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軍炮聲響徹黃海,旅順要塞危如累卵,慈禧還在頤和園準備她的六十歲壽宴。
魂穿清末的朱元璋咬牙切齒,準備反清復明。
沒人能想到,光緒忽然發動神武門之變,幾年之後廢了八旗。
他自稱祖上其實是李唐後人,所以改姓爲李,剪辮練兵,引進西學,定國號爲唐。
朱元璋:???
反清復明呢?不是讓咱來反清復明的嗎?
好好好,這麼玩是吧,不讓咱反清復明,那這個皇帝誰也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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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亮,李世民又又又一次睜開了他生無可戀的眼。
大唐盛世已經結束很久了,如今是光緒二十年的十月初二。對於這種情況,李世民也談不上陌生,畢竟魂穿這事,他總有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所以讓他生無可戀的,並不是一夢黃粱,改朝換代。
而是慈禧六十大壽。
這老妖婆今天要從頤和園回皇宮,沿途看看風景,喫喫水果,順便還要光緒奉獻孝心。
怎麼奉獻呢?
大早晨先去頤和園,跪着爲慈禧送行。
送出頤和園,還得步行引路,走到北長街,慈禧看着景點,光緒就在那跪着等。等慈禧的金輦跑遠了,光緒再噠噠噠跑起來,抄近路先從神武門進宮。
進宮接着跪,一直跪到慈禧抵達爲止。
這個小冤種光緒如今是誰呢?
自然是我們敬愛的大唐太宗皇帝。
天天早晨一睜眼,李世民就眼皮直跳,想到自己還要再跪許多次,再裝許多年孫子,胸中就勃然升起一股怒氣。
魂穿光緒以來,這樣的日子,李世民已經過了五年。
李世民:五年!你知道朕這五年是怎麼過的嗎!老子天策上將天可汗,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然而李世民一閉眼,圓明園的大火,四野生民的哀嚎,無數義士冤魂又湧上心頭。
這些畫面從李世民穿過來的第一天就躍然眼底,他本來還賊尼瑪自信,想着自己有了二十歲的身軀,什麼局面應付不了?
無非是哪家的王朝崩塌了,誰家的理想覆滅了,都在朕射程範圍之內。
腦海中的歷史匆匆劃過,中間是有幾次把李世民看得暴跳如雷,比如安史之亂,比如靖康之恥,又比如大清入主中原後的揚州十日,嘉定三屠。
李世民深吸口氣,本以爲自己此來,正是要推翻這座王朝,恢復漢唐衣冠。
沒想到危如累卵的不僅是大清,還有整個華夏。
他來的時候,光緒帝剛剛親政,兩次鴉片戰爭已經打完了,大清跟英法美俄,乃至葡萄牙都簽了合約。列強天天拿刀子割肉,割走的不是白花花的銀子,那是四萬萬Ṭū́ₘ百姓熬乾的汗,熬出的血。
百姓豈能不反?
太平天國被鎮壓之後,大清雖然搞了洋務運動,但八旗子弟都爛透了。那些先進的武器堆滿倉庫,根本無人會用,最終的歸宿,也不過是在某場大敗之後被送給列強。
數千年未有之變局,列強虎視眈眈,華夏危如累卵。
李世民:……
上強度了是吧!
沒事,還能操作,華夏幅員遼闊,但凡能動員起百姓,練出幾支新軍,列強何足爲懼?
那麼問題來了,要想動員百姓,八旗肯定得廢,滿清這個概念也不能用……
這特麼不就是造反嗎!
李世民想了想自己現在的身份,乃是愛新覺羅·載湉,大清光緒皇帝。
沉默,沉默是今日的紫禁城。
深吸口氣,李世民挑挑眉,問題不大,不就是造自己的反嗎,只要手裏有支兵,什麼路都能趟過去!
幾天之後,李世民迅速認清了現實。
自己雖然親政了,可只是名義上的親政,所有軍國大事,以及一二品大員的任用,都要請示太后,即便是普通政務,太后也要看他的聖旨。
要是太后覺得不對,想要叫停,分分鐘就能停。
這些李世民都能忍,他最不能忍的,是隔三差五的請安。
大清朝什麼狗屁毛病,動不動就要跪,自己一個皇帝,閒着沒事就跪,還特麼得跪得誠惶誠恐,跪得畢恭畢敬!
那幾天熬完,李世民人都麻了,滿ẗṻ₇腦子都是「親爸爸你聽我講,我有件大事告訴你,你且屏退左右」,然後老子一拳錘死你。
當然,他不能這麼幹。
他只能皮笑肉不笑,跪地叩首道:「親爸爸!兒臣向親爸爸請安!」
那語氣悲憤,悲痛,悲喜交集,不太好形容,就好比大唐太宗皇帝在喊他爹。
慈禧:???
幾個月之後,李世民演不下去了,也不用演了。
因爲李世民終於從一些密檔跟奏摺裏,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他興起,興奮,興致勃勃,覺得自己又行了,又有機會練兵了。
其實清廷上層也不全是傻子,英法聯軍連頤和園都燒了,豈能不想擁有強大的軍隊?
只是慈禧號召八旗子弟來搞一支新軍,結果當天就嚇死了六個八旗貴胄,人人都不想受練兵之苦。
這羣八旗兵馬天天放鴿哨,鬥蛐蛐,閒着沒事還要喝花酒,抽大煙,沒錢了就賣軍糧,賣兵器鎧甲,誰放着這種日子不過,去軍營操練呢?
沒事,慈禧還能請外教,把外國軍事專家請來,如果有人能學到本事,可以主持練兵,再練出一支效忠大清的漢軍,也不是不行。
但軍事這東西是講悟性的,偌大八旗,硬是找不到能出師的學員。
如果新軍真的非練不可,那就只能依靠漢人,練漢軍……那還練個屁啊!
洋人只會殺殺草民,搶點錢財,割些彈丸之地,漢人才是真能威脅大清江山的,孰輕孰重,慈禧焉能不懂?
所以練新軍這事就被擱置,被塵封,被假裝遺忘了。
李世民一邊在心裏罵娘,一邊興沖沖地去找慈禧,他想沒關係啊,之前沒人能練兵,現在朕來了,朕能練兵啊!
只可惜,李世民還是低估了慈禧的下限。
那天慈禧居高臨下,望着跪在地上的李世民。
她特地叫來了許多知兵的漢臣,從西方軍制到古代戰術,從部隊後勤到新軍裝備,全都一一去問。
李世民對答如流。
對答如流這個形容都不太準確,這幾個月來李世民廢寢忘食啃着軍事相關的書籍,他提出的許多戰術,許多軍事思想,連站在慈禧太后身邊的大臣,都忍不住拍案叫絕。
這些大臣說,陛下乃天賜之才,天賜大清以抗列強!
慈禧面無表情,於是那些激動的大臣也就漸漸不激動了,跪在地上的李世民心頭一跳,對這氣氛莫名有些熟悉。
親爸爸不愧是親爸爸,比我親爹還技高一籌。
父皇好歹是我屢立戰功之後纔有這種忌憚的目光,你特麼程序都不走了,我練兵都沒練,直接開始忌憚了是吧?
那天慈禧只說了一聲哀家乏了,什麼意見都沒給出,可李世民能感覺到,自己身邊的眼線又多了不少,練兵之事更是變得遙遙無期。
幾千年未有之變局近在眼前,李世民身在紫禁城內,忽然覺得這世道幾千年都沒變過。
還是以一朝之心奪萬民之心,還是以一人之心奪一朝之心。
滿清不顧及華夏存亡,慈禧也不顧忌滿清存亡,漢人掌兵會動搖清廷,自己掌兵會動搖太后之權柄,這都是一個道理。
李世民曬然一笑,成吧,幾千年不變之格局,總要有人打破。
明日英雄未登場,今日我恰逢其會,那捨我其誰?
那五年裏,李世民一次又一次謹慎地找機會,一個又一個見了不少人,這些人有的死在慈禧太后之手,但仍有人逃出生天,並殺出一番事業。
五年時光,彈指即逝。
日軍借朝鮮政變之機,入侵遼東,艦隊直衝黃海,無數漢家百姓死於日寇槍下,李世民一次次看着這些戰報,眼裏噴出火,卻遲遲不能動。
那些日寇跟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時沒有任何區別,只要短了補給,就去漢家城鎮裏搜刮,刺刀挑起猶豫的百姓,蠻夷還在大火裏哈哈大笑。
漢人跟滿人,在他們眼裏都不算人。
既然殺了一個,那這全家也不必留了,列強所過之處,全是衣不蔽體的女子,開膛破肚的嬰兒,這些孩子前一刻還在衝自己爹孃要抱抱,下一刻就被刺刀捅穿了肚子。
捅穿了肚子,孩子會疼啊,孩子哭着還是要抱抱。
沒人能抱了,她的大人也被殺了,見到父母死前痛苦的表情,孩子害怕,哭得更大聲了。
只是哭聲也沒持續多久,他們哭得沒了力氣,漸漸哭聲都消散在笑聲裏,那些白皮膚的,黃皮膚的軍人提着染血的刀大笑,嬰孩的屍體就懸在他們刀上。
這些畫面從國人的筆記,從良心未泯的隨軍記者的報道里傳回李世民案前。
李世民閉上眼,說都去,都去把這些東西給老佛……
這話說到一半,李世民忽然住了口,因爲他知道慈禧不會看,也根本不想看這些,前幾天有人勸她把過生日的經費用來抵抗日寇,慈禧勃然大怒。
慈禧說,令我今日不歡者,我必令他終生不歡。
六十大壽近在眼前,半點壞消息,都不能傳入慈禧耳中。
這些天裏,慈禧只想享受,只想讓他李世民跪在太后面前喊親爸爸,跪完頤和園跪北大街,跪完北大街跪紫禁城。
跪了一天的李世民整個人撐在案前,茫茫夜色罩在他的背後,他低頭看着那些筆記跟新聞報道,這些人文筆都好,死掉的嬰兒,殘破的城市,幾乎就跳在李世民眼前。
這五年裏深藏的火氣,怒氣,這五年裏的周旋跟妥協,終於盡數崩塌。
光緒二十年十月初二,星月高懸,北風呼嘯,李世民從案前忽然抬頭。
他對身邊的太監道:「阿難,你去告訴王重八,朕不跟他談了,今夜就發動,他愛來不來,朕再不動手,朕就不是天子,朕就不是萬民之主!」
那個太監聳然動容,他道:「陛下,王重八心思難測……」
「天下事不容人瞻前顧後,朕所行事,肩負萬民之心,朕即天命,何論私心?」
那太監當場打了個哆嗦,一雙眼裏冒出血絲,他跪倒在地,正要拜呢,李世民一把拉起他,沉聲道:「去吧。」
太監眼底的淚直接崩出來,轉身離開茫茫深宮。
五年了,李世民望着無邊黑夜:朕這五年是怎麼過的?朕見了多少人,朕發過多少次祕而不宣的旨意,朕又用什麼方式拉攏了多少人……
今夜之後,朕誰都不跪。
今夜之後,堂堂華夏,豈容小醜跳樑?!
-2-
當大清萬世不易的好夢墜入慈禧腦海,當西風吹過景陽宮前的御書房,王重八收到了宮裏的消息。
三五顆星灑下微茫的光,王重八抬手把紙條燒了,目光閃爍片刻道:「全軍集合。」
片刻後,王重八身後的院落裏已站滿了人,這些人個個都像標槍一樣釘在地上,望着王重八的目光都賊灼熱。
沒人會懷疑,這些士卒願意爲之赴死。
王重八沒有轉身,他沉聲道:「弟兄們應該清楚,咱到底是幹什麼的。」
爲首的軍官重重點頭,他低聲道:「驅逐韃虜,反清復明!」
王重八點頭道:「不錯,只是咱沒告訴弟兄們,其實反清復明這項大業,京城裏也是有人支持的。」
爲首的軍官眨眨眼,說那這個貴人是誰呢?
王重八長出口氣,思緒又飄回五年之前,那會兒他剛到清末,還不叫王重八,他的原名叫王正誼。
大刀王五,王正誼。
當日他魂穿大刀王五,大明是怎麼衰敗的,怎麼滅亡的,南明那羣大臣又是怎麼在亡國之禍面前一心黨爭的……全在他腦子裏跳。
跳得他腦門青筋畢露,差點吐血。
沒錯,光緒是李世民,王重八自然就是朱元璋。
兩人在這五年裏還見過一面,那會兒李世民剛發現自己沒法練兵,就四處留意有誰可以替自己悄悄練兵。
而朱元璋在沒有大反賊的日子,憑大刀王五在京城裏的鏢局,憑這些年在江湖裏的人脈,他自己把反清復明的旗子打了起來,自學西方軍事理論,又教給信得過的江湖少年。
奈何還是被清廷發現了,清廷查漢人的力度,比特麼當年錦衣衛還高。
老朱沒轍,正準備跑路呢,四九城裏一路狂奔,街巷裏忽然冒出個小太監,一把將他拽進了某輛馬車。
接着朱元璋就見到了李世民。
當然,那會兒他們只以爲是大刀王五見到了光緒皇帝。
李世民開口就石破天驚:「朕是載湉,光緒帝,我時間不多,咱們長話短說,我知道你想反清復明,我幫你!」
朱元璋:???
臥槽,這什麼情況,你丫不是大清皇帝嗎,你幫我反清復明???
但朱元璋這人,最能分清輕重緩急,你這個大清皇帝爲什麼要幫我,估計說來話長,朱元璋乾脆道:「我的人已經散了,鏢局也會被查抄,你如何幫我?」
李世民目光一亮,對朱元璋更爲滿意:「兩江總督劉坤一,之前一直受李鴻章打壓,去年是我把他從老家提起來,放在兩江總督這個位置上的。我給你寫一封信,你去找他,只說你是被李鴻章所迫害,他會收留你。」
朱元璋不置可否:「然後呢?」
李世民指着南方,定定望着朱元璋:「南洋之上,有個馬來半島,那是英國人的地盤,但當地百姓受夠了英國佬的盤剝,如今揭竿起義。我會發旨意讓劉坤一派人去南洋支援英軍,你去。」
朱元璋眯了眯眼:「咱就是到了劉坤一麾下,也不是領兵之人吧?」
李世民笑了,他身子後仰,微微靠在車廂上:「我幫你,自然是看重你。你教那些江湖人的理論我看了,你喫得很透,用得很好,更不必說你大刀王五的武功與悍勇……無論你是小卒還是隊正,只要你去,只要你有一場戰事,你就一定能脫穎而出!」
朱元璋也笑起來,他拱手道:「陛下給咱安排這麼一條明路,有要求吧?」
李世民揚眉道:「不錯,你看東瀛倭寇,近年內會有什麼動向?」
朱元璋不假思索道:「跳樑小醜,一朝得勢,必然猖狂,這兩年他們國內的財政崩潰,只能用戰爭贏得金銀,它一定會來攻打大……大清。」
李世民盯着朱元璋道:「你想讓倭寇贏嗎?」
朱元璋沒有絲毫退讓,兩人四目相對,臉上都帶出笑意,朱元璋道:「咱明白了,日寇來犯之時,咱就帶兵回京,你有什麼要咱幫忙的,咱義不容辭。」
李世民哈哈大笑,他看着朱元璋,總覺得這人過於聰明瞭。
這不是李靖那種精通兵事的聰明,這人瞭然世界局勢,熟稔政治鬥爭,此人眼中,也沒有半分對帝王的畏懼。
李世民指朱元璋道:「王五,你真是個天生的反賊頭子。」
朱元璋笑道:「你卻不像大清的皇帝,不是胸懷天下,誰敢用我這個反賊頭子?」
這笑聲又忽地停了,朱元璋反客爲主,質問李世民道:「咱可以回來,打退日寇之前,咱也會把反清復明這事先放一放。但京城防衛慈禧不可能交給你,咱帶着兵馬回來,要是被擋在京畿,咱轉身就走。」
李世民倒還在笑,揚眉道:「朕都信你能從南洋拉起一支強軍,你不信朕能把太后的勢力打出一個缺口?」
朱元璋看着李世民那雙捨我其誰的眼睛,渾身上下的恢弘氣度,忍不住覺得自己任重道遠。
跟這種人爭天下,比特麼抗擊列強難多了。
朱元璋道:「好,那咱們各安天命。」
這麼匆匆幾句話說完,朱元璋又被丟下了馬車,一身鮮血殺出京城,顛沛流離奔向南洋。
而李世民今日出宮的消息也被慈禧所知,慈禧當然不知道他見了誰,說了什麼話,可僅僅是光緒忽然脫離她監控這件事就足夠她恐懼憤怒。
那天李世民跪在頤和園石板上,跪了整整一夜。
好在這五年的一些辛酸屈辱,這五年的一些九死一生,終於都到了盡頭。
西風凜冽,夜涼如水,王重八身後的那些士卒已然聽呆了,他們沒想到京城裏相助的貴人,會是光緒皇帝。
那個心腹軍官磕磕絆絆道:「那,那將軍,咱這是要……」
朱元璋終於回頭,他雙目似火,揚手道:「進宮,幫着小皇帝把慈禧老妖婆辦了,再幫着小皇帝把國事都給辦了!」
那軍官當即就懂了,自家將軍這是要走加九錫,假節鉞,贊拜不名,劍履上殿的路子!
自家將軍答應皇帝會回來,就想好這一天了!
天下事,還得是將軍挾天子以令諸侯才能收拾得了。
這羣從南洋被拉起來的苦寒百姓,從邊疆一路跟着殺過來的漢家兒郎,就服朱元璋這長遠的目光,這不把天子當回事的氣魄。
當夜,朱元璋帶兵夜行,撞見巡夜的京八旗侍衛,直接一排毛瑟步槍轟過去。八旗子弟哭爹喊娘地跑了,幾百人的新軍迅速殺向紫禁城。
麾下軍官還有人問朱元璋,咱們這幾百人殺到紫禁城,萬一進不去宮門,咱不就完了?
朱元璋目光堅毅道:「開弓沒有回頭箭,咱能進京城,就該相信龍椅上那個小皇帝的手段,到了神武門,必定有人給咱開門。」
那軍官眉頭一皺:「小皇帝都有人幫咱開門了,爲什麼不直接用那些人政變?」
朱元璋道:「那些人不是他的,慈禧盯着他,他沒有人手。但小皇帝的親爹掌管神機營,只是他爹向來對他敬而遠之,對慈禧充滿畏懼。能給咱開門,已經是小皇帝手段高明瞭,他爹是萬萬不可能親自殺向慈禧的。」
那軍官默了一下,他問了朱元璋最後一個問題。
「既然小皇帝手段這麼高明,政變之後,將軍真能插手國事嗎?」
朱元璋道:「他手段再高明,麾下沒有兵馬,也須用得着咱,幫他這麼一遭,今後咱無非是當董卓還是當安祿山的區別。」
那軍官不說話了,只在心中腹誹:安祿山跟董卓,也都沒啥好下場啊……
王重八能不能當董卓,並不是李世民首要考慮的問題,他當先考慮的自然是神武門。
其實這也早有準備,光緒是慈禧的的外甥,他爹並不是死掉的皇帝,而是慈禧的妹夫。李世民早早去找過這位親爹,拍了一封書信在他爹面前,信上面就是他爹的筆跡,寫着跟光緒約定好,會在大壽其間發動政變。
親爹人都麻了,他說這玩意純屬誣陷,我把這玩意拿給太后看,太后必有明斷!
李世民不置可否,李世民說你去吧,反正十月初二,一定會有兵馬攻城,即便沒有你開宮門,憑侍從處的那些兵,真能扛住朕借來的洋軍嗎?
親爹大驚失色,幾乎都要跳起來,說你還借了洋人的兵馬?你幾時借的?
李世民笑道:「這五年裏,朕接見外國使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你說朕幾時借的?」
拋下這句話,李世民轉身就走。
親爹慌了,他太清楚慈禧的爲人了,即便自己此刻把栽贓信呈給慈禧,只要十月初二真有政變發生,無論慈禧贏還是自家親兒子贏,自己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親爹咬咬牙,還是決定相信洋人的戰鬥力,當夜必開神武門。
只是真到了十月初二深夜,這位親爹開了門,才發現對面殺過來的,好像不是洋人啊!
爲首的一員悍將負刀提槍,毛瑟槍一指,光緒親爹便瑟瑟發抖,徹底忘了什麼洋人不洋人的,直接讓開道路,請朱元璋帶兵殺進紫禁城。
宮中當然還有別的禁軍,這些人見到凶神惡煞的朱元璋當然也會頤氣指使,厲聲喝問。
回答他們的只有一串槍火。
從南洋南疆殺出來的精兵自然不是宮中這些禁軍能比,八百人橫衝直撞,從御花園殺到御書房,只花了十幾分鍾。
那些禁軍死的死,逃得逃,像極了遼東的戰場。
朱元璋越殺越氣,面沉似鐵,他這五年見了太多類似的軍隊,見了太多被拋下的百姓,那曾經都是他的子民,如今卻只能被列強燒殺,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還能花幾百萬兩過他媽的六十大壽。
八百人幾乎沒有損失,朱元璋帶他們路過御書房時,有推門聲忽然響起。
李世民從御書房走了出來。
朱元璋一抬手,八百人令行禁止,齊刷刷停在原地,八百多雙眼睛轉望李世民,這些帶着血腥氣的目光足以壓垮一個尋常的弱冠少年。
李世民沒垮。
二十多歲的李世民,早已從屍山血海裏殺過幾個來回了,他面對這些目光,甚至還有些興奮。
他對朱元璋道:「王大俠,別來無恙。」
朱元璋沒施禮,他淡淡道:「陛下一起去?」
那八百人不由有了點騷動,一雙雙眼睛都在瞳孔地震,還有些人嘴巴微張,發出了臥槽的聲音。
李世民負手道:「自然,朕如果不去,你們就是亂臣賊子,片刻後李鴻章帶人進宮,死的就是你們。」
朱元璋身子一僵,凝視李世民道:「原來你喊了李鴻章,你喊了李鴻章,咱也能先抓了你。」
剛纔還在那臥槽的八百人馬,頓時又隨朱元璋發出陣陣殺氣,李世民對這殺氣置若罔聞,他平靜道:「沒用的,有朕在,你才能繼續立功,繼續招兵買馬。否則以你現在的幾百上千親軍,談何對抗……」
朱元璋一甩手道:「要走趕緊走,兵貴神速,誰有空聽你在這唸叨?」
朱元璋無能狂怒,他怎麼也想不通這個沒出過深宮的小皇帝,常年受老妖婆打壓,怎麼還一點都不怯懦,不恐懼呢?
沒事,這小皇帝就算手段再高明,政治頭腦再好,想在自己跟李鴻章之間玩制衡,他就大錯特錯了。
跟着小皇帝奔向寧壽宮的路上,朱元璋望着李世民的背影,又一次平靜下來。這是大爭之世,是幾千年未有之變局,躲在宮裏玩權謀,只會讓自己死得更快,人在亂世,能打纔是硬道理!
打仗咱怕過誰,優勢還是在我!
