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我爺把家裏養了 28 年的老山羊殺了,我奶氣得直跺腳,她說:「老山羊已經成精,有了人的意識,你怎麼敢殺它?」
我爺陰沉着臉,冷冷地說:「晚上有人來,不能讓他們餓肚子。」
1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爺變得很冷漠,對家裏人也沒啥感情。
我奶氣得直跺腳,她大聲說:「我看你是瘋了!咱家住在半山腰上,又趕上大雪封山,咋可能有人來?」
我爺像是沒聽見我奶說話,他拿起刀,給老山羊剝皮。
我奶氣得去搶刀,可她力氣小,根本搶不過我爺。
我爺把我奶推開,差點把我奶推倒,他冷着臉說:「快去燒鍋熱水,天黑之前必須把羊肉燉好。」
我奶皺緊眉頭,她好聲好氣地說:「老頭子,這老山羊邪性,不能喫,你聽我一句勸,快把老山羊當人一樣下葬,給它取名,刻墓碑,求它原諒,這事纔算完。」
我爺皺緊眉頭,他冷着臉說:「想活命,就聽我的。」
我爺說完這話,就把羊皮扒了下來。
他把羊皮掛在晾衣繩上。
風一吹,一股難聞的羊羶味,還夾雜着血腥味。
我奶站在原地,嘆了口氣,她知道我爺脾氣怪,根本攔不住我爺。
我奶把我領進倉房裏燒熱水,她抓着我的肩膀說:「元福,你聽奶的話,晚上咱不喫羊肉,一口都不喫,只要你聽話,奶就領你進城買燒雞,買糖球喫。」
我點了點頭:「知道了。」
見我答應,我奶眉頭稍微舒展開,她又囑咐道:「一口都不能喫,肉湯也不能喝,一口都不能喝。」
我小聲說:「奶,你放心,我不喫羊肉也不喝羊湯,我害怕老山羊,我爺殺老山羊的時候,我看見了,那老山羊很邪性,看我爺的眼神像是在琢磨我爺,它根本不像一隻羊,更像是一個人。」
我話音剛落,我奶就變了臉色,她緊緊把我抱住,在我耳邊小聲說:「元福,離你爺遠點。」
我點了點頭:「知道了。」
我話音剛落,我爺就抱着半盆羊肉進來,他臉上,身上都沾了山羊的血。
我爺說:「熱水燒好了嗎?」
我奶乾笑兩聲說:「燒好了。」
我奶把鍋蓋打開,鍋裏的水冒着熱氣。
我爺把半盆羊肉倒進鍋裏,又囑咐我奶:「任何調料都不要放。」
我奶愣了幾秒,她說:「鹽也不放?」
我爺點了點頭。
我奶困惑地問:「不放鹽,人能喫得下去嗎?」
我爺眯了眯眼,沒說話,他轉身去了院裏。
眼看着天黑了下來,院裏又飄起來雪花,很冷。
我奶把煮熟的羊肉裝進盆裏,羊肉很香,我下意識地嚥了口口水。
我奶看見我咽口水,她生氣地說:「元福,一口都不能喫。」
我點了點頭:「知道了。」
我奶怕我偷喫羊肉,她領着我去了院裏,我爺正在院裏抽菸。
我奶說:「老頭子,羊肉煮好了,咋不見人來?」
我爺抽了兩口旱菸,他說:「人來了。」
2
我爺話音剛落,我就聽見院門口有腳步聲。
藉着月光,我看見一個女人進了院。
女人面色慘白,眼睛裏佈滿了紅血絲,很滲人,要不是她有影子,我還以爲是看見了鬼。
我奶也被女人的長相嚇了一跳,她好聲好氣地說:「姑娘,這麼晚了,你怎麼來我家?」
女人可憐巴巴地說:「嬸子,大雪封山,我和我男人走散了,我在半山腰上看見遠處有亮燈的地方,就朝着亮燈的地方走過來,我已經 2 天沒喫飯,我好餓。」
