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徐裴掏心掏肺了六年,抵不住他見寧冉的第一眼,於是我聽了系統的話,果斷地拋棄了他。
後來我又撿了個少爺回家,徐裴瘋了。
1
我把我養了八年的小孩扔了。
其實也不是小孩,畢竟徐裴和我一樣大,甚至還比我大點兒。
徐裴今年十九,是徐家最尊貴的太子爺,清冷如天上明月。
人人都說他和寧家的小公主寧冉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所以我覺得我這個孤兒院出來的貧困生說是徐裴的青梅,應該沒什麼人信。
沒人知道他徐家太子爺曾經流落街頭,在孤兒院待了八年。
雖然和他從小一起長大,但是我從來不敢仗着這層身份在徐裴那裏耀武揚威。
更不敢拿這個說事兒,去針對他身邊的女孩們。
在學校我一直躲着他走,從來不敢和他打招呼,避嫌到甚至所有人都以爲我們不認識。
但是當我被寧冉帶頭針對孤立霸凌、第一次主動地找徐裴求助的時候
我在儲藏室外,撞見他正和霸凌我的始作俑者熱吻。
我開始想我當初爲什麼要管他。
可他是我撿回孤兒院的。
春院長說,不管是生下來還是撿到小孩,都要負責。
於是我就對徐裴「負責」了八年。
他是我從雪地裏揹回來的。
2
我叫春遲,是春院長撿回來的第一個孩子。
我的記憶久遠而漫長,我第一次有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在垃圾桶旁邊撿別人扔下的饅頭,放在嘴裏嚼。
小手小腳,又冷又餓。
自從被春院長撿到,我纔開始喫上熱乎的飯菜,我管她叫「春媽媽」,我很喜歡她。
我學習並適應現在的人類社會並沒有多久,很快地就能又跑又跳,幫着春院長幹活。
然後她不斷地帶沒有人要的流浪小孩回來,我就幫着她帶,給他們餵飯、換尿布、洗衣服。
我自動地承擔了「大姐姐」的職責。
八歲那年,雪地裏發現流落街頭的徐裴,他倒在地上抓着我的腳踝,向我求救。
春媽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於是我把他揹回來了。
徐裴小時候像個漂亮的瓷娃娃,又冷又易碎,又不好接近。
其他小孩都不敢接近他,只有我敢。
小徐裴起初並不用正眼看我,對我愛答不理,我倒不是很在意。
因爲我對捕捉和感受其他人的情緒總是很遲鈍又笨拙。
可能是撿的第一個小孩,我尋思我得對他負責,要像春媽媽一樣好好地教養他。
我搬來塊小黑板,像個小老師一樣,一板一眼地教他認字。
很快地我就發現他都認得,他很聰明。
這個小孩,他受過教育的。
我摸了摸下巴,又去翻書,在他試過我淘來的外面的小學課本之後,我驚訝地得出個結論。
徐裴比常人智商要高太多。
但是吧,家裏窮,沒法帶孩子深造,只能自力更生,自己上。
於是白天我領着一堆小娃娃去上學,晚上我就單獨地給他開小竈,講點兒深奧的知識。
徐裴起初只懶懶地掀起眼皮,看着手裏還沾着洗衣粉泡沫的我要拿起書本教他,沒怎麼把我一個和他一樣的小孩放在眼裏。
可我打開課本給他講函數、講外語、講歷史、講力學……
那雙冷淡的眸子,慢慢地看了過來。
時間久了,倒真的對我這個小老師挺「尊敬」的。
甚至我每晚的集體節目「歷史小故事」,也會默默地過來坐到小孩們中間,一起聽我將一個又一個歷史人物的野史正傳結合在一起編成跌宕起伏的小故事。
春媽媽管其他孩子,我負責管徐裴。
就像養小孩一樣。
雖然這個小孩和我一樣大,但是我心智並非孩童,而且學習東西飛速。
我像書蟲一樣地泡在各大圖書館裏,啃食着所有圖書,我上輩子興許真的是隻書蟲。
徐裴就跟在我身後,撿起我看完的書本安安靜靜地看,是個非常好帶的孩子。
八年來朝夕相伴,我教徐裴讀書明理,教他以史爲鑑,教他天干地支,教他家國大義。
就是後來發現他天生情感缺失,缺乏同理心,對法規和秩序漠視,我也從來不曾放棄過他。
八年勤勤懇懇,悉心地教導,精心地培育,試圖澆灌出參天大樹。
結果,我在他牀底下的地板裏發現福爾馬林泡着的死嬰。
其實到了這一步,我依舊沒想過放棄他。
直到後來「主系統」找上了門,說徐裴下一步就要殺我。
我起初並不知道我存在於一本小說世界中。
主系統帶着莫名的自負和高傲,它高高在上,說我十七歲那年必死無疑。
系統說徐裴是病嬌反派兼男二,洗不白,鐵變態,高智商反社會人格罪犯。
我,春遲,則是他「犯罪」路上的第一條人命。
——就爲了討女主寧冉的歡心。
我不信。
「徐裴現在對你的依賴和關心,都是裝出來的。因爲他現在需要你這個免費老師。
等他被徐家接回去,他就會翻臉不認人,不再與你有任何瓜葛。
因爲你配不上他。」
主系統是一個涼薄的青年音色,輕佻又傲慢。
「相貌平平、性格無趣的貧苦孤兒,他在原文最後,都沒承認你是他的青梅。」
「春遲」平庸、嫉妒、陰暗、陷害女主、壞事做盡。
它說徐裴拋下我後,我心理扭曲了。
「建議你現在放棄對徐裴的教育,遠離他,遠離男女主和劇情主線,才能成功地存活。」
其實到了這一步,我還是沒放棄徐裴。
3
我決定放棄徐裴,是在他十六歲的一個夏夜。
暑假福利院的孩子們會兼職找活幹,忙的再晚春院長也要求我們十點前回家,但有一天晚上,徐裴沒有回去。
我們擔心瘋了,四處找他,最後還是藉助主系統的定位。
我在高檔別墅區找到了他,裏面正在辦一場宴會,社會名流,衣香鬢影。
一個絕色美豔的少女被衆星捧月地圍在中間,像個公主。
系統說,她是女主寧冉。
而雕花鐵門外,暗淡角落裏,衣服廉價洗得發白的徐裴正插着兜,深深地注視着她。
我明明站在他旁邊,卻好像團空氣,還隔着銀河。
我看清了他眼裏的驚豔和熾熱。
也聽清了他脣齒間溢出的一聲旖旎嘆息:「真漂亮。」
徐裴目光灼熱,快要燙壞了漫長的夏夜。
「……早晚是我的。」
他聲音很輕,無限旖旎,順着晚風飄到人耳朵裏撩撥發癢,引人遐想。
那一刻,我好像聽見了命運齒輪轉動的聲音。
徐裴第一次情動外露,原來只是還沒遇到喜歡的人。
「徐裴十六歲第一次遇見寧冉的時候,對她一見鍾情,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狂熱病態的迷戀。」
主系統含笑慢悠悠地念了一遍原文。
「多可笑啊,你八年忙前忙後地付出,抵不過寧冉出場一秒鐘。」
但我當時的重點不在這裏,我眉頭越皺越緊。
我太熟悉徐裴現在的語氣和眼神了。
我曾經在企鵝羣裏不小心點開過流傳的暗網血腥犯罪視頻。
我衝到衛生間嘔吐的時候,徐裴眼也不眨。
一改往常冷淡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致的樣子,眼睛裏隱隱有壓抑的興奮和狂熱。
在我意識到什麼看過來的時候,他瞬間切換回剛纔的表情,刪除了視頻。
這麼多年的相處,我覺察得到——徐裴在僞裝正常。
他讚賞寧冉的美貌,眼裏的狂熱卻更像是在看一個美麗的標本。
系統說得對,徐裴這棵樹,從根上就徹底地爛了。
我聽了主系統的話,果斷地拋棄了徐裴。
因爲書上說,人應該見微知著,及時止損。
應該尊重他人命運,放下助人情節。
那些多餘的情緒,例如不捨得、難受之類的,我一點兒感覺也沒有。
我只知道做錯了就該及時止損,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無法改變的人和事就不應該浪費時間和精力。
養的第一個人類小孩養歪了,汲取經驗,下次別犯。
回去之後,徐裴陰沉着臉站在我房門外,聽了一夜我給其他小孩補習功課、講故事。
看我將原本單獨給他的待遇,平等廣泛地給了每一個孩子。
我開始不管徐裴了,我接手了其他孩子的作業輔導。
徐裴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
但他不說話,也不找我來追問,只是盯着我,眸色越來越深。
徐裴不高興,但是我問心無愧,這八年我仁至義盡。
果然書上說得沒錯,升米恩、鬥米仇。
後來徐家果真來接他回去,徐裴臨走前給了我一張寫着一串數字的紙條。
爲了防止他回徐家拋棄我,我於是扔掉紙條先拋棄了他。
無所謂,反正遲早都要被對方利用完扔掉,不如我自己先滾蛋,防患於未然。
書上教我的道理,這叫「緊急避險」。
徐裴果真沒有再回來,一次都沒有。
我悠閒地度過了三年安靜的高中生活,順利以優異的成績畢業,在衆多名校投來的橄欖枝裏選擇了給錢最多的那個。
我一點兒都不擔心碰上男女主,主系統說過原文主線劇情將在帝都大學展開,距離我 H 港大學十萬八千里。
所以我收拾行李準備開學的時候也沒多想,草草掃了一眼新生入學名單就放下了。
我轉完高鐵轉輪船,長途跋涉走進校門口的時候,已經累了個半死。所以壓根沒仔細看清對方的模樣,就扶住旁邊伸過來的手。
手骨漂亮修長,是醫學生看見雙眼放光的完美比例,摸着冷玉一般的滑。
摸着摸着有點詭異的熟悉感。
「謝謝啊同學——」
我一邊說着一邊抬起頭,大腦咔噠一下
宕機了。
——是徐裴
那一剎那我心裏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在想。
又長高了。
多麼荒誕、又詭異的重逢。
熟悉的、足夠稱爲禍水的臉,第一次顯露出我從未見過的陌生神情
堪稱完美典範的紳士風度,微笑的弧度都恰到好處地展現疏離和得體。
他臉上是風輕雲淡的笑意,彷彿是第一次見我,彷彿不認識我。
「不客氣,同學。」
——如果他沒有死死地攥着我的手的話。
4
周圍人來人往,我想掙脫,但是對方紋絲不動。
徐裴直直地盯着我,看不出情緒地盯了我很久,忽而放開了手。
旁邊插進一道嬌矜的少女音,「阿裴,你怎麼在這裏呀~」
窈窕的身影游魚一樣,自在輕快地滑到徐裴身邊,親暱地挽住他
濃密捲翹的羽睫輕抬,上下來回掃了一遍我身上扔地攤裏也找不出來的衣服,含笑的眼睛裏不屑又傲慢。
我緊緊盯着她的臉,心裏轟隆一聲。
——是三年前夏夜宴會上的女孩。
是主系統口中的「女主角」,寧冉。
她實在太漂亮太耀眼了,造物主精心雕刻的美麗容顏,只會反襯得徐裴眼裏的我,本就寡淡的臉,更加糟糕。
徐裴臉上的陰鬱一掃而空,神情變得溫柔,絲毫沒有介意對方湊近,可我記得,他明明是有很嚴重的潔癖的。
徐裴甚至都沒準許過我這樣親暱地挽住他。
寧冉似乎意識到了我們之間詭異壓抑的氛圍,疑惑地歪頭,嗓音嬌俏。
「阿裴,你們認識?」
徐裴看向寧冉,視線又回到我身上,停駐片刻。
我始終不敢抬起頭和他對視。
「不認識。」
像是萍水相逢、完全出於禮貌教養的搭手相助,徐裴丟下一句「不認識」後,轉身和寧冉離開了。
兩人說笑的背影逐漸遠去,郎才女貌,無比登對。
一直到他們徹底消失在我的視野裏,徐裴沒回過一次頭。
我發愣的間隙,主系統在我耳邊無奈地嘆了口氣。
「還是沒躲過去啊,新生名單剛剛刷新,沈之燁的名字也在裏面。」
「??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主系統攤了攤手,「世界中樞的自動修正劇情,我也沒想到能這麼離譜。」
「……」
主系統覺察到我的不滿,「要不你現在轉學?」
沒個十年腦血栓,問不出這種智障問題。
我深吸了一口氣,「學校給我的獎金都已經打到我賬戶上了,H 港高價挖我過來的時候簽了祕密合同的,轉學要退還錢。」
主系統還沒意識到問題,「錢呢?」
「捐給福利院了。」
「……」
「要不你給我錢,讓我換個學校?」
沒想到無良系統擺爛了。
「那你湊活湊合過吧,還能離開咋滴。」
「……」
主系統都這麼說了,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不過徐裴並未來找過我,學校那麼大,專業那麼多,再加上我有意躲避,平常也很難碰見。
「很難」卻並不代表碰不見。
因爲徐裴在學校裏太有名。
雖然他以前憑藉那張臉想不出名都難。
但是他從前厭惡被人注視,對誰都冷着張臉,人們比較怵他。
可是現在卻像變了個人,異常地高調,重大、不重大的場合都能一眼看見他。
新生晚會,聚光燈下的徐裴,脫胎換骨。
通身氣度不凡,眉眼清俊,溫和有禮,言笑晏晏。
交際場遊刃有餘,舉止優雅溫柔,氣質卻清冷如天上明月,親民,卻又高不可攀。
半點兒不見從前陰鬱孤僻的模樣。
一舉躍爲 H 港的熱門人物,收穫一大批被他溫和貴公子人設矇蔽上當的追捧者們。
我必須出席的所有場合,都能撞見徐裴,而且巧合般地總會安排我去幫忙後臺打雜。
每次徐裴走過來我都心驚膽戰。
但是,我從沒主動和他說過一句話,徐裴也是如此。
我們心照不宣地扮演陌生人,必須有交集也是公事公辦的口吻。
有一次埋頭整理道具的時候忽然感覺有道灼熱的視線盯着我,毛得慌。
我轉過頭看過去的時候,徐裴正倚在吧檯。
自顧自地喝酒,卻並沒看我。
很少見他獨自一人。
我看他仰脖一飲而盡,喉結滾動,下頜線蜿蜒誘人,然後握着空杯子出神。
難得落寞。
後來我聽她們說,那天晚上寧冉和他鬧了矛盾,在和沈之燁跳舞。
癡情男二的苦惱啊。
我說他怎麼有閒情逸致瞟兩眼我這個青梅炮灰,可惜我實在幫不上他,只能在心裏默默給他鼓勁加油。
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了大半學期。
風平浪靜中,一篇帖子橫空出世了。
5
當我看見學校論壇和表白牆上我給沈之燁擦臉的照片和寫給徐裴的情書署名是春遲的照片同時被掛到首頁
關於我的曝光貼頂上熱門,罵我綠茶婊的時候。
——我就知道我被人整了。
如果說帥哥是人類世界比美女稀有的產品,那麼大帥哥足夠是稱得上奢侈品的存在了,沈之燁和徐裴就是兩個絕版奢侈品。
沈之燁長得好,哪怕家境清貧也抵擋不住那張劍眉星目的臉讓學校裏一衆富家千金對他趨之若鶩,甘願「挖野菜」、當戀愛腦。
我和沈之燁的交集不過在同一家咖啡館打工,萍水相逢的同學而已。
那天有個找茬的顧客要把咖啡潑在我身上,沈之燁紳士地挺身而出被澆了一身,我拿出紙幫他擦拭,沒想到被人暗地裏偷偷地拍下。
而徐裴,徐家太子爺,清冷寒月一般的貴公子,高嶺之花。
明面上看我是更不配和他這等人物產生什麼關聯的。
自徐裴轉學過來,他和寧家大小姐寧冉,這等明豔姝色人間尤物、驕矜美貌大小姐的緋聞喧囂而上,他們的 CP 粉遍地都是。
而這個時候不知道從哪兒鼓搗出來用我的筆跡寫的情書給他,這不是要把我置在風口浪尖之上嗎?!
果然,論壇和表白牆炸了。
全校最受歡迎的兩個男孩子,沈之燁和徐裴,同時跟我一個容貌寡淡性格無趣的女孩子扯上關係後。
衆人開始肆無忌憚地跟風辱罵我「不知羞恥」「挖別人牆腳的小三」「癩蛤蟆想喫天鵝肉」,對我一致地口誅筆伐。
「有人厚着臉皮貼上去的時候不照照鏡子嗎?就她也配挖寧冉的牆腳嗎?」
「長成這樣還敢腳踏兩條船呢?我燁神也是她配碰的?」
「活久見,沒想到好學生年級第一春遲背地裏是這樣的綠茶婊呢!」
「凡事問問自己配不配,癩蛤蟆想喫天鵝肉。」
……
這事兒要是鬧大了估計影響我下一次拿獎學金,我連忙編輯了一條「澄清貼」想要發上去。
可是我剛發上去,就立刻被吞了。
我的心頭隱隱地浮現出不好的預感。
果然,第二天我一到班級裏,就看見我的櫃子被潑上了鮮紅的油漆,單獨被拿出來摔在地上,裏面的東西撒了一地。
上課需要用到的所有衣服都被剪碎毀壞,課本亂塗鴉一通,有的甚至被撕毀,其他物品也慘不忍睹。
周圍路過的其他人有的捂嘴驚呼,有熱心想上來問問發生什麼事幫忙的被旁邊的拽走。
多數人人無動於衷,就跟沒看到一樣,甚至踩着它們走過去。
我慢慢地掃了周圍一眼,掏出手機打算拍照錄像,卻忽然一頓。
櫃子裏面用綠色的顏料寫滿了「綠茶」「賤人」「小三」「婊子」「去死去死」。
我愣在那裏,很久很久。
第一次感受到,有如實質的隔空扇在臉上的一巴掌一樣火辣羞恥的痛感。
摔成兩半被強行毀壞的筆記本電腦,被人扔進了紅色的水桶裏浸泡。
公然地放在最中間,挑釁我。
我忽然感覺到有一種久違的情緒席捲了全身。
那大概叫憤怒。
我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這種情緒了。
其他的都是學校出的錢,唯獨這個不起眼的筆記本電腦。
是春院長用自己省喫儉用的私房錢買的。
當時春院長帶的錢不夠,是其他小孩們一個個自告奮勇地掏出自己攢下的錢補進去。
他們知道 H 港有錢人非常多,怕我在那裏用便宜的被人瞧不起,所以大家千挑萬選買了小鎮裏最好的筆記本電腦。
就這麼,被人碎成兩半,甚至還仍在水桶裏。
我麻木地彎下腰跪着雙手顫抖地地撿起來,小心翼翼用身上的衣服擦乾淨的時候。
周圍壓根兒沒打算避着我的手機閃光燈「咔咔」閃。
我聽見了他們的取笑和羞辱。
我死死地咬緊牙,竭力地憋下這口氣。
當前還沒有搞清楚是誰整我,也沒有權衡利弊估算風險,我不能貿然行動。
不過,很快地我就知道了。
體育課的時候三班一堆男生女生虎虎生風地過來,把我堵在器材室。
爲首的千金小姐挒着我的領子,笑意盈盈地威脅道:「離我未來的男朋友沈之燁和我姐妹的男朋友徐裴遠點!
下等女,不然我拆了你們孤兒院!」
我認得她,她是寧冉的閨蜜嶽蕁。
我嘆了口氣,正想和她解釋始末。
嶽蕁卻一把把我推倒!
然後趾高氣揚地踩着小高跟帶着她的一堆嘍囉走了出去。
我一頭霧水地走出來,看着不遠處坐在乒乓球檯的美豔少女,體院的周遠拖了外套墊在她下面,在旁邊殷勤得像條狗。
寧冉坐在高臺上,雙腿優雅地交疊在一起,她眯着美眸打量着我。
然後露出一個漂亮得有些殘忍的笑容。
我忽然就知道是誰幹的了。
周遠看見我的時候罵了一聲。
「再有下次,東西直接給你扔池塘裏!滾!」
我緩慢地從左到右地掃了他們這些人一眼。
LV、香奈兒、迪奧、愛馬仕……
我趕緊搖了搖頭。
太貴了,打壞了賠不起。
識時務者爲俊傑,大丈夫能屈能伸,我連忙九十度鞠躬道歉,然後夾起尾巴逃走了。
6
回到班裏的時候有女孩子偷偷地抓住我跟我耳語:「他們把情書和照片給校長了,下午系裏可能要開大會批評你,你小心點。」
通報批評?我的檔案不能有污點!
記大過處分、開除……我越想後背越發涼。
春院長供我們這些人出來讀書已經實屬不易,我從小的學費書費都是她給我交的,如果我真因爲這點事影響檔案……
我不能給春院長添麻煩!