八百人從御書房又打到皇極門,這裏守門的清軍一開始還不想開門,他們也聽到宮裏似乎有動靜,只是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李世民親自站到最前方,斷喝道:「朕天子也,開門!」
清軍慌了,他漸漸知道今夜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回頭看看寧壽宮,又低頭看看光緒帝,聲音都帶着哭腔:「陛下,您回去吧,我就當今天沒見過您。」
李世民沉聲道:「神武門都開了,這麼多人的血都流了,今日朕有死而已。」
朱元璋就站在李世民邊上,李世民信手從朱元璋腰間抽出刀來,然後手腳並用,直接沿着錫慶門往宮牆上爬,還不忘對身後八百人發號施令:「隨朕先登,撥亂反正!」
朱元璋眼皮一跳,他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又判斷錯了一點,這小皇帝的身手有點過於好了,煽動軍心的能力也太自然了。
這小皇帝不像是不會打仗的人啊!
當然這些念頭只是一閃即逝,朱元璋手一揮,已經讓人跟着李世民上了。
門後的人頂不住這個壓力,眼瞅着在李世民越登越高,下邊還有士卒推舉着他,另一邊還有個悍將露頭,端着個毛瑟槍目光如炬,誰動誰就被一槍打死。
守將的心理徹底崩了,打開宮門,放這八百人進了皇極門。
門後寬闊的區域裏,還有一排排的清軍,他們都是慈禧的死忠,手中也抱着一排排的毛瑟槍。
李世民回頭,朱元璋瞭然,八百人齊刷刷掏出炸藥包點燃,遠遠丟進清軍堆裏。
轟然一聲巨響後,李世民提刀帶頭衝鋒,朱元璋緊隨其後,八百兒郎個個都殺紅了眼,從皇極門一路殺到寧壽門。
此時,寧壽宮裏的慈禧終於被人搖醒。
她聽到李蓮英帶着哭腔道:「天子帶兵來了,老佛爺您躲躲吧!」
慈禧雖然上了年紀,可這一句話就足夠讓她清醒。
慈禧匆匆起身,邊穿衣服邊問:「他哪來的兵?」
李蓮英道:「奴才不知。」
慈禧還想問些什麼,但隨着又一聲巨響,寧壽門好像也失守了。
李蓮英急哭了,他說老佛爺,快走,快走啊!
慈禧反而不動了,她面無表情盯着李蓮英道:「好利索的手腳,哀家現在走,已經來不及了。」
正如慈禧所預料,只過了三五分鐘,寧壽宮的大門就被推開了。
只是她沒想到第一個進來的不是光緒,而是一個她不認識的悍將,一個提刀的中年男子。
慈禧從容道:「叫你主子來見哀家吧。」
朱元璋冷笑道:「不是誰都有主子的,咱自己也想見見你。」
慈禧皺眉道:「好狗膽,載湉怎麼調教下人的,你一個奴才……」
「你再叫一聲奴才,咱就把你拖到地上,砍了你的舌頭。」朱元璋提刀指着慈禧,抬頭道:「你要是不信,你就再叫一聲。」
慈禧勃然作色,衝門外大喊:「載湉呢,載湉你做下這等大事,不忠不孝,不敢見哀家不成?」
朱元璋拿刀敲了敲柱子,失笑道:「他不忠不孝?你知不知道南邊多少人想殺你,多少人想掀翻了朝廷,從英軍第一次入寇以來,你們幹過什麼正事?」
慈禧敏銳察覺到了什麼,朱元璋這稱呼之中對光緒也沒多少敬意,難不成這不是皇帝的人?
是李鴻章?
他不要身後名了?
慈禧不再喊叫了,她目光閃動,甚至開始跟朱元璋講道理:「二十萬清軍陸續參戰,對英軍先帝可沒退縮過,是大清的行軍速度比不上海軍,也沒人能想到他們的蒸汽機能逆流而上,被人多打人少,槍炮打長刀,也是無可奈何。」
寧壽宮外又響起幾聲慘呼,幾聲槍響,朱元璋就在喊殺聲裏對慈禧戟指大罵:
「放屁,那仗打起來之前你們在幹嘛?英軍發了封國書,聲稱動兵是爲了反清復明,搶回原本明朝的土地。你們就跟瘋了一樣,認定這封國書是奸細所寫,全國排查奸細,英軍那邊,只派了欽差大臣過去,拆掉虎門海防,以安英軍之心。
當地提督關天培進諫了多少次,你們理了嗎?
等關天培駐守虎門,等到英軍,他向欽差大臣求援,求來的只有二百人。
這等忠臣良將,悲愴長哭,六十多歲了拔刀頂在最前方,手刃數人,受傷十餘處,中槍中彈,遍體鱗傷,仍舊大呼殺敵。
最終以身殉國,他身後的清軍做鳥獸散。
憑你們這等應對,別說動員速度,技術天塹,再來多少先進的裝備都一樣會敗。」
慈禧默了片刻,閉眼道:「那畢竟都是先帝……」
「南方教案那麼多起,你不會沒聽過吧?」朱元璋上前兩步,逼視慈禧道:「那些教會的人把鄉民的孩子抓了,育嬰堂內無一活嬰,教會墓地埋了七十多個孩子的屍首。鄉民去要人,被洋人活活打死,一羣鄉親聚起來,成千上萬人要討個公道,你猜他們後來如何了?」
慈禧閉口不答,手卻抖起來了。
她越發確定,這人不可能是光緒找來的,因爲這人就不可能是大清忠臣!
門外的喊殺聲漸漸低了,殿內的殺氣卻越發濃烈,朱元璋再近兩步,對慈禧沉聲道:「他們全被你的奴才們殺了,送給洋人謝罪。」
慈禧張了張嘴,低聲道:「耳聞未必爲實。」
朱元璋大手一揮:「不用耳聞,咱就在劉坤一手底下當差,也隨軍去看過現場,咱沒法把人全救下來,只好拉着當地的許多縣令一起給孩子們陪葬,只好救下一些死裏逃生的血性兒郎,你猜這些兒郎如今又在何處?」
慈禧手一抖,連句話都說不出了。
門外除了火光噼啪,已再無半點聲音,朱元璋衝那邊點了點,望慈禧道:「被你們賣給洋人的兒郎,今日殺回來了。」
火光之中,李世民終於踏上臺階,從殿外走入殿內。
慈禧微睜的雙眼裏滿是錯愕,她相信自己的判斷,朱元璋絕不是大清忠良,他想殺自己,又豈能不想殺光緒?
可聽到李世民的腳步聲,朱元璋回頭看他一眼,竟也沒多話,就跟李世民並肩站定了。
寧壽宮內外一時岑寂下來。
慈禧先開口了,她努力爲自己爭取着主動權:「陛下,哀家知道,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哀家已無處可去了。但哀家畢竟執掌朝廷數十年,若沒有哀家應允曾國藩、李鴻章練兵,太平天國就要亡了我大清。若沒有哀家一力支持左宗棠收復新疆,如今大清的處境只會更差,更不必說哀家發展洋務,同治中興,這麼多年,哀家爲大清盡心盡力,哀家在,總是對大清利大於弊的。」
朱元璋轉頭去看李世民,李世民沉默片刻,接着纔對慈禧道:「那敢問太后,大清是什麼?」
慈禧一怔,不知從何說起。
李世民又想起今夜自己看到的戰報,他長長吐出一口氣:「這些年朕看了很多朝中大臣的奏摺,有的大臣說洋務也好,改革也罷,利的是四萬萬中國人,而不是滿人,他有產業,寧可贈與朋友,而必不使奴隸分潤。還有人說許多洋務,許多試圖改革的聲音,都是僅想保四萬萬中國人,而置他大清於度外。」
「葉赫那拉氏,朕要問問你,問問你背後的大清朝,四萬萬中國人不是大清子民,那大清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慈禧目瞪口呆,一口氣沒喘上來,幾乎向後倒過去,她扶住牀頭,指李世民道:「你,你,陛下何故謀反?」
李世民衝朱元璋伸手,朱元璋心領神會,當場把刀遞給了他。
李世民掂了掂手中刀,接着刀光一閃,斬斷了自己的長辨,看得慈禧驚呼一聲,險些暈厥過去。
李世民長聲道:「朕今日便明明白白告訴你,你再有權謀手段,再有威望人手,只爲滿清一腔之私,置四萬萬人於不顧,那朕留着你,便沒有一絲好處。」
那些太監、侍衛,紛紛圍着慈禧搶救,終於把她救醒過來,慈禧顫顫巍巍地伸手,指李世民道:
「孩兒,你還小,你不知漢人對咱的恨吶,清非中國,你這麼幹,是要死無葬身之地的!」
李世民搖頭道:「大清死無葬身之地就夠了,朕會更名換姓,改朝換代,朕會帶着四萬萬同胞擊敗列強,讓他們也給你們大清陪葬。」
慈禧指着李世民的手始終沒有放下,顫顫巍巍的,她滿眼都是恐懼。
她不知道面前這個弱冠少年是狂妄還是自信,但她知道,這些話光緒說給她聽,今晚寧壽宮裏的她,還有她的心腹都沒機會活着出去了。
李世民把刀拋回了朱元璋。
朱元璋嘿然一笑道:「好,那就讓咱親手報仇。」
慈禧身後還有個貼身侍衛,此刻猛地竄到慈禧前邊,衝朱元璋抱拳道:「我是武狀元張蜀錦,以前便見到大刀王五英姿,今日可敢與張某一戰?」
朱元璋眉頭一皺,正準備喊人,忽然聽到一聲槍響。
回頭,發現李世民正拿着個轉輪手槍,一槍擊中張蜀錦眉心,槍口還在散着嫋嫋白煙。
李世民嘖了一聲,衝張蜀錦的屍體道:「武狀元,時代變了。」
朱元璋又笑起來,衝慈禧道:「他一直這麼勇敢的嗎?他不知道你們皇帝槍法極準嗎?」
慈禧閉上眼,過往種種都劃過心頭,殿內衝進來一羣朱元璋親軍,把慈禧的心腹太監,貼身侍衛一頓亂砍。
兵荒馬亂裏,慈禧問了李世民最後一個問題:「爲什麼是今天?若是皇極門不開,你們局勢危矣。」
李世民道:「因爲日寇過了鴨綠江,在遼東大開殺戒了,遼東死了個小女孩,死前還在要抱抱,你知道嗎?」
慈禧滿眼的不可置信,這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刀光一閃,朱元璋已趕至慈禧面前,雷霆般一刀斬下,飛起慈禧大好的頭顱。
死前須臾,慈禧的目光掠過滿殿綵綢,那是爲了她六十大壽,花了幾十萬兩白銀佈置的。
恍惚間,慈禧忽然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
血濺三丈,大好的頭顱咚咚落地。
-3-
四更天的時候,李鴻章帶兵來了。
寧壽宮的現場還沒佈置好,這老爺子就停在皇極門外,說是防備宮外的人也行,說是堵住宮裏的人,也無不可。
朱元璋瞥了李世民一眼:「你是怎麼說動李鴻章的?」
李世民把刀塞進張蜀錦手裏,又調整了一下位置,隨口道:「遼東都是李鴻章的人,你知道吧?」
朱元璋低頭道:「你把張蜀錦再往這邊挪點,得讓人進來一看就知道是他殺了你親爸爸。」
李世民翻個白眼,繼續道:「這些年李鴻章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淮軍久疏戰陣,所以他屢次提過徵兵練兵之事,奈何之前他們淮軍的大將,個個都把自己麾下的軍隊冠以自家姓名,自掏軍費,儼然是藩鎮雛形。所以慈禧沒讓李鴻章徵兵,也沒讓他加強遼東軍備。」
朱元璋瞭然,又喟嘆:「他們爭權奪利,死的全他媽是遼東百姓……你答應李鴻章了?你不怕他尾大不掉?」
李世民看他一眼,笑道:「我連你都不怕,會怕他一個冢中枯骨?」
朱元璋也笑起來,他換了把刀拎在手裏:「成,走了。」
「去哪?」
「不是去遼東嗎,日寇犯我疆土,李鴻章的人又靠不住,我不去誰去?」
李世民又笑起來,這五年他笑的次數都沒今晚多,他望着朱元璋道:「我去。」
朱元璋:???
李世民又道:「天亮之後,我會給你旨意、官職,你得去威海衛。」
朱元璋驀地駐足,他停在寧壽宮門口,緩緩轉身道:「你要御駕親征?」
李世民望着他道:「是啊,你不要反清復明嗎,朕得有點軍功,纔好與你爭。」
朱元璋蹙眉道:「咱是真要反清復明的。」
李世民笑道:「朕知道,但朕相信,不管你復的是漢還是明,只要你心懷天下,你遲早會跟朕走在一條路上……至少平定日寇之前,你我得鼎力合作。」
朱元璋頓了頓,肅然道:「日寇沒那麼容易平定,朝鮮已經失守,陸軍連戰連敗,北洋水師也在黃海失利。李鴻章讓艦隊龜縮威海衛,連巡防都不敢,你御駕親征,你的兵也躲不過日寇大炮,何必呢?」
李世民道:「朕明白,朕還明白,御駕親征不僅躲不掉日寇的大炮,也沒法讓荒廢多年的士卒一下就能用上倉庫裏的先進武器,更沒法改變軍制——日寇軍師旅團營層層分明,遼東只有幾十個營,這幾十個營的統領互相觀望,別說互相配合,不落井下石都算他們有武德了。」
朱元璋不說話了,其實從馬車初見,他就知道小皇帝不是個無腦莽一波的熱血少年。
他是明知前方艱難險阻,卻仍舊相信自己能戰勝一切,見過了風霜攔路,卻仍舊相信自己能一刀劈出朗朗乾坤。
跟自己賊像。
兩人在火光中,在寧壽宮滿地的屍體前再次四目相對,兩雙眼睛裏綻出似曾相識的火焰,剎那間照亮了這片蒼穹。
他們相視一笑,旋即派人去請李鴻章了。
直隸總督,大清名臣,淮西領袖李鴻章李中堂抵達寧壽宮後,就見到了「張蜀錦受日本人重金,刺殺太后,被孝順的光緒皇帝跟忠義的大刀王五發現,當場擊斃,爲太后報仇」的現場。
李鴻章抬頭看了看朱元璋身後的人,額前的皺紋微微舒展:「這些人又是誰呢?」
朱元璋揚聲道:「都是江湖好漢!勤王救駕,跟這漢奸麾下好一番廝殺!」
李鴻章一雙老眼掃過這羣江湖好漢手裏清一色的毛瑟步槍,最後又落在李世民身上:Ṭųₛ「陛下,太后遇刺一案還應詳查,張蜀錦未必是日本人所託。」
李世民搖搖頭,乃至還淚光閃閃:「中堂,正是日本人無疑!日寇犯我疆土,殺我額娘,朕此仇不報,枉爲人子,必御駕親征,蕩平倭寇!」
李鴻章:……
李鴻章咳了兩聲,喟然道:「陛下,臣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大清也經不起折騰,仗打到這個份上,不敗就是勝了。」
隨李鴻章進來的門客深以爲然,衝李世民一拱手道:「陛下,中堂這是老成謀國之言吶。」
朱元璋冷冷道:「如何不敗?日寇一至,李中堂重用的葉志超一夜狂奔五百里,棄城棄械而逃,丟下四十多尊大炮,萬把條槍,知道的,明白這是李中堂的人,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日寇的後勤長官呢。鴨綠江一戰,更是各部號令不齊,一觸即潰,倘若按中堂所言,集中兵力守盛京、京畿,又真能不敗嗎?」
李鴻章嘆道:「既然會敗,陛下就更沒必要御駕親征了。」
李世民道:「朕去了,自能協調前線諸營,能多一分勝算,便是一分勝算。」
李鴻章搖頭道:「陛下,自葉志超臨陣脫逃之後,陛下就調動過北洋軍的人事了,水師裏您啓用鄧世昌輔佐丁汝昌整肅軍紀,協同參謀,可黃海一戰還是敗了。日軍的吉野號就是比定遠、致遠號更快,想打就打,想走就走。正如日寇之陸軍,已是新軍軍制,動如雷霆,非我軍所能制衡。」
「那按中堂之意呢?」
「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老臣辦洋務,練水師,日後陛下改軍制,肅軍紀,自然能興師雪恨。」
朱元璋眼皮一跳,他聽懂了。
他很想問問李鴻章,你給我翻譯翻譯什麼叫他媽的興師雪恨,翻譯出來給我聽,你要興師雪他媽什麼恨?
無非是你個老賊想把東北丟給日本或者俄國,想保存你家北洋水師的力量,反正割地賠款也不是割你家的地,賠你家的錢,最後死掉的百姓也不是你李家的家丁,對吧?
那你恨什麼呢?
這些年朱元璋在南邊,天天聽劉坤一念叨李鴻章的黨同伐異,什麼把胡雪巖攔住不讓他給左宗棠軍費,什麼派人去喫左宗棠的軍餉,他力主海防,就見不得力主邊防的左宗棠收復新疆。
朱元璋特想指着李鴻章的鼻子罵,說老賊你舊病復發矣。
當然朱元璋不能罵,朱元璋只是沉聲道:「中堂此言謬矣,一代人能做多少事,並不是中堂說了算。」
李世民也笑道:「漢高祖劉邦定了江山,卻不能北驅匈奴,完善制度,李中堂所言,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大抵如此吧?可明太祖驅逐韃虜,恢復中華,同時還能彌河南北,定下制度,這難道不是一代人幹了兩代人的事?」
朱元璋心頭一跳,也不知光緒是不是猜到了什麼,下意識補充道:「還有唐太宗李世民,蕩平天下之後,猶能掃滅突厥,打造貞觀之治,又算不算一代人幹了兩三代人的事?」
這次換李世民腦子一麻,倆人目光一碰,齊齊尬笑起來。
顧不上去想大刀王五究竟是陛下從哪找來的,李鴻章已認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他望着李世民道:「陛下想做唐宗明祖?可大清江山,經得起這般折騰嗎?」
李世民圖窮匕見,對李鴻章似笑非笑道:「李中堂,大清江山經不起折騰,對您也不是件壞事吧?朕不是太后,有多年威望在手,若朕親征失敗,喪權辱國,那朕自然需要一個霍光,來幫朕處置國事。」
紫禁城外,響起五更的梆子聲,今夜血氣沖霄,星光詭詐,寧壽宮人人心思各異,幾道目光承載着萬鈞重量,互相在沉默裏交匯交鋒。
片刻之後,李鴻章跟他門客紛紛跪倒在地,衝李世民行禮:「太后遇刺,臣請陛下節哀。」
李世民跟朱元璋相視一笑,他們知道,這就算是談成了。
其實這道理也好想,李鴻章帶兵回去的路上都在笑,他承認自家這小皇帝有手腕有人脈,權謀一道並不輸於老佛爺。
可惜陛下還是太年輕了,年輕人總是想要全世界,你看慈禧什麼都不要,只要自己的權位,她可以坐穩一輩子,可以花幾百萬,上千萬來過一場壽宴。
你想要的更多,你想當千古一帝,那隻能把更多的東西推上賭桌。
李鴻章笑了笑,中日差距如此分明,他御駕親征能怎麼贏?他是韓信轉世,邊打邊練,真能拉起一支精銳新軍不成?
即便拉起新式陸軍,吉野號就在海上逡巡,北洋艦隊也拿它沒辦法,你還有比丁汝昌鄧世昌更懂水戰的將領不成?日寇憑水師想走就走,沿海港口你一個都奪不回來,硬打只會拖垮國內的財政。
就算你能把日本的財政一起拖垮,兩國兩敗俱傷,屆時民變四起,還得是本官主持大局。
總不能你一個深宮裏的弱冠天子,能速勝日本吧?
李鴻章走在西風裏,走在京城的黎明前,越走越腰背筆直,越走越有股龍行虎步的氣勢。
門客小聲問道:「陛下親征,該如何安排?」
「當心保護陛下,兵敗之後,好生接陛下回宮。陛下是個不服輸的,爲了再上賭局,他一定會幫老夫做許多事情。有了陛下,張之洞劉坤一他們,才只能服我。」
李鴻章在夜裏淡淡一笑,彷彿看到了史書上的某一頁,正在寫熠熠閃光,鞠躬盡瘁的自己。
當天早朝,在李鴻章的鼎力支持,和光緒本身的帝黨加持之下,迅速給慈禧太后遇刺案下了定論。
這是日本人勾結張蜀錦,無恥刺殺,李世民灑淚朝堂,咬牙切齒,聲稱自己要先爲國恥報仇,纔有臉回京盡孝。
所以慈禧的葬禮就先不辦了。
一羣滿清王公炸了鍋,紛紛跳出來說這不行,陛下千金之軀,怎麼能去前線犯險呢?
李世民悲痛難抑,不小心掉了冠冕,腦袋上被割斷的鞭子就露了出來。
霎時間滿朝文武都不出聲了。
李世民摸了摸後腦,又環視羣臣,這才低聲道:「辮子,也是張蜀錦斬斷的,就是因爲這根辮子,朕才被張蜀錦抓住,險些步了老佛爺後塵。所以辮子,朕今後不想再留,朕見西方列強,人人都沒有這根辮子,不是嗎?」
這番話後,朝堂又幾秒鐘的寂靜。
接着就爆發出沖天的哭聲,之前剛剛炸了鍋的滿清王公又跪倒在地,哭着喊什麼祖宗之法,滿漢之分云云。
李世民就坐在龍椅上靜靜地看他們表演,看他們哭了一聲又一聲,直到他們哭得累了,哭得偷偷抬眼去看李世民,結果只對上一雙令他們背脊生寒的眼睛。
李世民敲了敲龍椅扶手,面無表情,振聲道:「朕再說一遍,朕要御駕親征,誰人反對?」
這次果然便沒人敢再開口了。
離京之前,李世民找朱元璋喝了頓酒,兩人也沒說別的,全在討論戰前準備。
固然現在討論這些已經晚了,但晚了也好過沒有。
「去年我在南洋,聽英國佬說他們在非洲僅憑五十人,四挺機槍,一天之內打死了三千多反抗軍,你知道嗎?」朱元璋提着酒杯,緩緩問道。
李世民笑了,跟朱元璋遙遙一碰杯:「馬克沁機槍?京城就有,只是子彈太貴,李鴻章一直沒裝備軍隊。朕倒是想用,爲了訓練會用這種機槍的人,朕可跟太后費了不少口舌。八旗子弟不願來,漢人慈禧又不用,你猜最後用的誰?」
朱元璋懶得猜他,搖頭可惜道:「只可惜機槍太重,急行軍最多帶上兩三支,不然你那邊打退倭寇,還能派兵支援水軍。」
李世民微微後仰,故作驚訝道:「你還用支援?」
朱元璋一挑眉道:「不然呢?咱又不是你,有個皇帝身子,只要打個勝仗就能壓服別人。咱過去就手底下幾千號人,跟北洋水師奪權,幾個月咱能擺平他們就不錯了,日軍啃不下你必然掉頭來打威海衛,你不支援誰支援?」
李世民一指外邊:「抽旱菸的中堂大人?」
「正經人誰抽旱菸啊?」
「抽旱菸的能是正經人嗎?」
「別廢話了,陸戰頂住日軍之後,趕緊派點人來。」
李世民哈哈一笑,說那成,不過我支援你之前,你得先留幾個人給我……你別瞪我啊,北洋又不缺人才,你再看遼東戰報,全是飛將軍,我怕連個正經炮兵都沒有。
朱元璋指着李世民,吹鬍子瞪眼:「咱是反清復明的,還借人給你?」
李世民擺擺手道:「趕緊的,我還得跟人熟悉熟悉,別讓人把我刀了。」
朱元璋不置可否,給自己倒了杯酒,抬起來衝李世民一舉。李世民笑着碰過去,酒水濺起在陽光下,宛如碎掉的星辰重回世間。
兩人一飲而盡,目光灼灼,正是烈酒送行,萬里西風,要告訴天下何爲英雄。
次日清晨,李世民一封旨意,提拔劉坤一麾下的八字營主將王重八爲北洋水師左翼總兵,帶兵奔赴威海衛。
至於李世民自己,李鴻章這個直隸總督盡心辦事,從萬餘兵馬裏挑出三千精銳,還有八百騎兵,帶着聲勢浩蕩的皇家儀仗就送他直奔遼東。
狗日的倭寇,朕倒要看看,你從大唐帶走的刀,能殺朕否?