女人說「我好餓」三個字的時候,明顯用力,她的眼睛瞪得老大,眼裏的血絲變得更紅,紅得滴血,活脫脫一個喫人的惡鬼。
我被嚇了一跳,急忙躲到我奶身後,緊緊抓着我爺的衣服。
女人臉上擠出一個笑,她邁着小步往前走了幾步,笑眯眯地問:「嬸子,我好餓,想喫熟的羊肉,你家裏有嗎?」
女人說話的語氣很怪,像是在威脅,又像是在期待。
彷彿不給她喫羊肉,她就要喫人。
我奶被女人嚇到,半天沒反應過來。
眼看着女人就要走到我奶面前,我爺冷着臉說:「羊肉在鍋裏。」
我爺說完這話,就把半盆羊肉端了出來,羊肉還冒着熱氣。
女人看見羊肉,先是一愣,然後笑呵呵地說:「叔,這半盆羊肉不夠我喫,我可是足足餓了兩天。」
我爺冷眼看了女人一眼,他說:「只有半盆羊肉。」
我爺說完這話,就把半盆羊肉放到地上,女人突然跪在羊肉面前,用手抓起羊肉就往嘴裏送。
就連羊骨頭都放進嘴裏嚼碎,幾塊大的骨頭嚼不碎,她就直接生吞下去。
我奶皺緊眉頭,她把我爺拽到旁邊,小聲說:「老頭子,我看這姑娘不像人,倒像是餓死鬼!」
我奶話音剛落,女人就愣住,她猛地抬頭看向我奶,看我奶的眼神透着邪性,她朝着我奶咧嘴笑了笑,嘴裏漆黑一片,像是個黑洞,這女人竟然連一顆牙都沒有。
我奶慌了,不敢看女人,她扭頭看向我爺。
我爺抽了兩口旱菸,冷聲說:「老婆子,把西屋收拾出來,讓月秀住一晚。」
我爺話音剛落,我奶就愣住,她說:「誰是月秀?」
我爺指了下女人,他不耐煩地說:「快把西屋收拾出來。」
我奶皺緊眉頭,她生氣地說:「你們認識?」
見我奶生氣,我爺變得更生氣,他甚至推了我奶一下,他說:「快去!」
我爺話音剛落,女人就笑出聲,她笑聲像是鬼笑,很空靈,她已經把半盆的羊肉喫乾淨,此刻正抱着鐵盆,用舌頭舔鐵盆上的碎肉,她的舌頭很長,舌頭尖處還有個缺口,看起來像蛇信子。
我奶生氣地說:「我不去,要收拾你去收拾。」
我奶說完這話,就要領我進東屋,我爺急忙把我奶攔住,他惡狠狠地說:「你去收拾屋子,快去!」
我爺說話的樣子很嚇人,彷彿我奶不聽他的話,就要把我奶活活掐死。
我奶不敢不聽,她生氣地去了西屋。
3
很快,又從西屋出來,她惡狠狠地說:「劉老七,我看你就是在作死!」
我奶話音剛落,女人就湊了過來,她笑呵呵地說:「嬸子,劉老七是個蠢貨,對你不好,要我說,就該把他殺了。」
不知何時,女人手裏多了一把尖刀,她把尖刀遞到我奶手裏。
我奶接了尖刀,惡狠狠地看着我爺,看我爺的眼神像是在看仇人。
女人又發出滲人的鬼笑,她圍在我奶身邊,嘴裏小聲嘀咕着:「殺了他……快殺了他,這樣的男人,留着也是禍害。」
女人越來越怪,她說話的語氣也越來越狠,眼睛裏泛着紅光,活脫脫一個女鬼。
我爺陰着臉,看着女人說:「西屋已經收拾乾淨,留你住一晚,明早你就下山吧。」
女人惡狠狠地瞪了我爺一眼,轉身進了西屋。
我奶拿刀的手突然鬆開,刀掉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我奶皺緊眉頭,她困惑地說:「剛纔出啥事了?」
我奶話音剛落,我爺就說:「進屋說。」
我們幾個人進了屋,我爺把門關上,他小聲說:「今天晚上,西屋的女人會來敲三次門,第一次,她會找元福,讓元福幫忙把西屋的水缸填滿水……」