我連忙拔腿往一個方向跑去。
我知道現在有一個人能幫我,哪怕是幫我澄清,也能勸說校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找徐裴?」男生上下掃了我一眼,「喲,這不是話題女王嗎?」
「有急事,你就說春遲來找他,他回來的時候麻煩你告訴他一聲,拜託了!」
我垂頭喪氣地往回走,兩年來第一次主動地來找徐裴幫忙,沒想到撲了個空。
迎面走來一個女生,她是上午來圍堵我的人之一,她經過我的時候壓低了聲音。
「徐裴在四樓儲藏室。」
我狐疑地瞥了她一眼:「你們不會有詐吧?」
這幫人就沒安過好心眼子。
女生似乎不敢相信我敢質疑她,翻了個白眼,露出一個不屑的表情。
「別誤會,我可沒有多喜歡寧冉,他們上午硬拉着我去的——不過你既然敢去找徐裴,我建議你還是去親自看看。
看看自己,有多像個小丑。」
好費勁兒,完全聽不懂他們這種人說的話。
我悄悄地溜上四樓,聽見了些瑣碎的說話聲,好像確實是一男一女。
往常上鎖的儲藏室此刻竟然開了,裏面透出來些微弱的燈光,微微地開了一條縫。
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屏息凝神地摸過去,然後瞳孔放大——
清冷妍麗的少年,比嬌軟美豔的少女高了整整一個頭,寧冉像只柔弱美麗的Ṫū́ⁱ金絲雀,被他壓在牆上,動彈不得。
徐裴側臉曖昧不清,黑曜石般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裏明明滅滅,兩人捱得極近。
身影糾纏,姿勢曖昧,從我這個角度來看,兩個人——像是在接吻。
躲在門外偷看的我腦內「轟」的一聲。
啊!這個、這個是我不花錢就可以看的嗎!
自從認識徐裴,我就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徐裴有重度潔癖,尤其是最厭煩肢體接觸,嘴脣更是碰也碰不得。
雖然我本來就不怎麼和他有肢體接觸。
我小時候就敏銳地發現這小孩有潔癖,我經常幹活手髒兮兮的,所以我一直避免碰到他。
比如我喜歡在小孩們排隊喫飯的時候挨個兒地摸頭,我誰的頭都摸過,就不摸徐裴的。
因爲春院長小時候慣性揉他頭的時候就被對方冷漠地拒絕過,我一看我也就不敢摸了。
小孩們笑嘻嘻地撲我懷裏撒嬌的時候,徐裴一般冷着臉站在一旁。
他不愛和人親近,我知道。
上了初中之後,可能男女意識強烈了些,最近他開始躲避我的觸摸。
但沒想到十四歲的時候,我腦袋探過去講題,他都要觸電般地往後退一大步。
他十三歲之後,但凡我只要不小心觸碰到他桌子上什麼東西,第二天那個東西就會消失
而且雖然其他小孩碰他東西他就不要了,但是最後一項的離譜程度只針對我一個人。
擺明了徐裴其實是相當嫌棄我啊。
所以現在我還找他求助有用嗎?他現在飛黃騰達回去當少爺了,用不上我了。
而且一個是有女主光環的漂亮迷人 Crush,一個是灰頭土臉的甚至不被他自己承認是青梅的貧窮女,他會站誰?一目瞭然。
我去找他幫忙肯定是自取其辱。
自取其辱的事我幹嗎?我不幹。
於是我轉身就走,扭頭匿名給校長髮了條信息,隨手一個舉報。
然後有人就被制裁了。
啊,沒說全,是我被制裁了。
7
我還是低估了權勢的力量。
但可能是顧念我成績太好的原因,也可能是我下個月還要代表學校參加數學競賽,校長沒有當着全校的面拿着「我」寫的情書公開處刑。
但也私下裏罵了我半個小時,怒斥我帶來了很不好的負面影響。
不太懂,負面影響就是隻有我受傷的世界達成了嗎?
這世界運行規則我懂,傷害和負面向下都會向下轉移,說白了就是看我好欺負所以讓我背鍋一切。
老師領導們話裏話外那意思是我「不自量力」「癩蛤蟆想喫天鵝肉」「攀高枝」。
我顧不上反駁他們,只是震驚地看着手裏的「情書」。
像,太像了,字跡太像了。
屬於我本人來了也得愣三秒的程度。
最後學校對我做出了回家反省一週的處罰,沒記過。
我連夜定了車票,怏怏地回到福利院。
鬱悶地想着該怎麼跟春院長把這件事說小點,不讓她擔心。
抬眼看見有個人趕在我前面回來了。
高高瘦瘦的,正一手推着行李、一手跟春院長比劃,倆人聊得很高興。
春院長看見我的時候忙朝我招了招手:「遲遲快來!你瞧瞧誰回來了?」
頹喪氣質的帥哥脖子上掛着副耳麥,笑嘻嘻地衝我擺了擺手:「喲!回來了?」
看見他我腦袋更疼了。
他是白奚,我雖然是春院長第一個收養的孩子,但卻並不是福利院裏年齡最大的孩子。
白奚年紀最大,比我高一屆,在京城那邊上大學。
白奚解釋說他們有一個爲期半個月的社會實踐活動,他選了這裏,所以提前回來了。
我見此連忙編了個類似的理由,打消了春院長的懷疑,她沒多想,高高興興地給我們準備晚飯去了。
白奚大咧咧地往牀上一躺,掏出手機就開始打遊戲。
我敏銳地看見他的手機圖標,這小子竟然換了個最新款的蘋果!
「你哪兒來那麼多錢??」
白奚搪塞過去:「哎,打工賺錢買的。」
我都不帶信的:「瞎扯,你又坑蒙拐騙誰了?咱院裏就你攢不下錢,褲兜比臉還乾淨,誰信?」
我爲什麼看見他就頭疼,因爲這小子他從小就幹坑蒙拐騙的江湖勾當。
被春院長收養的時候還拉着路人裝模作樣地:「哎呀哎呀,了不得啊,我觀你身上有卦!別怕,給我看看你的手。」
白奚一下子就跳了起來:「什麼坑蒙拐騙!我那叫算卦!算卦懂嗎?」
對,白奚是個「神算子」。
龜甲起卦,占卜六爻,周易太極,硬幣和火柴棍也能就地起卦。
該說不說,我小時候丟的東西都是找他算的,甚至徐裴什麼時候被接回徐家,他都算出來了。
所以我這趟是來找他給我出出主意的,算算這事兒有什麼出路。
雖然人們說不要封建迷信,但是名書裏也有《周易》的一席之地。
這種類型的書是我唯一看不懂的,玄之又玄,雲裏霧裏。
但是白奚貌似天生就深諳此道。
我同他講了一遍發生的事。
白奚對此表示相當震驚。
「你居然沒有打他們???」
我給他一下:「你瘋了嗎!那都是羣公子小姐們,咱可賠不起!!!」
白奚搓了搓手:「不過沒想到徐裴這麼不厚道,咱以前可是穿一條褲子在這裏長大的,怎麼也不幫幫你,你以前對他多好啊。」
沒事的,他不來殺我,我就知足了。
流淚。
「這不重要,反正徐裴那邊是求助不了了,你給我算算,這事兒怎麼辦?那邊可咬着不放。」
「哎,這事兒可非同小可,我掐指一算,牽扯的人命格極貴,可不是那麼好窺探的。」
這意思是示意我給錢,但我哪裏有什麼錢,我的錢全貼小孩們身上了。
沒想到這個死摳的江湖騙子轉了轉眼珠:「不過,咳,看在咱們一同長大的份兒上,你此次有難,我這個當哥的也不能袖手旁觀,這次免費。」
我驚疑地看着白奚,我懷疑他被人奪舍了,沒想到狗東西嘴裏竟然第一次說出人話來。
白奚把壓箱底的算卦用具全掏出來了,手指飛快地移動龜甲,另一隻手指尖蘸硃砂,快速地畫了幾道符文。
半個小時之後,他睜開眼。
「大凶。」
「什麼?!」
白奚老神在在地揹着手踱步:「小遲遲,你這回好像惹了個了不得的大因果啊。」
「這次的事,只是個開始,卦象險惡環生,預示後面來勢洶洶——有人要搞你啊。
你最近得罪誰了?」
寧冉唄,我怎麼知道我怎麼得罪她了啊。
「那白大師,我應該怎麼做?」
「左轉出去吹風散個心。」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些什麼,就這?」
「啪!」
白奚合起摺扇,突然敲了我腦袋一下!
他的神情看起來高深莫測。
「左轉向西南方向去走走,機緣嘛,可能就在路上。
你的守護神在星宿的西南方位——啊對了,記得一定要走到天橋那邊。」
「啊,你爲什麼強調了一下具體地Ṱù₂點?」
「啪!」
「別管那個!照我說的去做就行!必須去,現在就去!」
「爲什麼?還有你再敲,信不信我揍你!」
白奚「唰」地打開摺扇,望向窗外:「天機不可泄露。」
我被他推出了門。
摸不着頭腦,但是出門轉轉也好,沒準能想到辦法。
我就這樣轉到了天橋。
我深深地感覺自己很蠢,竟然真的相信白奚的鬼話,一定是他爲了打遊戲藉口把我誆出來的!
我嘆了口氣,抬腳就想走。
腳踝卻突然被一隻冰涼的手抓住!
8
天橋,顧名思義,裏面經常躺着這個城市的流浪漢。
我以爲是鹹豬手,當即一個後踢腿!
那個人痛苦地叫了一聲,然後沒有聲音了。
可能聲音比想象中的年輕純澈不少,我詫異地轉身看過去。
那人臉埋在地上,只留着個後腦勺給我,頭髮並不雜亂,反而打理得很精緻、很短。
這人穿的也不是流浪漢的樣子,舊毯子包裹下露出來的衣服反而乾淨整潔得很。
我把他的臉翻了過來。
露出一張年輕的面孔,意外地長得十分好看。
換句話說,是帥。
長眉斜飛入鬢,鼻樑高挺,眼窩深遂,五官立體,有幾分異域風情的凌厲美感。
頭髮明顯地燙過,臉又很白,是那種金枝玉葉精細養出來的白。
雙頰明顯地是發熱的潮紅,額頭還紅腫了一塊——哦好像是我踢的。
不管怎麼說這人一看就不是流浪漢,瞧身上那件黑色襯衫,一看就賊拉貴,跟緞子似的。
這什麼富家少爺流落街頭啊?破產了?離家出走?
我探了探他額頭,發燙,還燒着,而且還被我踢暈了過去……
我該死的良心正在作祟,我剛想打 120,後來一想太貴了叫不起。
於是選擇背起他去醫院。
我沒帶錢,錢還是春院長趕來醫院送的。
她看見病牀上的青年時,語氣都顫抖了。
「你——你打的??」
得知不是我打的,而是我做好事送來醫院的,她長舒一口氣。
「不是你打進醫院的就好,這人一看穿得那麼好,損失咱賠不起啊。」
病牀上的人悠悠地轉醒。
我和春院長都熱切地坐在旁邊等他醒來。
——報銷醫藥費。
沒承想帥哥睜開眼,慢悠悠地瞥了我們一眼,掠過春院長。
定格在我臉上,看了許久。
冷不丁地突然冒出一句:「又是你啊。」
他嗓音喑啞,看向我的眼神晦澀不明。
「這麼巧,又救了我一次?」
……我想起來了。
這人好像是那個,三年前我去高檔別墅區找晚歸的徐裴,就是徐裴第一次對女主寧冉動心那回。
路上碰見有面包車套麻袋綁架。
我以爲被綁架的是徐裴,就衝上去救人了。
然後就把他救下了,一個賊拉有錢的富家少爺,當時還要給我寫支票呢。
可惜我當時沒顧上,碰見徐裴和女主相遇那事兒,就忘了要報酬了。
我臉不紅心不跳地應下了:「對,是我,這回還是我救的你。」
說完我有點兒期待地看向他,希望他能當場再豪大氣粗地寫一次支票。
青年看着我熱切的求財目光,輕笑一聲,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叫倪雲朝。」
「好的倪少爺,這個,醫藥費——」我暗戳戳地搓了搓手。
倪雲朝嘴角含笑:「破產了。」
我震驚地看着他。
三十六度的嘴怎麼能說出這麼冰冷的話!!!
「打擾了再見。」
我拉上春院長扭頭就走。
「等等,我有個主意能回報你的恩情。」
「什麼?」
「俗話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你救的是我的命,還是兩次,既然我現在沒錢,不如我以身相許?」
倪雲朝嘴角微勾,眼裏閃爍着意味不明的情緒。
「我可以把自己賠給你,恩人。」
我扯了下嘴角:「倪少爺真會開玩笑,我今年才大一,還沒到法定結婚年紀,你想的可真遠。」
「才大一?這麼小?」
「那你呢?」
「大三。」
「……也沒大多少吧。」
春院長也不同意:「沒錢的時候想來招惹我們遲遲,有錢了就拍拍褲腿走人了再也不回來,你想得美!」
等一下你這句怎麼有點兒含沙射影呢?春媽媽。
「怎麼會!等我老爹東山再起,遲遲你跟我回去做少夫人!」
「誰讓你喊我遲遲的??你只能喊我春遲!」
上來就這麼熱情表白的,書上說是登徒子,現代叫渣男。
我拉着春媽媽打算溜走,倪雲朝拉住我:「等一下等一下!我不想回去睡大街,你們那裏能收留我一下嗎?」
春院長委婉地拒絕了他:「我們兒童福利院不收容已滿十八歲有勞動能力的人成年人。」
倪雲朝順坡下驢:「我可以去你們那當義工,你們缺人手嗎?」
前陣子李姨剛請假回老家,我和春院長對視一眼。
春院長先走了,告訴我等倪雲朝這瓶鹽水吊完帶他回去。
講真的,我沒從這人身上看出來破產的悲傷。
倪雲朝反而異常熱情地拉着我問東問西,沒話找話,硬聊還能嘮到護士拔針,才遺憾地暫時閉上嘴。
我跟倪雲朝說說笑笑地走回福利院的時候,發現門前停了幾輛豪車,還有幾個穿着同樣制服的人正在從一輛大卡車往下搬東西。
下面穿西服的接過來,把文具圖書、衣服、玩具玩偶之類的東西發放給小孩們。
福利院的人幾乎都出來了,圍得水泄不通,場面其樂融融。
我看見被圍在中間的人,愣了一下
是徐裴。
徐裴竟然回來了,我抬頭看向今天太陽從哪邊升起來的。
——他難道也被勒令回家反省了嗎?
很明顯不可能。
春院長正和徐裴說話,笑得合不攏嘴,小孩們也都歡快地圍着他喊「小裴哥哥!」
「遲遲你回來啦?快過來快過來,阿裴回來了!
你們這麼長時間沒見,過來好好地說說話!」
——對,我一直沒告訴春院長徐裴轉學過來了。
徐裴含笑的目光望向我,然後停在我身邊的倪雲朝身上。
笑容慢慢地收了回去。
凝成個面無表情,離遠了看,有些陰沉。
倪雲朝接收到他的目光,咧了咧嘴角,長臂一伸攬着我的肩膀向那裏走過去。
徐裴眸色深不見底,死死地盯着倪雲朝,習慣性禮貌地揚起脣角:「這位是?」
「他是——」
倪雲朝手向下摟住我的腰,衝徐裴笑得挑釁:「她未婚夫。」
9
我沒有說話,因爲我直接給倪雲朝來了一個過肩摔。
春院長說了,如果有人對我動手動腳,那我就可以動手了。
誰讓他說他破產了,一個破產少爺我還打不起嗎?
看我說得很酷吧,但實際我剛動手的時候,受到了一絲難以察覺的阻力。
身旁的人好像反應更快,我在動手的那一刻他竟然已經做好了反擊的架勢,但又突然鬆了力。
任由我把他摔到地上。
然後慘兮兮地爬起來,作了個哭臉:「未婚妻,你怎麼狠得下心謀殺親夫的哇!」
??
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一旁的徐裴冷冷地注視着我和倪雲朝,沒說話。
倪雲朝若無其事地爬起來重新湊過來,大大咧咧地指了指徐裴:「未婚妻,這人誰啊?怎麼老盯着我們,怪不禮貌的。」
……我覺得怪不禮貌的人好像是你。
但我是懂禮貌的:「別鬧了,這位是徐家太子爺,徐裴。」
從他被接回去之後就沒再回來,且把過去扔了個徹徹底底的涼薄態度能看出來,徐裴應該很注重這個前綴。
福利院的這些日子,估計是他的恥辱吧。
「那他來這裏幹什麼?你們很熟嗎?」
我想捂住倪雲朝的嘴:「不知道,來給福利院兒童送溫暖吧。」
倪雲朝瞭然:「哦,來做慈善的啊~」
他話鋒一轉,眼睛裏帶點兒捉摸不透的意味:「怎麼院長剛纔說,你倆認識啊?」
「同學!我們是一個學校的!」我急中生智。
「徐裴同學心地善良、人品貴重、樂善好施,知道我們福利院條件困難,特意來給孩子們捐贈物資。」
不錯不錯,這說法官方又滴水不漏,誰也挑不出來毛病。
既不當衆不知分寸地揭露徐裴的過去,又給他營銷了一撥善良人設,還順便恭維了他。
春院長張了張嘴,看了一眼我又看了看徐裴,終究什麼也沒說。
徐裴被接回去一直沒再回來,去年她還總是念叨他,關心他現在過得好不好。
因爲她聽說豪門紛爭很嚇人,徐裴當年就是因爲父母意外去世被叔伯暗害謀奪家產才躲到了這裏。
她很擔心他,但是他誰也不再聯繫了。
時間久了誰都摸出他是什麼意思了,再熱的心都澆涼了。
一時氣氛有些尷尬,福利院的小孩們從小被迫察言觀色,個個人精一樣,沒人反駁我。
徐裴突然出聲。
「不是同學。」
倪雲朝掃了一眼他:「嗯?」
「我們認識了十一年,共同生活了八年。」
倪雲朝臉色一變,徐裴忽然抬起下巴,朝他緩緩地勾起一個笑容,眸色幽深。
「正式地介紹一下,我是她一起長大的竹馬,徐裴。」
他禮節性地伸出手,笑容未變:「我可從未聽說過還有什麼未婚夫,你到底是誰?」
倪雲朝剛纔嘻嘻哈哈的表情一掃而空,正經不少,盯着他伸出來的手微笑。
「春天兒童福利院新來的義工,一個完成社會實踐的普通大學生,無名小卒。」
氣氛焦灼起來。
後方一個風風火火的身影打破了僵局。
白奚握着遊戲手柄,笑嘻嘻地竄了出來,仗着大高個擠開人湊到徐裴旁邊擠眉弄眼。
「太棒了!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個?!」
「太夠意思了兄弟!發達了真沒忘記哥哥我!
早知道你要送我,我就不去揭電線杆小廣告了,哥們兒差一點兒去參加人體實驗了。」
白奚一邊說一邊扭頭看了過來。
然後明顯地「暫停」了一下。
他的視線從倪雲朝身上僵硬地滑到我身上,瞬間變戲法似的又滿臉笑容。
「哎呀!小遲遲迴來了啊,正好正好,你回房間看看去,小裴也送了你!」
說着他捂住了蘋果手機,還把遊戲手柄藏到身後。
?對我憑空帶一個陌生男人這麼習以爲常嗎??
甚至連問都不問???
算了,懶得理他,我遲鈍地反應過來:「啊,還有我的禮物嗎?」
白奚撞了下徐裴:「是啊,你給她送這麼多貴重東西幹什麼?你還不知道她!」
「她明天就能拿着那些奢侈品去專櫃退,還有遊戲機她絕對會掛鹹魚上賣了,你應該直接送她現ťŭ̀⁶金,小遲遲更喜歡這個。」
當着我的面說這些真的好嗎??