-4-
陰曆十月二十一日,日寇海陸並進,開始攻打旅順。
旅順號稱遠東第一要塞,黃金山位於東南,老虎尾矗立在西,連綿羣山環抱之下,各個山頭及海岸線上,放了大小火炮近八十門。
只可惜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險,無論佔據多大的地利,總也要人守。
大連灣同樣炮臺林立,可前幾天日寇進軍金州之時,大連灣守將硬是沒有任何支援。
總兵徐邦道深知金州爲旅順咽喉,金州要是沒了,旅順就會孤立無援。旅順是要塞沒錯,能守也是能守,但死的人一定會更多,清軍能扛得住傷亡嗎?
徐邦道清楚,一旦死傷超過半成,就會有大量逃兵,金州淪陷,旅順必失!
可徐邦道不懂,這麼清晰明白的局勢,爲什麼大連灣守將趙懷業硬是不派援兵?
日寇在花園口登陸的時候,趙懷業都沒去阻擊,十二天裏,除了當地百姓自發抗日,所有清兵都在李鴻章「謹守營盤」的戰略之下看着。
當時不動,此刻更不可能動。
徐邦道大罵趙懷業不知兵,趙懷業冷笑罵他不懂朝廷。
大家都是淮軍,誰不知道老佛爺這是想借日寇之手除掉咱們,中堂大人的應對沒錯,只要謹守營盤,保存實力,日寇就是贏了,咱淮軍照樣能喫香喝辣。
趙懷業也不懂,這麼清晰明白的局勢,爲什麼徐邦道還要上躥下跳,搞點錢不好嗎?
日寇重兵圍攻金州,即將失陷之時,徐邦道滿臉是血,他咬牙去找趙懷業,無論如何也要把大軍拉來,火炮運來。
遍地硝煙裏,徐邦道還是找到趙懷業了。
趙懷業正在碼頭上搬運自家財物——把軍糧、軍服運到煙臺,賣作白銀,這就變成了自傢俬產。
徐邦道仰天大笑,掉頭回到戰場,一串清淚灑在大連灣前。
那些聖賢書裏的忠與義,那些爲生民立命的年少豪言,多少年前就被這世道摧垮了,徐邦道當兵也不過是想掙錢而已,可他打了這麼多年仗,見了那麼多人,也明白這世上是有些道義的。
可徐邦道今日才明白,原來那些人口中的聖賢書從來都沒矗立過。
它只是個笑話。
幾天後,金州失陷,日寇兵逼大連灣,爲應對炮臺羣,日將山地元治還調來了聯合艦隊,要用海陸夾擊的方式摧毀炮臺。
後來發現他想多了。
趙懷業不放一槍一炮,直接率兵逃去旅順。
山地元治:……
山地元治率親兵去檢視大連灣炮臺,得火炮一百多門,炮彈二百四六萬枚,步槍子彈三千多萬顆。
山地元治先是震驚,隨後大笑:「清朝遍地良將,果然天眷大日本帝國!」
旅順要塞之中,幾乎全是趙懷業這種人,前敵營務處總辦龔照璵更是拍着趙懷業的肩膀勉勵他,說黃海已敗,戰備不足,既然完成了中堂大人的指示,其餘的無關緊要。
徐邦道嘴角抽搐,他腦子裏忽然蹦出一個念頭。
「他孃的,龔照嶼也要逃?」
旅順城裏上行下效,將帥如此,那士卒自然不甘落後。
上過戰場的老兵天天在新兵耳邊唸叨,指着遠處說日軍明兒就要打過來了,那大炮一轟,咱全都會被炸成渣,一個月三兩銀子,犯得着賣命嗎?
老兵拍拍新兵的肩膀,滿臉都是唏噓。
新兵哪見過這個,當場就慫了,問老兵到底該怎麼辦。
老兵就給新兵指了條明路,讓他們趁夜黑風高趕緊跑出營盤,自己是熟面孔了,走不掉,但你丟了軍中衣服兵器,還是有戲逃走的。
新兵感激涕零,新兵連夜就走,老兵美滋滋摸到他營帳裏,把軍服兵器打包賣掉。
又賺一筆。
賺了這一筆,自然就要進城去逛窯子,旅順不比四九城,美人不多,所以這個老兵來得晚了點就發現自己相好被人搶走了。
而搶他相好的,同樣是其他營盤裏的兵油子。
這一個旅順要塞,擠進來七八個營盤,個個主將都是平級,下邊的人誰都不服誰,當夜這老兵就罵着娘,招呼人手,去跟對面的老兵油子幹架了。
更別說諸多清兵在城裏喫飯根本不給錢,八旗兵更是隨便搶人搶糧食,放在別的地方,遇見反抗的百姓,這些八旗兵提刀就能砍死。
這裏的八旗兵統領名叫連順,幸好這人是讀過書的,清廉謙遜,會制止士卒,嚴肅軍紀,纔沒讓清兵造成更大的禍患。
即便如此,望着旅順城裏一片亂象,徐邦道還是看不到任何勝算。
那天晚上,兩個營盤之間的大戰終究還是沒打出來,因爲最先發生衝突的兩夥人,正叫罵呢,路邊忽然走出了一個面白無鬚的漢子,身後帶着七八人,人人如狼似虎,出手如電,把兩夥人全都放倒了。
徐邦道嚇了一跳,還以爲是日寇的細作進城了。
大清的兵,哪有這麼厲害的?
徐邦道正要派人去搜查奸細,門口有人來報,說是一個面白無鬚的漢子來找您了。
徐邦道:???
這年頭,細作都這麼大膽的嗎?
徐邦道沉吟片刻,還是決定見他,來人面白無須,開口就自報家門:「咱是劉阿難,陛下的貼身太監,今日來爲徐總兵排憂解難。」
徐邦道眉頭一皺,他不是沒接到朝廷的電報,整個遼東都知道陛下御駕親征的消息,但沒人當真,畢竟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年,千里迢迢行軍,鬼知道他什麼時候到。
就旅順這個狀況,真等陛下到了,估計日寇都已經殺進來了。
徐邦道揉着太陽穴道:」你要是能把陛下勸回去,就是替我排憂解難了。」
劉阿難臉色一沉:「徐總兵,你敢對陛下不敬?」
徐邦道閉上眼,心底沒來由湧上股「累了,毀滅吧」的感慨。
都什麼時候了,還管敬不敬的事呢?!
劉阿難道:「日寇圍攻旅順,必經土城子,徐總兵若是不想讓自己跟那些人一樣變成一灘爛泥,可以去土城子設伏。」
徐邦道的心定了定,這個策略他本就正在考慮,只是金州新敗,軍心不振,這會兒去土城子設伏就能打過嗎?
或許是看出徐邦道的疑惑,劉阿難乾脆道:「陛下已經到了,你不去土城子,陛下就去。」
徐邦道一個激靈就跳起來:「你說啥子?」
劉阿難對這個反應很滿意,他笑笑道:「陛下說了,如果城裏有人能去土城子設伏,日寇的騎兵搜索大隊就會葬身遼東。咱看你跟城裏的其他人不一樣,你去不去?」
徐邦道呼吸急促道:「陛下到了?沿路援兵該當不少,儀仗浩浩蕩蕩,爲什麼我一點消息都沒收到?」
「你能收到,日寇不也收到了?」
徐邦道目光閃動,腦海中仍舊不能相信陛下已抵達旅順附近,可面前的太監做不得假,陛下沒來,他自己進城幹嘛?
徐邦道一拱手,又問道:「公公,您是陛下的身邊人,陛下就是想傳一句話,也不必把您派出來吧?」
劉阿難笑了笑,他道:「這就說來話長了,其實太后遇刺一案發生時,就有不少人問咱,太后給的也不少,怎麼咱還願意幫着陛下做點事呢?」
「太后把咱當小貓小狗,陛下把咱當人,陛下還給咱講過一個唐太宗的太監,叫張阿難,戰功封侯,陪葬昭陵。陛下問咱想不想當那樣的人,咱看着陛下那雙眼,忽然就覺着自己這條賤命都可以給他了。」
「不是說咱自不量力,真想封個侯,就是咱前半輩子,沒人問過咱一個太監想要什麼,想幹什麼,也沒人覺得咱一個太監,還跟侯爺這詞能扯上關係。」
劉阿難笑着說了這番話,眼底已隱隱有淚花,他又望着徐邦道:「徐總兵,陛下的心胸魄力你沒見過,但咱知道,陛下御駕親征不是來擺擺樣子,陛下是來拼命的。陛下都來拼命,咱豈能落在後邊?是咱主動請纓,要進這旅順城,當一回陛下的耳目。運氣好,能遇到徐總兵這樣的,纔會傳這句話出來。」
「陛下說了,封王封侯,其實就是擔當天下蒼生。徐總兵,您擔得起嗎?」
遠遠的海風吹過混亂的城池,吹進燈火搖曳的大帳,徐邦道像是又一次回到自己小時候,混跡行伍,見了那麼多死人,俘虜裏有個老秀才,問他你打來打去,就爲掙點錢嗎?
徐邦道沒理他,這話卻在心中紮根了,他回頭去問將軍,將軍拍着他的肩膀,說當然是爲了江山社稷,大清江山穩固了,纔不會讓洋人打進來大開殺戒。
哦,原來是爲了不讓洋人打進來。
徐邦道讀書少,不懂許多道理,這道理他記了許多年,到最近才發現原來沒人在乎這道理。
然後劉阿難出現在他面前,盯着他,目光如火炬,告訴他有人在乎,那個九五之尊,那個本可以高高在上享受一切的年輕天子在乎,他正拋下一切,狂奔而來。
徐邦道忽然咧開嘴笑了,他衝劉阿難一拱手道:「末將必不辱命!」
-5-
風吹到旅順之前,先吹過了壽山跟鞍子嶺,寒風呼嘯,枝影亂搖。
山間密林裏臥着兩匹馬,李世民正跟他這段時間選出來的親兵張二牛躺在地上,滿臉都寫着生無可戀。
張二牛說:「陛下,這一趟您非得親自跑嗎,您不累嗎?」
李世民吹了吹掉到眼前的頭髮,癱地上說:「能不累嗎?半個月跑了上千裏,好不容易到遼東還得避着日寇的搜索隊,前幾天能找到紮營的地方,都算是僥天之倖。」
張二牛急道:「那陛下還親自來探查地形?您千金之軀啊!」
李世民一擺手道:「國都要亡了,還談什麼千金之軀?老佛爺跟李中堂倒是千金之軀,但日寇就這麼殺進來了,他倆千金之軀有用嗎?都知道戰爭不是兒戲,可在他們眼中好像就是兒戲,拿着戰事勾心鬥角,令遼東局勢糜爛至此……不對,豈止遼東局勢,朕從京城走出來兩天,就發現這江山到處都是問題。」
張二牛眨眨眼,說原來陛下是發現了什麼問題,纔開始急行軍的。
李世民嘆道:「不急不行了,大沽口裏的兵天天去青樓,各營兵馬三天兩頭打起來,就這樣的兵怎麼可能擋得住日寇?」
「朕要是不急,晚上三五日,朕怕旅順就沒了。」
張二牛撓撓頭,說這不是到了嗎,陛下何必還親自勘察地形?
李世民笑了笑,多日的疲憊讓他上下眼皮一陣打架,他聲音漸弱道:「國之安危繫於此,不能輕忽,朕習慣了……」
張二牛一邊肅然起敬,一邊又奇怪陛下上哪習慣的。
這些天他們八百人對陛下那是真服氣,無論騎術槍法都高明,強行軍的後勤跟日程安排也都沒有紕漏,甚至還能抽空教他們練槍。
同喫同住,閒來還跟他們一起聊天開玩笑。
這麼一趟下來,淮軍出身的八百人從上到下,全把李鴻章忘在了腦後。
反正你李中堂也是忠心陛下的嘛,我們也忠於陛下,那有什麼問題?
過了一陣,李世民還沒動靜,張二牛回頭一看,才發現自家皇上已經睡過去了。張二牛嘿然一笑,四處準備找點東西給他敬愛的皇上蓋蓋,找了五分鐘,忽然竄回來,抓着李世民的肩膀就開始晃。
李世民睜眼,下意識一個擒拿,就把張二牛按在了地上。
張二牛眼睛瞪得賊大,用力把自己的痛呼給吞進去,嘶聲道:「皇上,皇上日寇來了!」
這一幕讓李世民似曾相識,他立刻鬆手探身,望向山下。
日軍來的人不多,一邊十幾人,分四路朝山上搜尋過來,李世民目光望向更遠處,想起自己來時見到的辛寨子村。
看來那就是這一路日軍駐紮的地方,派了個小隊當斥候,恰巧撞上自己。
李世民拍了拍張二牛,張二牛一個哆嗦,回頭給了李世民一個視死如歸的表情。
李世民哈哈笑道:「走,咱們回營!」
張二牛紅着臉應是,兩人翻身上馬,打馬下山,林間的馬蹄聲響起的剎那,前來探路的日軍小隊便打起了精神。
幾十號人一起確定了方向,拔腿狂奔,期間還抬槍射擊。
只是山間林多,兩個馬術極好的騎手在山道上忽左忽右跑着,沒人能擊中他們。
風從西伯利亞高原吹來,蕩起山間濃濃的殺氣,日軍小隊長剛剛下完命令,要放棄追殺,速速回報,他就見到一箇中國人忽然回頭了。
那人單手舉着步槍,臉上帶着笑意,渾身上下散發着一槍在手天下無物不可射的自信,戰馬還在奔跑,無數樹木被拋在身後,留下歲月逝去般的殘影。
山林之中,人跟人能對視的縫隙往往只有剎那。
剎那之間,李世民開槍!
砰然一響,剛發完命令的日軍小隊長咽喉中槍,人直直向後倒去!
李世民收槍趕路,揚聲大笑而去。
原本李二還想放點狠話,但想到這會兒放狠話只會讓日軍更爲警惕,不如奪路而逃。
下次一定。
從山路跑上幾公里,李世民就跟張二牛回到了南岔溝村。
遠遠能見到村口掛着五六個腦袋,全是李世民紮營當日砍的,大連灣跟金州兩處失地,自然到處都是潰兵,有些潰兵還願意去投軍,有些就準備躲進山溝溝的村裏,熬過這場大戰再露面。
這羣潰兵手裏有刀有槍,有些還是滿人,更不可能裝什麼孫子。
漢兵喫香喝辣,滿兵鞭撻怒喝,正在南岔溝村當大爺呢,李世民帶着他的騎兵團來了。幾個滿兵得知了李世民的身份,當即跪地參拜,嗷嗷喊着要爲陛下赴死。
李世民下馬,問了問村長這羣人進村之後做了什麼,殺沒殺人。
村長一開始不敢說,還是一個半大少年在羣人裏嚎哭起來,別人捂他的嘴,他咬了人一口跑出來大喊,說他們欺負我娘,殺了我爹!
李世民看他一眼,說好漢子,看好了,朕給你報仇。
跪在地上表忠心的幾個清兵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頭頂響起拔刀聲,這五年裏李世民夙興夜寐,沒有處置國事的權力,他就把日常時間全用來讀書練武。
刀光一閃,徑直劈掉了四五顆頭顱。
那孩子哭得更響了。
這些人的腦袋被掛在南岔溝村頭,李世民就在村裏紮營,對他們說今後絕不會有這樣的潰兵或者滿人來欺負你們,朕來遼東,一是爲打出日寇,二是要讓天下太平,盛世安康。
南岔溝村的村民呆呆看着他,還是村長提醒,一羣人才稀稀拉拉跪着叩謝聖恩。
用飯用水的時候,李世民跑過去跟村民聊天對話,順手還給了村長些銀子,說之後幾天會在這裏暫駐,叨擾了。
村長捧着銀子,呆了片刻,忽然就大哭起來,拉都拉不住,要衝李世民磕頭。
李世民人都傻了,我這特麼爲你們報仇,講那些大義你不磕,給幾兩銀子你磕啥啊?
後來李世民才知道,自己講那些,村長聽不懂,詞兒太大了,而且大清一向都說自己天下太平,可百姓還是過不好。
直到李世民給錢,你堂堂一個皇帝,俺也看不出你真的假的,但你帶着這麼多兵,還願意給俺錢,那你肯定就是真的。
那頓飯都喫完了,暮雲四合,村長還湊在李世民邊上,悄默聲說:「皇上,你是不是要造大清的反啊?你要造大清的反,還要打日本人,你這點人不夠用吧?要不這些銀子,你還是拿回去唄?」
李世民:???
李世民道:「老人家,我現在還真是大清皇帝。」
村長撇撇嘴,說大清皇帝這麼好心,還殺那幾個滿兵?反正俺們這旮沓都不信。
李世民乾咳兩聲,說不好心的,庇護滿人的,那都是之前,都是王八蛋,朕這次來遼東,發現了一件事,其實這世上就不該分什麼滿人漢人,你知道爲啥不?
「爲啥?」
李世民一拍大腿:「因爲朕發現,朕的先祖根本就不是什麼女真人,大唐你知道不?唐太宗李世民你知道不?他遠征高句麗的時候,就在這片地兒臨幸過一個女子,但沒帶走,那姑娘後來生下個兒子,正是朕的先祖。」
村長眨眨眼,聽傻了。
彼時還跟在李世民身後的劉阿難,張張嘴,欲言又止。
見村長好一陣不說話,李世民也有點臉紅,這說辭是他早就想好的,如果能擊退日寇,回去用這說法廢八旗,漢化,徹底改制,反正大勝之下,自己說什麼都是對的。
當然沒有大勝這個前提,這說辭還是太兒戲了點。
村長信了。
村長兩眼放光,衝李世民狠狠點頭,「陛下可得保密啊,叫一些官兒知道,那傢伙,指不定有啥壞心眼呢。」
劉阿難:???
李世民哈哈大笑,拍拍村長的肩膀道:「放心,沒人動得了朕。」
那天晚上,李世民攤開粗略的地圖,爲麾下講解形勢:「如今日寇連戰連捷,原本大清軍隊是什麼樣你們也知道,現在士氣低落,軍心不振,即便朕能掌控各營,也沒有大勝之機。所以必須先打一場勝仗,有勝仗就有軍心,就有威望,才能迅速整頓軍紀,調動民心。但求勝並非求戰,日寇既然佔優,必定兵逼旅順,只要他們動了,就一定會有破綻,朕這幾日去勘察地形,打他們一場伏擊,不傷筋動骨,也扯下塊肉來!」
劉阿難眉頭一跳,原來的騎兵統領張正飛也脫口而出:「陛下不可!」
李世民給了一個疑惑的表情。
張正飛道:「陛下全速行軍已是冒險,勘察地形,更是危機重重,豈能讓陛下……」
「朕不去,你去嗎?你能判斷出日軍會走哪條路,遇伏會往什麼方向撤嗎?如果判斷錯了,這場大戰輸了,你能承擔這個後果嗎?」
致命三連問砸下去,張正飛冷汗涔涔而下,他彎腰僵在那,人都快哭了:「可陛下,大清不能沒有陛下啊。」
李世民拍拍他的肩膀,低頭道:「你是奉了中堂的命,要保護好朕吧?」
張正飛被拍了個哆嗦,不敢說話了。
李世民一笑道:「放心,朕會贏的。」
西曆 1894 年 11 月 17 日,日軍司令大山岩發佈命令,除少量軍隊留守金州、大連灣之外,全部傾巢而出攻旅順。
兵分兩路,右翼爲主力,由山地元治爲主將,乃木希典、西寬二郎等人爲旅團長,駐兵三十里堡徐徐推進;左翼由益滿邦介爲只會,駐軍辛寨子,推向旅順東北羣山。
除此之外,還有秋山好古帶了一支騎兵搜索隊爲先鋒,頭前探路。
因爲遇見過李世民,還被李世民一槍打死了一個小隊長,大山岩特地給秋山好古多派了兩支騎兵中隊,務必嚴查中國人蹤跡。
18 日,日寇右翼大軍抵達營城子,身爲先鋒,秋山好古則到了更靠近旅順的土城子。
對於大山岩的謹慎,秋山好古認爲其實毫無必要,那無非是兩個滿清的潰兵,他們滿人騎術是好,偶爾冒出一個神槍手也是正常的。
但他們更擅長對弱者開槍,從來不敢對抗大日本帝國的勇士。
如果益滿邦介的人不追上去,恐怕那兩人都不會還擊。
過了土城子,去旅順城就再無防禦工事,秋山好古打了個呵欠,心想這趟任務還是輕鬆的。
那天,憋了許久悲憤之氣的徐邦道揮下令旗,一個殺字從咽喉滾出,宛如天外雷音炸響在秋山好古耳畔,三千清軍迅速湧了出來。
一個騎兵大隊只有三百多人,即便加上兩支中隊,也只有四五百人。
猝然遇襲之下,秋山好古身邊當場陣亡數人,他臉上肌肉抽動,眼皮直跳,媽的這羣愚昧落後的中國人竟然還敢設伏?
怒氣湧上胸膛,秋山好古大聲指揮戰鬥,找掩體,回擊,且戰且退,同時又派兵策馬突圍,去求援兵。
人數上的劣勢很快顯現出來,即便日軍槍法更準,更爲善戰,仍舊被火力壓制。徐邦道大出惡氣,率左右兩隊人馬將包圍圈越壓越小。
但徐邦道也能發現,真想殲滅這股日寇,恐怕是來不及的。
這要是換了真正的精兵,打出傷亡後就可以大步向前,壓縮日寇的生存空間。
當然代價也是一定量的傷亡。
現在的清軍,真要出現幾百人的傷亡,還不等殲滅日寇,自己就要崩撤賣逃一氣呵成了。
所以只能打呆仗,打死幾個算幾個,想有更大的戰果,徐邦道只能寄希望於天子的兵馬快點來到。
天子沒到。
反而是秋山好古的援軍先到了,正在行軍的三支步兵中隊匆匆趕來,徐邦道咬牙攔下,帶兵把援軍分割阻截,繼續用人數優勢各段壓制。
激戰一個多小時,秋山好古咬牙撤退,冒着彈雨率騎兵突圍。
清兵也沒敢在正面攔着,只能在日寇背後放槍,日軍丟下傷亡的五十多人,仍舊成建制地揚長而去。
日上中天,不少士卒軍官都在那歡呼,徐邦道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徐邦道回頭凝望旅順城,那目光像是要穿透硝煙,穿透城牆,看到裏邊的劉阿難,問問他到底天子的兵馬到了哪啊?
仗他媽都打完了,人呢?