沒等我爺說完話,我奶就開口說:「不行,元福晚上不能出屋!西屋的女人到底是誰?她來咱家幹啥?要我說,就快點把女人趕走,那女人身上透着邪性。」
我爺深吸了口氣,又吐了出來,他說:「老婆子,要想活命,就聽我的。」
我爺說完這話,又看向我,他說:「元福,西屋的女人找你打水,你就把西屋的水缸裝滿,無論你看見什麼,聽見什麼,你都不要出聲,記住,3 桶水就能把水缸裝滿,打完 3 桶水,你就回來,無論女人如何留你,你都要回來,記住沒有?」
我點了點頭:「記住了。」
我話音剛落,就聽見「咚咚咚」的敲門聲。
門外傳來女人空靈的聲音:「叔,我口渴,缸裏沒水了,我想讓元福幫我打點水喝。」
女人話音剛落,我奶就變了臉色,她緊緊抱着我不鬆手,她說:「不行,不能讓元福去,我不同意。」
我爺皺緊眉頭,他說:「你快鬆手,元福要是不去,女人就會闖進屋,咱們都別想活。」
我爺話音剛落,我奶就掉了眼淚,她埋怨道:「老東西,你還有沒有良心?元福是咱親孫子,門口的女人明顯不對勁,你還讓咱孫子去送死,我看你是瘋了。」
我奶話音剛落,門外又傳來女人的聲音,女人明顯不高興,她說:「叔,我口渴,快讓元福幫我打點水喝。」
我爺皺緊眉頭,他的力氣把我奶大,他從我奶手裏把我搶過來,他囑咐道:「元福,記住我說的話,快去。」
我爺說完這話,就抱着我下了土炕,他把東屋的門打開,把我推了出去。
屋外很冷,女人的手搭在我脖子上,她蹲下身,笑呵呵地問:「元福,你幾歲了?」
女人說這話的時候,我聞到一股難聞的羊羶味,很臭。
再看,女人的眼睛已經變成橫瞳,和老山羊的眼睛一模一樣,正死死地盯着我看。
4
我被嚇得腿軟,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女人見我害怕,她笑呵呵地問:「元福,你幾歲了?」
女人在故意引我開口說話,我急忙用手捂住嘴,不讓自己出聲。
女人見我不說話,臉上的笑瞬間凝固住,陰冷地看着我,看得我頭皮發麻。
我不敢再看女人,我害怕看見更可怕的東西。
我把臉扭過去,不看女人,從地上爬起來,朝着水井旁邊走。
我剛走到水井旁邊,女人就從後面抓住我肩膀,她的手慘白,像是女鬼的手。
女人笑呵呵地說:「元福,你先別急着打水,先跟我進屋坐會,我給你拿糖喫,你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我的心猛地懸到嗓子眼,身上都是虛汗,衣服已經溼透了。
女人見我不說話,她又推了推我肩膀,輕聲說道:「元福,我手裏抓着一把奶糖,你快回頭看看。」
我無視女人的話,把水桶扔進水井裏。
女人見我不理她,她就湊到我面前,我急忙把眼睛閉上,我不敢看女人的臉,就在剛剛,我已經在水井裏看見了女人的臉。
那是一張扭曲,破碎的臉,眼睛裏流着兩行血淚,滿臉的憤恨,讓人害怕。
我根本不敢近距離看女人,我怕我會控制不住地喊出聲。
我知道女人就在我面前,並且在死死盯着我看,我不能睜開眼睛,我憑藉打水的習慣,閉着眼睛把水桶提了上來。
我拎着水桶,就朝西屋走,女人就跟在我身後,快要到西屋門口的時候,我把眼睛睜開。
西屋黑漆漆的,一點光都沒有。
明明今晚有月光,可月光就是照不進屋裏。