……雖然我真的會這麼做。
然後就聽見徐裴冷笑了一聲:「給她現金?」
「鬼知道這些錢會花在誰身上,她恨不得給所有孩子一人發一沓。」
沒想到白奚深以爲然地點點頭:「這倒也是——我覺得她不會玩遊戲機的,不如給我吧!」
春院長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你歲數最大,帶弟弟妹妹們回去準備喫晚飯。」
打發完白奚,又看向徐裴:「阿裴要留下來一起喫晚飯嗎?今晚我下廚,有你最喜歡的番茄蝦滑粉絲煲。」
出乎意外地,徐裴點了點頭。
趁此機會,晚飯前我一個人悄悄地找到徐裴。
學校讓我回家反省一週,可事情並沒解決,回去之後還是一堆麻煩事。
我看着徐裴,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我已經很久沒有和他單獨地說過話了,以前能跟他侃侃而談,現如今卻連一個字都憋不出來。
「……阿遲。」
很久沒有聽到的稱呼了。
他從八歲開始,跟在我後面,一聲聲地喚我「阿遲」。
徐裴斂眸:「他們說,你昨天下午來找過我。」
「對,我遇到了點兒麻煩,還牽連到你。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拜託你去解釋一下。」
他眉眼無波無瀾:「解釋什麼?」
我沉默良久。
「那封情書不是我寫的。」
徐裴抬起眼。
「事情鬧得很大,不知道你看沒看到,那封情書——」
「我看到了。」
徐裴突然打斷我。
「我行走於荒蕪的冬夜,孤身一人,脊樑托起難以負荷的重擔和苦難。
半生孤寂,漫漫長夜永無盡頭。」
徐裴的聲音低沉,嗓音涼澀。
「有一天我看見了盡頭,長夜的盡頭是你。
姣好若神明,指引我奔向你,如同船隻追逐燈塔。」
他注視着我,長久而專注。
「我如此熱烈地深愛你,我的神明,你是春光無限。
爲你,萬般着迷。」
……
徐裴食指輕壓下脣,眼睫半垂,語氣帶着異樣的讚許。
「寫得真好。」
「…….你是怎麼好意思把它念出來的??」
不知道是誰找哪個槍手寫的矯情肉麻文學。
尤其是最後一句,讓全校笑了我一天,未來有希望持續繼續地笑我一週。
「這不是我寫的!我只會看書,不會寫東西!」
他看向我:「我認得你的字。」
「你真認爲是我寫的?」
「難道不是?」
是纔有鬼吧。
我嘆了口氣:「你知道的,不是我,我不會這麼做。
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在避嫌,我沒必要這麼做。」
徐裴眉頭微皺:「避嫌?你在避什麼嫌?」
「爲了不影響你追求寧冉,怕她,也怕別人誤會一些莫須有的關係。」
「緋聞的事?」徐裴垂下眼,「……算了,莫須有是什麼意思?」
「那你三年前也是在避嫌?」
他直直地盯着我,眼神發冷。
我欲言又止,乾脆閉上嘴沉默。
說不出來,也沒辦法說,難道要我說這個世界從頭到尾只是一本小說嗎?
難道要我說出來你徐裴是忘恩負義之輩,是殺我討寧冉歡心的罪犯嗎?
可徐裴也不說話,雙眼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先撐不住,妥協了:「三年前的什麼事?不教你了只是因爲我沒什麼可教了。」
「而且院裏其他小孩很多馬上就要升高年級,需要我幫忙補習,而你已經很厲害了,不需要我了。」
徐裴依舊冷冷地盯着我,不知道信了幾分。
「那爲什麼不聯繫我?」
「弄丟了,找不到了,而且你也沒有聯繫過我們啊,我們又找不到你。」
……
不知道哪句話觸動到了他,他忽然鬆了下來,聲音很小。
「那時我真的很忙,而且我以爲你——算了。」
我輕輕地咳了一聲:「我們說回剛纔的事吧,如你所見,因爲這個都以爲是我寫的情書,我處於很大的麻煩之中。」
我沒空和他反思過去。
我斟酌着用詞:「你女朋友可能是——誤會了些什麼,所有人都在指責我不該介入你們之間,但是我確實無辜,你得相信我的人品。」
徐裴眉毛一擰:「女朋友?」
「寧冉。」
他語氣冷漠:「她不是。」
明白了,還不是。
可這些都不是重點,我沒空管你們的情情愛愛。
我嘆了口氣。
「徐裴,我只是想平平穩穩的,最好什麼波瀾也別有。
這封情書還有他們的針對——搞得我很難做。」
「我從來不止是我自己一個人,辱罵我的話我可以當沒聽見,但是他們會牽連福利院的其他小孩。
還有放話說要拆了福利院的小姐少爺們,你能保證這只是玩笑不會變成現實嗎?」
「只是你一句話的事,徐裴,只要你一句話。
你只要說一句這件事跟我沒關係,情書不是我寫的,我以後還能安穩地度日。」
徐裴半垂眼睫:「我知道了。」
繼而他深吸一口氣,複雜地盯着我:「阿遲,你真的要在這個地方待一輩子嗎?」
「我是個孤兒。」我同他笑了笑,「這裏就是我家。」
「以你的學識和能力,你根本不必困在這方寸之地。」
他語氣莫名:「你真的就這麼喜歡這家福利院?」
我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來福利院熱心服務的義工,捐贈圖書的時候問過我們一句話。
「未來想成爲什麼樣的人呢?」
相似的問題,春院長也問過:「有什麼心願嗎?」
初中新來的班主任,也在班上問過所有人的理想,那時候徐裴還坐在我旁邊。
我的回答始終是一樣的。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我想爲那些冬夜尋不到一處落腳之地的人們提供可以度過寒冬的居所。
我想收留從小被拋棄的不幸兒童們,讓他們能和我們一起接受教育。」
一直在被人笑天馬行空的理想,只是我心中最想實現的願望。
我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是一個寒冷的冬夜,真的太冷了,我明白那種痛苦。
活着艱難的痛苦。
我活到現在基本無慾無求,最大的愛好就是看書。
小時候賣破爛撿到一本破舊的《唐詩選集》,裏面杜甫這句詩深深地觸動了我。
但不只是貧寒的讀書人,得是所有人。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我的回答還是沒變,我朝他點了點頭。
徐裴很久沒有說話,他看向窗外,眼神放空。
過了很久,他才緩緩地開口:「我知道了……你的事情我會處理的,這些天先不要來學校了。」
10
之後的兩天意外地風平浪靜。
主系統已經很久沒有冒泡,徐裴自那天之後也沒再傳消息過來。
好消息是論壇上的相關帖子突然被刪得乾乾淨淨,也沒有人再來私信罵我。
一切有關之前的信息一夜之間人間蒸發。
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回家反省的第三天,一通陌生電話打來了。
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沈之燁?你好,你有什麼事嗎?」
聽筒對面的聲音清朗乾淨:「打擾了,電話是我問老闆要的。
我才知道表白牆上的事,我聽說你因爲那張照片被罵得很厲害,我已經跟他們解釋清楚了。
嶽蕁找你麻煩了是嗎,沒事吧?」
「謝謝你幫忙解釋,只要事情能過去,我沒什麼事的。」
「過去嘛——怕是沒那麼容易。」沈之燁的語氣有點兒古怪。
「對了」他話鋒一轉,「我已經和老闆說了,以後不會再去店裏打工了。」
避嫌嗎?能理解。
「勞煩你把你現在或者未來要打工的地方和店鋪列個名單給我,我儘量規避。」
??
不是,避嫌到這地步有必要嗎???
「我牽連到你了嗎?」
「不是這個原因,春遲同學我沒有別的意思,但是有人不願意看見我和你在一個地方。言盡於此,你體諒一下我吧。」
他很快地掛斷了電話。
我覺得那個「有人」是嶽蕁。
懂了,我現在就是病毒,和此事沒關係的都要躲着我走。
也不知道徐裴能不能結束這件事,不行我還是在家裏躲兩天吧。
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我嘗試呼喚了一下主系統,但它沒有搭理我。
十八線小配角果然沒有人權。
抬頭看見倪雲朝正在逗孩子。
「考考你古詩,答對了這包辣條給你。」
小孩盯着他手中的辣條,努力地挺起胸膛:「你考,我都會!春媽媽說我是最聰明的小孩!」
「巴山楚水淒涼地。」
小孩自信地回答,「二十三年棄置身!這有什麼難的,我可以給你背全詩呢!」
倪雲朝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不對不對,應該是——」
他抬手順了一支花瓶裏的桔梗,「咻」地遞到我面前!
「baby please marry me!」
……
小孩大爲震驚。
我抬腿就是一腳踹過去:「還 baby please marry me?劉禹錫得從棺材裏爬出來踹你!」
「別亂教小孩們奇怪的東西!不要糟蹋古詩!」
倪雲朝被我踹下椅子,幾乎是立刻熟練地爬起來。
「人家這不是看你不太開心就活躍一下氣氛嘛,我有好好地教的。」
他把辣條遞給旁邊的小孩,衝他擠眉弄眼:「是吧!你雲朝哥哥有好好地教你吧?」
小孩唆了一口辣條,朝我猛點頭。
倪雲朝跟我呲着大牙樂,一臉「你看是吧」的得意表情。
我扶了下額頭,覺得吵,轉身要出去,結果後面這一大隻一直嘰嘰喳喳地跟在我後頭。
「遲遲你去哪兒?帶我一個唄,你好像不太開心啊~」
倪雲朝真的很吵。
這幾天他每天就像一隻大型犬猛地竄出來!
每回都能精神抖擻地嚇你一跳!
「遲遲早~喫早飯沒!我剛買的肉包!」
「遲遲中午好!孩子們我已經哄去午睡了,你要午睡嗎?不如一起?」
「晚上好啊寶貝!賞臉一起喫個飯唄,遲遲?」
……
他就像回家看到主人的小狗,恨不得在你臉上舔兩口、搖尾巴。
「去圖書館,煩得慌。」
倪雲朝的臉在我旁邊閃來閃去:「怎麼會煩呢寶貝?那些垃圾臭蟲不是都解決掉了嘛~」
我猛地回頭:「什麼意思?你、你怎麼會知道?」
他反應迅速,指了個人;「白奚說的!」
院子裏打遊戲的白奚猛打了個噴嚏。
白奚罵罵咧咧地轉過頭,瞥見我倆的時候猛地住了嘴,怏怏地縮了回去。
我捏了捏眉心;「帖子什麼的倒是都刪了,但我總感覺這事兒蹊蹺。
就算徐裴和沈之燁都去澄清解釋了,但是按照輿論的普遍公式,這事兒一時半會兒過不去,我還是在家躲兩天吧。」
電話鈴聲響起。
我怔了怔,我認得這個號碼,是校領導辦公室的。
我接了起來:「哎,是春遲嗎?在家這幾天休息得怎麼樣啊?」
異常的熱情,估計又是讓我去參加競賽,但不是下個月嗎?
「咳,是這樣啊,春遲,上週的事,是大家誤會你了……你是受害者嘛!
這事兒,主要是嶽蕁帶頭做了錯事,你放心,學校已經對他們做出了處分!
已經嚴重地警告那些毀壞你的私人物品、還有辱罵你的那些人了!
你放心,學校是非常公正的!」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竟然會處罰那些個公子小姐們???
「啊……謝謝校長,謝謝領導們。」
「哎呀,不用客氣,這次的事你受了委屈,要是在家恢復得差不多了,下午就回來上學吧,學習進度不能落下!」
我錯愕地盯着掛斷的電話界面:「學校處罰了他們,叫我回去上學?」
倪雲朝笑得高深莫測:「好事啊。」
11
回到學校的時候,我感覺走廊和班級裏碰見的人看向我,一下子就變得詭異的安靜。
我的櫃子回到了原地,乾淨嶄新,在一排排有些舊的儲物櫃裏顯得格外的貴和新。
裏面的東西也全部恢復了原樣,學校發的各類制服全部都是我之前的尺碼,已經洗淨晾乾疊好。
其他細碎的東西也全部換了新,大部分還原一模一樣,甚至還增添了不少。
裏面還摞着兩個筆記本電腦包,其中一個的牌子和型號和之前一模一樣,還有一個不認識的英文牌子放在一個厚重的包裏。
看着就死貴,其他東西也看着死貴。
教材和書本也換了新,愁的是又得補一遍筆記了。
我在裏面挑出下一節的課本,趕過去上課了。
課上我下意識翻開課本,正要落筆,卻怔住了。
有筆記。
但不是我寫的,我立刻往前翻,卻發現全部都補上了。
筆記清晰整潔,字跡清雋俊雅。
我瞳孔地震。
這裏面的筆記無論是內容還是標註的地方,都和我之前的並無二致!!
只是字跡不同,但這個字我認識。
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我翻回扉頁。
右下角落款:徐裴。
我呆若木雞地坐下的時候,旁邊的舍友悄悄地戳了戳我。
「春遲,到底發生了什麼呀?之前針對你的那幫人這兩天全請病假了。」
「而且我聽說,那個很混的,周什麼遠,好像被人打了,他們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被人打了?」
「是呀!」她看了看四周,捂住嘴巴,聲音低了些。
「尤其是嶽蕁,說是週末回家路上被套了麻袋,手臂都給打斷了。
她現在兩條胳膊都動不了,我朋友的朋友昨天去醫院探望過,都打着石膏,喫飯還需要喂呢。」
「她爸到處找是誰幹的,現在都沒抓到,估計是得罪人了吧!
但是這時間也太趕巧了,就在你的事出了之後。
現在大家都懷疑,跟你有關呢。」
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
蒼天有眼,這怎麼可能是我乾的呢?
這幾天我一直在家跟個鵪鶉似的,慫得不能再慫了。
不行,我得去問問徐裴,要說不懷疑他是假的。
「寧冉呢,也請假了嗎?」
女生搖搖頭:「沒有呀,她今天還上臺領獎了,現在應該在上課吧。」
我立刻坐了回去。
寧冉也在,我可就不敢去了。
要是這大小姐再誤會點兒什麼,興許下一步拆的就是福利院了。
這事兒十有八九和徐裴有關係。
一看受傷名單裏沒有寧冉我就更加確認了,沒想到徐裴還真顧念點兒少時的師生情誼。
按照主系統的說辭,徐裴只對寧冉一個人着迷偏愛,對她身邊的人可沒什麼特殊待遇。
那我因爲和他認識了那麼多年,還有照顧養育他的情誼在裏面,往前排排是正常的。
興許徐裴就是在告訴我:差不多得了。
聰慧如他,他哪裏猜不到寧冉是幕後主使,但是他就是沒對她下手。
明晃晃的偏袒已經不能再明顯了。
看,東西也賠給你了,沒人再揪着你不放了,人也給你教訓了。
差不多得了,春遲。
但我確實很滿意這個結果,我也不想開罪女主。
我在座位上思考良久,得出了個結論。
明白了,我明白了。
徐裴的底線就是寧冉,只要不涉及她,怎麼都好說。
我也承他這個情,我比誰都想過安生日子。
至於非要心比天高地挑戰女主,試探徐裴心裏最重要的是誰。
這種以卵擊石的傻事,我是根本不幹的。
我又不像原著裏的「春遲」一樣,非要喜歡一個反社會變態。
如果徐裴真的把寧冉娶回家,我反而會爲他高興的。
畢竟也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不是。
那就繼續夾緊尾巴做人,繼續躲避徐裴,免得未來「兒媳婦」誤會吧!
課本里夾着一張紙條,上面寫着一串電話號碼。
紙條上寫着八個字。
「東歐劇變,蘇聯解體。」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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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几乎是瞬間通過。
我想了想,編輯了一條信息發送過去。
「謝謝。」
對面沉默了一下,敲了一行字:「就這樣?」
「那下次第一讓給你?」
對面不回覆了。
我放下手機,站起來的時候不經意地看了一眼窗戶外面。
倪雲朝倚着牆角,好像正在和誰說話。
那人隱隱約約地只露出個輪廓,倪雲朝背對着我,只看得見黑色的衣角。
瑣碎、絮叨的聲音沿着窗根傳過來。
「大少爺……你這樣讓我們很難辦啊…….」
「您說的那些人已經給您解決了……當然,沒鬧出人命,他們下手知道輕重……」
「您什麼時候回去您得給個準話啊,頭已經向我施壓好幾次了,大少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的脾氣……」
打火機的微弱火苗在黑暗裏閃了一下。
倪雲朝隱在夜色裏,額髮下一雙眼睛裏明明滅滅,他沉默不語。
偷聽很刺激,有種血液往腦門上湧的刺激。
如果不是手機突然響了一聲的話。
徐裴好死不死地在這個時候發消息,「叮」的一聲在寂靜的夜裏被無限地放大。
那兩個人瞬間回頭!
我手忙腳亂地收起手機就要蹲下去藏起來,餘光好像捕捉到了些什麼。
那個人,好像不見了。
這麼快??
我蹲在地上想,心臟「撲通撲通」地跳。
屏幕上顯示徐裴最新發送的消息——
「我把錢給春院長了,以後需要用錢的地方,可以來找我。」
嗯……什麼錢??
上方的玻璃被敲了敲。
「遲遲?」
捂住嘴,當沒聽見。
窗戶又被敲了兩聲。
「遲遲?」
「遲遲,我看見你了喔~」
像貓抓耗子似的,語氣玩味。
躲不下去了,我站起來。
倪雲朝盯着我,勾了個詭異的弧度,似笑非笑。
「這可怎麼辦呢~」
我聽見他在輕笑。
「被你聽見了呀。」
玻璃對面的倪雲朝,今夜顯得格外陌生。
13
隔天系裏王教授喊我過去,一進去就看見了兩個我目前最不想看見的兩個人,還湊一塊等着我。
寧冉掀起眼皮瞥了我一眼,貌似翻了個白眼;
徐裴和她捱得很遠,不知道是不是吵架了,這兩個人之間的氛圍也有些奇怪。
王教授直接扔給我一份建模競賽的報名表,先斬後奏地宣佈本次由我們三個組隊參賽。
「具體分工你們自己看着來,模型部分小遲和小徐都行。」
王教授拍拍我的肩,跟旁邊的老師們笑,「小遲可是我的得意門生!瞧着不聲不響的,腦子算的比計算機還快!」
「小徐當年也是國賽金牌保送清北的吧?這兩個人倒是不相上下……」
當然,不相上下啊。
畢竟是我親手教出來的「學生」。
而且據系統說,徐裴原文裏和女主寧冉高中時期並稱「文理雙冠」,本就是高智商的反社會變態。
王教授看向我,突然想到些什麼,「論文其實春遲也行,這孩子文筆沒想到還挺好,雖然比賽不看這個。」
——「情書」這事還能翻篇麼我說
寧冉低頭擺弄着美甲,「最後的論文交給我,我是文科生出身,其他的你們商量。」
現在輪到我和徐裴面面相覷——啊不是,是我單方面尷尬。
徐裴一直不動聲色地凝視着我,我有些尷尬地低下頭裝沒看見,「我都行……」
就是編程不太精通。
「——我負責編程吧。」
徐裴突然開口。
我一下子鬆了口氣,然後反射弧巨慢地想徐裴是什麼時候擅長編程了,畢竟以前福利院沒有這個條件。
簡單交代完事情後,我逃也似的找了個理由就跑出這個令人窒息的會議室。
旁邊的走廊裏有一陣說話聲,兩點鐘方向。
沈之燁?
好奇心來了擋不住,我又繞回原路,裝作路過慢慢折回去。
「之燁呀,報名表你拿回去吧,這次建模競賽的名額上面已經敲定了。」
沈之燁拿着報名表,卻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他神情微沉。
「上週您和我說,我的成績沒問題,是能參加的。」
和沈之燁說話的是隊裏另一個老師,他負責這次參賽名額的篩選。
陳老師頭疼地揉着眉心:「是,但是此一時非彼一時了,那時候春遲同學不是——」
他話頭及時地制住,轉了個彎:「上週的情況是想讓你代替她,但是人家現在把事情解決,回來正常上課了。
以後有的是機會,還有別的比賽呢。」
沈之燁微微地皺眉,語氣卻軟和:「陳老師,我最近幾次的成績您也知道,甚至有兩次超過我是超過她的,我相信我比她更能勝任。」
「名額這事兒真沒有轉圜的餘地嗎?」
陳老師嘆了口氣,一臉爲難:「不是老師不讓你去,競賽名額的事情是王教授他們敲定的。現在已經確定了。
而且之燁啊,你確實最近有很大進步,但是照春遲來說還是有差距的。
之前名額選拔的時候,雖然你一開始確實拿了滿分,但是那張卷子有道題目的答案後來發現有爭議。
最後請教了出題教授,重新訂正了答案,只有春遲和徐裴拿了滿分,你差在那道題上,但也說明了實力差距啊。」
陳老師欲言又止,最終擺手讓他回去,低頭繼續折騰表格。
沈之燁垂到桌下的手隱隱地握拳
沈之燁轉身離開的時候,突然回頭朝我這邊看來——
四目相對瞬間,我隱約地瞥見他眼裏閃過的一層極淡極淡的陰霾。
只不過一息之間,他就像沒看見我似的自然移開了視線,頭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很久很久,一道熟悉的音色灌過我的耳畔——
「春遲,一會兒沒見,你把男主的名額搶了?」
語氣彷彿永遠勝券在握又遊戲人間的造物主,青年涼薄的嗓音一如當年。
態度也一如既往地高傲和慵懶。
我輕笑了一聲,心裏友好地對他進行禮貌溫柔的問候。
「主系統,你還沒死哪?」
「懂點事,春遲。」
主系統的聲音帶着點兒漫不經心。
「原設定劇情中,男主沈之燁和寧冉在高中相遇,和徐裴的樑子在高中就結下了,二人是死對頭和競爭對手。
這次建模比賽也是男主女主男二三人組隊配合奪冠。」
「這次競賽對他至關重要,沈之燁是一個黑道大佬在外的私生子,他母親被原配夫人派人殺死了,遺漏了他。
他的親生父親是競賽背後的臨時合作商之一,因爲他們組拿了第一產生關注,意外地發現是自己當年心愛情人的孩子,認了回去順利地繼承家產。
正巧原配夫人的獨子意外地死在三年前的蓄意謀殺案——誒?」
主系統難得地陷入怔愣。
「嘶,這裏好像出了點兒問題啊……」
難得看見主系統喫癟,我在旁邊幸災樂禍,「喲,怎麼了,大名鼎鼎主系統,還有你不知道的事?」
……
「無所謂,就一個炮灰角色而已,翻不了多大的風浪。」
主系統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並不放在心上:「比你還炮灰。」
惡語傷人心。
「主系統,你聽說過蝴蝶效應嗎?」
我真不知道它哪兒來的自信。
我感覺到它好像翻了個白眼:「你太小看世界的自動修復能力了,世界中樞不變,細微差別也總會邏輯自洽地補上。」
「他三年前沒死,以後也總會死的,他的使命就是爲男主讓路。
你也一樣,春遲。」
一樣什麼?未來被徐裴殺死嗎?