對徐邦道的怨氣,秋山好古一無所知,畢竟在他的認知裏,清軍躲在旅順不出來纔是正常的,這支孤軍設伏,才令人意外。
被打出這個傷亡,秋山好古已經很丟人了。
這是大日本帝國發動戰爭後,第一次在陸戰之中受挫。
退兵突圍之後,秋山好古越想越氣,回頭衝旅順的方向連發三槍,恨恨道:「殺進旅順口之後,我一定要殺光這些中國人,把他們用馬刀劈成兩截,用刺刀挑着他們的屍體給軍隊裏的記者拍照留念,今日的屈辱,來日必當償還!」
只可惜他沒機會了。
從營城子到土城子的路上,秋山好古是探過的,這條路上沒有任何中國軍隊活動的蹤跡,所以三支步兵中隊纔會這此處行軍,才能這麼快加入土城子的戰鬥。
當李世民的騎兵從雙臺溝附近的山上殺出時,秋山好古眼珠都快瞪出來了。
這些騎兵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就在秋山好古跟徐邦道激戰土城子的時候,李世民已經將八百騎兵帶出了南岔溝村,日軍的三支步兵軍隊一過去,李世民就揮軍潛伏在雙臺溝附近的山林裏。
完美避過了日軍的偵察。
日寇在大連灣休整了十幾天,從朝鮮一路殺到旅順,以清軍的素質,輕敵可太正常了。
而李世民的戰場嗅覺,只要你稍微輕敵,探哨放得少了,援兵去得急了,他都能抓住機會,迅速抵達伏擊地點。
秋山好古一到,八百騎徑直衝了出去。
還是一馬當先,還是另一種彎弓搭箭,李世民感覺渾身的血都在沸騰,他又一次感受到戰場的召喚。
兩側八百騎兵齊刷刷丟出懷裏的火藥包,從山上扔到山下,沒炸傷炸死多少日寇,但揚起了漫天的煙塵。
這就夠了。
隔斷視線的煙塵令日寇來不及瞄準,當李世民率騎兵衝出硝煙之時,兩軍的距離已經僅剩三四十米了。
槍聲響作一團。
這不是日寇的槍聲,這是早早選定了方向的李世民騎兵團。人還在馬背上呢,李世民便抬手放槍,前三槍竟然彈無虛發,一時間士氣大振!
於是槍聲響作一片,響得秋山好古心頭髮麻——他也是飽經戰場的宿將了,他當然能看出來,此時出現的八百騎兵跟今日所見的清軍全然不同。
這羣人是真敢衝陣!
他們好像有什麼特殊的執念,一個個望着最前方的那個將領,敢戰能戰之心猛地拔高了他們的戰力。
火藥洗地,躍馬開槍,最後直接進入白刃戰,秋山好古從沒見過哪隻清軍打得這麼堅決,哪家清軍主帥又如此相信自家麾下兒郎。
秋山好古滿眼的不可置信。
他眼看着李世民龍章鳳姿,連馬帶人一剎那跳起在白煙之上,正午的陽光灑滿他的臉龐,像極了某個神話傳說或者青史長河裏的英雄。
這英雄躍馬揚刀,厲喝道:「倭寇受死!」
這聲喊把秋山好古的腦子又喊了回來,加上援兵,他們也有八九百人,雖然在甫一照面的衝擊下陣亡了幾百人,但仍有一戰之力。
秋山下令騎兵大隊散開,機槍小隊迅速佈置陣地,要把這羣敢打白刃戰的騎兵打成篩子。
這個命令不可謂不正確,奈何他已經沒機會完成了。
李世民已經衝到秋山好古面前,身邊的張二牛等人一槍槍壓着秋山好古的親兵,這些日本人也有悍不畏死的,硬是站在彈雨裏朝李世民瞄準。
不打人,就打馬。
李世民翻身下馬!
槍林彈雨,李世民宛如閒庭信步,以戰馬爲掩體,袍澤爲掩護,出手一槍就帶走一條性命,幾步之後秋山好古面前再無遮掩。
秋山好古心驚膽戰,這會兒他明知戰事還有機會,但他也不敢再打了。
這中國人是真敢拼命啊。
自家大軍還在身後,自己堂堂少佐,沒必要死在探路途中吧?
秋山好古要逃,從這一刻開始,勝負就已經定了,日軍的機槍小隊還沒佈置好,他們的少佐已經向營城子奪路而逃。
連帶着剩餘的幾百人同樣轉身逃亡,李世民一聲長笑,留張正飛繳了機槍小隊,打掃戰場,他帶着張二牛再追一趟。
這三天裏李世民幾乎不眠不休,親自勘察的地形瞭然於胸,比起日寇逃亡時的慌不擇路,李世民太清楚山間有什麼小路更近。
十幾分鍾後,秋山好古剛以爲自己逃出了死神的魔爪,要對旅順屠城的心思又泛上來,前方忽然就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犯我疆土,殺我子民,朕今日且來收點利息。」
秋山好古訝然抬頭,耳邊驟聞一聲槍響,接着眼前一黑,血花濺起在面前,他已重重栽下馬去。
-6-
旅順城今日轟動異常,從徐邦道帶回十幾名日寇屍體,三十幾個俘虜開始,龔照璵在內的諸多將領就拍手慶賀,恭喜徐邦道土城子大捷,立下大功。
這畢竟是對日作戰第一場勝仗,龔照璵等人說要擺宴,爲徐邦道慶賀。
徐邦道也推辭不得,暫時回營之後又去找劉阿難,還沒等派出人去,劉阿難就自己來了。
徐邦道嘆氣道:「你給我交個底,天子真來了嗎?」
劉阿難笑道:「當然來了,只是困獸猶鬥,你在土城子設伏之後,天子再進行圍堵,無非是多殺幾十人,日寇要走,你們的人一樣攔不住。」
徐邦道皺眉道:「這已是難得的大勝了。」
劉阿難又笑,笑容裏有點玩味:「殺十幾人,俘虜幾十人,這也叫大勝嗎?便是把日寇這支前鋒全殲於此,也談不上大勝吧?」
徐邦道:???
那會兒徐邦道還沒明白劉阿難的意思,直至下午兩三點時,城外傳來軍報,有一支騎兵隊伍到了土城子暫駐。
徐邦道更爲不解,他猜那是天子兵馬,可天子兵馬,爲何不進城呢?
次日凌晨,徐邦道終於明白了一切。
因爲當日破曉時分,衛汝城跟龔照璵以爲進駐土城子的是日寇,連夜收拾金銀,乘魚雷艇逃往煙臺!
天矇矇亮,徐邦道等人匆匆趕往港口,趙懷業咬牙切齒,沒想到有人逃得比他還快。一行人到了海邊,才錯愕發現龔照璵跟衛汝城都被按在地上,滿臉是血,五花大綁。
兩人身邊還站了一隊人,爲首的像是個弱冠少年,提槍負刀,雙目如日月朗照,轉過頭時立刻讓徐邦道心臟狂跳。
徐邦道看見劉阿難恭敬立在這少年身後,自然猜出了他的身份。
趙懷業一無所知,見龔照璵跟衛汝城沒逃,他不禁鬆了口氣,接着他就指向李世民,破口大罵道:「爾等何人?敢綁了衛統領跟龔總務?以下犯上,軍中譁變,論罪當斬!」
李世民微微向後一側首,劉阿難便上前兩步道:「此人正是棄大連灣而逃的趙懷業。」
李世民一挑眉,從懷裏掏出皇帝璽印之一,信手丟給了對面的各大統領。
「以下犯上?朕不知道這天下還有誰是朕不能犯的。」
這枚璽印跟這個「朕」字落入各統領眼底耳中,一時間人人震駭,只有徐邦道早有預料,噗通跪倒在地,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光緒的照片跟畫像也不是沒人見過,滿將連順第二個認出來,當即跟着徐邦道跪下。
這兩人跪倒之後,其餘統領再無猶疑,紛紛跟着跪地,只剩下趙懷業拿着璽印,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跪的時候慢了半拍。
李世民忽道:「趙懷業就不必跪了。」
趙懷業一怔,他下意識抬頭望向李世民,發現李世民不知何時已端槍上膛。
砰然一響,趙懷業眉心中彈,斃命當場。
地上的龔照璵跟衛汝城心神具喪,剩下的各營統領也都嚇了個哆嗦,李世民也不說話,直接率隊走回城中。
這只是李世民給旅順各統領的第一個震撼,很快第二個震撼就到了,駐紮在土城子的六百多騎兵緩緩進城,帶進來了近一半的馬上都掛着日寇的腦袋,還有一百多名俘虜壓在陣前,這支騎兵的統領張正飛拎着秋山好古的首級,大聲喊日寇少佐伏誅,騎兵大隊覆滅。
喊得徐邦道心潮澎湃,看着李世民宛如看神。
打到現在,誰都知道日寇強大,能把日寇打到這個份上,李世民站在諸將前鋒,背影顯得無比高大,人人低頭不敢視。
旅順城裏,也有不少百姓竊竊私語,有從金州等地逃回來的又笑又哭,這些人是真知道日寇之殘忍,殺人之惡劣。
但還有人竟然面露沮喪之色,他們沒經歷過日寇屠刀,但日常所見,盡是清軍剝削。
這場大勝下來,清兵或許還能贏?
那這苦日子什麼時候到頭啊……
獻俘結束之後,李世民就在旅順城區,趁軍民百姓都在的時候,提氣高呼:「朕知道,日寇屠刀是令人恐懼,軍中風氣是讓百姓不得安生,但朕既然來了,日寇也一樣會敗,朕的子民朕也一樣會迴護。自今日起,再有棄軍棄地,作戰不力者,再有欺凌百姓,軍紀不肅者,朕定斬不赦!」
這番話揚聲喊出來,底下的各營統領紛紛心臟一緊,遠處的百姓則是面露茫然。
朕?
紫禁城裏的天子來咱這旮沓了?
九五之尊,貴不可言,天天都拿金鋤頭鋤地的人兒,咋就來咱這地方了呢?
百姓一片茫然之際,李世民已經令張二牛開刀問斬了,先把龔照璵、衛汝城兩人斬了,首級高高懸掛,繼而又喊了一聲劉阿難。
劉阿難聞聲出列,衝底下的各營統領叫了幾個名字,各營統領不敢不答。
這幾日裏在旅順城中欺凌百姓,予取予求的一批老兵,乃至縱容他們的校尉、隊正,全被拉出來跪在高臺上。
這羣人嚎啕大哭,朝李世民咣咣磕頭,說陛下再給草民一個機會,草民一定奮戰,拋頭顱灑熱血啊陛下。
李世民嫌他們吵鬧,一揮手,一排刀光閃過,割了這些人的腦袋。
「阿難,你帶人去查抄他們的財物,能找到苦主的,把這羣人的財物都分出去。」李世民有些疲憊,處理完這些事,他總算能短暫地休息片刻。
劉阿難領命去了,身後的各營將領面面相覷,對李世民的雷霆手段心有餘悸。
當高臺上所有人都陷入沉默時,遠處的百姓忽然發出嘈雜的聲音,像是麻木久了的木頭又在風中抽出新芽,又開始迎風起舞。
這些聲音一開始有的喝彩,有的哭笑,後來都變成汪洋一片的喊聲。
旅順百姓終於知道天子來這旮沓是幹嘛的了,人就九五之尊,貴不可言,就是特地來這給咱一個公道,還咱一個青天的!
全城百姓一個帶一個,到最後幾乎全都跪倒在地,喊着陛下萬歲,那聲音真如山呼海嘯,遠比京城朝堂裏要震撼得多。
層層聲浪衝過來,李世民疲憊盡消,他揚聲大笑,笑聲撞在大清這殘破的江山上,撞出千瘡百孔的窟窿,回應着這些百姓的呼聲,隱約能見到嶄新的大唐。
西曆 1894 年 11 月 20 日,旅順城中剛剛完成初步整編,日軍再次出擊,大軍在李家屯西北的高低上眺望旅順,決定次日凌晨就發動總攻。
右翼第一師團由山地元治領兵,萬餘人猛攻椅子山,混成十二旅去打二龍山,左翼在大孤山小孤山附近牽制清軍,聯合艦隊一字擺開,吸引沿岸炮臺的火力。
日軍司令大山岩默了片刻,把爲數不多的騎兵撒了出去,下令騎兵中隊長只負責偵察,不必交火,遇敵立刻撤回。
只要路上不再遇伏,能保證大軍抵達預定陣地,騎兵的用處也就不大了。
大山岩眯着眼睛,手在地圖上用力指了兩下:「諸君,雙臺溝一戰,該給遲鈍的軍隊有效的刺激了,決不能妄加蔑視,戰陣必須戒備,爲大日本帝國,拿下旅順!」
日本諸將大聲應是。
而李世民則命徐邦道在土城子附近的鳳凰山設防,卡住日寇運輸要道。又派張二牛協助桂字營薑桂題趕赴二龍山,跟椅子山一樣,利用之前的防禦工事組成戰壕網,增加戰略縱深。還號召百姓在椅子山、二龍山這兩座旅順北面的山林裏多拿旗幟,製造煙塵,喊幾聲就跑,讓日寇摸不清具體陣地佈置。
至於他自己,則去椅子山坐鎮,親臨前線指揮。
從京畿帶來的騎兵精銳,李世民也統統派出去,他來旅順之前就發了旨意,令鴨綠江畔防禦日軍陸戰的清兵抽調一部,回援金州跟大連灣。
雖然金州跟大連灣已經沒了,但算算日子,那些回援的兵馬也該到了。
李世民派張正飛出去,讓他帶着自己的印璽,務必找到回援的將領,告訴他不惜一切代價要死金州,日寇只要退兵,就在金州把他們截住。
日寇但凡打不下旅順,這支從海上登陸的孤軍就必死無疑。
其實遼東戰場固然打得一團糟,但如果拋開清兵的素質,軍制,還有分分鐘逃跑給你看的將領,還是有一定勝算的。
九連、丹東雖然失守,東北八旗還能頂上一頂,聶士成還駐守在摩天嶺,不讓更多日寇威脅舊都奉天。
這支攻打旅順的大軍,走水路從花園口登陸,雖然勢如破竹,可一共兩萬多人,東北沒有分出勝負之前,是他們孤軍深入。
真陷入苦戰,日寇必定葬身於此。
只不過清兵能戰之兵太少,敢戰之人更少。
沒有李世民的旅順,沒有任何防線可言,半數將領臨陣脫逃,各大炮臺兩日易主,更不必說血戰之心了。
日軍拔除炮臺,攻破旅順,兩日之間屠殺四萬百姓,旅順大屠殺震驚全球。
日方回應說,此文明徵服野蠻之必要也,我無罪。
望着前方平靜的曠野,風從平行時空遙遙吹來,李世民深深呼吸——來吧,就讓朕所在的旅順,成爲日寇的絞肉機。
-7-
自 21 日凌晨起,幾天之內,血雨腥風,旅順的難打程度遠遠超出大山岩的預料。
這裏的確是易守難攻的要塞,可城中半數都是潰兵啊!這羣潰兵是怎麼敗的,怎麼逃的,大山岩還歷歷在目,憑什麼一進旅順,脫胎換骨?
是,徐邦道這人大山岩有印象,從來都敢打能打。
但你連打法都變了是什麼玩意啊!
21 日凌晨四點,大軍路過土城子,徐邦道又一次跳出來,大山岩自然不會在同一個地點中兩次伏擊,早有準備的一個大隊列陣還擊。
徐邦道打了半個小時,在日軍完成包抄之前,憑土城子掩護,全軍撤進了鳳凰山。
那會兒大山岩還沒發現問題的嚴重性,只當徐邦道是有棗沒棗打三竿。
沒想到打了兩三天,大半夜的,徐邦道又忽然從鳳凰山鑽出來,偷襲他的後勤線!
這廝打了就跑,往鳳凰山裏一鑽,就兩千多人,要找他至少得撤回一個旅團。可這會兒椅子山尤爲關鍵,大山岩也沒空去找他一個徐邦道。
但椅子山尤爲關鍵,日軍卻偏偏看不到一點兒打下來的希望。
前鋒西寬二郎人都麻了,他上去攻山,清軍槍法稀爛,但人家也不逃,士氣還賊高,還敢直接把腦袋露在戰壕外邊努力瞄準。
真到日軍殺到面前,壕溝裏有個年輕的將領,彈無虛發,談笑自若道:「弟兄們,今日建功立業,來日把酒言歡!」
日軍已經有人跳下壕溝,這年輕將領一笑拔刀,刀光一閃就是一條性命!
西寬二郎也不知道其他清軍是發了什麼瘋,個個都悍不畏死起來,雖然槍法不能速成,但裏跟日軍拼白刃戰,竟然一時間殺了個難分難解。
屍體跟鮮血落在壕溝裏,雙方殺了半個多小時,我軍兩千多人打日軍一個聯隊三千多人,壕溝裏沒那麼多腹背受敵的空間,人擠人,刀對刀,盡是血勇拼狠戾。
幾刻鐘裏,中日雙方陣亡人數齊刷刷飆升。
那個西寬二郎眼中的年輕將領當然是李世民,他太明白首戰的重要性,也太明白清軍的素質沒法依仗,所以他只能親臨此處!
只有他親自來,才能激勵士氣,才能讓清軍變成死戰不退的精銳!
九五之尊,天命之子,這身份不是用來在紫禁城裏享受民脂民膏的,他就該在國難當頭的時候,在軍心盡喪的時候,在一切看起來都沒有希望的黯淡時光裏,衝在最前邊,告訴身後的將士,告訴身後的臣民,天下萬事,朕還能擔當!
即便事有不偕,朕也該死在天下臣民之前。
這纔是九五之尊,天命之子的意義。
從清晨到交戰,李世民不敢說自己跟壕溝裏這兩千人都認識,但至少全都有過目光交匯,有膽大的敢跟他攀談,他也記住了對方的名字。
這場血戰李世民砍得雙目通紅,隱約見到他認識的士卒在拼命,就大聲呼喊對方的名字。
他說郭小六,我記得你,我記得你家遭了水災,回去跟我一起砍了那羣貪官吶!
他說宋胖子,你得活着,你還沒娶妻呢!
他說於東子,你回去告訴你弟,有我在這世道就不一樣,不用投奔……
這句沒說完,因爲於東子已經被日本人殺了。
於東子被捅了好幾刀,痛徹心扉,卻又想笑,他扯着嗓子大喊,隨着日軍抽刀的力量狠狠撲過去,把日本人撲倒在地。
一口咬斷了日寇的喉嚨。
旅順防禦戰的第一戰,爲這場戰事定下了基調,李世民從開槍到出刀,殺了二百餘人,雙刀盡缺,流血滿袖,灑之復戰。
直至第二壕溝派了一千人來支援,西寬二郎才黑着臉暫時向後退去。
這一退就意味着今日的一個多小時白打了,但真等中國人的生力軍抵達戰場,再退就難了。
西寬二郎深吸口氣,望着山下不遠處的炮兵陣地,無論怎麼說,至少自己也爲炮兵吸引了火力。椅子山的炮臺並不算多堅固,中國炮兵打得也沒日軍準,只要炮兵陣地布成,轟都能轟下椅子山。
西寬二郎一揮手,打了一個多小時,丟下一千多具屍體,匆匆向後撤去。
這時戰場上是很混亂的,仍舊有零星的槍響跟廝殺,但交戰雙方的心理層面上,都陷入了某種事後狀態的平靜。
離壕溝不遠的地方,西寬二郎忽然聽到一個年輕的聲音。
「日寇敗了!」
這句西寬二郎沒太聽懂,可他隨即聽懂了山呼海嘯般的另一個聲音。
那是壕溝前後兩千人齊聲高呼,喊着萬歲,萬歲,萬歲的聲浪,如富士山的雪崩,重重拍在西寬二郎臉上。
西寬二郎一下繃緊了身子,他想:「萬歲?在中國誰是萬歲?」
他想起之前聽到的傳聞,大清那個少年天子要御駕親征,可儀仗兵馬還沒到奉天,怎麼就有人喊萬歲了?
戰壕之中,那個年輕將領悍然拔刀的面孔又跳在西寬二郎腦海,他心底一顫,想道:「原來是他。」
這般人物,豈會按常理出牌?
消息迅速在日軍內部傳開,這也是李世民沒提前要求大家瞞着,反正只要大規模開戰,就一定會有俘虜,自己的身份早晚瞞不住。
天子在旅順,當然有利有弊,李世民知道今日日軍的進攻一定會更加猛烈。
或許二龍山那邊都會派人來圍攻椅子山。
無所謂,李世民要的就是日軍集中兵力來打自己。至於炮臺問題,他從朱元璋那帶來的南洋炮兵高手,全是英國佬調教過的,絕不比日軍的準度差。
那夥人一開始個個都桀驁不馴,瞅着李世民天天一副「要不是我們將軍下令現在就刀了你」的眼神,後來急行軍十幾天,這夥人再看李世民,就有點佩服了。
到李世民南岔溝村殺亂兵,預判秋山好古歸路並親手截殺,這羣人再看李世民,已經隱隱有些心潮澎湃了。
直至李世民在旅順城裏擒殺逃亡將領,整肅軍紀,這夥人裏有幾個跟旅順百姓一樣直接汪得一聲哭出來。
弟兄幾個去安慰他,說你要是覺着皇上還行,回頭你留下來,也不丟人。
那哭包搖搖頭,說我不是想跟着陛下,我就是在想,爲啥俺家遭災的時候沒遇到陛下呢?爲啥陛下來得這麼晚啊?
這夥人一時無言,但決戰之時已經跟從前完全不同了。
這些人也跟第一戰壕裏的清兵一樣,個個都像炸了毛的貓,操縱着椅子山炮臺,調角度,測距離,吼聲如雷,他們發射的不是炮彈,而是前半生所有悲憤悲愴,轟然砸在日軍的炮兵陣地裏。
炸起無數斷指殘骸,煙塵碎石,炸出椅子山上所有曾經麻木的清兵,發出跟炮兵隊一樣的吼聲與吶喊。
聽到這些聲音,見到遠處的日軍炮兵陣地四分五裂,李世民躺在戰壕裏,忽然有種長歌當哭的衝動從胸中湧出。
自他來到清末,只記得這些年的屈辱,從內到外,從滿清到列強,壓得人喘不過氣。曾經人人都把自豪驕傲寫在臉上的長安百姓,被壓成了行屍走肉地模樣。
可這片土地上的百姓不是這樣的,即便有裝備差距,有軍制差距,這片土地上的人同樣也能把日寇趕出去,這片土地上多的是寂寂無名但技術水平極高的炮兵,多的是願意衝陣赴死的勇將,他們甚至不需要一個李世民,就能勝過日寇!
可陳腐的世道層層包裹,偏偏要他們盡數變成行屍走肉。
今時今日,在血與火的戰場上,李世民終於又見大唐氣象,那些當年的袍澤與百姓又回到他的身旁!
李世民揚聲大笑,從戰壕裏一躍而起,叮囑士卒道:「日寇很快會再來攻山,我要你們守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到了,會有援兵掩護你們後撤,能守住嗎?」
「能!能!能!」
李世民的目光一一掃過這些人,他知道,這場惡戰之後能活下來的,都將成爲萬里挑一的精兵,都會是他縱橫天下的心腹。
只是到底還能活下來多少人呢?
李世民衝他們一拱手,換來一雙雙熱淚盈眶的眼,他轉身向後,去第二戰壕那佈置新的防禦工事去了。
日軍在半小時後又一次發動進攻,兩個聯隊從兩側衝向壕溝,山地元治親自壓陣,火力比早晨高了何止一個層級。
高遠志是第一戰壕的某個把總,往日除了自己麾下的幾十人,根本不管其他袍澤的死活,真跟別人手底下的兵在青樓爭妓,也會大罵一聲掄拳頭上。
那會兒沒覺得有啥不對,所以打起仗來看勢頭不好,保着自己兄弟逃也是理所當然的。
今日他見到洋洋灑灑滿山的日寇打過來,少說有五六千人,想守住這道戰壕一個小時,得死幾百人啊?