我記得西屋的水缸在西屋土炕旁邊,我還得往西屋裏走。
我很害怕,害怕會遇到可怕的東西。
女人像是看出我的害怕,她在我身後笑呵呵地說:「元福,屋裏黑,用不用幫你把燈打開?」
女人還在引誘我說話,我咬了咬牙,提着水桶進了西屋。
西屋黑漆漆的,我只能憑藉記憶摸索着往屋裏走,可平常只有幾米的距離,現在卻像是無底洞,沒有盡頭,我往前走了很多步,但就是沒摸到水缸。
我很急,也很害怕。
我身後突然又響起女人的聲音,她說:「元福,我好渴,快給我喝口水。」
女人說話的聲音很急,像是我不給她喝水,她就要搶。
我爺說過,3 桶水才能把水缸裝滿,水桶裏的水不能給她喝。
我沒搭話,繼續在西屋摸索着。
突然,我摸到了燈的開關。
我很高興,把燈打開,就能看見水缸了。
「啪」的一聲,我把屋裏的燈打開。
燈打開的瞬間,我就看見女人坐在水缸上,正惡狠狠地盯着我看,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了。
5
我仗着膽子,走到水缸旁邊,把水倒進水缸裏。
我拎着水桶,又去了院裏。
我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女人竟然沒跟着我出來。
我把水打好,拎着水桶進屋,女人就站在屋裏,冷冷地看着我。
我把第 2 桶水,倒進水缸裏,就急匆匆地去打第 3 桶水。
我剛把第 3 桶水打好,女人就跟了出來,但她沒跟着我,而是把晾衣繩上的羊皮拽了下來。
她拎着羊皮進了西屋。
我來不及多想,就拎着水桶進了西屋。
我把第 3 桶水倒進水缸裏,剛想離開,就被女人攔住。
女人擋在門口,面色慘白,她笑呵呵地說:「元福,別走,我用羊皮給你縫件冬衣,你用手摸摸,這羊皮很軟。」
女人把羊皮遞到我面前,讓我伸手摸。
我把兩隻手背到身後,又往後退了兩步。
女人身上的羊羶味太重,燻得我難受。
我爬上土炕,想從窗戶逃走,可女人死死抓住我的腳腕,她陰森森地說:「元福,別走,留下來。」
女人的聲音陰冷,讓我汗毛豎起。
我不敢刺激女人,我害怕她把我掐死。
我乖乖地下了土炕,女人肉眼可見的高興,她把羊皮披在我身上,咧嘴笑了笑,她笑起來的樣子很滲人,尤其是她還一直盯着我笑。
女人突然把我抱在懷裏,還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背,她小聲說:「元福,我是你親孃,你快應一聲,娘好帶你走。」
女人說完這話,就掉了眼淚,看起來很可憐。
她那張原本充滿怨恨的臉,此刻又充滿了委屈。
我的娘?我自生下來就沒見過我娘,從小就養在山裏。
但我在夢裏好像夢見過這女人,甚至夢見過今天發生的事。
我用手揉了揉頭,我的腦子很亂。
見我不說話,女人把我抱得更緊了。
女人哭着說:「元福,你快醒醒,娘費了好大力氣才找到你的,你快回一聲,你說句話,娘就能帶你走,你快說呀。」
女人搖了搖我的身體,我看着可憐的女人,不知道爲什麼我會感覺難受。
我下意識地伸出手,去給女人擦眼淚。
女人的臉很涼,那種刺骨的涼,像是冬季水井裏的水,冰冷刺骨。
女人哭着說:「元福,你快回娘一聲,娘帶你去鎮上生活,你爺你奶都是騙你的,你是被拐來的。」
難道這女人真是我娘?