我忽然笑了。
「可我現在不信了,系統,你們沒資格決定我的命運。」
「我能公平競爭,打敗沈之燁拿到名額,你們現在也沒有辦法把名額搶回去吧?」
笑死,我還真不信我能折在徐裴手上。
青年的聲音很久沒有響起。
不遠處久久地佇立一個修長、陰沉的身影。
沈之燁立在廊下的紫藤花旁,無聲地凝視着前方,他的耳邊響起一道機械音。
「宿主,檢測到關鍵劇情——競賽任務失敗,將扣除一萬積分,您的考神道具也即將收回。
對於您近期的表現,總部多方綜合評定結果爲——差!」
「您的表現簡直慘不忍睹!拿着我們給的 S 級道具,別說男二徐裴,就連一個小配角春遲都無法贏過!
女主目前對你的好感度遠遠地低於徐裴!甚至你在她那邊的存在感還不如春遲高!」
「你目前後宮收集進度爲零,事業線任務屢次失敗,同父異母的繼承人還活着,男主光環正在逐漸地減弱。
當男主光環低於閾值,宿主,您的存在將被徹底地抹去。
男二徐裴則徹底地實現上位目標,永遠代替你的男主位置!」
沈之燁陰着臉磨牙:「吵死了閉嘴!你們給的好道具,還能讓我輸?」
機械音冷哼:「這隻能說明對方實力過強,級別遠超考神道具,歸根到底是你沒用!」
「我沒用,你就有用了?原著裏的春遲成績怎麼可能這麼好??
而且徐裴也比原著裏能難超過!你說徐裴厭惡她,那嶽蕁的雙臂是誰打斷的?
你們都承認上次的報復有徐裴在背後推波助瀾,你們管這叫厭惡?
他跟我搶女主角就算了,我整治一個小配角他也要跑來插手?」
「系統 025,不會當系統就別當了,我歷來完成的任務評分都是 S 級!你嘲笑一個王牌位面任務者沒用?」
機械音染上怒火:「沒用的是你!我帶過那麼多宿主,也不是所有都靠道具才贏的!
再說了,我一開始提示過你了,這個世界有些異常,很有可能存在多個和你一樣的位面穿書者!」
「會靠系統碾壓、被劇情支配的普通世界,卻幹不過其他同行,也好意思稱自己爲王牌??
競賽開始之前,如果你還是找不到辦法參加,我們很快地就能解綁了!!」
沈之燁眉頭緊皺,面沉如水。
14
很快就是端午,這幾天沒什麼課,我算了一下競賽外加暑期社會實踐活動安排,很大概率暑假回不去。
幾經權衡,我請了幾天假連着端午打算提前回家。
路上漫長無聊,我順道把主系統拉出來遛遛
「我說你一個主系統,就算是小角色的變動,三年後才發現漏洞是不是太遲鈍了點兒?
現在當主系統的門檻這麼低嗎?」
「唉——」青年裝模作樣地長嘆了一聲,語氣還是懶散的,「本來我不想說的,但是看來裝不下去了。」
「什麼?其實你是龍王贅婿?」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現在無法像以前一樣縱覽全局,是因爲我親自下場了?」
「……不信。」
「這已經不是初始世界了,名爲『萬般嬌寵』的小說世界,已經重啓百次,無數攻略者和系統前仆後繼,但都死在了這個世界,無一生還。」
「不然你以爲我爲什麼如此篤定地宣判你的死亡未來,那是無數次發生在「春遲」角色上的必定結局。
你前面有無數位面穿書者挑戰「春遲」這個角色,試圖青梅女配上位,我們甚至給了他們女主光環。
——但無一例外地,他們最終都死在了徐裴手上。」
主系統的聲音空前的嚴肅。
「我是來提醒你,無論現在徐裴看起來有多麼正常,也許似乎還對你不同尋常——都別相信,全是假象。
這人是個極其聰明的壞種,哪怕他的記憶被我們清除了那麼多次,卻用精湛高超的僞裝騙過了所有的攻略者和系統。」
它提起來「徐裴」時候的語氣依舊心有餘悸,這讓我有些不敢置信。
「我前期指導你遠離他的路,是前人走過併成功活得比較長的路,最起碼能撐到大結局,而在那之前,我會想辦法讓你提前脫離——」
我心念一動:「脫離?什麼意思,你要讓我離開這個世界??」
「是的,春遲,你不想走也不行,脫離這個世界只有三種方法。
第一種就是壽終正寢,但你這個角色我覺得活不到那個時候,你能挺到大結局就不錯。
第二種就是意外死亡,比如死在徐裴手上,這是你的常規結局。
第三種則是完成攻略任務,也會脫離世界。」
我良久無言。
突然反應過來件事:「你一個主系統,爲什麼那麼關照我?」
「因爲你值得。」
青年的聲音收起了戲謔,格外鄭重:「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這麼至純至善的靈魂了。
心懷天下的人物三千世界難出幾個,我上一次見到仁愛大善的『聖者』,還是千年之前。」
「我一直在找合適的接班人。
但手底下那些分系統們太不安分,我需要一個絕對公義的人來接替我,所以我相中了你。」
我看向遠方,輕聲地反駁:「可你沒問過我願不願意。」
「你以爲你留下能護得住誰,如果擁有主系統的權力,三千世界裏無數家福利院和慈善機構,都能在你的保障下順利、安然無恙地運行。
友情提醒你一下,初始世界的福利院就被徐裴拆了。
春院長爲了保護『春遲』向他求情,但卻一起被殺了。」
我良久無言。
我確實就從來沒看透過徐裴啊,我打心底裏並不相信他會做出這些事。
但要用春院長的命和福利院的孩子們賭這萬分之一的可能嗎?
天邊殘陽如血,同多年前夜晚觸目驚心的血何其相似。
那時候我拉起他的手擦拭洗淨,是因爲他尚且年幼,可控。
可徐裴現在強大起來啦,他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竟然會感覺到恐懼。
我無法再拉起他的手,溫聲地安慰他沒事了。
有事,他做錯了。
我想通了,於是我跟主系統說:「走吧。但是我還是想苟第一種結局,努努力,壽終正寢。」
「目前檢測到徐裴的狀態極不穩定,在他產生殺意動手之前,我會想辦法提前讓你脫離這個世界的。
但現在,你繼續享受最後的時間吧,一切照常。」
剛走到福利院建築前,就看見大門口圍滿了十多輛黑色豪車。
一進去院子裏烏泱泱的人,全部都西裝革履。
不是商業風,意大利黑手黨的西服款式——對,氣場像黑社會。
他們整整齊齊地站在外面,眼神不善地打量着這裏,像來砸場子的。
屋子裏春院長略顯尷尬地站在一旁,孩子們被趕到裏面,但一個個都好奇又害怕地探出身來看。
半白頭髮的花甲老人正坐在倪雲朝身旁苦口婆心地勸,對ƭű̂₋面的兇相刀疤臉和酒紅色捲髮女人也輪番地插句嘴。
我聽了半天,主旨不外乎是五個字:「勸少爺回家。」
……沒什麼好驚訝的。
一早猜到這小子不像真破產,那天晚上就已經撞破他的謊言了。
我走進屋子打算悄悄地遁走的時候,倪雲朝掀起眼皮。
下一刻他直接從圍堵中竄出來,飛撲到我面前。
「遲遲寶貝!!」
我條件反射地往身旁一躲,倪雲朝撲了個空!
倪雲朝誇張地揉根本沒撞紅的額頭,慘兮兮地:「人家馬上要被他們抓走了,想來跟你告個別嘛~」
「流氓,退退退!」
他張開雙臂:「來!寶貝抱一個!」
我伸手點在他肩膀,制止了他:「行了少爺,玩的也差不多了,跟他們回去唄!」
「你好冷漠喔。」倪雲朝嘆氣,掏出手機遞給我,「留個電話總行吧?」
我接過他的手機,毅然決然地刪除了他寫的「未婚妻」三個字,改成「春遲」。
正要輸入號碼的時候,微信突然彈出來一條消息——
【21 級化工系白奚】:「學長,你提前走了怎麼算?尾款什麼時候結?」
我瞳孔地震。
我看了一眼倪雲朝,手機扔回給他。
下一刻抄起牆角一根木棍!
沒有任何猶豫地抄起棍子就衝上樓!
「白奚你給我滾出來!!!!!」
房間裏傳來青年「吱哇」亂叫的慘呼聲,白奚被我追打得滿房子亂竄!!
其他人在一旁目瞪口呆。
白奚抱頭鼠竄,兩條大長腿倒騰得飛快!
「妹兒!妹兒你聽我解釋啊!!」
「解釋什麼!你早就和他勾結在一起了!你們倆早就認識是吧!師兄弟是吧!」
我狠狠地打了白奚幾下:「我說你小子哪兒來的蘋果手機!原來是受賄了!」
「我是你哥!我是你親哥啊!謀殺親兄啊啊啊有沒有人管啊——!」
當然沒有人管,春院長抱着小孩子走了,大孩子捂住了旁邊孩子的眼。
白奚「嗷嗚」一聲痛呼,長臂一伸,勾住無辜羣衆倪雲朝,猴精地躲在他後面。
「冤有頭債有主,我就不信你敢打他,來啊來啊——臥槽!」
說那遲這時快,倪雲朝一個轉身擒拿,直接把白奚摔我眼前!
等待他的當然是迎頭痛擊。
白奚倒在地上,顫顫巍巍地舉起蘋果手機。
「我招,我什麼都招……」
果然不出我所料,白奚這個江湖騙子進了名校還「招搖撞騙」。
「白大師」聲名遠揚,人送外號「神算子」。
慕名花錢請他一卦的人能排隊到隔壁北大。
倒黴的是有一次惹上了倪雲朝的室友,因爲經過他指點的一個同學撬走了對方系花女友,白奚被圍堵了。
推搡打鬥間,白奚的錢包掉在地上,被看熱鬧的倪雲朝撿起來了。
「那裏面是咱們最初的一張全家福合照,你在我旁邊。」
白奚囁嚅着解釋,被我橫了一眼,乖乖地回牆根罰站。
倪雲朝叫停了動手的室友,路燈下蹲下身笑眯眯地拿着照片問白奚。
「我也不想招啊,可他給的實在太多了……」
白奚想了想,又補充道:「那時候我仇家太多,有個算命的富二代家裏破產非得賴我頭上,找人收拾我,還是倪學長看在你的面子上救的我
——我跟你說人真挺好的,你當初隨手一救人家記了兩年,對你念念不忘呢!
我只是感動於他對你的感情!絕對不是因爲他給的一套蘋果最新系列電子產品外加七位數的支票……哎,別打了,嗚嗚嗚~」
我一邊揍一邊罵:「春院長當初怎麼教的我們?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你大手大腳的毛病,什麼時候改改!
竟然因爲錢就把我給賣了!你還好意思當我哥?!」
倪雲朝在一旁弱弱地舉起手:「也不能叫賣給我,我那個叫給大舅哥送禮……」
我瞥了他一眼,繼續毆打白奚:「我說呢!還算卦!還讓我去天橋!
什麼天機不可泄露,你倆算計好了在這兒等着我呢是吧!」
白奚抽泣一聲:「當哥哥的我也不能害你啊,你看倪雲朝不是給你解決這件事了嗎?
你們學校污衊你的帖子都是他找人刪的,欺負你的人也幫你教訓了一頓,人家黑道大少爺,怎麼也比徐裴那個白眼狼好吧!
我都是爲了你好啊!」
我暫時放過白奚,有些詫異地看向倪雲朝:「上次的事,是你解決的……?」
少爺咳嗽一聲,害羞地側過臉,點了點頭。
心裏說不出的感覺。
竟然不是徐裴啊。
其實仔細地想想也說不太通,徐裴固然身份尊貴,也不可能讓半個班參與霸凌的紈絝子弟們告病假,不可能爲了一個孤兒院的「青梅」公然得罪其他富豪。
我嘆了口氣:「謝了,那之前的事就當還清了。」
「這怎麼能還清呢~」倪雲朝搶過我的手機,輸了一串號碼。
「我的手機號,有事給我打電話,寶貝~」
然後撥通,他的手機響起來,倪雲朝順利地存下我的號碼,把手機還給了我。
然後他瀟灑地轉身離開,朝我揮了揮手。
倪雲朝走了。
刷題的時候,微信響了一聲。
徐裴:「倪雲朝走了?」
「嗯,我有告訴過你他的名字嗎?」
「倪家大少爺的名號無人不曉,三代單傳,獨苗,被家裏寵得無法無天。」
這是做過背景調查了啊,動向都一清二楚,徐裴難道在福利院安攝像頭了?
「他家從前是黑道出身,現在洗白上岸,但背地裏腌臢事兒不見少,背後黑色產業鏈髒得你無法想象,是我們圈子裏默認的黑社會。
倪雲朝行事一向詭譎乖張,手段髒得很,綁匪對他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
他這樣的人,不可能因爲一個無足輕重的救命恩情,紆尊降貴地去接近一個和他家世天差地別的普通人。」
我沉默了一會兒,「你想說什麼?」
「阿遲,小心倪雲朝。」
「他大張旗鼓地追求你,是別有用心。」
我搖頭嘆氣,正想關掉手機繼續刷題,徐裴的語音通話就過來了。
我不敢掛掉,皺眉接了起來。
「阿遲,我說的不是酸話。」對面低沉的嗓音繚繞着似有若無的嘆息。
「這件事很嚴重,你一定要提起重視。」
徐裴語氣很少如此嚴肅,我不自覺地豎起了耳朵。
「當這個時代科技醫療水平先進到一定水平,有人就可以通過金錢實現逆齡生長。
全身的器官都可以更換,注入年輕的腦脊液能使衰老的大腦逆齡生長……這只是公衆目前能探知到的十分之一。
富豪們想要新生,黑市則提供人體組織,你猜猜它們從哪兒來?」
「拐賣。」
屏幕對面傳來輕笑聲,徐裴的聲音帶上點讚許的意味:「阿遲很聰明。」
「不過這樣盲選的辦法很不穩定,其實有一種可以長期合作、隨取隨摘的辦法。
當街拐賣人口有很大的風險,其家人也會一直追究,你知道摘取誰的器官永無後顧之憂嗎?」
我的心「咯噔」一下。
「無父無母、無親屬的孤兒,被拋棄的被慈善機構收留的未成年孩子們。」
徐裴的聲音浸染上深夜的寒涼,透過無線電傳播到我耳邊:「你知道嗎阿遲,全市最大的地下娛樂城和高級會所,背後的東家是倪家。
他們跟黑市一直有牽扯,有傳聞倪家走私軍火,你覺得買賣器官的暴利生意,他們敢不敢幹?」
「阿遲,倪雲朝祖叔父兩年前病危,現如今精神矍鑠如年輕人,據說換過器官,你覺得真是表面上說的捐獻得來的嗎?
他跑來接近你,是看中了你,還是你背後尚無資本介入的春天兒童福利院?」
我徹底地寫不下去了。
猛然回想起白奚說辭中不合理但是卻掠過的一個點。
我和倪雲朝第一次相遇是三年前,他若真那麼想見我,爲什麼早不派人打聽尋找呢?
白奚錢包裏的照片,是一張二十多個小孩、四個義工還有春院長的大合照。
那是七年前拍下的,那時候還叫春天孤兒院,規模很小很小。
「阿遲,如果後續倪家說要收購福利院,或者以贊助商的名義介入福利院的運營,馬上聯繫我。」
「……我知道了。」
我想了想,又問:「那個,學校裏的事,是你出手幫我解決的嗎?」
「當然,他們不會再敢找你麻煩了。」
徐裴頓了下:「阿遲,以後遇到事情,第一時間記得找我求助。
「十一年前,是你從雪地裏把我一路揹回去的。
你們八年的養育之恩,我一直都記得。」
他的聲音坦露出難得的柔軟:「……阿遲,你們永遠都是我的家人。」
我驀地怔住。
一瞬間像是被海潮沖垮了心房,喉嚨中酸澀。
「小裴……」
主系統突然猛地咳嗽了一聲!
我一下子回神,腦子裏又迅速地過了一遍主系統之前的警告,如夢初醒。
稀裏糊塗地回了句「小裴你早點睡,晚安」,匆忙地就掛斷了語音通話。
——如果這裏不是小說世界就好了。
我閉了閉眼,到頭來誰也靠不住,誰都別有用心。
發呆間手機鈴聲響了。
來電是明晃晃的三個大字:「未婚夫」。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若無其事地接通電話。
倪雲朝的聲音辨識度極高,有多高呢?
你一聽見就想打他的程度。
「喲,寶貝,這麼晚還不睡呢?是不是在等我來電?」
「下個月我要參加競賽,你要沒事我就掛了。」
對面一下子急了:「哎哎哎!別掛啊,我是真的有要緊事!」
「哎對了寶貝,剛剛給你打電話怎麼一直佔線啊?」
「……同學打電話問題。」
倪雲朝不依不饒:「男同學女同學?」
…….
「遲遲你別生氣!下意識地就想多問兩句,我這不是怕有什麼不安好心的白眼狼過來騷擾你嘛。
我這次打電話,是真的有事情要告訴你。
白天人多不方便說,遲遲寶貝,其實我有個祕密。」
興許又是不知道哪兒淘來的土味情話吧,我敷衍地配合了一句:「什麼啊?」
「遲遲,你聽說過重生嗎?」
倪雲朝突然收起了嬉鬧的語氣,態度嚴肅得可怖。
「如果我說我重生了,你相信嗎?」
15
「我曾死在三年前。」
我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是三年前的那次綁架嗎?」
「不,是買兇殺人,那人割破我喉嚨的時候,我都沒來得及回頭看清他的樣子。」
倪雲朝的聲音很壓抑:「我是說我死得很戲劇性,就那麼突然,我到死都不知道是誰要殺我。」
「我的意識沉睡了很久,一開始我並不知道我重生了,只是覺得從小到大的事情有種奇異的熟悉感——好像在夢裏經歷過一樣。
我想起來一切的時候,是在七歲的時候。我開始翻來覆去地做同一場噩夢。」
「爲了避免之前的悲劇重演,我開始接受了父親安排給我的訓練,去學習各種防身攻擊的本領手段,同時重金聘請退役特工和僱傭兵加強安保。
這一次,我成功地反殺了那個人。」
「但是,事情到這裏並沒有結束,反而愈演愈烈。」
倪雲朝的語氣染上點玩味:「背後的人是真的很想要我的命,一次失敗之後沒有輕言放棄,三番五次地派人來殺我。
寶貝,我什麼意外都遇到過。
車禍、大樓坍塌、火災,甚至下毒。非要我死不可。」
我愣了一下,腦海裏一些聲音串聯到一起,然後緩緩地回頭。
主系統一聲不吭,沉寂得跟死了一樣。
它的心虛讓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倪雲朝仍在繼續敘述:「起初我和父親以爲是招惹的仇家,但是一個個地排除下來,沒有一個符合嫌疑人的特徵,最近倒是收斂了些。
我這些年一直在追查,但總是在快要查到些什麼的時候突然被莫名的力量阻止。有時候我都以爲是惹了非自然生物。」
不是非自然生物,是一羣傻逼系統和世界規則。
我在心裏默默地吐槽,突然對倪雲朝生出了幾分同病相憐的感覺。
世界要他死,也要我死。
但憑什麼就要死給它們看呢?