其實高遠志早上就想逃,但他看皇上都在這,皇上那麼年輕,跟自家兒子差不多大,也差不多傻,自己這樣的人怎麼值得相信呢?可皇上偏偏不退,還喊了宋胖子,宋胖子跟自己幹了那麼多次架,他幾斤幾兩啊,能護得住你嗎?
高遠志也不知自己在想啥,兩隻腳生了根,紮在戰壕了殺了一個小時。
如今皇上走了,去第二戰壕那邊了,按理說高遠志現在能走,他看着那麼多日本兵衝上來知道無論如何也是打不過的。
高遠志想,算了,皇上信我,皇上還知道我的名字,我多少得打死幾個日本兵。
等日本兵頂着傷亡衝上來,即將跳進戰壕展開白刃戰,高遠志又想,皇上都拼過命,咱放完槍就跑也不講究吧?
再手刃兩個,手刃兩個日本鬼子就跑。
然後高遠志不知打了多久,他聽見一聲熟悉的怒吼,他努力劈倒面前的日寇,抬頭看見宋胖子死了。
高遠志心裏一揪,不知道爲啥一下雙眼通紅。
他也不知道自己咋了,他跟宋胖子沒見過幾面,除了給屬下出頭的時候打過幾架,互相罵娘,沒有任何交情。
真要說交情,就是皇上同時記住了他倆的名字,還指指他們倆,說你們老家離挺近啊,以後別自己人打自己人了,趕走這些洋鬼子,你倆多走動。
高遠志衝李世民嘿嘿一笑,然後跟宋胖子對視一眼,倆人同時在心裏冷哼,別過頭去。
如果沒有這兩天,宋胖子死就死了,這裏很多別的人也都死就死了,打這麼多年仗,死那麼多名字誰記得啊?
趕緊撲到他身上扒衣服,搜裝備,跑了賣錢纔是生存之道。
可這兩天下去,高遠志忽然恍惚起來,很多死去的人都不再只是個名字,只是個代號,他們好像是自己的朋友,哪怕自己沒跟他們說過一句話,但他們似乎都一起生存在某個沒有洋鬼子也沒有橫徵暴斂的世道里,炊煙升起,他們隔着幾個村子幾座山互相笑着打招呼。
刀光一閃,那個世界遙不可及。
高遠志的眼淚崩出來,大刀用力砍下去,他不再想逃不逃,跑不跑了,他狠狠瞪着面前的日本兵,滿腦子都是你們殺了老子未來的兄弟。
殺了你們,老子就能迎來新世界。
這個戰壕裏當然不止一個高遠志,李世民不懂什麼叫思想工作,他只是想收拾天下人心,他跑來跑去跟旅順城裏的大小軍官,底層士卒口乾舌燥講了三天三夜,又衝在一線血戰一個小時,他不僅佈置了戰略戰術,還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於是日寇連旅順的海岸炮都沒見到,椅子山就成了他們的絞肉機。
當援軍抵達第一戰壕時,日軍也沒立刻交火衝鋒,放任援軍掩護,接走第一戰壕裏僅剩的二百餘人,高志遠猶不想走,還是被他僅剩的部下拉走的。
日軍放走這二百多人當然不是不想追殺,而是山地元治面色沉凝,他從這支脫胎換骨的清軍身上看出這場戰絕不可能速戰速決。
所以他把追殺的時間,用在填平壕溝上了。
這就讓李世民原本想好的夜間重奪第一戰壕的計劃落了空。
只是當山地元治到了第二戰壕前,他眉頭像可達鴨一樣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清軍在戰壕前鋪了一條巨大的鐵絲網。
這時距離美國農場主發明倒刺鐵絲網已經過去了近三十年,仍舊沒人能意識到這種鐵絲網可以用來充當防禦工事。
這東西美國使臣第一次跟李世民提起時,李世民也沒什麼想法,直到他在旅順親眼看過戰壕之後,忽然發現除了地雷可以鋪在戰壕之前,對戰壕本身的掩護太少了。
鹿角什麼的又笨重又容易被炸塌,什麼東西能不怕炸藥,能阻敵殺敵,還不耽誤戰壕裏的士卒出刀開槍呢?
這世上真有這種東西嗎?
腦海中電光一閃,李世民當即想到了美國使臣提及的倒刺鐵絲網!
旅順百姓在三天裏趕工製造尖刺鐵絲網,這玩意也不需要什麼高深技術,美國人的專利也沒人管他,趕工完成後,日軍已經到了。
從頭佈置鐵絲網已經來不及了,只能先佈置第二戰壕,李世民拼殺過後,又回去進行細節上的調整,才終於完善第二戰壕前的鐵絲灌木叢。
那天,山地元治提前二十年,見識到了主導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戰壕鐵絲網戰術。
悍不畏死的大日本帝國勇士就在他面前衝鋒,先被幾顆地雷炸死幾百人,又被李世民帶兵點死幾百人,好不容易衝到鐵絲網前,一碰就是一手血。
這些日寇高喊着爲了天皇,又一個個面目猙獰,實在沒法爬過鐵絲網。
更何況清軍槍法再爛,人都趴上來了,你從戰壕裏伸出槍桿,還不是一槍一個。
一具具日寇的屍體從鐵絲網上掉下來,每死一個日寇戰壕裏就響起一陣歡呼,即便有日寇伸出胳膊,掉了一層皮,也要把炸藥包丟進去,李世民帶人往戰壕裏一撲,起身抖抖灰,笑得更大聲了。
第二戰壕當然也有傷亡,日軍的子彈和炸藥也會殺人,但傷亡遠遠低於日軍。
兩個小時過去,鐵絲網毫無突破可能,山地元治把野戰炮都拉來了,轟炸一頓過後,歪歪斜斜的鐵絲網更亂了,想從裏邊過去,估計傷得就更重了。
山地元治:……
又一輪炮擊過後,躲在戰壕掩體後邊的李世民耳朵一動,猛地抬起頭來,發現丟下了上千具屍體的日軍緩緩撤退了。
李世民舉刀大笑,衝日軍揚聲道:「大山岩,朕就在此處等着你,長風一萬里,不分生死,不定歸期!」
·8
旅順的地形,南邊是海,四周是山,山上全是炮臺,日軍從北面打過來,北面大道兩側就是椅子山、松樹山跟二龍山。
日軍要想山間穿插,就會迎接炮臺洗禮。
所以山地元治沒法繞過去,他只能面對着令他絕望的戰壕鐵絲網,一次又一次地攻山。
自大日本帝國開戰以來,從沒有過哪場戰事會有這樣的傷亡,山地元治在營盤裏百思不得其解,這他媽一個深宮裏的小皇帝,上哪學的這麼多歪門邪道?
他戰術天賦這麼高的嗎?
其實前線的山地元治也好,司令部的大山岩也罷,對戰壕鐵絲網也不是沒有過應對方法,比如調集車輛硬衝,後來車輛就被炸翻了。
又比如讓金州跟大連灣那趕製一批鐵鉗,不計傷亡,讓日軍先破鐵絲網,再踏平戰壕。
想法很好,可惜沒成功。
這批鐵鉗運來的路上,被徐邦道帶人劫了,咣咣一頓亂炸,炸完就放槍,放完就跑路。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日軍是沒多少傷亡,鐵鉗被燒壞炸壞了不少。
大山岩咬牙切齒,再次召集諸將,大概議論出了三個方向。
一是先回頭收拾了鳳凰山裏的徐邦道,二是不管椅子山了,二龍山那邊還沒有鐵絲網,先把二龍山踏平。
這兩個方向最終都沒有成行。
因爲向來主張積極擴張的,天皇最忠誠的戰士乃木希典少將長身而起,指着椅子山的方向大聲道:「諸君,大日本帝國的目標從來不是一個旅順,而是整個東北,是更遼闊的中國!中國皇帝就在那座山上,拿下他中國就敗了,這個淺顯的道理諸君難道不懂嗎?還去管什麼鳳凰山,二龍山,真分了兵,剿了敵,這個皇帝跑了,諸君對得起天皇嗎?」
「無非是一面鐵絲網,諸君難道怕死嗎!?」
大山岩當場拍板,所有陸軍將領個個目光堅毅,望着椅子山頗有一種捨身成仁的氣概。
第三個方向,調集重兵,血戰椅子山。
幾天的調兵備戰之後,由乃木希典爲指揮,除了金州與大連灣的留守部隊,約兩萬人的隊伍黑壓壓一片衝上山來,再次受阻於那面鐵絲網。
大量的傷亡開始出現,乃木希典卻不容戰線有一絲一毫的退卻,他拉過野戰炮,親自下令向自己人開炮,嘶吼聲響徹整個戰場。
「爲天皇捐軀的時候到了!衝不過鐵絲網,我親手殺了你們!」
日軍衝殺了一上午,李世民帶人殺了兩千多人,乃木希典自己開炮轟死了兩三千人,屍體在網前堆成小山。乃木希典嚎叫着帶兵衝過去,無數日軍踩着同袍的屍體終於翻過鐵網,憋了八九天的怒氣傾瀉在李世民身Ťų₉邊。
屍體如山,日寇滿身滿臉的血,一個個怪叫着衝過來,實在給人以難言的震撼與戰慄。
放在以前,清兵早就該逃亡了,可今時不比往日。
李世民第一個站出來,手裏拎着把溫徹斯特後膛卡賓槍,砰砰砰連發十三槍,彈無虛發,槍槍命中,爬上來的日軍竟然爲之一空!
剛被日軍鎮住的清兵齊聲高呼萬歲,頓時軍心大振。
李世民又鑽回戰壕給愛槍上子彈,這玩意可比一發一發的步槍好用多了,他邊上子彈邊對身邊的將士道:「日本鬼子別了八九天,就憋成這副樣子,你們憋了多少年?」
「多少次想憤怒卻不敢,多少次想殺人卻不能,要爲了性命考慮,要爲了以後打算……原本朕不太清楚這些感受,到了這裏,朕才懂了。」
「這樣的日子最能消磨血性,最能調教奴才,朕帶着八百人狂奔到旅順,就是讓你們不用當奴才,不用再憋着。」
底下一將官笑起來,他說:「陛下,您同意咱怒一個了?」
李世民裝完子彈,日寇又一次爬上來,他笑道:「什麼時候連怒不怒,都要別人同意了?」
李世民霍然起身,沒再有多餘的言語,只聽十三聲槍響裏一字斷喝:「殺!」
幾千具屍體堆成的小山也並沒有橫陳在整條鐵網之前,日軍衝進來的人數終究不多,反而是戰壕裏相對具有人數優勢。
消除心理恐懼之後,飽受二三十年壓迫的清軍,耳邊全是李世民的一個「殺」字。
又是大半個小時過去,清軍死傷數百,翻過鐵網的日軍反而又死了一千多人,乃木希典就在網前督戰,雙目赤紅,咬牙切齒,他發現日軍過鐵網的速度還是太慢了。
太慢了,太慢了太慢了!
乃木希典猛地前踏兩步,再次逼日軍加快速度,哪怕翻過鐵絲網時根本站不穩,落地就死在戰壕之中他也在所不惜。
他只要日軍進入戰壕的人足夠多,能拖住戰壕裏這兩千多人一時片刻。
乃木希典亢奮起來,他等這個時機等了一個上午,當即大手一揮,身後幾個日軍拉着雙輪格林炮衝了上來。
這是清軍丟下的武器,說是炮,但它有個更廣爲人知的名字——加特林機槍。
即便初代加特林機槍有各種各樣的問題,容易報廢,太過沉重,但每分鐘 250 發的射速還是能讓它制霸戰場。
清軍不會用,不敢用,只在朝鮮用過一次,日軍匍匐前進幾乎沒受多少損失。
乃木希典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這貨後來被日本人稱爲軍神,就是爲了戰略目的不顧一切,殺自己人比殺敵還狠。
加特林被他硬推上鐵網前,下令開槍。移動機槍的日軍面面相覷,滿手是汗,直到此時要遵循軍令,卻仍舊很難對着戰壕裏的袍澤動手。
乃木希典三步並作兩步,一把將槍管按到下邊,赤紅的眼睛瞪着操控機槍的日軍,猙獰道:「大日本天皇,萬歲!」
那兩個日軍下意識重複,然後轉動搖桿,對戰壕裏的清軍跟日軍無差別掃射起來。清軍還在跟日軍纏鬥,數百人來不及躲回掩體下方,犧牲在加特林的第一波槍火之下。
只能說初代加特林的問題確實多,尤其以日軍的癲狂程度,轉動搖桿的速度越來越快,很快就子彈卡殼了。
但沒關係,乃木希典精神還是很振奮,只要多重複幾次這樣的戰術,六千日軍換一千清兵都是值得的!
擒了中國皇帝,什麼都是值得的!
但他沒機會了。
幾分鐘的掃射忽然停下,李世民腦海中電光一閃,他低喝一聲「掩護」,猛地撤出掩體,目光掃過天穹,眨眼間就落在加特林機槍上。
然後乃木希典見到了李世民的那雙眼。
跟他所見過的任何中國人都不同,沒帶一點陳腐的,黯淡的,陰詭的色彩,只有無邊的意氣無盡的刀光,彷彿長風吹過上千年,這世界大夢一場,中國重回漢唐。
李世民扣動扳機,十三響連成一線,宛如雷音,剎那間擊中了乃木希典跟加特林機槍前後的所有日軍。
厚厚的陰雲之下,飄起了甲午年的雪。
乃木希典倒下時,無數日軍的屍體還劃過他的眼前,他想:我真該死啊,這一仗就是能贏,回去見到同胞我又能說什麼呢?
吾乃殺乃父乃兄之乃木也?
乃木希典的屍體墜地,他最後一眼見到的是瘋狂後退的日軍,他臉上露出一個悲切的神情:這一戰贏不了,大日本帝國完了。
西曆 1894 年 11 月 26 日,遼東大雪,日軍撤出椅子山,少將乃木希典戰死,六千多具日軍屍體埋在大雪之中。
同日,向奉天進軍的日寇受阻於摩天嶺,聶士成雪夜奇襲,奪回連山關。
遼東半島上這一南一北兩個消息傳出去,舉國震驚!
聶士成摩天嶺大捷,大家自然沒有什麼疑議,但皇上御駕親征,把大軍儀仗甩在後邊,八百孤軍星夜疾馳,殺到旅順,滅了日軍少將,前後殲敵近萬人,戰果比開戰以來所有戰役加起來的戰功更多……這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成功翻出日軍防線,找到回援將領的張正飛,此時還不知道李世民已經大勝了。
他望着援軍營盤裏飄搖的大旗,知道這回要見的又是一個大人物——回援兵馬,是七十多歲的老將,太子少保宋慶。
這老爺子從旅順被調到鴨綠江,又從那邊跑回來,路途迢迢,也算不易。
只是張正飛總覺得宋慶身邊的騎兵哨長,目光有些古怪。
哨長正給張正飛引路呢,張正飛實在受不了他的打量,說這位兄弟,我是哪裏不對嗎?
哨長連連搖頭,嘿嘿笑道:「兄弟,我就是好奇,您是從陛下那來的,陛下真有神靈庇護,三頭六臂嗎?」
張正飛:???
那哥們一個戰術後仰,反應過來:「大兄弟你不知道啊?陛下旅順大捷,殺敵八千,陣斬日寇少將!」
張正飛雙目放光,哈哈一笑道:「陛下天姿神授,該當如此!」
哨長揚眉道:「這麼說來,大捷果然是真的?」
或許是張正飛那笑聲傳得深,宋慶徑直拿着電報從營盤裏出來,同樣蒼聲笑道:「旅順發出來的電報已經Ŧŭ̀₄傳遍遼東,若是假的,日軍第二師團早該發電否認了。依老夫看,陛下這場大捷只有少報,沒有虛報!」
那天張正飛跟宋慶聊了很久,宋慶把陛下這一路上的表現一一問了,問到只剩下一遍遍重複天不絕我,聽張正飛傳令,要他猛攻金州,堵死陸路,宋慶當即表示義不容辭。
離開宋慶營盤時,張正飛跟宋慶的騎兵哨長互通了姓名。
這騎兵哨長低聲跟張正飛說,日後要是陛下想組建騎兵團,老哥可以提一下小弟的名字嘛。
張正飛呵呵笑着,不置可否,但問:「兄弟貴姓?」
騎兵哨長一拍胸脯,嘿嘿笑道:「貴什麼姓啊,爺們兒張作霖。」
而更北方的遼陽州里,主持東北軍後勤的總務周馥也對着李世民發來的電報發呆,他抖着電報失笑:「陛下是聽了哪個王八蛋的餿主意,這等戰果也敢發?這怎麼可能呢?」
周馥的一衆下屬紛紛點頭附和,只有一人仔細打量着戰報,眉頭緊蹙。
周馥留了神,衝那人道:「慰亭,你有什麼見解?」
那人默了片刻,還是指着電報道:「戰壕鐵絲網戰術,絕非旅順諸將所能設計,截殺秋山好古一戰,戰術上步步料敵機先,乾淨利落,也絕非旅順諸將所能佈置。」
那人頓了一頓,又環視衆人道:「換句話說,便是虛報戰果,那些人也沒這個本事把戰況虛報到如此地步!」
「比起相信旅順諸將全都開了竅,我更相信陛下是天縱之才,是不世出的名將!」
那人激動起來,快走兩步趕到周馥面前,拱手道:「末將請命奔赴旅順,助陛下掃除日寇,收復河山!」
這番話擲地有聲,這個人也在遼東頗有聲望,周馥望着他心底默默嘆氣。
周馥知道,既然此人這般說了,那自己攔是攔不住的,他就是孤身一人都會去陛下那裏蹭個臉熟,混出功名。
所以周馥說了聲好,索性成全了他。
「袁世凱,老夫命你率精兵三千,趕赴旅順,保駕勤王!」
-9-
這封從旅順發出的戰報,激起的風浪從東北傳到京城,又從京城傳遍世界,負責籌款的劉坤一當天就發現英國佬的錢變得特別好借。
英國佬還和和氣氣跟他握手,微笑,說你們的皇帝,真是太令人驚奇了。
而美國佬也很大度,沒再提鐵絲網的專利權,畢竟他們悶聲發大財,已經在這一戰之後把鐵絲網專利賣遍了全球。
所以美國佬也很熱情,也想給中國貸款。
利息比英國還低。
沒別的,就是不想讓英國佬過得好。
列強借不借錢,借多少錢,其實李鴻章並不是那麼關心,但列強很顯然對光緒帝很支持,這就讓他很尷尬了。
以英國爲例,它需要一個強大的國度在遠東對抗沙俄,甲午戰爭之前他兩面下注,同時給中日借款,開戰之時更看好日本,於是投了幾億貸款過去。
畢竟中國對比日本,落後的地方太多,英國佬自詡文明紳士,也不想跟一羣封建時代的野人對話。
沒想到這羣野人裏,忽然竄出一個經天緯地之才。
而野人跟文明紳士的差距之大,又讓英國人完全忽視了這個經天緯地之纔會在短期內趕英超美的可能,就想放開手支持這個人把沙俄按死在東北。
列強如此支持光緒,那李鴻章所暢想的「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也就完全沒了機會。
那幾天裏,他翻來覆去看着旅順發來的電報,他從種種渠道跟自己的智商出發判斷出了戰報的真實性。
可他還是不明白,他每隔幾分鐘就湧上一個大大的疑惑。
這怎麼能是真的呢?
夜深人靜時,李鴻章腦海裏甚至會跳出來一個念頭——要不動些手腳,乾脆讓日本贏了!
就像慈禧當初要對自己做的事情一樣。
這念頭終究還是一閃即逝了,李鴻章也分不清到底是自己還殘存那麼一絲半點的良心,還是更清楚自己承擔不起這樣的後果——只要動手腳,那位天縱之才的陛下總會送出消息,天下還有劉坤一張之洞這些人,自己照樣會被羣起攻之。
次日清晨,李鴻章乖乖上朝,更認真地對待抗日戰事了。
旅順大捷的連鎖反應,除了外界波瀾,最直觀的就是交戰雙方——日軍改變了戰略,不再強攻椅子山,轉攻二龍山,試圖從二龍山突破到松樹山,最後包抄椅子山。
我包抄你戰壕後方,你總不能還有鐵絲網吧?
原本就攻過二龍山的西寬二郎再次受命,頂着傷亡就往山上衝,這些天二龍山佈置了不少地雷,也有許多防禦工事,日軍付出了幾百條性命,終於接近戰壕。
西寬二郎忽然發現戰壕邊出現了三個黑洞洞的槍口。
那是條長長的槍管,還有一串金燦燦的子彈掛在一邊,八九個面白無鬚的中國人正在擺弄這個奇怪的機槍。
爲首的正是劉阿難,劉阿難衝西寬二郎一笑道:「孫賊!爺們的槍,比你強!」
射速每分鐘六百的馬克沁機槍也提前彰顯了它在塹壕戰裏的絕對統治力,劉阿難手中噴出火舌,三挺馬克沁機槍掃射了十幾分鍾,打退日軍三次進攻,射殺日軍兩千餘人。
西寬二郎運氣不好,命殞當場。
大山岩跟山地元治臉都黑了,他們已經意識到旅順恐怕拿不下來,只能回鳳凰山拿徐邦道的兵馬出氣。
日軍鑽進鳳凰山的時候,李世民回到了旅順城。
滿城都是歡呼聲,滿城都在喊萬歲,李世民臉上帶着笑,衝四周揮手,心想這才哪到哪啊,這支日軍還剩一萬多人呢,不讓他們都埋在白山黑水裏,朕就不姓李。
當夜,李世民找到高遠志,養了幾天傷的高遠志翻身爬起,就要給李世民跪下。
李世民一把拉起他來,笑道:「別跪了,趕走日寇之後,朕就要改制,能少跪就少跪,朕這五年跪下來,是一點兒都不想跪了。」
高遠志重重點頭道:「謹遵陛下旨意。」
李世民:……
李世民輕咳一聲道:「朕的旨意,也不全是好差事,第一戰壕前前後後死了一千多人,現在朕還要給你一道旨意,要借你這滿身傷痕,再去闖一趟龍潭虎穴!」
高遠志脫口道:「末將領命!」
李世民反倒愣了愣,他說高遠志,你都不問問是什麼龍潭虎穴嗎?
高遠志默了片刻,抬頭昂然道:「末將斗膽,陛下說要借末將這一身傷痕,猜陛下是想讓末將裝成日本敗軍,奇襲後方。」
李世民眼前一亮,撫掌道:「不錯!你能猜到這裏,不該只當個百夫長啊。」
高遠志笑道:「其實末將也只是這兩日間,腦袋才忽然靈光起來,若不是陛下隆恩,末將恐怕這輩子都靈光不起來。」
李世民笑了笑,又搖頭嘆道:「我有什麼隆恩?軍令一下,你自己都差點死了。」
高遠志誠惶誠恐起來,他也說不清楚爲什麼就感覺聖上隆恩浩蕩,他想聖上說得對,聖上到旅順之後好像也沒發過什麼錢,沒給他們喫過幾頓肉,自己早該跑了,怎麼現在接個龍潭虎穴都這麼自然?