我從生下來,就沒叫過娘。
娘這個字,一直埋在我心裏,我一直想叫娘,但不知道叫誰。
我的嘴脣微微顫抖,我剛要叫娘,就聽見一聲公雞叫。
我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下,整個人身體晃了一下,只見女人蹲在我面前,張着血盆大口,正惡狠狠地盯着我看。
哪裏是我的娘,分明是想喫掉我的惡鬼。
我被嚇了一跳,猛地推開女人,朝着東屋跑。
女人緊緊追在我身後,我身後傳來「呃呃呃」的鬼叫聲。
鬼在追我。
我拼了命往前跑,東屋的門開着,我跑到東屋門口,我爺把我拽進屋。
6
「砰」的一聲,我爺把門關上。
我被嚇得半死,癱坐在土炕上。
要是沒有公雞叫,我早就被女人喫了。
我哭着說:「她不是人,她是鬼。」
我奶拍了拍我後背,她焦急地說:「老頭子,等天亮,咱就去請道士驅鬼。」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說:「她不是鬼。」
我奶困惑地說:「她不是鬼,那是啥?」
我爺抽了兩口旱菸,乾咳兩聲,他說:「老婆子,西屋的女人還會來敲門,這次她來找你幫忙縫羊皮衣服,記住,只能縫八針,縫完八針你就回來,無論女人如何求你,你都要回來。」
我爺話音剛落,我就說:「剛纔女人哭着說她是我娘,要帶我走,讓我和她說話,我差點叫她娘,多虧我聽見大公雞叫。」
我奶摸了摸我的頭,滿眼擔心地看着我。
我奶說:「老頭子,這到底是咋回事?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我爺把臉扭了過去,不看我奶,他說:「想活命,就記住我說的話。」
我爺話音剛落,就聽見敲門聲:「咚咚咚。」
女人又來了,門外傳來女人空靈的聲音,她委屈巴巴地說:「嬸子,我好冷,求你幫我做件冬衣。」
我奶皺緊眉頭,她說:「老頭子,必須得去嗎?」
我爺嘆了口氣,他說:「記住我說的話,縫完八針就回來,千萬別留在西屋。」
我奶說:「留在西屋,會出啥事?」
我爺皺了皺眉頭,小聲說:「會慘死。」
我爺話音剛落,我奶就瞪大了眼睛,她說:「我不去,門外站着的就是鬼!」
我爺說:「你要是不去,她就會進屋,咱們都得死。」
我奶緊緊抓着牆,她說:「我不信,咱們把門堵上,我不信她能進來。」
我奶話音剛落,門外又傳來女人的聲音,明顯地不高興,她陰森地說:「嬸子,快出來,我快凍死了。」
我爺抓住我奶的胳膊,把我奶拽下土炕,他焦急地說:「來不及了,快按照我說的辦,只要熬過今晚,就再也不受這苦了。」
我奶愣了幾秒,沒等她說話,我爺就把她推了出去。
我奶出了屋,使勁兒敲門:「劉老七,快把門打開。」
我爺在屋裏嘆氣,急得直跺腳。
門外傳來女人的聲音,她可憐巴巴地說:「嬸子,天冷了,快給我縫件冬衣。」
門外傳來我奶的叫聲,她的叫聲很刺耳,像是受了什麼驚嚇。
我急忙爬到窗戶旁邊,就看見我奶癱坐在地上,嘴裏大喊着:「鬼,鬼啊。」
女人歪着脖子,朝着我奶發笑,她笑得肩膀都在發抖,笑聲滲人。
我爺握緊拳頭,他用拳頭使勁兒砸玻璃,發出「砰砰」的聲響。
我奶已經被嚇傻了,她從地上爬起來,使勁兒拍着窗戶喊:「老頭子,快把門打開,讓我進屋。」
我爺用手指着西屋,示意我奶進西屋。
我奶哭着說:「快把門打開!」
7
我奶話音剛落,女人就湊到我奶身後,她貼在我奶耳邊說:「娘,我是月秀,你不記得我了嗎?」
女人話音剛落,我奶就愣住,她扭過頭看女人。
女人眼睛動了一下,面色慘白,她拉着我奶的手說:「娘,水井裏好冷,你給我做件衣服吧。」
我小時候,聽村裏人說過,我有個姑姑,剛出生的時候就死了。
連名字都沒取。
這女人明顯是在騙我奶。
我說:「爺,她在騙我奶,我奶有危險,開門讓我奶進屋吧。」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說:「你奶膽子小,八成是凶多吉少。」
我爺說完這話,就捂住我的嘴,不讓我出聲。
女人又把手搭在我奶肩膀上,可憐巴巴地說:「娘,你怎麼不說話?你把我忘了嗎?」
女人話音剛落,我奶就哭出聲,她邊哭邊說:「月秀,娘對不起你,娘這就給你縫衣服。」
見我奶答應,女人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她拉着我奶的手,就朝西屋走,邊走邊說,「娘,晚上別走,咱娘倆說說話。」
女人和我奶進了西屋,西屋的燈亮着。
我爺嘆了口氣,神色複雜。
我說:「爺,我奶咋辦?」
我爺摸了摸我的頭,他說:「元福,你奶被西屋的女人迷了眼,沒救了。」
我奶對我很好,一想到她會出事,我就忍不住哭:「真沒辦法救我奶了嗎?」
我爺皺緊眉頭,他說:「辦法倒是有,但很危險。」
我說:「啥辦法?」
我爺說:「元福,你是童子身,只有你才能救你奶。」
我焦急地問:「怎麼救?」
我爺說:「去西屋,把你奶喊醒,等你奶縫衣服縫到第八針的時候,就把你奶喊醒,把她領回來。」
我愣了幾秒,腦子裏都是女人可怕的樣子。
我很害怕,但我也不想我奶死。
就在我糾結的時候,一個聲音從喉嚨裏發出:「爺,我去喊我奶。」
我愣了幾秒,這是我自己做的決定嗎?