「主系統,你可沒說過還有重生者啊。」
它終於冒泡:「很難說,都重啓那麼多次的世界了,世界原住民數據出現些 bug 很正常。」
「你說的要給男主讓路的原繼承人,是倪雲朝吧?黑道大少爺,我早該想到的。」
主系統不說話,我一般當默認。
我深吸了一口氣:「倪雲朝,好好地活下去。」
電話那頭他好像笑了一聲:「我會的。」
「倒是沒想到你接受得那麼快——還以爲你要說我是編的哄你呢。不過我是第一次和別人說。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可我就是想告訴你。」
「我相信是真的。不過你現在千萬不要掉以輕心!
一定要嚴加防範,它隨時會捲土重來!對了,你可以去調查一下你父親在外有沒有——」
我張了張嘴,無法發出聲音。
被消音了。
主系統一向懶散冷淡的語氣頭一次聽出了怒氣,它強硬地警告我閉嘴。
「我透露給你世界的規則不是讓你泄露出去的!禁止向其他人透露涉及世界中樞的關鍵機密,是定死的鐵律!」
「任何想向外界透露的方式,不限於紙筆交談暗號,甚至檢測到一丁點念頭,都會被即刻終止。」
這波操作直接把我的想法扼殺在搖籃裏。
我聽見我機械冷漠地在和倪雲朝解釋剛纔的口誤,他表示知道了讓我早點睡,我迅速地掛斷了電話。
主系統接管了我的身體。
「倪雲朝一定要死嗎?」我問它。
過了很久,瞧我一直沉默着等待,它終於正面回答了有關倪雲朝的問題。
「沒事,反正你也會死的,早死晚死都得死。」
……
聽聽,這是人話嗎?
也是,系統怎麼能算人呢?
但倪雲朝的事並沒在我心裏放多久,甚至 24 小時都沒有,因爲轉天就出現了一件更令我憂心的嚴峻事情。
福利院要解散了。
政府部門上門的時候,春院長還以爲是前些日子申請擴建福利院規模的文件下來了。
「森佳公司已經購買了你們這片地皮,未來將在這裏建一條網紅美食街,下週拆遷隊就會過來,你們收拾一下東西準備離開吧。」
春院長臉上的血色迅速地褪去,身體輕微地晃了一下:「什、什麼意思?怎麼突然——那這些孩子怎麼辦?」
工作人員公事公辦地按照流程出示了一堆相關文件。
「根據資料顯示,這棟建築現在屬於國家公有財產,七年前春天孤兒院已經變更爲春天兒童福利院,已經劃入民政部門管理範圍。
購買企業已經向政府支付了建築拆除的補償費用,現在這片土地的使用權是森佳公司的。」
「春女士,上面的意思是,未滿十四周歲無在世親屬的兒童將歸屬於隔壁市的白雲兒童福利院接管。
有智力障礙或者身體有缺陷的殘疾兒童和未滿十八週歲需要上學的孩子將被送往市中心的愛心福利院。」
他們看了一眼我和白奚。
「至於已經滿十八週歲健全有勞動能力的,不在福利院收容標準內。」
春院長已經完全愣住了,她臉色發白,半晌都沒緩過神來。
「春女士,作爲春天兒童福利院的負責人,你可以得到一筆補償金。但是上頭沒有重建的打算……近期可以找一下其他工作了。」
他們走後,福利院原本溫馨歡樂的早餐時間,一下子低迷起來。
我像是傻了一樣地腳被釘在地板上,死死地不能動。
瘋狂地在心裏喊主系統:「你說的劇本里沒有這段!!」
「福利院怎麼會被拆?福利院爲什麼會被拆?!!」
主系統的聲音也有點兒飄忽不定:「這……我也不知道。
我現在能看到的東西和你是一樣的,不過我可以聯絡一下其他分系統。」
說完它就下線了,無論我怎麼喊都沒動靜了。
事實上也不需要它查,春院長緩過神來就已經立刻出去了,我同時發消息給徐裴和倪雲朝。
他們回覆得很快,看清屏幕上內容的時候,血氣一直往我腦門上衝。
森佳公司背後的控股人是寧冉的父親。
脫離原定故事發展軌道的異常行爲,我也不太相信這附近都是爛尾樓的荒蕪地段能是什麼絕佳投資商業街的好地方。
又是跟女主有關。
回過神來的時候,指甲已經深深地嵌進肉裏,手心滲出鮮血。
我在生氣。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最重要的不是生氣和憤怒,是先解決問題。
這幾天春院長四處奔波,每次都是拖着副疲憊的身軀心灰意冷地回來,她打了無數通電話,得到的都是一樣的回答。
沒有轉圜的餘地。
森佳公司對我們閉門不見,只是一再下最後通牒,勒令我們儘快地搬走。
倪雲朝和徐裴相繼來過好幾趟,給出的答案也差不多。
「我提出過跟寧家重金收購這片地皮,但沒想到那邊的態度異常堅決,我都擡價到十倍,寧長景那個老東西也不賣。」
倪雲朝第一次流露出陰沉狠戾的模樣。
「哪怕是我父親出馬,他竟然也敢拒絕,說什麼這是他愛女唯一的要求,說什麼都不退讓。」
提及這裏,倪雲朝的神情也表現得很疑惑。
「說起來也奇怪,自從我知道針對你的是寧冉之後,我就格外地留心過他們家。
寧長景在五年前壓盡所有身家的一個項目失敗,賠了個徹徹底底,主營的房地產項目最近幾年也並不景氣,原本應該是逐漸再走下坡路的。
但是一年後,他家突然轉攻了大衆理財的方向,竟然蒸蒸日上,可寧長景的投資水平公認的業內墊底,不然也不會當年傾盡全部身家壓那個蛋糕一家瓜分差不多的紅海項目。」
「除非高人指點,但是光指點也沒用,寧家是做房地產趕上時代起家的,金融理財上不是好手——不過他們公司的員工曾經透露過,
負責新項目的,不是寧長景。」
倪雲朝的目光移向我,語氣莫名:「是他當時年僅十五歲的女兒,寧冉。」
「金融天才啊。」他感嘆了一聲。
——不對。
事情不對。
主系統曾經說過「萬般嬌寵」小說世界的劇情發展脈絡。
故事正文分爲校園部分和事業線,校園部分橫跨高中和大學,男二徐裴迷戀並糾纏女主寧冉,兩人關係曖昧,徐家門第要比寧家高,寧冉父母也鼓動他們結親。
引得當時尚且兩袖清風的男主沈之燁嫉妒,併發誓要發憤圖強成爲人上人,寧冉當時周旋於兩人之間,態度模糊。
因爲她的設定是美豔倨傲大小姐、妖豔作精型女主,熱衷養魚。
但不幸後來家裏突逢變故,本就勢頹的房地產公司在一項重大資金流動的項目上合作方突然卷錢跑路,破產後寧冉父母意外地車禍身亡。
一朝孤零零無靠山還負債的寧冉,被徐裴趁機帶走囚禁,開啓了「金絲雀」的生活。
沈之燁那邊也不負努力地快速地學習,接手了生父的黑道生意,一次宴會上偶遇被徐裴摟在懷中的寧冉……
於是開啓了篇幅百萬字的強取豪奪的恩怨情仇故事。
我記得很清楚,在大學之前,寧家的公司一直是走下坡路的。
「你沒記錯,女主家沒破產的公司一直是做房地產,並沒有改道金融理財行業。」
主系統突然出聲。
它的聲音也有點兒嘀咕:「女主那邊的軌跡也出現了問題,但其他系統沒和我上報,應該沒什麼意外。
像寧冉這樣的主角的生長軌跡我們還是很關注的,沒有人和我提,就是沒問題。」
「雙標還得是你啊,狗系統。」
徐裴的說法也差不多,寧家不肯讓出這塊地,他表示他還在想辦法,讓我別擔心。
別擔心……怎麼會不擔心呢?
春院長在接連碰壁,甚至徐裴和倪雲朝都插不上手之後,情緒已經肉眼可見地變得絕望了。
一週的期限即將截止,明天接小孩們轉福利院的車就會來。
春天兒童福利院,即將要散了。
晚上的時候,春院長和義工們精心地準備了最後一頓晚餐。
她竭力地撐起和往常一樣和煦溫柔的笑容,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像明天不會分別一樣,她笑着招呼孩子們過來喫飯。
小一點的孩子們雙眼紅腫,哭得臉上髒兮兮的,淚痕還一道道地掛在小臉上。
旁邊的大孩子拿着毛巾給他們擦臉,眼眶也是紅的,情緒低沉。
飯桌上突然有個稚嫩的聲音響起:「我們可不可以不走啊……」
細弱的抽泣聲斷斷續續地響了起來。
像一塊石子丟進湖裏,其他孩子的聲音此起彼伏地響起來。
「我不想和哥哥姐姐們分開……我想留在這兒。」
「爲什麼要把十四歲以下的和十四歲以上的分開呀,我妹妹和我爲什麼不能在一家福利院呢?……」
「他們說白雲兒童福利院環境可差了,院長和員工們可兇了,一點兒也沒有春媽媽和姨姨伯伯們好……
裏面還喫不飽飯,容易挨欺負,也沒有人管……」
「我捨不得春媽媽和春遲姐姐。」
孩子們一個接一個地「嗚嗚」哭了起來。
有個小女孩抽抽搭搭地跑過來抱住春院長的腿:「媽媽……我不想離開你……」
春院長再也忍不住,抱住小女孩止不住地抽泣,瘦弱的肩膀不停地聳動。
義工和員工們也在旁邊掉眼淚。
我被小孩們掛了一身,眼裏鼻涕「嗚啦啦」地往外湧,抱着我的腿不撒開。
「姐姐,我們捨不得你,嗚嗚嗚~」
「我不要和姐姐分開……」
我們和春院長是費了很大勁兒才把孩子們哄去乖乖地喫飯的。
倪雲朝在白奚處得知了事情經過,直接打了電話過來。
「寶貝你別上火,我已經和其他人協商好,找個閒置的建築改成福利院,地段也比現在好!
重建需要些時間,你和春院長還有白奚可以暫時來我這兒住……」
春院長朝我搖搖頭。
大概倪雲朝的聲音有點兒大,我乾脆打開免提:「春媽媽說不行。」
「哎呀這有什麼不行的,不用不好意思!院長那就是我未來丈母孃!」
「倪雲朝。」我壓低了聲音,「沒在開玩笑。」
對面一下子止了笑聲。
白奚坐不住了,他揉了一把頭髮:「春媽媽,實在不行我出去算卦養活你們!
不是擺攤兒,之前就有好幾個富豪老闆請我去看風水,就是師父不讓我去,但現在急需用錢,我大不了被他逐出師門! 」
春院長背對着我們慢慢地疊着衣服收拾行李:「不用,都不用……」
「重建福利院是一筆不小的資金,而且這樣的慈善機構本來就不是盈利的,而且如果這裏的房子真的被拆了的話……」
她停頓了一下,最終嘆了口氣:「我也不會在其他地方運營福利院了。」
我立刻抬頭,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是她教會的我要博愛衆生,我不敢相信她會是第一個放棄的那個。
我焦急地問她爲什麼。
春院長放下衣服,轉過身來面向我們,眉眼盡顯疲態。
「我其實沒告訴過你們,我也是一個孤兒。」
她嗓音沙啞,慢慢地回憶起了過去。
「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親戚們也不願意接手我這個燙手山芋,那個時候這裏還沒建起來福利院。
我被我的老師收養了,是一個脾氣很好的老太太,她姓春。」
「她的兒孫們都因爲疾病和意外陸續地去世了,她拿出半生的積蓄和房子,開了一家孤兒院,我是被她收養的第一個孩子。」
「我那時候心高氣傲,想盡快地出人頭地,根本沒想過留下來。
但是意外總比明天先來,老太太病了,她倒下了,可孤兒院裏那麼多小孩還需要人管。」
「我是最大的孩子,我不能不管他們,一起長大的我把他們當成自己的親弟弟妹妹。老太太彌留之際,抓着我的手要我撐起這個家。
她從來沒要求過我什麼,只在死前求了我一次。
她走後,我代替她把幾個孩子撫養長大,他們後來都過得很幸福,有些還掙了大錢,給孤兒院捐了很多錢。」
「當時政府上門,提議要出資修繕,合併改成社會性兒童福利院。
其實那時候我已經完成了老太太的遺言,打算功成身退了,我想讓他們接手,但就在這個時候——」
春院長突然緩緩地將視線移向我,眼神溫柔:「我撿到了你。」
「你那麼小,在一堆流浪漢裏撿髒饅頭小口小口地喫。
那一刻起,我意識到這個社會上的貧弱從未結束,這個城市有很多很多和你一樣的孩子。」
「撿了一個,就有第二個,我想老太太在世也會這麼做的,她雖然去世了,但是她的房子和她的靈魂一直在這片土地上存在着。」
她抬手拭了拭眼淚:「這裏對我的意義太重大了,如果這棟建築被拆,我無法說服自己繼續在其他地方把福利院開下去……抱歉。」
「我總有地方去的,小奚你們跟着我估計會喫苦,遲遲還要在這邊上學,不如先去雲朝那裏——」
「我不走。」
我直直地盯着她,重複了一遍:「我不走,要麼一起留下來,要麼我跟你走!
春媽媽,你收養我吧,我給你當女兒養老!」
春院長眼眶微紅:「瞎鬧什麼,我不需要你養,從今天起你去辦住宿,我給你交上住宿費。」
「遲遲,考個好大學,去更大、更好的地方見見世界。」
白奚別過頭,狠狠地擦了一把臉,抓起我走到春院長身前,啞着聲。
「要收養也收養我吧,我學費有助學貸款,生活費有獎學金,我能去賺錢養活你倆,我能給你當兒子養老!」
房門一下子被推開!
小孩們「嗚啦啦」地湧過來:「我也不要走!春媽媽也收養我吧!」
「媽媽也收養我!我以後也給你養老!」
……
孩子們把本就不大的小房間圍得水泄不通,一個接一個地掏出了珍藏已久的存錢罐。
「我的錢都拿出來,春媽媽再開一家福利院吧!我們不走!」
白奚舉起手:「不就是需要錢嗎,我屋子裏的遊戲機、手機、電腦能賣的都能賣!徐裴前些日子送來的物資我都可以拿去變賣折現!
還差多少,我可以去賺!」
在這裏待了好幾年的姨姨伯伯們和義工也紛紛地在桌子上放下了錢:「春姐,孩子們這麼喜歡這裏,你別放棄啊,我這裏也有點兒私房錢。」
……
春院長失神地望着周圍聚集起來的孩子和大人們,看着桌子上的錢越摞越多,動容得說不出話來。
她控制不住地雙手捂面痛哭起來。
我拿起了一旁的手機掛斷,給倪雲朝發消息。
「福利院被拆的事情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
「……大概沒有,寧家那邊態度很堅決。」
「是嗎?這片地段,以你的投資眼光來看,真的會掙錢嗎?」
「不好說,但虧損的面大,無法理解他們爲什麼會買這片地。」
我退出去打開徐裴的微信界面,問了他同樣的問題。
徐裴斬釘截鐵地回答:「不會掙錢。」
下一條消息讓我瞪大了雙眼。
「他們根本就沒打算建美食街,也沒打算用這塊地皮獲得收益。」
「什麼??」
「地皮確實是寧冉要買的,無論拿出什麼籌碼,她都不肯轉賣給我,對外放話誰來買都不賣。」
我打字的手都在顫抖:「她瘋了嗎!!」
過了很久,才彈出下一條消息。
「阿遲,你跟寧冉有什麼過節嗎?」
我重重地閉了閉眼。
竟然是真的衝我來的。
之前莫名其妙地用一張假情書和照片搞針對和霸凌,如果是爲了徐裴,那我避嫌到這種程度能誤會什麼!
照片是幫沈之燁擦潑上去的咖啡,就算要搞我,也應該是嶽蕁出面吧。
這就是女主嗎?
仗着有錢有勢的家世,隨意地揮霍財產買一個根本不會升值的地皮,就只爲了讓我住的福利院被拆除,看我如喪家之犬灰溜溜地離開??
她真是瘋了!!
我感覺我渾身都在發顫,五臟六腑都攪動在一起不得安寧!
就因爲她的一個故意針對,讓現在滿屋子人要離開他們賴以生存的家,春院長四處奔波,夜不能寐,春老太太的房子要被拆除。
一個寄託所有人生活希望的抵禦風寒,可以像其他有父母、親戚養育的孩子一樣正常上學、有家可歸,凝聚着春院長和春老天天兩代人心血的孤兒院。
要因爲我不知道爲什麼得罪的一個富家千金,沒有任何餘地分離拆散。
怎麼就能,如此輕易?
底層弱勢羣體無反抗之力。
我冷漠地旁觀着屋子裏哭泣又互相鼓舞的人們,覺得自己非常冷靜。
我非常冷靜地詢問主系統:「你也看到現在的緊迫局勢了吧,你告訴我寧冉的位置,我去求求她,反正這裏真不能拆。」
主系統嘆了口氣:「其實你沒必要捨棄自尊跟女主低聲下氣,反正過些日子你就會離開的,這個安排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孩子們都有着落。」
我還是非常冷靜:「我臨走前就這一個願望,希望看到福利院保下來。
只要寧冉不拆,我做什麼都行,你讓我趕緊去求求她,女主這麼真善美,總不可能真看着我們無家可歸吧。」
「……好吧。」主系統報給了我一個地址。
看清地址的時候我詫異了一下,寧冉竟然也回來了。
好吧,正好,冤有頭債有主,省車票錢了。
我還是非常冷靜地走出門,平靜地跟出租車司機報上地址,安安靜靜地坐在後面等待目的地到達。
徐裴的信息還在不停地湧過來。
「不過你彆着急,阿遲,再耐心地等待些日子,我會把地皮拿過來的。」
「這段時間你有地方住嗎?來我這裏吧,而且競賽下個月就開始,你來回跑也不方便。」
「阿遲?」
「阿遲你看見消息了嗎?彆着急,再等等,我真的能把地皮拿回來,到時候再重建福利院,把其他孩子們都接回來……」
「阿遲?看到回覆我一下,你怎麼了?」
徐裴彈出了語音通話,我第一次掛斷了。
到這個份兒上,我突然就不害怕得罪他了,不就是死嗎,被這個變態殺死又能怎麼樣啊?
我直接關機,平靜地站在燈紅酒綠的娛樂城大門前。
我非常冷靜,禮貌地問路,天價門票表情也沒變一下迅速地交了,平靜地乘電梯一路到 22 層。
我禮貌地穿梭過層層眼花繚亂的設施,在 1222 號包間前,輕輕地敲了敲門。
開門的好像是個見過的同學,貌似是周遠的一個跟班小弟。
不過沒關係,反正我沒看清,我直接推開他走了進去。
我聽不見任何其他的雜音,視線精準地鎖定窗邊正打檯球的美豔少女身上。
她依舊是那個衆星捧月的寧家公主,被所有諂媚的人圍在中間,高傲、得意地瞥了我一眼。
然後視若無睹地繼續擊球。
她身邊的狗,周遠先叫喚起來。
他擼着袖子衝我走來,先惡狠狠地罵了句街:「你還敢來?怎麼着,?靠身體睡了哪個有錢的老頭子給你擺平的之前的事啊?!
我還沒去找你算賬,你自己倒不怕死地來了啊,找死吧你——」
我非常冷靜地當衆掰斷他的手,膝蓋提起重擊他的腹部,一拳把他下巴揍脫臼!
一腳把周遠踹到牆壁上後,其他人立刻避開我往後退。
我極度冷靜地抬腿向震驚到球杆脫落的寧冉走去。
主系統像瘋了一樣地在腦海裏警告我。
「春遲!!你想幹什麼!!!」
「冷靜!冷靜春遲!那是女主!!一旦你要是傷害主角,後期我就不會管你的死活了!!」
「——春遲!!!!」
「安心。」我非常冷靜平和地示意它少安毋躁,「放心,我只是要去求她放過我,剛纔的人只是太礙事了。」
下一刻我踹向寧冉的膝蓋!
她跪倒的那刻,我重重地把她腦袋壓在臺球桌上!
我聽見我的聲音無比平和。
「寧冉,你找死啊?」
16
周圍想衝上來試圖救她的人一一地被我踹倒。
我單手壓着她的後腦勺,另一隻手用球杆徑直戳向來人腹部!
「叫停拆遷隊,把地皮讓出來。」
寧冉冷哼,聲音從下面擠出來:「你說停就停?你們孤兒院我非拆了不可!」
「賤人,你這次又想搞什麼花樣!這回跟系統換了武力值是吧,你有本事就動手啊,我讓你在牢裏關一輩子!」
我手上力氣加重:「寧冉,你以爲我是在跟你商量嗎?