高遠志撓撓頭,又嘿嘿笑道:「回陛下,末將不知,但末將就覺得陛下隆恩浩蕩了。」
李世民也跟着笑起來,他拍拍高遠志的肩膀,說去吧,召集人手,朕給你們安排路線。
高遠志領命而去,望着高遠志離開軍帳的背影,李世民臉上的笑意又一點點消失了。
來到清末以後,李世民當然明白這次的局面無比危急,這次的天下有徹底傾覆之憂,可他仍舊有信心,重塑華夏的漢唐風骨。
只是出了紫禁城,真的一路狂奔過來,南岔溝村,旅順城裏,見了這些形形色色的人,李世民忍不住想起這五年裏看的那一本本西方著作。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人心似水,民動如煙。
這個時代,人們需要的真的是漢唐嗎?
李世民長長吐口一口氣,把這些思緒拋到腦後,先集中精力反攻日寇。
那天高遠志挑了八百人,剪了辮子,換了軍服,還有人捧着鞭子哭,李世民過去拍拍他,指着自己腦袋說:「別哭,我的也剪了,打完這場仗,朕讓天下人都剪了鞭子。」
那士兵當即不哭了,他甚至還有點開心,他之前沒敢正眼看皇上,這會兒才發現自己原來跟皇上一樣了。
士兵說,陛下,那你爲啥剪辮子啊?
李世民笑道:「大清立國以前,你祖宗也沒留辮子啊,朕不是說了,朕這趟來遼東,發現自家血脈其實是唐太宗的,泱泱漢唐,就是華夏故鄉,朕這是想歸鄉了。」
看到這一幕,高遠志心頭一動,他忽然就明白爲啥自己覺得陛下隆恩浩蕩了。
陛下這人摳,啥也不賞,天天在那畫大餅,畫大餅還只是請弟兄們喝酒,委實不太像話。
但陛下跟弟兄們站在一起,說說笑笑,沒有半點距離。
陛下的笑都是真的,陛下的關心也是真的,陛下是真把每一個人都看在眼裏了。
高遠志在心裏想,說句狗膽包天的話,陛下就是咱異父異母的親兄弟,爲兄弟兩肋插刀龍潭虎穴,那不是應該的嗎?
高遠志也笑起來,他又嘿嘿一笑,想起了死去的宋胖子。
高遠志抬頭望天,輕輕道:「胖子,皇上這麼好,這世道真得不一樣了,咱得保着皇上。」
西曆 1895 年元旦,大山岩跟山地元治還在鳳凰山找徐邦道的時候,高遠志帶八百人鑽出了羣山,繞了一大圈,抵達了金州城下。
高遠志沒有直接去叫門,而是等到宋慶又一次揮軍攻城的時候才鼓譟向前。
八百人裏當然也選出了會日語的哥們,那哥們一頓狂侃,語速賊快,高遠志也不知道他到底說了啥,反正金州守將猶豫片刻,還是開門放他們進去了。
但是進去的時候得交槍。
交槍就交槍,八百人人人靴中都有短刀,進城的一瞬間血花四濺,你的槍就是我的槍。
高遠志帶頭突襲奪槍,按定好的計劃四散傳入小巷,這八百人裏不少都是從金州退下去的潰兵,駐紮了那麼多年,地形比日軍還熟。
當夜,高遠志跟宋慶裏應外合,他在裏邊轟開城門,外邊的張作霖一馬當先進城支援,一戰收復金州城!
之後袁世凱率兵趕到,朝大連灣打了幾槍,被炮臺轟走,又從金州方向徑直南下了。
大連灣派人向大山岩急報,更不必說金州的敗兵也已經到了鳳凰山附近,大山岩跟山地元治再不甘心,也只能選擇大連灣方向突圍。
這兩人怎麼都沒想到,他們在鳳凰山裏繞了一圈,除了一些百姓佈置的打獵陷阱跟掛在樹枝上的旗幟之外,什麼都沒找到。
可一轉向去大連灣,當即撞上了徐邦道。
還特麼不止徐邦道,李世民策馬從遠山裏走出來,隔着六百多米,天子龍旗就在空中飄揚。
李世民揚聲大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欺我中華無人否?」
三軍隨之大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欺我中華無人否?」
聲浪層層疊疊,壓垮了日軍最後一道心理防線。
那一天清兵才知道,原來日軍也是人,原來日軍也會潰逃的,而且日軍的將領也很有趣,大山岩跟山地元治雙雙自刎,還剩個名爲長谷川好道的少將棄槍投降。
李世民策馬到他面前,長谷川好道又倏而躍起,一道刀光如流星經天,斜撩李世民脖頸!
這廝是他媽日本劍術大師!
砰地一響,劍術大師倒在地上,身子還一抽一抽,徹底起不來了。
李世民放下槍,回頭衝徐邦道一臉疑惑:「他一直這麼勇敢的嗎?他不知道我會功夫的嗎?」
徐邦道哈哈大笑。
西曆 1895 年 1 月 5 日,還在海城附近作戰的日本第一軍團司令山縣有朋收到了南下師團全軍覆沒的消息,他臉上肌肉不受控制地跳動着,把電報狠狠拍在桌案上,大聲道:「大山誤我!」
南攻旅順,北定奉天,這個戰略本就是山縣有朋頂着日本國內的壓力定下的。
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甚至已經否決了這個作戰方案,山縣有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帶着陸軍部悍然開戰,他太明白清兵已經爛成什麼模樣了,只要壓力給足,一定能打出戰果。
海城已經搖搖欲墜了,旅順不出意外也能攻下,怎麼忽然一切都變了呢?
山縣有朋沒辦法,只能帶兵退回九連城,他連夜給國內發電報,稱絕不能退回鴨綠江,戰爭也絕不能就此作罷!
國內的經濟形勢已經不容樂觀了,若是這場戰爭不能贏,大日本帝國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這封電報傳回國內,伊藤博文深以爲然。
伊藤博文端詳着中國地圖,一雙眼睛閃爍着銳利而瘋狂的光芒,想起軍部此前擬過的另一個作戰計劃。
海軍大規模出擊,登陸搶佔大沽口,直逼北京城。
伊藤博文目光閃動:要想海軍不受干擾,就必須先把北洋水師打到全軍覆沒,北洋水師盡在威海衛……正好如今渤海灣結冰,那就先打威海衛,開春登陸京畿!
這一夜裏電波閃動,日軍重要將領都收到了佯攻遼東,轉襲威海的命令。
而威海衛的情況,遠比當初李世民出征前想象得更差。
當然李世民人在遼東,還在收拾殘局,並不知道這一切。親眼目睹威海周遭狀況之差的,則是怒氣勃勃要殺人的朱元璋。
且不說北洋艦隊的戰力還剩多少,來遠艦濟遠艦千瘡百孔,中了幾百發炮彈的定遠艦雖然是龐然大物,可也有搖搖欲墜的趨勢,另一搜重量級鎮遠艦則是在進港時觸礁直接報廢。
這些朱元璋還能忍,沒事,打不過,至少還能守。
畢竟丁汝昌也好,鄧世昌也罷,都還是知兵知進退的。
丁汝昌雖然不是海軍出身,可到北洋任職之後也是勤勤懇懇學了不少,鄧世昌則是李世民看重的人。那五年裏李世民閒着沒事就給鄧世昌寫信,慈禧對他去挖李鴻章的人自然也沒什麼意見。
然後李世民就發現鄧世昌真是一個純粹的人,忠義的人,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跟當時所有清將全然不同,當即把鄧世昌提拔爲總兵,負責北洋水師的軍紀。
抽大煙,逛青樓,這些毛病也沒有全消,但鄧世昌仍舊拉起了千來號軍紀嚴明的隊伍。
退守威海衛之後,鄧世昌也不是沒勸過丁汝昌,這樣乾等下去不是事,皇上要對日作戰,必然會用到我們,要唱空城計,也得派船巡航幾日吧?
丁汝昌嘆了口氣,對鄧世昌道:「皇上是皇上,中堂是中堂,咱們是中堂大人的屬下,便聽中堂大人的話就是了。」
鄧世昌默然點頭,躬身告退。
李鴻章的戰略很簡單,四個字,避戰保船。
這會兒實在沒辦法把北洋艦隊修好,避戰保船也不能說是什麼大錯,可避戰保船,重點不應該是避戰,而是保船。
避戰之後,威海衛毫無防備,豈能保船?
朱元璋到了威海,補了總兵的缺,然後他就發現威海最大的破綻根本不在水軍,甚至不在威海,而在陸軍。
煙臺號稱兩萬兵馬駐守,他走了一圈,能打的有兩千人就不錯了!
沿岸的芝罘大道幾乎毫無可戰之兵,但凡日軍能夠登陸,就可以如入無人之地。
日軍登陸看起來也非常簡單,沿海重鎮登州,只有一門大炮,朱元璋到登州去看的時候,當地官員獻寶似的拿出來,說這可是祖宗傳下來的寶貝啊。
是戚家軍鑄造的鎮海侯鐵炮。
朱元璋:……
這是朱元璋頭一次這麼不喜歡他大明的東西。
沒事,都還在射程範圍之內,沒兵力那就調兵,沒大炮就用加特林,打出去估計是懸了,守總能守得住吧?
幾天之後,朱元璋才發現這踏馬清末的大臣跟他家明末根本沒區別!
山東巡撫李秉衡,慈禧活着那會兒就下令讓他派兵增援遼東了,結果這貨遲遲不去,他不僅自己不去,還攔着山東羣吏,也不讓別人去援。
究其根本,乃是李秉衡自詡清流,跟帝黨翁同龢關係緊密,自然不願聽慈禧的話。
至於李鴻章的人會不會死在遼東,北洋水師又在不在……反正你李鴻忠也不是忠於皇上的良臣賢臣,李秉衡剛來山東三個月,不可能爲你李鴻章輕易把手上兵馬交出去。
這番話,還是朱元璋跑到李秉衡家裏,李秉衡親自暗示的。
李秉衡還衝朱元璋笑,慈眉善目道:「你能助陛下撥亂反正,日後前途無量,你放心,陛下親征的消息剛傳出來,本官就已經安排援兵去往遼東了。」
朱元璋哪在乎李世民有沒有援兵啊,他臉上看不出喜怒,衝李秉衡問道:「北洋敗了,日軍登陸,萬一殺向京畿,如何是好?」
李秉衡一揮衣袖,頗有些文人士大夫之風流蘊藉,他笑道:「朱將軍且看,老夫家徒四壁,兩袖清風,向來讀罷聖賢書,豈能不思報國情?」
「日寇來犯,老夫必往擊之,死而無憾!」
朱元璋:……
朱元璋心裏一萬匹草你媽奔騰而過,他終於感受到自家明末那會兒的士大夫氣質了,翻譯翻譯什麼叫平日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啊?
當然李秉衡還算不錯,人家是真清廉,比他明末的士紳還好點。
想到此處,朱元璋就更頭疼了,他忍不住開口道:「巡撫大人,真不能去援威海衛嗎?」
李秉衡眉頭一皺,肅然起來:「李鴻章兒視陛下,諂媚前太后,跋扈專權,豈能援他?」
成吧,朱元璋吐出口氣,轉身告辭。
這是朱元璋第一次來找李秉衡,後面李世民旅順大捷,舉國震動,連着朱元璋在北洋水師內部的聲望都漲了不少。
但只有鄧世昌目光裏滿是擔憂。
朱元璋意識到了什麼,拉着鄧世昌一起去找李秉衡。
沒想到李秉衡根本不見鄧世昌,還說鄧世昌留洋之人,不通聖賢教化,不足與言。
朱元璋也不管這些,盯着李秉衡雙目,但問他出不出兵。
李秉衡撫須笑道:「出兵,自然要出兵,陛下在遼東大勝,咱們身爲忠臣義士,豈能不助陛下長驅千里?」
朱元璋搖頭道:「不是遼東,是威海衛,遼東一敗,日寇必犯威海。」
那天朱元璋給李秉衡詳細講了日本國內形勢,又描述了兩國海軍對比,日本絕不可能放過最後的優勢,他們一定會來威海。
可李秉衡還是不鬆口,只淡淡道:「那好,本官等着聖旨就是。」
聖旨從遼東傳到山東,還是很需要時日的,更何況李世民這五年都忙成狗了,也沒留意山東巡撫是這麼個人物。
離開李家,朱元璋跟鄧世昌走在寒冬的山東街頭,老朱忽然開口道:「奪權嗎?」
鄧世昌道:「順便把北洋水師也整編了吧,那些滿人軍官風氣太差,德國人心不在焉,艦隊編組都不按航速來,不如我上。」
朱元璋呵呵一笑,抬手跟鄧世昌擊了個掌。
兩人連夜回去把李秉衡給綁了,假傳軍令把兵馬帶去威海附近佈防,之後分工明確,朱元璋帶他的人去北洋,天天大喊我身負皇上密旨,把幾個破壞團結,還作奸犯科的滿人軍官當場斬了。
鄧世昌則是去了地方,把李世民給他寫的信一個字一個字剪下來,重新拼貼,真就拼出旨意來,稱自己有先斬後奏之權,處置了一批貪官污吏,也暫替了許多完全不知兵的官員。
兩人各自冒充了一把海陸欽差,主要是鄧世昌不方便在北洋出手,容易讓將士誤以爲自己捲入了什麼政治鬥爭,反而起不到整肅軍紀,收攏軍心的作用。
丁汝昌看得人都麻了,說你們這,這你們,我……我怎麼向中堂交代啊?
朱元璋斜睨他道:「你也是這片土地裏生出來的,你祖宗世世代代都是這片土地上生出來的,現在你爲了給李中堂一個交代,冒着讓日寇跑上來燒殺劫掠的風險,咱就想問問你,你能跟祖宗交代嗎?」
丁汝昌仰天長嘆,半晌才道:「那你們兵變奪權,皇上真能容你?」
朱元璋又想起李世民那雙眼,想起他要幫自己反清復明時的神態,忍不住哈哈一笑道:「放心,放心,皇上連反賊都容得下。」
丁汝昌:???
西曆 1895 年 1 月底,日軍發動了威海衛戰役,威海衛同樣炮臺林立,日軍登陸受阻,朱元璋血戰榮成,鄧世昌指揮海軍,重新整編後的艦隊打了日軍一個出其不意,以魚雷擊沉一艘日艦。
此後北洋水師雖然再未建功,日軍也沒法繼續推進,兩軍打成了僵持戰。
至三月,李世民合兵五萬,大破山縣有朋,克復朝鮮。
日方開始謀求和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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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方請求和談的消息傳來,李世民給李鴻章發電報,說這就不用中堂大人親自來了,這些年應該有許多書生久聞大人之名,遞過不少書信,您都給朕瞧瞧,朕選個人。
電報傳到京城,李鴻章想了想,還是決定奉旨。
把這些書信連同作者信息都交出去的那一刻,李鴻章隱約察覺到自己背了很久的擔子,此時終於卸下了。
這究竟是好是壞,自己前程何在,李鴻章從此一概不知。
其實許多信件李鴻章都沒看,比如 1894 年 6 月,有個廣州人投了封《上李傅相書》,那會兒李鴻章正忙得焦頭爛額,又要給慈禧辦壽宴又要採辦大炮的,自然沒空仔細看。
李世民看得很仔細。
這封信指出洋務運動只求船堅炮利是沒用的,背後要建立一個龐大的工業體系纔是真正的強國之路,而且還點出來了,列強捅進中國疆域內最深最痛的武器並沒有拔除。
鴉片之禍,不僅糜爛人之精神,更在國人身上瘋狂吸血。
肥列強而瘦蒼生,不可不思對策。
當然這人顯然還年輕,有點上頭,他的對策就是自家在也國內種鴉片,自家種得還便宜,自然就打敗了國外的鴉片,國庫就有錢了。
有錢之後就能建立體系,驅逐列強,真正除掉鴉片之禍。
放下這封信,李世民又去翻看作者的信息,這個廣州人從小接受西式教育,跟李鴻章平時素無接觸,但輾轉託人,竟真的把信送到了李鴻章府上。
這人行動力極強,目光獨到,最重要的是敢說敢幹。
跟日本人和談,派禮部那些腐朽的老臣屁用沒有,還得用這樣的年輕人。
「廣州孫文,找他過來接見日本使臣。」
剛剛打贏了甲午戰爭的皇帝陛下權威如日中天,幾天之後他就接到了兩條消息,好消息是孫文找到了,人不在廣州,在香港。
壞消息是在英國佬的幫助之下,不僅找到了孫文,還找到了孫文組織的興中會。
這是個意在顛覆清廷統治的反賊窩子。
李世民看罷電報,哈哈大笑,再次命人發報道:「朕金口玉言,說了請孫先生外交,就是請孫先生外交!」
就這麼着,孫文恍恍惚惚被請到了遼東。
顛簸了小一個月,抵達遼東的時候孫文已經想開了,當初想改良的是自己沒錯,可見了京畿的軍民官吏,自己想革命也沒啥問題。
見了皇帝,實話實說就是。
人生自古誰無死,孫文對自己的下場也不抱什麼希望。
總不能皇上也革自己的命吧?
跟皇上甫一見面,孫文人就懵了,這皇上沒有辮子,簡簡單單一身圓領袍,見了孫文笑呵呵走上前,要跟孫文握手。
孫文:???
孫文說,不是,陛下您這辮子,您這衣服,您咋還握手呢?
李世民笑道:「出使日本之後,把你興中會的人叫來,幫朕改革,移風易俗,廢除八旗,裁撤綠營,辦廠修路,各處都缺人手啊。」
孫文愣了愣,自己也見過各色大人物,從來都是自己侃侃而談,沒遇見過這樣的。
孫文說,陛下,興中會的口號您知道嗎?
李世民點頭道:「口號很好啊,驅逐韃虜,恢復中華,創立合衆政府。但朕不是韃虜,朕來遼東就發現了,朕祖上是唐太宗,回去朕就把國號改成大唐,八旗都廢了,自然也沒有滿漢之分,誰再以滿漢之分自處,王重八會給他們定罪的。」
孫文張了張嘴,心想還有合衆政府呢?
李世民頓了一下,攬着孫文的肩膀坐下道:「合衆政府這事,朕還沒想好,當然朕私心還是想做皇帝的,朕還是不太信你那個合衆政府能整合全國之力。但合衆政府的思路里,有些東西朕也能用,天子之權,是要受人制衡。畢竟不是什麼皇帝都像朕的祖宗,唐太宗英明神武從善如流,他樂意被人勸諫,千古明君嘛。可換了別的天子,自己不想被制衡,他就能不被制衡,這必然是行不通的。」
見到李世民之後,孫文從外貌舉止到言行內容,一次次如遭雷擊。
你這滿清皇帝是這樣的嘛?
李世民一揚首:朕是大唐皇帝。
孫文:……
孫文輕咳兩聲,認真道:「陛下可曾想過,改革不是那麼簡單的,更何況陛下您這些舉措必然引起大動盪,移風易俗恐怕是最容易的了,但你想廢除八旗,裁撤綠營,久居人上的他們豈會甘心?您要辦工廠,修鐵路,就必須要百姓離開土地,百姓自家的土地確實不多,可坐擁大量土地,需要大量佃戶的正是地方士紳豪強。您要搞工業化,就是要與他們爲敵,這不是改革,這是革命。」
李世民淡淡笑道:「那就革嘛,朕知道革命總是要流血的,朕不怕流血,你問問那些地主鄉紳怕不怕?」
孫文心臟莫名多跳了幾下,他望着李世民,小聲道:「這些陛下都想到了?」
李世民坦然道:「不錯,朕還想着動手不能太快,步子不能太大,你們那個合衆政府強調要給百姓民權,其實就是步子太大。如今還談不上民權,要想百姓手中有權,那必先要百姓喫上飯,念上書,所以當務之急,是民族,民生,民智。朕恢復中華,廢除八旗,這一波流血應該不多,其次朕要修書,修一本新的聖賢之言。」
孫文眉頭輕皺道:「陛下,洋務運動之所以成效不大,只有船堅炮利的效果,也在於它中體西用的方針有問題,要開啓民智,必要有西方思想……」
「聖賢之言,就不能闡述西方思想嗎?」
孫文:???
李世民身子前傾,對孫文笑道:「你給朕找一個人,朕要推他成爲新唐的聖賢,朕要他把西方科學之思想,平等之精神,縫進四書五經裏,繼而才能開辦西式教育。然後用大量新文人來改良文字,或者像洋人一樣搞出拼音方案來,務求讓更多百姓識字。」
孫文已經被震麻了,他呆呆道:「草民有個問題,歷代王朝,不都用愚民之術嗎,陛下您這是要再革自己的命嗎?」
李世民嘆了口氣,搖頭笑道:「是有風險,可這不是從前太平世界了,列強虎視眈眈,即便打贏了日本也不過是鬆一口氣,英國佬鐵了心把朕當狗,要贏他們,就要先學他們。西方列強的識字率高,許多政策戰術就動員施行得更好。遠的不說,日本明治維新之後,全國識字率高達九成,所以幾十萬能戰之軍說有就有,國內工廠也說建就建……所謂水能載舟,如今的中國沒有好水,豈能載得動好舟?」
「朕當這個皇帝,不是要帶着中國沉入大海的,朕要讓身後湧起萬丈狂潮,朕要讓這片土地上的泱泱洪水席捲全球。」
這番話如一把快刀,下切良玉,上決浮雲,孫文怔怔看着李世民,任他接受了完整的西式教育,心底也不由湧出一個念頭:天賜陛下,不絕中華。
片刻的沉默後,李世民又綻出笑來,他衝孫文道:「更何況,有了好水,朕也未必會被掀下船去,朕的駕船之術,想來百姓還是會認的。」
孫文不知道百姓認不認,但反正他認了。
他都不知道該怎麼給興中會的同志解釋,他只能把這場對談詳細寫出來,並寄信給他的朋友叫他們快來自己看。
順便發動人脈,尋找同時接受了西方先進思想跟古代聖賢之說的年輕人。
當孫文動身抵達平壤,跟日方談判的時候,國內的梁啓超、譚嗣同收到了孫文輾轉多人,最終到他們手裏的消息。
陛下要用人,要用的就是他們這樣的人!
只是梁啓超直奔北京,譚嗣同卻還有些猶豫,因爲他的好友故交,大刀王五如今已改名王重八,正在威海抗敵,也給他寫了信件。
糾結片刻,譚嗣同還是決定先去威海。
畢竟故交正在血戰,自己卻奔前程,這般行徑還如何做得大事?
西曆 1895 年 4 月,孫文抵達平壤,與日本使臣和談,就日軍賠款等問題磋商。但很快孫文就發現日方似乎並不用心,自己提出的幾個條件相當苛刻,日方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憤怒,只是告訴孫文要考慮考慮。
孫文眉頭像可達鴨一樣一皺,發覺事情並不簡單。
孫文當機立斷,給李世民發電報,說日本人恐怕別有用心,未必是真想和談。
「倭寇絕不可能和談!」
威海衛,大風浪浪,朱元璋對新到的譚嗣同斷然開口:「以倭寇的秉性,只要手上還有籌碼,絕不可能投子認負。」
譚嗣同瞭解過日本,但他也沒法像朱元璋這麼篤定,他說日本國內的形勢不容樂觀,再打下去家家負債,恐怕各地都會揭杆起事,日本爲何不願和談?