就在我感到困惑的時候,我爺說:「元福,忍一忍,等熬過今晚就好了,再也不受這苦。」
我爺說完這話,就從櫃子裏拿出一碗血。
這是老山羊的血,我親眼看見我爺放進屋的。
我爺把老山羊的血抹在我臉上,老山羊的血很腥,很臭,很難聞。
我乾嘔了幾聲,差點吐出來。
我爺抓着我的肩膀囑咐道:「元福,記住,等你奶縫到第八針的時候,就把你奶喊醒,把她領回來。」
我點了點頭:「知道了。」
我剛出東屋,院裏就下起鵝毛大雪,風很大,吹得我睜不開眼睛。
我頂着風雪,進了西屋。
我奶和女人都坐在土炕上,我奶手裏拿着針線在縫羊皮,已經縫到第六針。
我說:「奶。」
我奶像是沒聽見我說話,她還在低頭看羊皮。
我湊到我奶身邊,推了推我奶胳膊,我奶眼神呆滯,像是丟了魂,嘴裏唸叨着,「第七針。」
女人可憐巴巴地說:「娘,快縫衣服,我快凍死了。」
8
我看向女人,女人朝着我嘿嘿一笑,眼神里帶着奸詐。
我拉着我奶的手,大聲說:「奶,你快醒醒,快跟我走。」
我話音剛落,女人就變了臉色,她兇狠地看着我,嚇得我大氣都不敢喘。
女人陰冷地說:「元福,把燈關了,我給你糖喫。」
女人的臉變得扭曲,她很憤怒,但她沒有傷害我,只是惡狠狠地看着我。
我不明白,她爲什麼不直接掐死我?
難道她害怕我臉上的山羊血?
就在我感到困惑的時候,我奶的眼睛動了一下,像是夢魘般,她在掙扎。
女人也察覺到我奶的變化,她可憐巴巴地說:「娘,快縫呀,我快凍死了。」
女人的聲音空靈,滲人,她眼睛裏流出來的不是眼淚,而是血。
她的表情也不是可憐,而是兇狠猙獰,如同惡鬼。
只有她的聲音,可憐巴巴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抓着我奶的胳膊說,「奶,快醒醒,我小姑早就死了。」
我奶的眼睛緩慢地動了一下,她拿針縫了第八針。
女人咧嘴笑了笑,她說:「娘,你縫的衣服真暖,就是衣袖的位置沒縫好,你再縫一針。」
我緊緊抓住我奶的手,大聲喊:「奶!奶!奶!不能縫了,你快醒醒。」
我的喊聲很大,牆上的土都被我震了下來。
女人湊到我身邊,惡狠狠地盯着我看,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
我顧不上害怕,腦子裏只想把我奶喊醒。
我繼續朝着我奶喊:「奶,快醒醒吧,你快醒醒。」
我緊緊抓着我奶的手,指甲已經扣進我奶的肉裏。
我奶像是意識到疼,她扭頭看了我一眼,像是找到了魂兒。
我說:「奶,已經是第八針了,快跟我走。」
我奶瞪大了眼睛,低頭看縫的羊皮,羊皮上有血,還散發着難聞的羊羶味。
我奶猛地把羊皮扔開,她抓着我的手說:「走,回東屋。」
見我奶醒過來,女人急忙攔住我奶的去路,她皮笑肉不笑地說:「嬸子,衣服還沒縫好,你再縫一針,縫一針我就讓你走。」
我奶瞪了女人一眼,沒說話,她拉着我就出了西屋。
屋外的雪已經下了一尺深,我奶抱着我進了東屋。
那女人就站在西屋的門口,死死盯着我們看。
進了屋,我爺把我臉上的羊血擦乾淨,他肉眼可見的輕鬆。
我爺笑着說:「熬過今晚,咱們家就再也不受苦了。」
我奶說:「老頭子,你這話到底是啥意思?」
我爺笑了笑,他說:「等天亮,我就告訴你。」
我奶嘆了口氣,她說:「剛纔還真是兇險,要是沒有元福,我就死了。」
我爺點了點頭,他說:「多虧了元福。」
