里生长。
人间世事无常,你我未来难测。
世人都说,你我之间,天上地下。
可月与草,本就是天造,地设。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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