朱元璋望着大海,緩緩道:「日本受阻於遼東,是因爲遼東有皇上,打不進威海衛,是因爲這裏有咱,可日本人到過中國的不少,從朝鮮殺到旅順勢如破竹也不是假的,他們真就不想憑海軍優勢,海軍速度,再打打別的地方嗎?」
「和談和談,狗倭寇把時節拖到開春,渤海灣的冰都化了。」
譚嗣同悚然而驚,他脫口道:「日寇要打天津?」
朱元璋沉默下來,其實他也不確定倭寇會不會這麼瘋,會不會孤注一擲,可這場戰事倘若真的發生,那必然會導致京畿大亂。
以他對清兵的瞭解,日寇或許還真有希望翻盤,直取京城,毀掉遼東後勤線。
屆時天下大亂,朱元璋想出頭,自然是更容易些。
但朱元璋忽然又問譚嗣同道:「倘若真被倭寇攻破了京城,史書上追根溯源,會不會寫倭寇崛起於大明,是朱家埋下了禍根?」
譚嗣同一時間沒跟上朱元璋的思路,下意識點了點頭,說或許吧。
朱元璋默了片刻,釋然一笑,他說那好,咱爲了不讓老朱家蒙羞,也得把倭寇給辦了!
四月二十日,朱元璋再次找到鄧世昌,兩人一起說服了北洋總兵劉步蟾跟總督丁汝昌,要發動殘缺的北洋艦隊,做一場豪賭。
二十三日,日本海軍忽然撤走了很多,只剩一艘浪速號帶着幾艘魚雷艇、炮艦徘徊在威海衛外,日方宣稱這是和談的誠意,但朱元璋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
四月二十四日,朱元璋率海軍殺出威海衛,留守在威海衛附近的浪速號日本艦長東鄉平八郎面色一變,他一直擔憂的事總算發生了。
來到威海之後,這裏的將領無論是應對還是衝陣都太有魄力,絕非庸才。
既非庸才,日本艦隊大規模調走這件事,再冠以和談之名,你仍舊封鎖着威海衛的出口,又豈能瞞得過他。
東鄉平八郎深深呼氣,無所謂了,能拖半日是半日,他拔出佩刀,大吼開戰。
朱元璋指揮若定,幾組艦隊穿插包圍,不急着放炮,限制浪速號的活動範圍,最終才齊齊開炮,冒着浪速號的火力逼近它。
東平鄉八郎帶着所剩無幾的日艦再次轟沉兩艘北洋戰艦之後,浪速號終於也被炮火覆蓋,他大喊着此心光明,爲了天皇願獻此身,下達了最後的衝鋒命令。
他要帶着殘破的浪速號全速前進,長刀指向鄧世昌所在的濟遠號,揚聲道:「撞沉濟遠!」
鄧世昌:???
隔着大老遠呢,東平鄉八郎這一搏顯然沒機會成功,浪速號被鄧世昌指揮大炮,親手轟沉海底。
鄧世昌望着浪速號緩緩沉沒的景象,驀地沉默下來,他總覺得這副畫面很熟悉,這畫面無數次出現在黃海戰敗後的每一個夜裏,當星月高懸,他就會夢到自己重回戰場。
可他無論怎麼努力,怎麼指揮,他還是隻能看着日艦之中最快的吉野號想打就打,想走就走,自己的大炮無論如何都打不到他,船速也根本追不上他……還能怎麼辦呢?
夢裏的自己每次都會急出一身汗,指揮着自己曾任管帶的致遠號,全速衝向吉野,試圖用魚雷或者乾脆直接撞毀了它。
但海面無邊無際,追上吉野的路有那麼漫長啊。
無數次地,鄧世昌夢到自己一事無成,葬身大海,驚醒時汗透被單。
醒來後他才記起,自己被陛下看重,已不在致遠號上任管帶了,可夢中的一幕如此真切,令他輾轉反側,每次醒來之後都無法入睡。
如今這一幕真的出現在自己面前了,但炮火覆蓋,葬身大海的不是自己,而是日寇。
鄧世昌轉望不遠處定遠號上的那個身影,他知道,如果沒有王重八趕到威海,以某種超乎他想象的膽魄發動兵諫,自己是沒有那個決斷的。
威海大抵已經失守,自己也會死在海里。
鄧世昌忽然笑起來,這段時間裏他也不是沒見過朱元璋怎麼籠絡下層軍官士卒乃至百姓的,開口就是滿人如何暴虐,漢人才是正統,反清復明四個字都快脫口而出了。
但此刻他不是那麼關心了。
連陛下都願意用王重八,自己還擔心什麼?
反清復明也好,陛下天姿神授也罷,只要能擊退倭寇,庇護蒼生,再有什麼爭鬥,都是日後的事情了。
以東鄉平八郎的這個反應來看,日本海軍,應該是真的孤注一擲,即便打不下威海,也要直撲天津而去。
追擊途中,鄧世昌也問過朱元璋,說咱們即便追上了,能打贏嗎?
天空上繁星點點,朱元璋喫着魚道:「咱也不清楚,但咱知道只要遇上了,打起來了,倭寇想登陸,就不是那麼容易了。實在不行,咱就吊在日軍後邊,他們敢登陸,敢打大沽口,咱就打他,他來打咱們,咱們就撤,只要拖住這羣狗倭寇,他們就輸定了。」
鄧世昌平靜道:「若是拖不住,若是被追上呢?」
朱元璋一放碗筷,豪爽笑道:「那就打他孃的,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咱相信咱的命向來是貴不可言!」
那會兒鄧世昌只以爲朱元璋是開玩笑,實則是做好了戰死的準備。
四月二十七日,北洋水師追上了日本海軍艦隊,雙方交火之後,那艘吉野號還是如入無人之地,鄧世昌冷眼旁觀它的出擊頻率,
只等它下次再敢近前,鄧世昌就決心帶濟遠號衝出去,然而朱元璋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直接鳴金後退了。
鄧世昌剛開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朱元璋抬頭看着天,神色罕見地嚴峻。
鄧世昌這才發覺天色有些詭異。
風雲流轉,流霞瑰麗,這天象如此壯觀浪漫,卻讓鄧世昌沒來由生出一股心悸。
當天朱元璋匆匆抵達東營港,二話沒說,先去找了電報局,令他們致電天津,把大沽口一帶的炮臺兵馬全部撤離!
電報局還以爲來的是日本人。
朱元璋盯着他,又鄭重道:「我在南洋待過,海上颶風來時,什麼都保不住。」
日本海軍當然也懂得看天時,但渤海灣附近,並沒有他們可落腳的港口,無論去什麼地方,迎來的只有炮擊。
無論這些炮擊準不準,陸軍防禦又有多薄弱,大軍登陸都是需要時間的。
他們沒有時間了。
四月二十八日,颶風來襲,日本海軍統帥伊東祐亨回望渤海,似乎還能見到東營港裏堵着的鄧世昌跟朱元璋。
沒有退路,沒有前敵,數萬日軍,幾十艘戰艦都在這個茫茫然不知有什麼意義的戰場上被颶風掀翻了。
當颶風過後,殘破的日本海軍試圖衝出渤海,被朱元璋跟鄧世昌穩穩截住。
當吉野號被一炮轟沉,剩下的幾千日軍哭喊着投降時,朱元璋在海天之間高聲大笑道:「從遼東到山東,你們殺了多少人?那些不出息的清軍想投降,都被你們射殺在黃海之中,那些渾渾噩噩的百姓,被你們殺了搶了當軍糧……今日你想投,好,咱就讓你們去問問死掉的百姓,看他們讓不讓你們投降!」
「來人,都給咱殺了,放走一個倭寇,咱軍法處置!」
所有水軍轟然響應,大炮魚雷,步槍點射,所有僥倖逃出颶風的日軍戰艦,全數沉入渤海。
至此,甲午戰爭徹底結束,日本徹底沒了再戰之力。
人在平壤,孫文忽然就發現這場和談容易起來了,日方的憤怒變得更真實了,日方的條件也開始一寸寸爭執了。
孫文反而不急了。
幾天後傳來消息,日軍聯合艦隊在渤海灣全軍覆沒,孫文心中大定。
直接獅子大開口,給日方開出了一個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想接受的條件——北洋水師去日本駐軍,幫助日本戰後重建。
日方:……
日方爲了不要這個幫助,其他條件都可以談,都可以退。
賠償款也談下來了,日本掌握的技術也談下來了,孫文開口就要一億,日方也……
日方:橋豆麻袋!
這個日方屈辱之下賊強硬,瞪着孫文道:「若沒有談判誠意,不妨再打!」
孫文手裏捏着李世民發來的電報,這封電報就是他最大的底氣,他也不吝抖出來給日方的人看看。
「中國皇帝說了,他是不想談的,這場戰爭要打多久,他也不想下個定論,開戰是你們決定的,要打多久也該你們來說,反正你們要打多久就打多久,從遼東打到朝鮮,或者再從朝鮮打到你們日本國,我們都奉陪到底,一直打到完全勝利爲止!」
日方使臣臉色數變,他不信李世民的魄力,他搖頭道:「別以爲我們不清楚,你們清廷的財政也不好過,再打下去你們也會民變四起。我們發了很多份告十八省豪強書,你們滿清再加重各省負擔,一定會受到重創,重創!」
孫文笑了,他想起自己見李世民時受到的衝擊,望着日方使臣的眼睛,輕聲道:「沒人在乎大清,皇上已經在遼東找到了自己Ṱŭ̀₉真正的源頭,他是唐太宗的子孫,中國大地上不會再有滿漢之分,皇上會自己滅了大清。」
日方使臣宛如雷擊。
日方使臣又想起這個皇帝孤軍插進旅順,大舉翻盤的一幕一幕,忽然覺得這事似乎也並不怎麼值得意外。
真打下去,日本必然是更早崩潰的一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一億兩白銀最後談成了六千萬兩,孫文更早一步探到了日本從英國人那借來的軍費是兩億五千萬日元,摺合下來也有一億六千萬白銀。
這些錢打仗燒掉了不少,但六千萬兩,再緊緊國內,還是能分期賠完的。
五月初八,孫文跟日方在平壤談罷,日方開放四個通商口岸,協定關稅,第一批三千萬兩白銀當年支付。
史稱《平壤條約》。
後人以《平壤條約》爲中國近代史的轉折點,雖然正經史學家會認爲洋務運動並沒有建立完善的工業體系,也並沒有改變清末的腐朽環境,但勉強能跟上時代的槍炮船艦,仍舊爲中國邁入列強的門檻提供了先決條件。
而甲午戰爭的勝利,則爲中國最後一任皇帝李長安ťű̂₁奠定了大刀闊斧改革全國的基礎。
1895 年 5 月 28 日,清光緒帝回師北京,一封聖旨封存了京八旗跟綠營將士的武器,宣佈自己這一支其實是唐太宗子孫,從此不分滿漢,自己更名爲李長安,而國號也直接改爲大唐。
這道聖旨一出,天下震盪,朝野皆驚。
剛回威海衛的朱元璋聽到這個消息,當場愣了三四秒,接着哈哈大笑,笑得淚都出來了。
「原來是他,原來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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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裏的騷亂很快就平息下去了,畢竟李世民帶了兩萬精銳回來,京畿附近的歪瓜裂棗除了進宮求見,也不敢多做什麼。
只是沒想到剛一進宮,就發現李世民在拆家。
王公大臣都驚了,說陛下不可啊,陛下這是在幹嘛啊?
李世民指着許多空蕩蕩的大殿道:「這些都是上好木料,拆了建學堂,建工廠,總比擺在宮裏強吧?」
王公大臣看看已經拆家的工人,又看看李世民,一個個都是人精,頓時聯想了很多事。
果然,李世民一個轉身就笑着對這羣人道:「衆愛卿家裏也有閒着的宅子吧?沒宅子也該有多餘的田地吧?」
王公大臣裏也有大膽的,跪在那道:「微臣斗膽,請陛下收回成命,大清社稷切不可亡在皇上手裏啊!」
李世民不笑了,李世民目光冷下來,他身後那羣正在拆家的工人也一瞬間停了手。
動作特別整齊,身上特別有殺氣。
王公大臣們就瞭然了,這特麼不是皇上找來的工匠,這就是遼東殺回來的軍人!
跪那的大臣原本還不怕,他口口聲聲都是肺腑之言,他覺着自己纔是大清的忠良,陛下被漢人忽悠瘸了,自己得把陛下掰回正軌。
可李世民走到他身邊,平靜道:「朕就是要亡了大清,怎麼,朕之前說得不夠清楚嗎?」
這句話落下,進宮的王公大臣宛如被一盆冷水澆透了身子,這些人開始顫抖起來,他們本以爲李世民是要跟洋務運動一樣西化改革,這會兒才發現好像不是那麼簡單。
幾天後,李世民召開大朝會,滿朝文武正要跪呢,李世民忽然開口道:「不必跪了,大唐羣臣上朝,本就是不必跪的。」
一時間大殿之前亂象叢生,有聽呆了的,有身子不受控制跪下去的,還有心潮澎湃站更直的,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李世民開誠佈公,從鴉片戰爭到中日之戰一一數來,多少次清廷應對失措,皆是因爲有滿漢之分。
第二次鴉片戰爭,開戰緣由甚至是先帝接受不了外國使臣親呈國書。
因爲外國使臣必不跪,不跪則天子權威受損,天子權威受損則人心浮動,這可比割地賠款要嚴重多了。
所以李世民掃視羣臣道:「朕乃天眷之人,幸好朕在遼東發現了滿漢本是一體,今後朕的江山就是天下人的江山,天子權威不是從一根辮子,一個跪禮上出來的,誰再敢以滿漢之分勸朕恢復大清舊制,以裏通外國之罪處以極刑!」
這番清楚明白的旨意下來,百官紛紛稱是。
之後就到了喜聞樂見的籌錢環節,李世民指着寧壽宮方向,說朕已經令人拆殿去了,國庫空虛,更有賠款外債,衆愛卿都是體面人,想必家裏有許多宅院田地,僱工奴僕,還請爲國效力,把這些東西放出來。
「如果有誰不想體面,朕也可以勸他體面。」
「退朝!」
這話說得擲地有聲,跟御駕親征之前的光緒皇帝判若兩人,衆臣面面相覷,最後全把目光投向了李鴻章。
李鴻章嘆了口氣,只能再去面聖。
大會開完開小會,李世民笑對李鴻章,說中堂怎麼又被別人推出來當刀使了?
李鴻章搖頭道:「老臣知道陛下的意思,陛下攜雷霆之威,數萬精兵在手,的確可以不在乎京畿羣臣怎麼想,也可以大刀闊斧把京畿、東北,乃至山東的土地百姓重新釐定。但南方山高水遠,無罪的士紳難免人心惶惶,官場上牽一髮而動全身,陛下是雷厲風行,可南方必定會出亂子。」
「兵戈四起,非中國之福。」
李世民不置可否道:「兵戈四起,非中國之福?」
李鴻章呼吸微滯,他忽然明白了什麼,抬頭望着李世民道:「陛下,何至於此?」
李世民徐徐道:「唐太宗時,魏徵有一番話,說亂世之後當與民休息,大亂之後自然能迎來大治,李中堂以爲如何?」
李鴻章嘆息道:「老臣只怕江山殘破,沉痾已久,經不起這記猛藥。」
李世民笑道:「經得起,這片土地上的百姓無論什麼猛藥,他們都經得起。」
其實李鴻章還想問問,百姓經得起,那陛下您這個剛剛改名換姓的朝廷經得起嗎?別到時候內有兵變,外有叛亂,海外還有洋人趁機逼迫,您直接死無葬身之地啊。
這兩三句話裏,李鴻章已經明白李世民的意思了。
他是要把大清連根拔起,不光是移風易俗,改改制度,又或者加大力度懲治貪官污吏,搜些家財充實國庫……他還想把大清的田地重新分配,還想讓百姓工農分離,他要重新制定這個天下從裏到外,從上到下的所有秩序。
這不是改革,這是一場由特殊身份的人掀起的推翻舊王朝的革命。
所以它一定是會流血的,別說南方會反,北方也一定會有人煽動百姓反抗,真南北聲勢浩蕩起來,陛下再善戰,恐怕也容易面臨四面楚歌的局面。
但李鴻章什麼都沒說,他施禮告退了。
這回倒不是因爲想爭權奪利,只因李鴻章從李世民的笑意跟聲音裏,都聽出了強大的自信。
也是,甲午戰爭都能贏,千百年間不斷重複的豪強造反,自家陛下又如何收拾不了呢?
走出皇宮的時候,李鴻章腦海裏蹦出個念頭,令他不禁一笑。
亡國之主就是開國之君,千年未遇之變局這是碰到了亙古未有之帝王啊。
當然李鴻章的擔憂也沒有那麼快變爲現實,路要一步一步走,李世民先見了梁啓超,讓他找人去重新編寫一部聖賢書。
二十多歲的梁啓超發出了奔波兒灞的表情。
梁啓超:我???
李世民拍拍他的肩膀,說去吧,朕看好你。
梁啓超反手就推薦了嚴復、辜鴻銘等人,表示自己來之前沒想過是這種大活,自己還是年輕人,打打下手就好。
這兩人自然當仁不讓,論學貫中西,目前沒人比他倆更專業。
既然人手漸漸召集起來,李世民就給這個新的部門起了個名字,名曰「弘文館」,辜鴻銘說陛下這名兒唐朝就有了。
李世民說是啊,咱不就是大唐嗎?
辜鴻銘呵呵直笑,他剛來的時候,頭上的辮子還一甩一甩,李世民問了原因,這人是從馬來西亞出生的,父親總是思念故國,辮子就是故國。
李世民笑了笑,也沒逼他剪,只說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辮子不是故鄉,泱泱漢唐,纔是華夏故鄉,想家的時候,抬頭看看月亮就行了。
辜鴻銘沒說什麼。
過了一陣,弘文館的職能漸漸躲起來,也不只是編纂經典,畢竟囊括西學的聖賢書沒那麼容易寫,可天下各地都需要建學堂了。
孫文從日本押着賠款回國,銀子還沒在國庫裏焐熱,就被灑下去大辦學堂。
民族,民生,民智解決起來由易到難,所以最難的必須在一開始就全力以赴,才能儘快見到成效。
負責各地學堂的重任,自然就落在弘文館身上。
除了李世民固執地叫它弘文館,基本所有人都稱它爲教化部,辜鴻銘任部長。
辜鴻銘第一天上任的時候,剪掉了自己的辮子。
他說士爲知己者死,以前的我該爲陛下死,何況教化天下蒼生,豈能帶着舊時代的辮子?
嚴復捋着鬍鬚呵呵直笑。
剛剛回到京城的孫文發現朝廷裏的官員少了大半,多了許多年輕面孔,而他沿路見到的腐敗景象也確實少了很多。
孫文很詫異,跟李世民彙報完日本遍地起義的近況之後,不由提出了疑問。
「究竟是什麼手段,能這麼快起到效果?」
李世民哦了一聲,面色古怪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關門,放重八。」
孫文:???
除了建學堂,還有許多別的事做,國庫裏徵來的銀子還要開廠,還要推動此前停滯許久的鐵路建設,李世民甚至還拉着孫文,要他找人再去一趟日本,趁日本內亂的功夫,把銀行家跟懂財政的人挖過來。
主打的就是一個全面開花。
全面開花,自然容易出事,更何況大清的地方官吏基本爛完了,什麼政策能順利推行?
詹天佑被李世民找出來,負責津盧鐵路建設,就這麼近的地方,天津官員竟然還能貪掉四成的銀子,而且查都查不出來。
正好王重八的信差心腹送過來,李世民打眼一瞧,差點把信給掉了。
王重八:重新認識一下吧,天策上將,大唐太宗李世民,咱是淮右布衣,大明太祖朱元璋。
李世民:???
沉默,沉默是今日的御書房。
定神想了片刻,李世民又不禁笑起來,怪不得這人是天生的反賊頭子!
既然是大明太祖朱元璋,那有些事很適合他啊!
李世民大手一揮,直接發電報給朱元璋,讓他快點來天津,該你上場砍人了。
那會兒朱元璋還在山東,李秉衡當然已經被放出來了,面對這個追到渤海灣,打出颶風之戰滅掉日本聯合艦隊的猛人,李秉衡也不敢多說什麼。
李秉衡還得給朱元璋遞電報。
京城發到李秉衡那的電報還是比發到威海衛要快。
朱元璋看到電報就有些茫然,不是,我都跟你直說了咱是太明太祖朱元璋,你咋一點基本的尊重都沒有,還叫咱去幹活?
這會兒北洋水師都已經更換門楣了,丁汝昌已經被咱架空了,整個北洋都是咱的人你知道嗎?
這是北洋啊!不是什麼營裏的歪瓜裂棗,全是正經軍事學堂裏出來的,放地方上全是將官,這些人跟咱這麼久,你敢這麼叫咱去天津,你不怕咱心懷憂懼,直接反了你?
朱元璋默了片刻,反應過來一件事。
他是李世民,他不怕。
而且說白了,他是李世民,朱元璋也覺得他不會真把自己忽悠過去幹掉。
去就去吧,朱元璋自己也有很多話想跟李世民說,他那些改革的措施,有些東西是很值得斟酌的。
自從朱元璋帶兵去了天津,當地官員就開始暴斃。
用朱元璋的話來說,這羣官員全殺了肯定有冤枉的,但你隔一個殺一個必然有漏網之魚,所以隨便揪一個往死裏查,多半就能查清貪腐案。
這麼殺了四五個官員後,朱元璋放開自首的Ţṻⁿ口子,主動投案的罪減一等。
天津很快就穩定下來。
查抄出來的錢比朝廷撥下去的鐵路經費還多。
當時正在京畿上班的袁世凱跟張作霖當即表示學到了學到了,之後袁世凱河南山西,張作霖回東北巡查時,用的基本全是朱元璋手段。
這兩人學得好,再加上原本就是當地人,移風易俗,開廠辦學之事在人頭滾滾之後自然暢通無阻。
而京城之中,隔了大半年沒見的李世民與朱元璋再次聚首了。
兩人見了面就忍不住笑,想起五年前的初見,你兵荒馬亂裏逃竄,我坐困深宮裏跪着,今時今日,你全殲日本海軍,我重建大唐社稷。
這世道再陳腐,有些人的刀光總是遮掩不住的。
朱元璋道:「走吧,咱去喝兩杯?」
李世民欣然道:「正有此意。」
沒人知道他們在御花園裏聊了什麼,兩人把侍衛下人都遣走了,從你心疼我的大唐,我唏噓你的大明開始,到痛罵滿清洋人爲止,咣咣喝了四五杯。
四五杯後,朱元璋提出了自己的意見——開啓民智,真開得了嗎?
李世民說,怎麼開不了?
朱元璋說你不瞭解百姓,咱是真從要飯起家的,這些老百姓什麼苦都能喫,但就怕不安逸,你讓他們離開土地,離開自己熟悉的一切,沒可能的。
李世民道:「所以要開民智。」
朱元璋搖頭道:「開民智就是去學堂,去學堂是什麼意思?咱好好在家種地,你拉咱去學堂圖個啥?你講不清楚的。而且這都算是老實人了,你再看看京城裏,你是廢了八旗跟滿城這些東西,但多少包衣跟奴隸不想離開他們主子?你下旨讓他們主子不能收留他們,這些人還有自殺的,還覺得自己特忠義,你怎麼辦?」
李世民默了片刻,吞下口酒道:「所以要開民智。」
朱元璋嗨了一聲,說你還沒明白嗎?