我奶問:「西屋的女人還會來嗎?」
我爺說:「會來,她還會來找我。」
我奶皺緊眉頭,她說:「老頭子,你要小心吶。」
我奶話音剛落,就傳來敲門聲,緊接着傳來女人空靈的聲音,她說:「叔,我放在房樑上的刀不見了,求你幫我找找。」
9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從櫃子裏拿出一把斧頭。
我奶小聲說:「老頭子,你這是?」
我爺冷着臉說:「殺羊。」
我爺說完這話,就把東屋的門打開,藉着月光,我看見女人的影子,竟然是一隻站立的老山羊。
我爺拎着斧頭就出了屋,還把屋門關上。
門外傳來女人的聲音,她說:「叔,就在西屋,你快跟我來。」
女人說話的聲音很柔,像是在誘惑我爺。
我爬到窗戶旁邊,藉着月光,我看見我女人纏繞在我爺身邊,手摸我爺的脖子,很是妖媚。
我爺面無表情,他徑直朝着西屋走。
女人就掛在我爺的肩膀上,甩都甩不掉。
很快,倆人進了西屋。
我奶皺緊眉頭,很是擔心我爺,眼睛一直盯着西屋看。
突然,西屋的燈滅了。
我爺從西屋出來,他身後跟着女人,女人緊緊抱着我爺,嫵媚地說:「叔,快進屋,外面天冷。」
女人的表情猙獰,只有聲音嫵媚。
活脫脫一個女鬼。
我爺從身後拿出斧頭,一斧頭砍在女人的脖子上,女人嘴裏發出刺耳的羊叫聲,「咩咩咩~」
這聲音滲人,女人的臉也變得扭曲,她想跑,卻我爺死死按住,我爺舉起斧頭,連着砍了十幾下,女人被砍死,血濺了一地。
我奶急忙把東屋門打開,她說:「老頭子,這事算完了?」
我爺搖了搖頭,他說:「明個一早,女人的男人會來咱家。」
我奶愣住,她說:「她男人?那……那這可咋辦?」
我爺說:「先把女人埋了。」
我奶說:「埋在哪裏?」
我爺說:「埋在雪裏。」
我爺說完這話,就把女人堆成雪人,放在院裏。
我奶皺緊眉頭,她說:「老頭子,你把女人的屍體放在院裏,太不安全了,還是抬到後山埋了吧。」
我爺搖了搖頭,他說:「必須放在院裏。」
我爺像是在遵守某種規則,按照規則做事。
我奶嘆了口氣,她說:「明個一早,她男人來找,咱咋說?」
我爺說:「把剩下的半頭羊煮了,不放鹽,等男人來,就給他喫羊肉,他要是問起女人,就說從來沒見過,他會在咱家院裏找女人,等他找到女人,就把他打死,一定要等他找到女人,才能把他打死。」
我奶咬了咬牙,發狠地說:「行。」
第 2 天一早,天剛亮,我家院裏就進來個男人。
男人很高很壯,一臉的橫肉。
男人聲音粗獷,開口說:「叔,大雪封山,我已經兩天沒喫東西,快拿羊肉出來給我喫。」
男人虎背熊腰,但長了一張山羊臉,臉又長又細。
我爺從倉房裏端出半盆羊肉,他把半盆羊肉放到地上,男人坐在地上,用手抓羊肉喫。
很快,男人就把盆裏的羊肉喫乾淨。
男人喫完羊肉,開口說:「叔,我和我女人走散了,你們見過我女人嗎?」
我爺搖了搖頭,他說:「沒見過。」
我爺話音剛落,男人突然上前兩步,抓住我爺的手腕,他把我爺的手腕拽到鼻子前,仔細地聞了聞,他陰沉沉地說:「你把我女人殺了!我聞到她的血味兒了。」
10
男人話音剛落,我奶就變了臉色,她想開口說話,我爺就示意她閉嘴。
我爺看着男人說:「我家住在半山腰,經常有路過人的來借宿,我還真記不清了,要不你在我家院裏找找?」
男人的眼珠子來回轉了兩圈,他把我爺的手鬆開,陰森森地說:「要是讓我找到她,你們都別想活。」