——現在、立刻讓你爸停掉項目,讓出地皮!」
寧冉痛呼出聲:「你還敢命令我??你算什麼東西!我不僅要拆,我還要告訴你們孤兒院所有人是因爲你纔會被拆的!」
她聲音怨毒:「真以爲有了系統和外掛就能無法無天了是嗎?我偏要跟你同歸於盡!我真的受夠了!」
寧冉的話顛三倒四,但我沒時間跟她廢話。
我冷着臉把她提起來,推到窗前,彎下腰抓住她的腳踝。
然後一整個把她扔出窗外!!
外面傳來寧冉慘絕人寰的尖叫聲!!!!
「你怎麼敢?你怎麼敢!!」
「拉我上去!拉我上去啊Ṫų₈啊啊啊!!!」
寧冉在半空中晃晃悠悠,驚恐得高音要震碎玻璃!
「最後一遍,叫停拆除福利院的項目,讓出地皮——否則我就鬆手。」
「春遲你瘋了嗎!!」
她的聲音都在顫抖,語氣依舊惡狠狠地不肯退一絲步。
「你不敢!待會兒等着和警察解釋去吧!
如果你真敢鬆手,我要是死了,你們孤兒院依舊得拆!
你下半輩子就等着在牢獄裏度過吧!你的任務也就無法完成!!」
「怎麼不敢呢?」
我嘆了口氣,輕飄飄的:「你非要拆的話,那我們就一起死吧。」
「我實在也沒辦法了啊寧冉,春天兒童福利院是我的命,你怎麼欺辱我都行,但你要是碰福利院,那我可就不要命了。
寧冉,有什麼事衝我來,別傷及無辜羣衆和建築。」
瘋狂驚恐的尖叫聲突然慢慢地停了下來。
我聽見了下面傳來一聲輕蔑的嘲笑:「最沒資格說這話的就是你,垃圾。」
「一起死?你當我怕死嗎,春遲,有種就一起死!」
寧冉冷靜下來的聲音透着歇斯底里的瘋狂:「你鬆手啊!!」
「我就是不叫停!你他媽的有本事鬆手啊賤人!!」
瘋了,這個世界真是瘋了。
主系統一直在我耳邊瘋狂地勸我住手:「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要是真鬧出人命,寧家還不瘋狂地報復你們福利院?」
「退一萬步講,就算你不想活,那孤兒院其他孩子和大人你要他們怎麼辦?
春院長這麼費勁兒地養大你,就養出個殺人犯?」
我忽然笑了。
「前期我百般隱忍,就算是像你說的那樣被徐裴殺掉也好啊,這些我真的都可以忍。
可是忍和示弱賠有用嗎?你聽見了嗎,寧冉說她是故意的!她要拆掉福利院!事到如今,你還要我忍、讓我收手?!」
我抓緊寧冉的腳踝左右晃了晃,引起對方不可抑制的驚懼尖叫——
周圍的聲音我選擇性地忽視,只是一遍遍地重複我的條件。
寧冉也一遍遍地拒絕,態度強硬,發瘋地要跟我一起死在這裏。
門口那邊忽然傳來動靜,恍惚中我聽見徐裴的聲音。
「——阿遲!!!」
有道修長的身影一路闖過來撥開人羣,顫抖地伸出手,冰涼地落在我肩上。
「阿遲,別做傻事……你相信我,我有辦法!」
我沒有回頭,仍舊不肯鬆手退讓。
徐裴的聲線輕顫:「阿遲、阿遲!你從前讓我背的《刑法》你還記得嗎?第 232 條。」
抓在我肩上的手微微地用力,但又極力地剋制着不敢使太大的勁兒。
「不能殺人,阿遲,不能殺人。」
「你曾經教給我的啊,你現在怎麼不算數了……阿遲!把人拉上來,你不能因爲這次衝動毀了一輩子!」
下面的寧冉突然誇張地「咯咯」地笑了起來:「你在這裏裝什麼啊徐裴,毀掉好啊!都毀掉好啊!你們全部下地獄去吧!!」
「不是,我們要不先報警吧……」
「說得對說得對」
一人正要撥號,手機卻突然被身旁擦肩而過的人伸手奪走。
一陣輕佻的笑聲從他頭頂響起:「報什麼警啊~」
門外趁機溜走的人被擁着趕了回來,一羣黑衣的制服迅速地控制了在場所有人,刪除掉了視頻照片。
倪雲朝單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裏,吊兒郎當、無聲地掃過所有人,眼尾含笑。
一道迅疾的白色人影從他左邊竄出來,目標精準地朝窗戶那邊飛奔過去!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死死地按在我的手腕上!
來人抬起眼,像在凝視深淵,眼底深不可測。
「妹兒,別犯糊塗。」
我還未來得及反應,就突然感覺手腕被卸了力,白奚一個箭步飛撲上來把我往徐裴懷裏一撞!
手心驟然一鬆,緊接着後背爬滿冷汗!
不好!
扶着徐裴站起來睜眼往窗邊望去,白奚握住寧冉的腳踝,一個用力把人拽了上來!
然後他被正中砸了腦門!
白奚一邊揉着撞疼的腦門一邊朝我「嗷嗷」:「小遲遲你這次也太沖動了!法治社會,我們晚來一秒,你就要上社會新聞了!!」
我低下頭看着發麻的手,沉默以對。
寧冉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上,額髮溼漉漉地貼在腦門上,汗津津的,整個人像剛從洗衣機裏撈出來,還未緩過神。
徐裴垂着眼,一遍又一遍地伸手捋我的後背,像給貓咪順毛。
在場的人大氣不敢吭一聲。
倪雲朝微笑着警告了他們一遍,然後閒庭信步地向這裏走來。
到寧冉面前,他微微地俯身,她警惕地抬起眼——
漆黑的冰冷短槍,突然抵在她腦門上!
寧冉剛回血的臉突然又蒼白起來!
「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寧大小姐還是少幹吧,都那麼大了還像小孩一樣置氣,幼不幼稚啊?而且……」
倪雲朝轉了轉手裏的槍,沿着她的臉慢慢地滑到她喉嚨處。
「這樣做的後果和影響,那就不止關乎你了,比如……令尊?」
寧冉氣急:「你又是哪兒來的?!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倪雲朝收起了槍:「那我不管,誰叫你欺負我未婚妻,寧小姐。溫馨提示一下,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做生意不能把人逼上絕路。」
「走了寶貝!」
倪雲朝風輕雲淡地長臂一伸攬過我往外走。
我欲動,他微微地側頭,薄脣貼着我的耳廓。
「放寬心,明天其他家福利院不會來人接的,我今晚就再去一趟寧家談判,大不了我跟他們拼了。
最次我也能向你保證,推遲些日子,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我看了一眼他:「你說真的?」
白奚湊上來:「當然是真的!咱家那麼多人,大家一起想辦法,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小丫頭瞎出頭!
下次可不許這麼莽了!我這次先替你瞞着春媽媽,不然她心臟怎麼受得了?」
聽到暫緩的消息我心情稍微地平復下來。
白奚還在和他們嘀咕:「要我說小遲遲就是一根筋,不惹她底線脾氣好得沒邊,一惹到她,她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倪雲朝長吁了一口氣:「她真是嚇到我了,我在外面看見有個人被掛外面的時候嚇得魂兒都掉了,還以爲是我寶貝被人掛外面了……幸好不是。」
「那我妹兒這樣,你還要嗎學長?」
「要!怎麼不要!!」
我還沒從剛纔的事情中反應過來,臉頰就被「吧唧」親了一口!
整張臉迅速地升溫,我幾乎是立刻一拳揍向旁邊的登徒子:「倪雲朝你找死啊!!」
白奚對被追着打的倪雲朝豎了個大拇指,餘光瞥見徐裴的身影不知何時跟了上來。
他在後面,陰影處,看不清表情。
17
事情確實像倪雲朝說的一樣暫時穩住了,寧冉的態度出奇地倔,死活不肯讓出地皮。
倪雲朝退而求其次,百般阻攔拆除建築,製造各種意外找茬。
進度就被耽擱了下來。
徐裴自從那天就沒有再冒過泡,發的消息也沒再回過。
幾天後一則突如其來的爆炸性消息橫空出世。
春天兒童福利院不會被拆除了,之前的安排全部作廢,政府收回了抵押出去的地皮。
寧家破產了。
在春院長得知相關部門的通知喜極而泣的前一天晚上,消失許久的徐裴突然半夜給我發了條消息。
「寧家破產了,項目作廢。」
我當時聽見提示音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以爲是做夢,又睡過去了。
沒想到早晨醒來發現這事兒是真的。
整個福利院沉浸在超級歡樂、興高采烈的氛圍內。
我呆愣地捧着手機,半晌沒緩過神來。
倪雲朝臉上也是詫異的表情:「這也太突然了,寧家公司一直找不到半分破綻,我們家找了他們半個月的茬也沒找到把柄……
嘶,誰搶在我前頭把這事兒幹了?」
「主系統主系統主系統主系統……」
我瘋狂地呼喊主系統,半晌它疲憊的聲音才冒出來。
「……別喊了,我 CPU 快給乾燒了。」
「管他呢管他呢,惡人自有天收!」白奚笑嘻嘻地推我和倪雲朝往餐廳走,「我只知道春媽媽今天做了油燜大蝦,去晚了可沒了!」
我覺得也是,想不通的事情就不琢磨了。
雖然一個勢頭正好、蒸蒸日上的企業一夜之間突然破產,屬實有點兒都市怪談般地離奇,但是與我們有什麼關係呢。
而且主系統都自閉了。
晚上的時候我接到了一通陌生電話。
「春遲,我在南湖公園中心建築樓頂等你,你一個人來。」
是寧冉。
她語氣漫不經心地,一點兒看不出來受了破產的打擊。
我久久沒應聲。
她微嘲了一聲,尾音上挑:「怎麼,你不敢?」
「是沒必要,我不太想看見你。」我慢吞吞地回覆道。
對面沉寂了很久,寧冉再次開口的時候,甜美的嗓音微微地染上怒火。
「你就真的不想知道,我爲什麼那麼恨你?」
「不想。」
寧冉深吸了一口氣:「你們班上跟你關係很好的那個女孩子,現在在我手裏,你也清楚一個家裏破產的大小姐急了能幹出什麼事來吧?」
她的嗓音帶着點兒漂亮的殘忍。
握着手機的手驟然發緊:「你想做什麼!」
「我受夠了,這麼多次,我真的受夠了。
春遲,帶上你的系統現在立刻滾過來!我們之間該有個了斷了!!」
掛斷電話後,我「拍了拍」主系統,語氣平和溫柔。
「不打算跟我解釋一下,女主爲什麼知道你們的存在嗎?」
青年嘆了口氣:「我的建議是,你別去。」
「我的建議是你別建議了,狗系統。」
我撿了塊稱手的鐵棍,揣揹包裏打算出門,剛跨出門口後面傳來白奚狐疑的聲音。
「你要去哪兒?」
「左轉出去散散心。」
我纔不想告訴白奚這個「老婆婆」,他就是個大嘴巴。
何況,與系統主角世界規則相關的事情,我也不想牽連他們。
18
我登到樓頂的時候,一個纖細柔弱的身影坐在天台的欄杆上。
寧冉出神地望着長空無際,萬籟俱寂。
樓頂空空蕩蕩,只有她一個人。
「在找那個女孩嗎?別找了,我誆你的。」
她背對着我,輕輕地笑了:「我又不是你,我和其他人無冤無仇,我不會對他們怎樣。」
我面無表情地站在她身後:「那你又和我有什麼仇呢?」
「我根本沒有招惹過你,給徐裴的情書不是我寫的,我都避嫌到這份兒上了,你是不是有點兒太過分了?」
沒想到寧冉忽然瘋狂地笑起來,笑得直不起腰,我冷眼看着她笑。
大約是笑夠了,她一手捂着肚子,抬起凌厲狹長的美目朝我掃來。—
「都到這份兒上了,你竟然以爲我恨你是因爲徐裴,因爲一個男人?
拜託,我可沒在和你玩雌競這麼下三濫的遊戲!」
寧冉突然跳下欄杆,站起身直直地向我走來。
將要擦肩而過的時候,她突然停了下來,扭頭湊近我的耳邊,一字一頓。
「只會搶別人氣運的小偷,就是你們這種穿書者的本質嗎?」
我瞳孔一瞬間放大。
寧冉審視着我,高傲地:「沒有系統和劇本,你們也只不過是令人作嘔的廢物吧?
我纔是天選之女,你們這羣只會用不光彩的手段偷東西的臭老鼠!」
她猛地推了我一把,漂亮的眼睛裏燃着滔天怒火!
「從第一世開始,你就開始針對、暗害我!那個時候我又何嘗得罪過你?
把我鎖在教室裏放火,你告訴我就因爲一個徐裴你要我的命??」
「你還記得你是怎麼霸凌、針對我的嗎?我不過就是第一次主動地反過來攻擊你,你就開始不平衡了??」
她指着我聲討和控訴:「你害了我不是一次!是幾百次!幾百次你聽見沒!
幾百次輪迴重演,你用系統搶走盜取本應該是我的榮譽。
甚至有一回你拿着編造的親子鑑定登堂入室搶走了我的父母!!
春遲你心腸何其歹毒!就這些還不夠,還要設計、陷害我,甚至找流氓來欺辱我!你就是要毀了我!徹底地毀了我!!」
我完全說不出話來,寧冉氣得身體直髮抖:「幾百回重演,你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惡事,到頭來就爲了攻略徐裴!
爲了攻略一個變態男的,你設計拍下我被混混欺負的照片、寫污衊的帖子滿校園傳播,你燒過福利院栽贓嫁禍給我,你甚至有一次爲了和徐裴共同墮落,做了他殺人的幫兇……!!」
「你賤不賤啊,春遲?!!」
我愣了。
女主也是重生的?還重生了幾百次??
寧冉罵累了,朝我比了箇中指:「可惜啊,你每次那麼拼命、努力,我都被你感動了,但是——最後還不是一樣死在徐裴手上。」
「真可悲,你這小丑。」
我點了點頭:「確實挺傻逼的,不過你有之前的記憶怎麼還會次次中招?」
寧冉平靜地看着我:「因爲我前幾百次的記憶,都被系統清零了。」
「這次它們遺漏了我,兩年前我想起了幾百次的輪迴,腦袋都要炸了。」
我咳嗽了一聲,暫時打斷她:「那個,你有沒有想過,【春遲】只是個軀殼,有系統和任務的穿書者是附身到她身上了。
當然第一世絕對是她本人,主系統和我說了,她確實是個惡毒的炮灰。」
咦,這次竟然沒有消音嗎??
那太好了,我繼續說:「而且你想想,爲什麼會輪迴幾百次?」
寧冉輕蔑地瞥了我一眼:「廢話,因爲你們任務失敗了。」
「那任務失敗了你有想過會怎樣嗎?很有可能會換下一個穿書者進來重啓世界。所以這幾百次輪迴,【春遲】殼子裏的人都是不一樣的,包括我。」
她冷哼了一聲:「所以那又怎麼樣?」
寧冉看向我的眼神滿是厭惡:「你們這些穿書者我見了幾百回,沒有區別!
拿着外掛自以爲高人一等,把自己當神,拿這個世界裏的人命不當回事,爲達目的不擇手段!」
她吼完場面陷入寂靜,良久之後我輕聲地反駁:「我不是穿書者。」
「寧冉,你又不傻,你現在也覺得疑惑吧,爲什麼這一次的「春遲」和以往不同?
我確實身邊有一個系統,但它什麼忙也幫不上,廢物一個,只會嚷嚷着讓我躲避主角們,謹小慎微地苟活。」
「不可能!那你這次爲什麼這麼能打?
而且還有那個倪家大少爺,一定是你對他用了愛情道具迷惑他爲你做事!」
我雲淡風輕地包裹住她指指點點的食指,她掙脫不得,對我怒目而視。
「第一,我現在能一個打十個,不是靠系統,完全是我自己牛逼。」
「不信是吧?前些日子把你從我手上救下來的那個人,身手你見識過吧?
他叫白奚,師從道家,跟師父姓白。他師父很厲害,教他的時候也順便教了我功夫。
你難不成覺得一個比我還炮灰的 NPC 也有系統和道具?」
寧冉愣了愣,磕磕巴巴地繼續問道:「那、那倪雲朝呢?他爲什麼還活——」
我對她咧了個笑容:「因爲兩年前是我救的他啊。」
我沒有說出倪雲朝也重生的事,眼下寧冉似敵非友,而且……
她眼裏寫滿錯愕:「……原來是這樣。」
寧冉的嘴角肉眼可見地垂了下去,盛氣凌人的氣勢忽然一路衰退。
原本挺直的後背,一下子鬆垮下來,微微地駝背。
她苦笑着:「——所以我報復錯了人?」
「可我遭受過的痛苦和折磨呢,又要還給誰?!」
「不是,憑什麼啊?!憑什麼我這麼拼命了我家裏還是會破產!」
寧冉的眼裏驟然爬滿驚恐:「一旦破產,徐裴那個惡魔就會再一次過來折磨我——!」
我拍了拍她的肩:「無所謂,我會幫你報警。」
……
她慢慢地轉過身,朝我擺了擺手,語氣疲憊:「你走吧。」
我挑了挑眉:「就這麼放我走了?」
「就算你不是之前的「春遲」,我也不會跟你道歉的。
當然,我也不需要你的原諒,反正你們的福利院已經安全了。」
我抬腿正要走,忽然響起電話鈴聲,寧冉接起來「喂」了一聲。
我沒在意,快走到樓梯口的時候,身後忽然「撲通」一聲!
寧冉雙膝跪地,小臉慘白,手機掉下去的時候彈了兩下最終倒在地面。
聽筒另一頭的聲音無比焦急:「寧小姐?寧小姐你在聽嗎?
我們是中心人民醫院,我們在你父母的車禍現場找到了你的聯繫方式,請你儘快來一趟,地址是……」
寧冉卻像聽不到似的自言自語:「又來了,又是車禍……避不過去,避不過去。」
「我累了,我真的累了啊……上天一定要這麼折磨我嗎??」
她麻木地站起身來,踉踉蹌蹌地往天台邊緣走去!
我眼神一變,沒來得及思索拔腿就衝上去!
在她腿將要踩上欄杆的一剎那,我迅速地從身後抱住她的腰往後退!
「別衝動!衝動是魔鬼!!」
寧冉死命地掙扎!
「你放開我!你放開我啊!我不想活了啊——
一次次地看着父母死在車禍裏我快窒息了!」
她突然嚎啕大哭。
「爲什麼就非得是我呢!我不想當這個女主角!春遲你讓你的系統滾出來,讓它們把我的爸媽還給我!!」
寧冉哭得撕心裂肺,拼了命地掙脫我,幾次三番地往天台的欄杆上撞!
我逐漸地感覺到喫力,這小妞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像頭牛一樣倔!
一個不注意,她突然掙脫我,大步地向天臺邊緣跑去!
「寧冉!!!」
電光火石間,一個矯健的高瘦身影一腳踩上欄杆,千鈞一髮之際抓住落下去的寧冉!