「明白什麼?」
「這世間百姓,他們喫苦耐勞,他們扛得住大風大浪,但他們不樂意自己做決定,不樂意自己擔責任,他們就想有個主子在上邊坐着,這才讓他們覺着安全!」
李世民這回聽懂了,他戰術後仰道:「你是不是猜出來我要幹嘛了?」
朱元璋也喝了口酒,一點頭道:「過幾年國富民強,收拾了這些洋鬼子,你就準備退位?」
李世民笑道:「你覺得不行?」
「行,咱有啥不行的,你退下來正好咱當皇帝,反正咱當皇帝是不會退的。」
李世民笑意不減,又喝口酒,望着遠方的風。
朱元璋見他半晌不說話,嗔了,搗他一胳膊肘道:「你要是不讓咱當,就跟咱做過一場,咱也未必就輸。」
李世民笑道:「所以要開民智啊。」
朱元璋:……
朱元璋說,你今天沒別的話了是吧?
李世民站起來,迎風笑道:「你見着的百姓是那樣的,我見着的百姓不是,這些人腦子原本都可以很靈光的,就看有沒有人真心講給他們聽。」
朱元璋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這句話說完,李世民拍拍手,把劉阿難叫來,說吩咐下去,要之前的滿人王公解散包衣奴隸的時候,都認真給他們說清楚,有活路,有身份,也會有地,如果誰說不清楚,故意曲解朕的意思,朕殺他全家。
劉阿難在邊上應着呢,朱元璋嘿了一聲,說別殺全家啊,該夷三族。
李世民道:「那不行,那把我自己也給夷了。」
朱元璋哈哈大笑。
那天酒足飯飽,李世民問朱元璋願不願意去南方,南邊他鞭長莫及,真有造反的,務必及早撲滅,不能連綿數省。
朱元璋說,那北洋水師得給我。
李世民討價還價,說也不能全給你,讓你帶一千人走,夠用了。
朱元璋挑挑眉,成吧,他放下酒杯,起身離去。
老朱走到神武門前,忽然又停了下來,他背對着李世民道:「咱還是覺着這天下不能沒有皇上,你要想廢完八旗廢皇上,咱說不得會從南邊回來跟你做過一場。」
李世民打了個呵欠,說好啊,朕等着你。
·12
那幾年裏,中國以日新月異的速度發生着鉅變。
軍事學堂跟普通學堂開遍全國,工廠各省都有工廠落成,大規模剪掉的辮子,爲修建鐵路打工掙到錢的百姓,臉上又漸漸有了生氣。
是有地方上的官員不願意修鐵路,這傢伙修完鐵路,上午自己這邊的事發了,下午欽差就能到,好些證據都沒法銷。於是跳出來說鐵路破壞風水,這角度刁鑽的,都不跟你講技術,講利弊,人家直接跟你講破壞風水。
反正就是攔着百姓不讓去,只讓百姓幫着自己多耕點地。
開學堂的好處此時就出現了,真有百姓站出來舉手,說風水就是磁場,先生給俺們做過實驗,你說鐵路破壞磁場,你有實驗嗎?
那官員氣急敗壞,當場拉上因裁撤綠營而沒了收入又不想費力做工的青壯造了反。
其實南方這羣士紳成不了大氣候,畢竟忠於李世民的劉坤一是湘軍大佬,張之洞又是按兵不動,造反的零零星星,成不了什麼大患。
歷朝歷代,還真沒聽過百姓活得下去時,地方豪強能造反成功的。
百姓活不下去,纔是亡國的根底。
南方被朱元璋一個個收拾打服之後,他又借北洋水師的底子,建立軍校,練了一支新軍。
三天兩頭朱元璋就琢磨,到底該不該跟李世民打仗,自己這會兒翻出反清復明的口號又有多少人聽。
畢竟大清已經亡了,亡了三四年,就宛如過去了一個時代。
打又打不過,稱臣又不想稱,朱元璋賊煩。
那幾年李世民也沒安生,沙俄對東北虎視眈眈,高遠志修了兩年的防禦工事,憑几十挺馬克沁,硬是沒用李世民出手,就拒敵於國門之外。
更有甚者,高遠志躍躍欲試,還想反攻沙俄。
被李世民按住了。
還早,還不到時候。
全國上下都在搞錢,孫文周遊列國搞招商引資,好不容易忽悠許多外國商人來唐辦廠,能不開戰還是不開戰。
爲了搞錢,爲了籌辦鐵路,李鴻章還被劉阿難逼到門上,要他掏錢充公。
這當然不是什麼正規程序,這會兒已經發行了國債,想找大臣籌錢你就發國債啊,逼到門上是幾個意思?李鴻章一輩子過來,沒見過這麼不體面的,哪有皇上勒索大臣啊?
劉阿難說,是皇上勒索中堂大人,還是中堂大人勒索了全天下?皇上還念中堂大人洋務運動之功,才願意讓李中堂體面,中堂若是不體面,那咱只好叫王重八來了。
李鴻章聞言打了個冷戰。
這會兒朱元璋已經從天津殺到江南,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無數奏摺雪花般飛進宮裏,皇上的懲罰就只有罰俸。
其實李鴻章倒是樂意拿錢出來,只可惜家大業大,親戚太多,總有些人看不清局勢,最終李家只掏了六百萬兩。
這固然已經極多,但仍然不到李家家產的五成。
宮裏沒有一點消息,李鴻章大半夜的猛然驚醒,沒有消息纔是最壞的消息,有消息還能商量,沒消息就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了。
那幾天裏,李鴻章東奔西走,發雷霆之怒,終於把家產收了回來。
又籌了一千萬兩送到京城,才換來了一封請他告老還鄉的詔書。
李鴻章長舒口氣,他望着朝堂上形形色色的年輕人,望着京城裏觸目可見的圓領袍,又或者是年輕人時興的西裝,每個人走在路上都談笑風生,昂揚向上,每個人的頭頂上都已經沒了辮子。
那個他汲汲營營,翻雲覆雨的王朝,似乎一夜之間消失得乾乾淨淨。
舊王朝的覆滅,自然會讓許多人上人忽然跌落凡塵,心有不甘的,就會想反撲。只是這股滿清王朝的舊勢力顯然沒膽子直接發難,他們還在等一個機會。
如果沒有意外,他們這輩子是等不來機會的。
西曆 1899 年的元宵佳節時,李世民還下了一封罪己詔,昭告全國,說自己雖然已經改朝換代,但前清入關時犯下的累累血債,沒人對此擔責,朕既承此軀,願對天下人謝罪。
天下人很容易就原諒了李世民。
這是他親手打回來的,改制改回來的民心,但那些前清的王公貴族,就沒那麼容易被人原諒了。
那些王公貴族裏,只要有人敢跳出來,基本是人人喊打的局面。
但意外還是發生了。
因爲人人喊打,也只侷限在國內,數千年未有之變局,最大的變數就來自於虎視眈眈的列強。
這些年整頓天下,李世民重塑了軍制,建立了龐大的教育系統,再次把良田分給了需要的百姓,工廠跟鐵路雖不能一蹴而就,但大唐治下的人們已有了完全不同的精神面貌。
這種精神面貌,不是鴉片存在之時能有的。
身在南方的朱元璋除了四處平叛,練練自己的新軍,同樣也沒忘了剿鴉片。
前幾年還消停些,但架不住最近人們日子好起來了,再發現身邊人抽大煙,那是真不樂意見啊,紛紛報官,報到朱元璋這來。
朱元璋說,咱也不是巡撫,巡撫不給你做主嗎?
苦主在哭,欲言又止,朱元璋一點頭,懂了,他說是不是巡撫不敢招惹英國人法國人?
苦主哭得更大聲了。
朱元璋嘿然一笑,回頭衝麾下道:「走吧,咱尋思着也該給外國佬一些顏色瞧瞧了。」
四個月的時間裏,朱元璋剿了幾十噸鴉片,把英國人法國人剿得連連抗議,要求李世民必須嚴懲朱元璋。
其實也不止英法兩國,德國人在山東辦的教堂,藉機插手當地官員行事,還縱容教徒欺壓百姓,弘文館派去當地的先生爲百姓出頭,被德國人打死了。
鄧世昌從威海衛趕到,神色冷峻,帶兵包圍了德國教堂。
電報發到京城,李世民沉吟片刻,吐出了一個殺字。
更別說俄國人天天在邊境線上虎視眈眈,葡萄牙人發現自己的身份開始在中國不受重視了,美國人來中國辦廠,沒過一年發現自己的技術被中國人學會了……
凡此種種,讓外國列強積壓了不少怒氣。
至 1900 年,法國再次嘗試租借廣州灣失敗,列強達成共識,要再對中國施壓。
要求嚴懲朱元璋的呼聲變得更大,還多了許多附加條件,各國使臣從天津的英法租界來到京城,一同會見李世民。
李世民只回了他們十一個字:
爲民請命,王重八何罪之有?
列強勃然大怒,雙方不歡而散,當年三月,各國海軍在渤海灣軍演,被鄧世昌率北洋水師直接逼近,鄧世昌的聲音從採買的無畏艦上傳來:十分鐘後,諸君不退,視爲與大唐開戰。
列強沒人能想到中國會如此強硬,英法美俄可不是日本那彈丸小國。
列強一致認爲,這是中日戰爭之後,中國皇帝太過自負了,要想謀求更多利益,必須再一次發動戰爭。
只是中國顯然已經不是曾經的大清了,如今強大的國力有目共睹,掌權者更是心堅如鐵,想要擊敗他並非易事。
對東北眼饞幾十年的沙俄當即出了重兵,要以兩萬精兵攻打東北。
沙俄下了重注,其他列強也樂得跟上。
英國出兵六千,法國出兵五千,葡萄牙出兵兩千,奧匈帝國出五百,德國出兵三千,美國出兵一千,意大利出兵七百五,皆到天津的英法租界落腳,分批登陸,繞開北洋水師,最後合兵進攻北京。
沙俄覺得虧,又要求其餘七國再湊兩萬海軍,沿海路來援。
列強商議妥當,再看中國的海岸線,便覺得這曲線如此的誘人。
然而列強沒想到,英法租界並沒有那麼隱蔽,李世民似乎早早就派人盯着了,當第二批登陸作戰人員抵達英法租界之後,整個天津城都蕭殺起來。
其實列強沒猜錯,李世民是派了人在英法租界之內,有這樣一塊不受自己管轄的地帶,沒人盯着他豈能放心?
但不是第二批作戰人員登陸時李世民纔得到消息,而是第一船三千多人下船時,李世民的人就發現這些船上的客人大部分都是軍人!
蕭蕭西風吹在天津,也吹在京城,吹在高高的點將臺上,李世民一身披掛,又點起三軍。
這次他面對的幾乎都是年輕人,這五年裏投身軍旅,又或者在軍校畢業的優秀年輕人數不勝數,此時都目光如炬望着李世民,等他開口,等他一聲令下。
李世民深吸口氣,斜指南方道:「六十年前,英國人的堅船利炮打碎了前清天朝上國的夢,茫茫多的鴉片從此流入中國,毀掉了無數人的精神,打碎了無數同袍的脊樑。四十年前,英法聯軍殺入京城,燒了頤和園,他們的士兵肆無忌憚啊,燒殺劫掠,所謂文明世界裏的紳士跟野豬野狗沒有任何區別!」
「唯一的區別,是朕的同胞,是咱們的同胞死在這羣禽獸手裏了!」
「二十年前,左宗棠收復西疆,中法戰爭贏了一場,但前清還是在賠款,還是在五年前面對日本時節節敗退!」
「朕這五年一直在想,列國都有國旗,大唐的國旗卻還沒時間繡。它該是什麼顏色的,它又是什麼模樣的?朕今日終於有了答案。」
「六十年間,無數同袍拋頭顱灑熱血,他們的抗爭看起來是如此乏力,如此孱弱,沒能動搖列強的統治分毫,但他們的血足以染紅腳下的大地,足以永遠印在這個國家的旗幟上!」
李世民大手一揮,身後的張二牛猛地舉起一面大大的旗杆,所有人的視線都隨着大旗向上,只見赤紅色的旗幟在風中獵獵飄揚。
李世民的聲音又大了三分,他揚聲道:「甲午年後,前清覆滅,大唐代之,中國終於開始向好的地方發展了,可列強不願見我同胞昂揚之氣質,進取之精神,也不承認我唐人有聰慧之大腦,不屈之脊樑!他們見不得我們好,他們又一次殺過來了,要把我們新築的脊樑也給打斷,要把我們剛見到的黎明趕回黑暗裏……」
「國之存亡,在此一戰,血洗前恥,也在此一戰,諸君隨我戰否?」
三軍將士個個眼含熱淚,有人振臂高呼時,淚水徑直從眼眶崩出去,他們齊聲吶喊,聲浪衝向雲霄,衝向那追不回的六十年。
「血洗前恥,在此一戰!血洗前恥,在此一戰!」
1900 年 11 月 8 日,李世民在京宣旨,大唐對英吉利,法蘭西,美利堅,意大利,葡萄牙,德意志,俄羅斯,奧匈帝國宣戰。
血不流乾,死不休戰。
·13
當李世民迅速應對八國聯軍登陸之後,列強的聯軍統帥西摩爾就隱隱意識到,恐怕這一仗並不能成功打下京城了。
他研究過李世民在遼東的打法,開創性的塹壕戰近乎完美,是世界一流的防禦戰統帥,只要沒有突然性,給他準備的時間,八國聯軍也很難奈何得了他。
只是列強仍舊沒想到,自己會敗得這麼快。
當天津百姓一批批撤出城的時候,八國聯軍就開始察覺出不對,雖然只有六千人,但他們仍舊英勇地出城了。
出城就見到遠處黑壓壓一片,中國新軍竟然已經殺到了天津。
這麼快的速度,自然是李世民親率的騎兵旅,西摩爾掃了一眼,就判斷出人數只有三千。
六千對三千,優勢在我!
西摩爾率先發動了進攻,對方是騎兵,大炮洗地反而會驚跑對方,他乾脆就直接率兵衝鋒。
然後他就發現自己對人數的判斷似乎是錯的,這些騎兵下馬之後,還有些馬匹上並沒有人。
只有槍。
馬克沁機槍。
西摩爾不以爲然,爲了帶這些笨重的機槍,而使你的人數劣勢更大,這無疑是一種愚蠢。想來是中日戰爭時,皇帝所用的馬克沁機槍在另一戰場立下了小功,才讓他走了歪路。
天津城外的戰場上並沒有壕溝,西摩爾已經在進攻的過程中笑出來了,他甚至已經想象出自己戰勝之後,去北京城裏搶奪財寶的畫面了。
但他永遠都看不到了。
這支騎兵旅不滿編,兩千多人,帶了十六挺馬克沁機槍,以戰馬做掩體,李世民率軍迅速佈置好了防線。
當十六挺馬克沁機槍同時噴出火舌,西摩爾才猛地意識到什麼叫量變產生質變。
什麼叫他媽的交叉火力覆蓋。
因爲英法兩國從來沒有在戰場上動用這麼多機槍,他們也完全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效果,只有德國人對此最熟悉,可八國聯軍,德國佬在其中本身就是不受待見的那個。
交叉火力迅速帶走了八國聯軍的上千人,西摩爾匆匆趴下,下令匍匐前進,避開機槍的火力範圍,勝利一樣會是我們的!
西摩爾的應對很常見,日軍當初在朝鮮,就是這麼對付加特林的。
可李世民不是清軍將領。
這麼常見的應對,他豈能沒有準備?
李世民戰旗一揮,馬克沁機槍微微調整了角度,宛如古代的弓箭手仰射蒼穹,子彈落下的時候無死角帶走八國聯軍的性命。
德國人賊振奮,像是終於知道了馬克沁機槍的正確使用方法。
這方法當然也有破綻,兩種射擊方式需要調整間隔,只要對面的八國聯軍像當年的日軍一樣悍不畏死,還是很容易衝過來的。
顯然,西摩爾不是乃木希典,八國聯軍也不是日軍那種瘋子。
他們撤回了天津城。
短暫的交鋒過後,八國聯軍拋下一千多具屍體開溜,但他們回到大沽口,才發現自己已經走不掉了。
鄧世昌的北洋水師早就偷樑換柱,悄然駐紮在東營港,電報一發,便疾馳而來。
兩艘英軍的護航艦已經被擊沉,岸上的四千多八國聯軍面面相覷,前有狼後有虎的情況下,法國人率先把武器一丟,趴在地上投降了。
李世民:……
投降這種事當然是有連鎖反應的,法國人一投降,基本全都投降了,只有俄國人還在叫囂,說海軍是英國佬的主場,我們還有三萬援軍在海上,遠東還有俄羅斯帝國的兩萬精銳,該投降的是你纔對!
李世民挑了挑眉,一笑道:「這還有點意思。」
南邊交給朱元璋,李世民再次翻身上馬,領兵直奔遼東。
只發展了五年,就遇到兩三萬人的大規模交戰,高遠志能不能扛得住,實在令人擔憂。但高遠志未必能行,李世民則戰無不勝。
這五年裏,他深知騎兵戰術已經不適應這個時代。
他之所以這麼愛用馬克沁,正是在研究騎兵戰術的時候,發現馬克沁這種東西就是騎兵最大的敵人。
直到去年李世民才忽然想到,騎兵不是那麼好用了,可騎兵戰術不會落後。
騎兵的意義就在於分割戰場,配合主力進行圍殲,那能不能組建一支隊伍達成這個目的,沒有馬的「騎兵」也一樣能破敵。
這場中俄東北之戰,就是李世民發揮新戰術的舞臺。
抵達東北前線後,高遠志雖然沒打出勝過,但塹壕戰術也被他發揚光大了,戰壕鐵絲網裏配上馬克沁機槍,殺傷力更強,沙俄只能一次次繞開正面防線,試圖穿插突進。
幾次回援,損失了不少同袍,但正面戰場沙俄也死了幾千人。
李世民拍拍高遠志的肩膀,說辛苦了。
高遠志盯着遠處的沙俄兵馬,搖頭道:「能爲弟兄們殺敵復仇,末將不辛苦。」
李世民道:「想不想一戰定勝負?」
高遠志雙目一亮道:「請陛下吩咐!」
那天李世民調來他訓練出的「騎兵」部隊,人人配着麥德森輕機槍,迫擊炮,還有大量手榴彈,無論什麼時代,負責這種任務的隊伍都是最花錢的。
而且士卒也是最精銳的,個個都善於長途奔襲。
這支隊伍的統領才十八歲,特別年輕,但軍事天賦極高,名爲蔡鍔。
1900 年 12 月 13 日,沙俄又一次避開正面戰場,尋找新的突破點,高遠志帶兵回援,跟沙俄對峙交火之際,李世民忽然率隊從隱藏好的地形裏殺出,迫擊炮先轟沙俄側翼,手榴彈不要錢一樣砸過去,李世民手裏的輕機槍以遠超步槍的火力點殺十餘人,率隊衝開了沙俄的側翼。
至於爲什麼李世民能預判到沙俄會進攻這個地方……別問,問就是親自談完地形,瞭解過沙俄這幾天的突襲地點之後,所做的基本判斷。
而撕裂沙俄側翼防線之後,高遠志一聲吶喊,頓時大軍衝鋒。
沙俄軍一時不知是該先迎擊高遠志,還是先回頭收拾李世民,可李世民一部火力真的太猛,沙俄後隊都快抗不住了。
當高遠志越發逼近時,這支沙俄偏師整隊垮掉。
整隊垮掉,李世民還不讓他們亂跑,用槍火逼着他們繞出山林,再次衝回他們的正面戰場。
兩萬沙俄兵馬一片混亂,李世民就趁混亂之際再率「騎兵」殺入敵陣,高遠志大軍掩殺,果然一戰大勝!
次日沙俄收攏能戰之兵,再次交戰,卻還是敗在李世民的「騎兵」戰術之下。
兩天的功夫,沙俄死了一萬五千餘人,李世民所部只陣亡兩千人,沙俄全線敗退,李世民翻身上馬還敢追!
赤紅色的大旗揚在風中獵獵作響,像是被列強欺壓的六十年裏,所有不屈的亡靈都在風中歡呼,都在天穹看着,看李世民追亡逐北,讓中國威望重回大唐。
一直追到沙俄派人來和談,表示願意退還當年清朝割讓的土地,李世民才班師回朝。
至於南邊英國佬的水軍,同樣也以極快的速度被解決了。
別說李世民已經對八國聯軍宣戰,早在沒宣戰之前,朱元璋已經對英國佬百般提防,當英國人的船隻北上去天津時,朱元璋已經做好了應對。
他沒大規模動員北洋水師或者廣州水師,他只帶了八百人,乘快艇去了馬來半島。
這是他曾經跟英軍並肩作戰的地方,當地的英軍也篤定他不知道八國聯軍已經相約侵華,所以對他並無防備。
畢竟朱元璋此來,名義上是給英軍送禮,借同袍這層關係,請英軍放自己一條生路。
這裏的英軍統帥還在笑,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兩人進屋看了會兒禮物,朱元璋的八百人就把港口控制了,朱元璋也把那英軍將領給宰了。
然後英軍帶着兩三萬人浩浩蕩蕩從南洋經過時,朱元璋派了幾艘英國人自己的快艇去迎接,完事把英軍全給炸了。
幾個月間,八國聯軍幾乎全軍覆沒,而中國本土竟然還歌舞昇平。
宛如沒發生過戰事。
這一戰之後,列強猛然意識到時代變了,那個東方的雄獅徹底醒過來了。
八國使臣被李世民召進京城,重修各項條約,收回澳門、香港、天津租界、外興安嶺以南的六十萬平方公里。
六十年間屈辱,一朝盡去。
·0
從八國聯軍侵華一戰結束後, 天下間總是流傳着一種聲音。
陛下好像要辭職。
誰勸都不好使,連孫文先生都特地從國外跑回來,說現在局勢動盪,還需要陛下。
陛下偏不,陛下說就是局勢動盪,我才得走,我要是還不辭職, 把局勢再穩定下來, 那就又是萬代不易的皇帝了。
孫文沒轍, 請梁啓超辜鴻銘等人從道理上試圖說服陛下, 也沒用。
最後還是南邊的朱元璋跑回京城, 指着陛下的鼻子, 說你要是不想幹了,誰幹?誰幹咱都不服, 肯定要跟他打一仗的,你要是想南北開戰,你就辭!
李世民瞅着他,忽然一笑道:「不如你接任吧?」
朱元璋皺眉道:「我接哪門子任?你這些班底我認識誰啊?百廢待興,咱也不能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李世民道:「試試吧,總不能這個皇帝一直做下去, 趁你我還在, 趕緊把皇帝職位給廢了, 不然你的後代裏再出一個朱祁鎮……」
「你再提一句朱祁鎮試試?」
李世民哈哈大笑。
那天兩人商議良久, 對未來制度如何發展, 兩人仍舊沒有明晰的走向。
但皇帝必須要廢,總算艱難達成了共識。
兩年後,李世民廢皇帝號, 改爲臨時大總統, 五年後卸任,推朱元璋爲臨時大總統。
至於爲什麼一直有臨時兩個字,則是因爲他們始終沒有找到更好的制度, 且先隨便拿個名號用着, 等後人有智慧了也方便改。
兩人就這麼輪班倒, 一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
中國身在遠東,歷經十幾年發展,已經是龐然大物,坐山觀虎鬥之後, 一參戰就是一錘定音, 順便還大發戰爭財。
英法在亞洲的殖民地, 也在這場大戰之後,全數被中國解放。
李世民跟朱元璋這次徹底退休, 臨時大總統之位經過推舉, 落在了孫文先生身上。
世界線漸漸收束。
而李世民寄予厚望的,能夠解決制度問題的後來人,也在世界大戰結束之後,漸漸走入了大衆的視線之中。
那個從湖南跋涉而來, 赴京求學的年輕人,正雙目灼灼,光芒萬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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