男人說完這話,就進了我家東屋。
我爺和我奶對視一眼,我奶說:「老頭子,那男人長得虎背熊腰,咱倆如何殺他?」
我爺說:「老婆子,你別急,跟我進倉房。」
我爺領着我和我奶進了倉房。
倉房裏有一堆骨頭,這些骨頭都是老山羊的骨頭。
我爺拿起一塊尖銳的山羊骨頭,他說:「把這塊骨頭磨鋒利,就能殺了男人。」
我奶急忙拿來磨刀石,我爺把羊骨頭放到磨刀石上磨。
我奶說:「老頭子,磨羊骨頭的聲音太大,要是被男人聽見能行嗎?」
我爺說:「不用管,他現在只會找女人。」
我爺話音剛落,男人就進了倉房。
男人像是沒看見我們似的,他在倉房裏翻了好久,就連房梁都沒放過。
男人翻完房梁,又去翻西屋。
我爺把山羊骨頭磨好,就去了院裏。
男人從西屋出來,一臉的陰險,他說:「老頭,我女人在哪?」
男人就站在雪人旁邊,距離雪人不過半米的距離。
我爺眯了眯眼,他說:「我記不清了,我沒見過你女人。」
男人憤怒地說:「你胡說!」
我爺咧嘴笑了笑,他像是在故意激怒男人,他用手指着男人說:「那是你女人嗎?我看你是在說謊, 你根本沒有女人。」
我爺話音剛落,男人就變了臉色, 他惡狠狠地瞪了我爺一眼, 然後抬起腳狠狠踢了旁邊雪人一腳。
雪人被踢出一個窟窿, 窟窿的地方流出一片血。
仔細看,女人的半張臉露了出來。
因爲是冬天,女人的屍體沒有腐爛, 還很完整。
女人死不瞑目, 正死死盯着我家院看。
男人看見女人的屍體先是一愣, 然後咧嘴笑了笑, 他把雪弄乾淨, 露出女人完整的屍體。
我爺手藏在背後,手裏緊緊握着山羊骨頭,他邁着小步朝男人靠近。
男人詭異地笑了笑,他說:「你們都別想活。」
男人說完這話,就換了張臉,像是厲鬼,他朝着我爺撲了過來,我爺舉起老山羊的骨頭,插進男人的脖子裏。
血流了一地, 男人晃了兩下, 就倒在地上。
我爺臉上露出笑, 他說:「都死了……都死了……」
我爺話音剛落,地上的兩具屍體變得模糊, 突然都消失了。
我奶瞪大了眼睛,她困惑地說:「老頭子, 這是咋回事?」
我奶話音剛落, 就看見我家東屋的房頂上, 滾下來一塊牌匾, 上面寫着【山腰屠夫】。
我爺笑着說:「老婆子, 咱們再也不用受生離死別之苦了。」
我爺話音剛落,我就感覺頭暈。
身體不受控制地發晃, 我爺我奶和我一樣,他們也都站不穩。
就在我感覺要暈死過去的時候, 我聽見一個空靈的聲音:「遊戲出問題了,立刻修補。」
等我再次睜眼, 我看見一張放大的羊臉。
我猛地坐起來,發現自己在羊圈裏, 老山羊嘴裏咀嚼着乾草, 正盯着我看,它看我的眼神很複雜, 像是在琢磨事。
我聽見腳步聲,我扭頭就看見我爺進了羊圈,他手裏拿着刀, 把老山羊牽出羊圈, 老山羊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第一次在羊的臉上看見了嘲諷。
我爺把老山羊殺了,我奶急得直跺腳,她說:「老山羊已經成精, 有了人的意識,你怎麼敢殺它?」
我爺說:「一隻畜生,哪有你說得那麼邪性?」
我的後背泛起一身冷汗……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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