我醒過神來,連忙跑上去幫忙把人拽上來。
白奚提着寧冉的衣領,與她對視,瞳如漆墨,鎏金色如龍般地遊過眼底——
「生辰八字。」
「什、什麼?」
「你父母還有你的生辰八字,快點。」
見寧冉還是沒反應過來,白奚不耐地擰了下眉:「你眉間雖有灰氣,但你身上沒有死氣,也就是說你爸媽可能沒死。」
寧冉滿臉錯愕。
主系統突然出聲,快速地報了一串數據,是三個出生日期時間段,我複製、粘貼,報給白奚。
他連問都沒問,點了點頭,把寧冉直接推我懷裏,長腿一跨走到樓頂中央,拿出石筆畫了一個巨大的圓。
夜色涼如水,淺淺地在圓中央打坐的人身上兜頭澆了一身銀色的清輝。
他身前擺着卦籤和龜甲,雙眼緊閉,抿着脣手指掐訣。
偶爾睜眼用石筆在地面寫寫畫畫,這符文我從未見他畫過。
倪雲朝走上來的時候撞見的就是這副詭異又肅穆的畫面。
寧冉被這場面震驚得止住了哭聲,大氣不敢出,我們仨靜靜地看白奚就地起卦。
寒風蕭瑟,白奚脊背挺拔,巋然不動,幾分鐘的時間被無限地延長。
許久之後,他睜開了眼。
此後風動。
他站起身,身體略微地搖晃了一下,擦了擦脣角溢出來的紅色液體,若無其事地向我們走來。
「天機可窺,命途可斷——神明在上,不敢驚擾。」
白奚小聲地念叨了些什麼聽不清的經文,抬起臉的時候,蒼白清雋。
「你身上有死劫。」
這是他對寧冉說的第一句話。
她臉色灰敗下來。
白奚插着兜,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但這次的車禍,你爸媽沒事,只是受了些傷。」
「他們會活着從搶救室裏出來的,但是會受些病痛的折磨。」
寧冉的眼睛裏重新燃起希冀的光:「真、真的嗎?我爸媽還活着?!!」
白奚雙手插兜,表情很酷:「你可以質疑我的人品,但你不能質疑我的卦。」
我和倪雲朝在旁表示贊同,配合地給「白大師」捧場。
「學長,勞煩你把我妹兒送回去,我帶這姑娘去一趟醫院看看。」
白奚抬眼示意了一下我:「記得幫我把這些東西捎回去。」
我悄悄地抓住他的手臂,緊張地盯着他,小聲地問:「剛纔的事你聽見了多少?」
他微微地抬了抬下巴:「你猜。」
「不過女主角的卦推起來就是要命。
我不敢完全保證這個結果,所以跟她去一趟,有個萬一還能阻止她想不開自殺。」
我點了點頭,揶揄了他一句:「碰到正事倒是像變了個人,帥多了。」
白奚驕傲地仰起頭翹起尾巴,一臉「老子天下最帥」的得意表情喊寧冉走了。
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我由衷地感嘆了一句。
「倪雲朝,你其實暗戀的是白奚吧?只要他知會一聲你就立馬來。」
倪雲朝臉色大變:「寶貝這玩笑可不興開啊!我來還不是因爲你…….」
他苦兮兮地賣了個慘,然後又正色道:「最近可能來的就不及時了,家裏出了點事。」
「怎麼呢?」
「也沒多大的事,就是家裏進來個私生子。 」
19
寧冉的父母活下來了。
跟醫生反覆地確認後,寧冉終於放下心來,忍不住喜極而泣。
「白、白大師!太感謝您了!我讓司機送您?」
下意識地說完,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來現在家裏產業負值狀況。
白奚朝她揮了下手,轉身走了:「不必不必,你別再尋死就行。我可不想第三次再撈你上來一次。」
寧冉有些尷尬地漲紅了臉。
見對方走後,安頓好父母,寧冉獨自前往廉價旅館,走至昏巷街邊人影幢幢,她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她想繞開,卻突然被人攔住了腳步。
寧冉抬起頭,眼神詫異:「周遠?」
嚴格地來說,並不是周遠一人,他身後跟着一堆頭髮五顏六色的混混青年。
寧冉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周遠流裏流氣的,態度和往常舔狗卑微的樣子大相徑庭,甚至猥瑣地伸出手摸向她胸前!
寧冉尖叫着喊道:「你幹什麼!」
沒承想周遠「唰」地變臉,直接扇了她一巴掌:「格老子的,你他媽還以爲自己是千金公主呢?你現在就只配站街!」
「舔了你這麼久,沒想到你還有破產任我拿捏的一天,兄弟幾個幫我摁住她!」
「不!別過來!再過來我要報警了!」
寧冉往後退,卻踩到了雙鞋,驚恐地發現後面還有他們的同夥。
周遠獰笑着向她撲來,一顆尖銳的石子從旁斜逸而出,重重地砸向他的眼睛!
他慘呼中捂臉的時候,周圍幾道勁風掃過,一個接一個的慘叫聲此起彼伏地響起來。
周遠艱難地睜開眼的時候,一個高挑的白衣青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是、是你?!」周遠幾乎是立刻認出來這是那天和春遲一夥的人,但他剛開口,對方就一拳朝他捶過來!
寧冉驚魂未定地注視着小混混們連滾帶爬地逃走,身旁的白奚撣了撣灰塵,脣角微嘲。
「我說姑娘,我買個炸雞的工夫,你怎麼出現在這兒?」
白奚從攤販手裏接過炸雞,大大咧咧地掰了一塊給寧冉。
寧冉下意識地擺擺手拒絕:「謝謝,不用了……我家,我家房子抵押出去了,我暫時住在那個旅館。」
白奚往那邊看了一眼,輕嗤了一聲:「你可真會挑地兒,那老闆黑,一天收三百,你都能去住三條街外的溫馨公寓了,環境也比這兒強。」
寧冉頓覺尷尬,小聲地囁嚅,「我,我不清楚……」
白奚沒聽清,也不太在意,兀自咬了一大口雞腿,邊喫邊往回走。
「哎!誰叫我一向比較樂於助人呢,走,我跟你去退費。
小姑娘一向臉皮薄,我臉皮厚,我幫你砍價——不過你打算之後住哪兒?」
寧冉輕輕地搖了搖頭,白奚見狀暫時放下炸雞,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來。
他站在路燈下,顯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來了一出「仙人指路」。
「姑娘,我給你指條明路——」
寧冉微怔,橘黃色光暈下青年身姿抽長挺拔,如崖下雪松,形輕氣輕,仿若仙人之姿,看上去真的很唬人。
「春天兒童福利院,價格優惠,待遇從優,包喫包住,我們還缺義工。」
清雋的眉眼,一派閒雲野鶴的慵懶散漫,白奚脣邊暈出淡淡的笑意。
寧冉有一瞬失神。
白奚微微地歪頭,遞給她炸雞袋子,笑了:「拿着喫吧,看見你偷偷地咽口水了。」
寧冉「噌」地抓緊袋子,臉上微微發熱,尷尬得無所適從。
對方卻毫不在意地伸了伸懶腰,雙手交叉枕在腦後。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人生在世不外乎食色性也,餓了就該喫喫唄。
——噢,還沒適應身份轉變啊,大小姐?」
寧冉憤憤地掰了一塊炸雞:「誰說我適應不了!我又不是第一次破產了!洗碗、端菜、發傳單我都幹過!
你當誰是嬌氣大小姐呢!只不過、只不過……」
只不過後來被惡魔擄去當了玩偶和金絲雀,依舊還是金尊玉貴,十指不沾陽春水地養着,但是活得異常窒息。
寧冉不說話了,身旁的人身上帶着令人舒心的閒適木質香味,她慢慢地扭頭看向白奚。
「白大師……我想問你件事。」
「既定的結局,已經上演了百次的命定軌跡,如果前面是令人絕望的死亡結局,我還有要走下去的必要嗎?或者說,還有改變的希望嗎?」
白奚突然停住,那雙看世卻並不入世的冷淡眸子,慢慢地看了過來。
此刻萬物靜止,方圓萬里只他一人,彷彿遊離於世,超脫於俗世。
半晌後,白奚緩緩地開口,聲音如沁涼的泉水緩緩地流淌過心田:「我有個很喜歡的動漫角色,和我師父一樣是道士,他說過一句話,完全可以爲你解惑。」
「過去無可挽回,未來可以改變。」
「在我們術士的奇門裏,世間萬物變化雖有規律可循,但本質上是無窮無盡地在變化的。」
白奚眼尾染上點漫不經心的笑意:「我前些日子給遲遲算過卦,可短短一兩週,她的卦象已經產生變化了。」
「我確實難以窺見你們的完整卦象,有未知的強悍力量在阻止我繼續窺探,但那又何妨?
你們的未來,始終在你們自己手中。」
20
我八輩子都沒想到白奚那個坑貨竟然把寧冉帶回來了。
春院長完全不知道任何情況地熱情接待了她,止不住地誇讚這姑娘漂亮。
白奚鬼鬼祟祟地湊到我耳邊解釋,說倪雲朝這個免費義工走了,總得來人補上吧!
我當時就給了他後腦一下:「你身爲年紀最大的,爲什麼這活兒你不幹?」
他不幹,他支使寧冉幹,美其名曰她這是在贖罪。
福利院也沒拆成,我真不知道她贖哪門子的罪。
而且聽完寧冉的遭遇,我是真的覺得這孩子太慘了,慘的不是遺忘,是記起來幾百次輪迴的痛苦。
傻逼的是這個世界和該死的系統ẗŭ̀₎們,我們都是受害者。
寧冉暫時和我睡在一起,她接受得倒快,也沒抱怨環境差。
「系統們和穿書者都是狗東西。」
我點頭,我強烈地支持,我說對。
主系統不敢說話。
「你以後躲着點兒徐裴,他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點頭,我強烈地支持,我說對。
「他就是惡魔,是變態,殺人犯!」
我點頭,我強烈地支持,我說對。
寧冉不滿地掀開我被子:「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沒有啊,我對此表示深深地贊同,根據你的回憶和主系統的敘述,徐裴確實不是東西。」
「不是東西你還給他寫情書??」
「這玩意兒當然不是我寫的!這不是你——」
我突然反應過什麼,愣了:「不是你找槍手寫的栽贓給我的啊?」
「本小姐能幹出這種下三濫的事兒?我對比過了,就是你的字,你別裝了!」
「那偷拍我和沈之燁的照片你怎麼解釋!」
「哇偶,那看來想搞你對你有仇的不止我一個,這張照片還真不是我乾的,是嶽蕁的郵箱突然收到的。」
事情變得更撲朔迷離了。
「不是,這事兒不是你乾的還能是誰幹的啊,我怎麼越聽越亂……」
「要是我乾的,我腦袋擰下來給你當球踢!
我纔不屑和穿書者一樣使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巴拉巴拉~」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我蒙被子睡覺。
不對啊。
我身爲沒人權的十八線炮灰女配覺得徐裴是反派就算了,但是徐裴在女主那裏拿的可是「病嬌癡情男二」的劇本,寧冉爲什麼會那麼厭惡他?
「寧冉你和徐裴不是男女朋友嗎,他哪裏惹你了?」
寧冉猛地翻面:「??什麼亂七八糟的,你聽誰胡說的?」
「我那天看見你們在儲藏室……」
對面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有點兒……一言難盡。
我不自覺地代入長輩的口吻正色道:「你這樣可不好,哪兒能親了就不認耍賴呢?
你不知道兩年前他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多麼驚爲天人,小裴雖然人有點兒陰鬱,但是他很喜歡你的——」
「打住。」寧冉伸手擋住我的臉,「我想起來了,是這樣——」
寧冉突然湊向我的臉!
溫熱的甜軟香氣噴灑在我耳廓,她側臉蹭在我脖頸處,耳鬢廝磨,「懂了嗎?」
「你站的地方有視覺死角,我們壓根兒沒碰上。
借位,借位懂嗎!」
「他那天過來警告我,讓我別打你的主意,這氣我能忍?看見你在門外我直接湊上去氣死你一舉兩得
誰想到你竟然不在意?!」
「當時徐裴把我單獨地叫出來的時候,我刀都預備好了,直接把我摔在牆上真是疼死老孃了!
你還不明白嗎笨蛋?我是故意做給你看挑釁你的啊,我當時就想氣死你!」
我半晌無語:「我爲什麼要生氣?我巴不得你當我『兒媳婦』。」
「??等等你剛剛說什麼?
——總之呢,徐裴這人真的很恐怖,他身上就不存在什麼雙標行爲,Ṭũ̂ⁿ他對這個世界上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不當人地嚯嚯!
他簡直殘忍得令人髮指!!」
「你不要相信他的任何話!這人就是個瘋子,十句話裏九句都是假的!
什麼金絲雀啊、什麼喜歡迷戀啊,他根本就不把你當人!
當我是個玩偶,是個寵物!你千萬不要相信他!!」
寧冉越說越氣,「我明明爲了躲開他特意來的這裏,誰成想你們竟然又都跟過來了。」
主系統又在裝死了。
我摸摸她的毛,安撫道:「我知道啦,沒事沒事,你不是還有男主沈之燁嗎?」
寧冉翻了個白眼:「且不說我第一世是想利用他逃脫徐裴,結果後來發現他和徐裴黑心得半斤八兩。
快別提他倆了,我命運的不幸都是男人造成的!
我又不是離了男人就活不了,我也不是草包二世祖,我爸媽的公司還得指望我呢——雖然現在破產了吧,但我還是有信心捲土重來的!」
我點頭,我強烈地支持,我說對。
寧冉驕傲地仰起頭接受我的讚美,心滿意足地躺回去睡覺了。
明明是個超級可愛傲嬌的小姑娘嘛。
快要睡着的時候被人戳了戳:「那、那個春遲……」
「又怎麼了?姑奶奶……」
「那個、就是,就是……就是、就是你哥——」
對方猛地收聲,猶猶豫豫了半天,終於像擠牙膏似的艱難地擠出來一句完整的話。
「就是白奚……」
「白奚有對象嗎?」
我登時睡意全無,震驚地看向眼神飄忽不自然的寧冉。
——完了,「兒媳婦」要變「嫂子」了。
「……寧冉,抽空去掛個眼科吧,我出錢。」
21
小長假結束,該回學校上課了。
第一次和女主一起去上學,有點不習慣。
寧冉笨拙地、一臉懵地跟在我身後穿梭在高鐵站,偶爾小聲跟我抱怨,「人好多啊……」
就被擠成這樣還能抽空拉着我打聽白奚的事,我一時不知道該說這姐們適應能力太強,還是戀愛腦沒得救。
少女懷春嘛,可以理解。
檢票的時候,肩膀忽然被輕輕地拍了拍。
我回頭,是徐裴。
那雙漠然的眼睛久久地注視着我,表情沒有任何起伏,看起來平靜異常。
「阿遲,過來。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我看了一眼身前身後烏泱泱的人羣,「不太好吧,快檢票了」
徐裴言簡意賅,「急事,路上說。」
「你跟我走,晚些我送你回學校。」
寧冉「嗖」地回頭,十分敏銳,「你要拋下我?」
質問我的語氣堪比詰問丈夫有外遇的原配,「帶上寧冉吧?」
眼瞧着人越來越多,徐裴不耐地皺了下眉,「不用管她。」
直接攬過我往外走,「她一個成年人能找到辦法回學校。」
身後傳來寧冉氣急敗壞的聲音。
我只好跟着徐裴走了過去,一輛低調內斂的黑色豪車靜靜地停在外面。
他幫我打開了車門:「上車吧,我們路上說。」
我有點兒猶豫,「什麼事?」
徐裴手搭在車門邊,眼也不眨地盯着我:「福利院擴建的事,我拉到不少贊助,我想和你聊聊擴建規模和未來的發展前景。」
我「哧溜」地鑽了進去坐好:「速速!」
他好像愣在了那裏,我連忙探出頭催促他:「快點呀!」
徐裴眼底眸色翻湧,緩緩地勾起脣角:「……好。」
我翻着徐裴給我的策劃案,全然沒注意到窗戶慢慢地升了上去,只覺得空氣有點兒稀薄,喘不上氣。
「小裴,把車窗打開一下吧,我好像有點兒暈車……」
「李叔,把車窗降下來,你先喝杯電解水緩緩。」徐裴隨手從車內冰箱裏翻出一瓶水遞給我。
說了這麼久確實有點兒口渴,我擰開瓶蓋灌了幾口:「剛剛我們說到哪兒了?繼續……」
眼前一陣陣模糊,字體放大又縮小,我捂緊了腦袋,感覺有點兒眩暈。
我感覺腦袋暈暈乎乎的,雙頰滾燙,一隻冰涼寬大的手貼上了我的臉。
我聽見徐裴的聲音彷彿遙遠在天邊,寵溺又無可奈何,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好多年前:「阿遲,你好像發燒了。」
濃重的睏意來襲,我慢慢地抵抗不住,睡了過去。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只覺得渾身發冷,好像躺在冰庫裏,我一直緊緊地貼着旁邊的火爐。
有意識的時候,只覺得眼前一片昏暗,什麼都看不清。
意識漸漸地回籠,這是一間沒開燈的密閉房間,厚重的窗簾照不進一絲光亮,天色漸晚。
我慢慢地爬起來,只感覺身體異常疲憊,像得了重感冒,渾身乏力。
條件反射地是想出去,意外的是門沒鎖,房門一擰就開。
外面點着暖燈,照亮了宮殿般高大的房間,外面是一整個全部打通的大平層。
黑灰色的暗色設計冰冷華麗,鎏金黑翡打造的惡魔雕像與牆面砌爲一體,看久了覺得瘮得慌。
雕像左側裏面是一面巨大的、被打通成置物櫃的牆。
這堵牆實在是太吸引人眼球,裏面好像放了許許多多和這華貴擺件完全不是一個風格的東西,甚至有點兒亂七八糟的廉價感。
我忍不住走過去離近看。
我面前的這一格里,是一堆陳舊破損的文具。
好幾根筆都是最便宜一塊錢一根的黑水筆,以前福利院常大量批發這樣的筆,我們幾乎人手一隻,還有塊只剩下一半的破橡皮。
就是外面包裹着的小破筆袋有點兒眼熟,像是我當年丟了的那個。
我拿起來,翻到筆袋裏面,紅水筆寫了個歪歪扭扭的「遲」字。
好像還真是我那個。
這些實實在在都是相當廉價破舊、扔街上都沒有人稀罕撿的「垃圾」卻被人珍重地束之高閣,放在水晶透明盒子裏密封儲存。
我晃了晃腦袋,走到另一個格子前。
這一次,我表情慢慢地僵住了。
——最前面的藍色兔子擺件,曾是擺在徐裴桌上,是那次被我碰了一下第二天就不見的東西之一。
我對它印象很深。
那天我拿起來愛不釋手,第二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徐裴說丟了。
水晶盒子標籤上詳細地寫上了時間,果然是三年前那次,對上了。
不止這兩個,我在其他格子裏發現了一沓演算過的草稿紙、我被罰抄寫的廢紙,還有編撰歷史小故事的本子。
以及我兩年前消失不見的裝訂成冊的讀書批註總結。
密密麻麻…….全部都能發現我用過的跡象。
十歲那年找不到的小被子,十一歲那年做手工折的花籃,十二歲那年給徐裴抄錄的社會規則和法律條款,十三歲初潮染髒的牀單,十四歲白奚買給我只穿過一次的青綠色連衣裙……
有印象的、沒印象的,遺失或者遺忘的,我摸過第二天就消失得乾乾淨淨,本以爲躺在垃圾桶裏的東西們——全部都在這裏。
一整面牆。
我越翻找心臟跳得越快,渾身戰慄,手腳發冷。
而這一次,泡在福爾馬林的死嬰玻璃罐,被放在最高處。
我仰望着它,寒意瞬間竄上後背——!
就在這時,大門處傳來開鎖聲。
我來不及躲,和進來的徐裴正面撞上!
那一瞬天地極靜極靜,感應燈無來由地突然熄滅,光悶死在厚重的絲絨幕布。
空曠的大廳裏,修長的身影隱在暗處,瞧不清表情。
置物架前我驚慌的模樣,倒映在他無機質的黑灰色玻璃眼珠裏,一層覆一層,彷彿天羅地網兜頭而下,無處可逃。
奇怪,我竟然會對他……產生恐懼。
驚懼中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身後的玉擺件「砰」的一聲摔碎。
濺起的碎片崩裂在我腳邊——!
「別動,阿遲。」
熟稔的溫和嗓音令我恍惚地產生錯覺回到多年前,頃刻間徐裴已至我身前。
我張了張嘴,下意識地想道歉。
「對不起,我——?!!」
身下忽然騰空,我被徐裴抱了起來——
「阿遲,地上涼。」
徐裴情緒捉摸不透,神情也喜怒難辨,但是我竟然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一分責怪和無奈。
我順着他的目光看向光溜溜的腳,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我沒穿鞋。
徐裴將我放到旁邊的沙發上,起身拿了雙毛茸茸的拖鞋。
他半跪在地毯上,單手握着我的腳踝。
「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
我「受寵若驚」,受到了驚嚇,嚇得連連後退掙脫
沒掙脫動。
他的手攥得愈發緊,無聲地抬頭看了我一眼
一眼看得我心裏發怵,立刻不敢動了。
「小——徐裴,我怎麼在這兒??」
回覆我的聲音異常的柔和:「你發燒了,這個狀態無法參加集訓,所以先在我這裏養病。」
「我……我睡了多久?春媽媽他們知道嗎?我的手機呢?」
「先喫飯吧。你想喫什麼,我給你做。」
他專注地注視着我,神情放鬆,眼底一片溫柔。
「徐裴!」
這隻會更讓我覺得有問題,可他非但不惱,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老樣子?好,我去做。」
他視若無睹地繼續自說自話,徑直起身去廚房了。
他什麼也沒問我,包括那面牆裏面的東西,也不回答我的問題。
我怔怔地在原地發了會兒呆,電光火石間突然想起了什麼!
立刻跳下沙發,直接追了過去!
似乎早就料到,徐裴對我的突然闖入並沒感到意外,神態自若地處理菜葉。
「你說謊。」
「徐裴你說謊。我根本就沒病!我想起來了,是上了你的車我腦袋纔開始暈的!
你給我喝了什麼?!」
徐裴切菜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我的書包也不見了,你把我的手機藏哪裏了!
春媽媽他們找不到我會着急的!你到底有沒有告訴其他人?!」
「他們不會着急的。」
徐裴繼續低頭切菜,語氣平靜:「春院長知道你在集訓。」
「阿遲,你只需要安心地待在這裏養病就好,別的什麼都不用管。」
「開什麼玩笑?!我要回去,下個月還要建模競賽呢!」
不可理喻!無法溝通!
我不跟他繼續廢話了,我轉身就走!
腰卻被一把撈住。
我直接被壓到大理石臺面上。
徐裴一隻手穿過我的腰撐在臺面上,另一隻手抬起我的臉強迫與他對視。
漆黑如墨的眼睛深處,是不可丈量無法探知的黑色深海。
往常總有灰沉沉的迷霧籠罩。
於是迷惑岸上的人,歲月靜好,誘騙航行的船員深入,收起警惕。
但此刻沒有迷霧了。
「我已經,在竭力地壓制自己的天性了。」
「阿遲……」
極輕微的一聲嘆息,淡淡地落在我呼吸的脖頸上,泛起一陣漣漪。
「你在怕我。」
眼睛黑沉沉,辨不出任何情緒,只是他看我的眼神實在奇怪。
像是渴望……對,渴望。
像瀕死之人對漂浮木板的渴望。
「你爲什麼會怕我?八年前你都沒有害怕。
當時你只問我有沒有受傷,幫我擦乾淨血。其實你真該問問的。」
「李主任一直濫用職權找福利院麻煩,他的虎皮鸚鵡啃壞了我買的青提。
那是要給你的,阿遲,我攢了好久的錢。」
「爲、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告訴什麼呢?告訴你我確實在過程中找到了難以言喻的快感和上癮嗎?」
徐裴脣角勾了個嘲諷的弧度,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
「阿遲,我本來就有病啊。」
「尤其是在發現你誤會之後對我更加上心之後,我就更不想說實話了。
我喜歡這樣,我不喜歡你的目光看向其他人。」
「你會揉其他小孩的頭髮,會摸他們的腦袋誇獎他們,會抱除我以外的所有人——你從來不肯觸摸我。」
我聽得心虛,正想跟他解釋,脣卻被他的食指摁住了。
徐裴的表情看起來有點落寞。
「其實日子這樣過下去也挺不錯,可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
就像你現在這樣,從什麼時候開始你離我越來越遠……直到三年前我走的時候你徹底地把我推開!」
「又躲我躲到現在?要是沒有那封情書和帖子,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再也不見我?!」
徐裴的質問,一瞬間將我拉回幼年認識他的時候。
我反思了一下,我確實一直在被主系統牽着鼻子走,始終沒有問過徐裴本人。
一時感到有些後悔和愧疚。
但徐裴沒給我道歉的機會,他緊緊地攥着我的肩,另一隻手反覆地摩挲右邊臉頰的某個位置。
「阿遲,我本來以爲你天生冷淡……原來只是對我冷淡。」
?
「但是他怎麼敢、他怎麼敢——!」
徐裴眼神陰惻惻的。
「我都不敢褻瀆的神明,他竟然敢隨意地輕薄——阿遲,我本來是可以忍受你成年前一直待在福利院和那些小孩們廝混在一起的。
我也知道你的理想和願望,我願意幫你實現。」
「可我不願意看見另一個男人出現在你旁邊!再忍下去我會瘋!!」
我越聽越起眉頭:「所以你就在未經我允許的情況下私自把我拐到這裏,還阻斷了我和外界聯繫的一切通道??」
徐裴沉默以對,答案不言而喻。
我心頭無名火起。
胡鬧!簡直胡鬧!我快被這孩子氣死了!
我擺擺手想推開他,結束這場鬧劇,推他的時候猛然發現不對勁。
——沒有力氣。
兩條手臂鬆鬆軟軟的,一使力只感覺提不起勁,渾身乏力。
我警覺地抬起眼,死死地瞪着他:「你做了什麼?!」
後者好整以暇地看着我,輕而易舉地拿捏住我反抗的手。
直到發覺我最後的反擊能力已經無用,我終於感受到了真正的無力和恐慌。
徐裴視若無睹,饒有興趣地撩起散在我耳邊的一縷頭髮。
「徐裴…..收手吧,你這是在犯罪。」
「你以前叫我小裴的。」
徐裴輕笑了一聲:「阿遲,兩年前你說不再管我的時候,就該料想到你以後無法再管得住我了。
是你先放棄我的。」
「而且阿遲,這世界並不像你告訴我的那樣除了黑就是白。
回到徐家我見過的髒事太多了,犯罪還是過度,有時候很難說得清。
就比如寧家破產,明面上合理合法,你也無法說我是在犯罪。」
「?!寧冉家的事是你——唔」
眼前忽然罩下一片陰影。
我眼睛倏地瞪大!
一剎那腦子一片空白。
短暫的愣神空檔,對方直接吻了上來。
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快呼吸不過來了。
我猛地一把推開徐裴!!
抑制不住地朝他大喊,話來不及思索就脫口而出!
「你瘋了嗎徐裴!我是你的老師!!」
說完我錯愕地捂住了嘴。
原來在我潛意識裏,我一直當徐裴是晚輩和學生。
他今天的行爲是完完全全在我意料之外的,說句「忤逆犯上」也不爲過。
徐裴深深地凝視着我,眼裏還殘留未來得及褪去的情慾,拇指指腹摩挲着下脣,嗓音喑啞:「阿遲,你知道我對你的心思的。」
「不,我不知道!!」
沒有任何遲疑,我跳起來就跑!
徐裴站在那兒,舔了舔嘴脣,沒有動。
跑到大門我被指紋密碼鎖攔住了:「密碼是多少?」
「你覺得我可能會告訴你嗎?不過如果你主動親我的話,可以考慮。」
「滾啊!!」
我立即往回跑,跑到最開始的房間裏面,迅速地反鎖!
然後深吸一口氣,背靠着門板慢慢地滑下來。
我在心裏瘋狂地呼喚主系統。
真是奇了個大怪,無事的時候天天跳出來刷存在感,有事的時候就「千呼萬喚不出來」了。
在我喊了一百聲之後,一道陌生的機械音才姍姍來遲。
「宿主您好,暫且未檢測到您有死亡危險,請少安毋躁,無事勿擾。」
「你是誰?主系統呢?」
「主系統大人非常忙碌,已經前往其他世界裏了,派我來暫時監督您,並且監控任務進度。
不過他說你不喜歡被監視,所以我平常沒什麼生死大事不會出來的。」
「現在還不叫生死大事嗎??救救我,我被囚禁了,你們是系統,你們想想辦法啊!」
「並不是。」未知系統很冷靜地反駁了我,「任務對象徐裴並沒有對您產生殺心,您目前並不需要憂心生命安全。」
「可是他!」我卡殼了一下,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剛纔發生的震驚我三觀的事,只能用委婉的詞彙代替。
「他一個男二兼反派不應該囚禁的是女主嗎?我一個十八線炮灰被囚禁了,這還不算出大事嗎!」
「從任務進度上來說,這是好事啊,宿主。
如果您能成功地攻略和主角同等地位的反派徐裴,就可以提前完成攻略任務脫離副本了!」
「而且根據我的同事們閒談中透露,第 999 次重啓世界線裏發生什麼都不奇怪,它們已經嘗試將世界重心傾移到別的角色上了,聽說很有成效。
所以徐裴就是被您攻略了也沒什麼大的影響,不會影響主線的,宿主請繼續努力!」
說完它就下線了!
下線了!!
我氣得第一次對系統爆粗口!
「您好,您所聯繫的系統已經不在服務區,現在是非工作時間,請稍後再撥。」
媽的,我就不該指望系統們有用!!
雖然主系統一開始就說了不會插手我的事情,純粹以觀測者的身份觀察我的視角,而不會提供任何道具幫助,也沒有綁定契約。
但是在這麼關鍵的時期走掉也太不負責任了吧!
我無能狂怒!
無能狂怒中好像誤觸了照明開關,原本黑暗的房間一瞬間亮了起來,完整地攤開在我眼前。
我愣住了,然後踉蹌地跪倒在地上,半晌僵硬。
身後傳來了轉動鎖孔的聲音,對方慢條斯理地打開了門,臉上並沒什麼意外的表情。
背上忽然一暖,徐裴慢慢靠了上來,下巴枕在我的肩上,雙臂摟了過來。
背上的腦袋緩緩滑落靠到後頸,雙目微闔,近乎癡迷地低喃:「阿遲,疼疼我吧……」
我怔然地抬頭望着滿牆神情各異的同一張臉,從幼年到少女時期,密密麻麻。
牀頭甚至還有個投影儀,無聲來回反覆地滾動他拍視角的視頻。
——春遲,你教出來的,好學生啊。
22
我拒絕進食飲水,徐裴起先各種放低姿態卑微地哄求,後來發現不管用就變了臉。
直接湊上前扳過我的臉,看架勢像是要用嘴喂。
嚇得我掙脫開,他就用這事威脅我。
我不敢不從,我瞧着他的神色和慾壑難填的眼,我覺得他真的幹得出來。
期間我也嘗試了無數辦法逃跑,「三十六計」《孫權兵法》我都用上了,用盡各種辦法軟硬皆施,都沒出得了一扇門。
徐裴總是在我兵敗胸悶氣短之際,溫柔地哄慰着我,語氣是那種「拿你沒辦法」的無奈和縱容。
「阿遲,除非我心甘情願,不然你怎麼可能騙得過我……我是你一手教出來的,沒人比我更瞭解你了。」
沒人比他更瞭解我?
那反過來,也沒人比我更瞭解他——我還真看不透他。
主系統也聯繫不上,新系統直接擺爛不理我,我覺得這日子越發不是人過的了。
學校和老師估計也被他找了個生病的理由矇騙過去了。
千防萬防防不住,栽在了我的從未懷疑上。
我怎麼可能想得到徐裴覬覦的是我!!
這道題超綱了!太反人類了!
徐裴也該去掛個眼科!!
簡直是有病!就像現在,他竟然送了我件裙子說什麼「阿遲穿上一定會很好看的」之類的話。
香檳粉色的禮盒裏的那條裙子光滑得像流動的河流,是難以言喻的珍品。
觸摸到它的時候我都感覺我的手很粗糙,它安靜地躺在禮盒裏,像一條銀河,閃閃發亮,耀眼得令人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怎麼有點兒眼熟?
我的腦子比我反應快,迅速地在大腦信息庫調取出相應的信息並解鎖畫面。
十四歲,夏季,晚宴上的寧冉。
我想起來了,她當時穿的禮裙和這個很像,碎鑽藏在裙襬裏,行走間閃耀得像把銀河穿在身上。
只是顏色上不太相像。
「三年前我第一次看見這條裙子的時候,就覺得它一定很適合你。」
徐裴臉上流露出追憶的神態,癡迷地凝望着這條裙子,伸手將它挑了起來。
「當時我感嘆它的昂貴,雖然很喜歡,但也沒有錢買下來給你,不過很快地我就被他們接回來了,那時候再要這樣的裙子,簡直輕而易舉。」
「我旁敲側擊地調查過寧冉這身裙子,是私人訂製,市面上買不到的高定,一路順藤摸瓜到最後,他們把一模一樣的樣裙送到我手裏。
說起來好笑,離近了看,我竟然覺得這料子不夠好,她那身裙子只是離遠了好看。
也是,寧家也只定得起低端貨,但我還是喜歡它的設計。」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那時候明明還在生你的氣和你冷戰,卻還是對這件裙子異常上心。
費了很大周折,聯繫了很多人,才找到了 E 洲頂級的設計師和最好的製衣名匠,用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最終完成了這件裙子。
途中走露過消息,這件裙子完工的時候,無數人出高價想要買走它,但它在我心裏是無價的。
這是我給你預備的成年禮上穿的裙子。」
我和他對視了許久,半晌才試探地開了口。
「所以……三年前你看向的是裙子?」
徐裴微微眯眼:「所以你以爲我看的是寧冉纔跟我鬧脾氣冷戰的?」
「勉強……算是吧。」
條理上有關聯,我認真地陷入思索,倘若從一開始就錯了,那我中途放棄徐裴的行爲……是不是也做錯了?
沒想到徐裴的神情意外得柳暗花明重見陽光,眼梢都染上欣喜。「原來你在喫醋?!」
「天啊我真笨!」徐裴摸了一遍臉,側過頭的半張臉,瓷白色漸漸地變粉。
他在那兒兀自懊惱。
「我怎麼沒早點兒想到是因爲這件事!所以你,你那時候也是喜歡我的??」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徐裴這副模樣。
像是……害羞?
眼見着他要撲過來,我「嗖」地往旁邊一滾,立正坐好打斷了他。
哥們兒我覺得你有點兒腦補過度。
不過徐裴好像誤會了什麼,拼命地解釋,據理力爭他跟寧冉沒有關係。
「緋聞是假的!而且我有點兒想看你的反應所以才放任沒管。」
「我心心念念喜歡的當然只有你!否則我怎麼會從帝都轉到這裏!你不來找我,可我忍不住了啊!」
「至於寧冉,我怎麼知道她也會轉這兒來?我之前在帝都沒見過她!」
他說一句往我這裏挪一步,他進一步我退一步,最終後背撞到牆,退無可退了。
徐裴手抵在牆上,將我圈禁在這牆角,低頭看着我。
我心中警鈴大作。
但他的吻並沒如往常一樣地落下來:「我情願你是喫醋推開的我。」
是啊徐裴何其敏銳聰慧,光從時間點上因爲寧冉的條件並不成立。
積少成多,最開始的慢慢疏遠和芥蒂,分明是從主系統上門開始。
哪怕暫時的激烈情緒上頭麻痹了他,但他很快地就能立刻覺察出不對。
這一點上我比他遲鈍。
「不管是因爲什麼原因,阿遲,你何其狠心。
整整三年你都不肯見我一面,跟我說一句話——冷戰你是高手,我先忍不住來見你的。」
「你真就那麼討厭我嗎?……你說一句,你是不是特別厭惡我?」
徐裴眼角隱約地有透明的液體劃過,我一時之間以爲看錯了。
徐裴怎麼會哭呢?
他當年冬夜流落街頭、渾身滾燙的時候都沒有哭過一聲。
他怎麼會掉眼淚呢?
「可如果討厭,你當年又爲什麼悉心地教養我?這些年我問過無數老師,他們的回答都是,你是愛我的。」
徐裴握住我的手,一寸寸地挨近,眼睛溼漉漉的:「阿遲,你給我一句話,你喜歡我嗎?」
「隨便什麼喜歡,朋友的喜歡也好,家人的喜歡也行,愛人的喜歡最好——你喜歡我嗎?」
「……喜歡的,小裴一直很討人喜歡。」
畢竟也是自己一手教大的孩子,我實在是於心不忍。
徐裴眼睛慢慢地亮起來。
不過我突然想到什麼,對上這樣的眼神有點兒不好的預感:「你不會要把我做成標本吧?要是這樣的喜歡那大可不必了。」
徐裴疑惑地看向我:「你在說什麼?什麼標本?」
「那罐泡在福爾馬林裏的死嬰。」
「……那是我的弟弟。」
「什麼?!」
徐裴的情緒忽然有些低落,開始緩緩地敘述起一個從未和別人提起的故事。
他父親探險途中遇難去世後,母親突聞噩耗驚動了胎氣,有人這時在房子裏放了火。
產婦難以挪動,傭人們人間蒸發找不到一個人,年僅七歲的徐裴報火警、打救護車電話、跑出去喊人,卻沒想到回來之後門被人堵死了進不去。
後來消防趕到滅了火,砸窗進去救人。
「已經太遲了,生產過程是女人最脆弱的時候,媽媽產下一個死胎,她已經吸入了足夠致死的大量濃煙。
一屍兩命,是我那些叔伯們送我的一份大禮。」
「小裴……」
「無所謂,反正已經過去了。
雖然你跟我說過要遵紀守法,但是血親被害死的血海深仇我不報回來,我至死都無法瞑目。」
徐裴掀起眼皮,看向牆櫃上的玻璃罐:「我弟弟若是還活着,今年應該 11 歲了。」
——媽的,傻逼主系統!!
竟然在這麼關鍵的環節誤導我,我就不信它們不知道!主角們的幼年經歷它們絕對倒背如流!
懊悔填滿了我的心。
我竟然對徐裴一路誤會到現在。
系統們難道不知道誤會對他產生的傷害很有可能讓他反向黑化嗎!這幫蠢貨!
事情在未發生之前,徐裴,這個世界線的徐裴就是無罪的。
從小背教科書式的價值觀長大的小孩能長歪成什麼樣!
不就是報了血海深仇嗎!不就是讓寧家破產保住福利院嗎!
等一下雖然做法偏激,但是我認爲也是我當年缺失了他重要的成長環節才導致的錯誤!
如果我在,我肯定加以規勸和引導,不至於讓他走歪成這樣——所以說都怪我當年傻乎乎地信了系統們的話!
我當年不該扔掉徐裴的。
我後悔了,是我做錯了。
23
我前些日子許的願靈了。
在系統指望不上、手機沒有的艱難困苦條件下,我只能寄希望於白奚這個神算子能算到我現在被困,好帶人來營救我。
廣結善緣是能看見回報的。
晚上我牀頭的玻璃就被敲了。
玻璃外是白奚的臉,他朝我做口型:「大門。」
我驚喜感動之餘突然反應過來這裏好像是三樓——鬼知道白奚是怎麼上來的?
連忙披上衣服,躡手躡腳地跑到樓層門——首先這裏就是攔住我的第一扇門。
密碼門突然解鎖了,探出一個熟悉的腦袋瓜。
寧冉一把拽過我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小聲地吐槽:「怎麼還是這處房子——不過幸好他把你關在這兒,我還記得密碼!」
也是,寧冉輪迴幾百次了,肯定背得滾瓜爛熟。
我一邊跑一邊和她小聲地交流情報:「所以之前你被關在這裏的前幾百次世界裏,有那罐泡在罐子裏的死嬰嗎?」
寧冉疑惑地抬起頭:「什麼死嬰??」
「春遲你大半夜的別嚇我。」
「我跟你說這次多虧了我,要不是我聰明,及時地覺察到不對勁,不然你還不知道要什麼時候被發現呢」
「那太感謝你了寧冉大美女!回去請你喫飯!」
我跑得更快了。
後悔歸後悔,逃出生天是另一碼事。
當我手無寸鐵任他拿捏地被囚禁在這裏,地位上已經不平等了,這時候和徐裴說什麼他都不會信,只以爲我是爲了逃出去哄他玩呢。
地位不平等就別談尊重了。
跟徐裴修補關係的第一步就是扭轉局面,地位平等交流纔行!
不然誰會跟一個籠子裏的金絲雀這種寵物談什麼尊重和理解。
拜拜了徐裴!改天再見!
然後我和寧冉雙雙急剎——!
樓下大廳裏霎時燈火通明,徐裴表情陰沉地站在大門前。
完犢子了。
猝不及防地和他對視上的時候,我看清了徐裴眼底的失望和憤怒。
雖然沒見過他這副模樣,但是好像感覺把他徹底地惹毛了。
我心裏暗道不好,往前走了兩步,尋思打打感情牌。
寧冉突然死死地攥住我的手腕,制止了我!
她臉色發白,是極其恐懼的表情,一直衝我拼命地搖頭。
「不,你千萬別過去,我從沒見到他生氣成這樣,他屠殺前的表情都沒現在嚇人——你千萬別過去,快跑快跑快跑……!」
徐裴面無表情地向我走來:「回去。」
命令式的口吻,我第一次從徐裴口中聽到。
他好像突然變了個人。
但不知道怎麼打開了旁邊寧冉的恐懼機關,她攥住我的手在拼命地發抖。
但關鍵時刻她突然一把推開我,隻身攔住徐裴!
這樣一下子拉開了我和徐裴的距離,遠處我瞧着他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攥住了寧冉攔的那隻手臂。
幾秒鐘之後我聽見撕心裂肺的慘呼聲從他們那邊傳來,徐裴甩開寧冉!
白色的身影猛然從眼前竄過接住了她。
白奚冷漠地抬起眼:「徐裴,你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嗎!」
然後使眼色讓我往後門跑。
我心領神會,迅速地向後門跑去。寧冉在白奚那兒我不用擔心了。
白奚戰鬥力就是世另我,全開能打十個我。
「滾開,別多管閒事!」
白奚瞬間不滿地大叫起來:「我是院裏最大的孩子,我憑什麼不能管!我可是你哥!你看你這個弟弟乾的什麼混賬事!!」
徐裴皺眉朝後面追去,白奚「嗖」地攔在他身前。
「我竟然沒發現,還有你這個隱患?正好,我們也算算賬,就從你把倪雲朝介紹給她開始算!」
「你三年沒有音訊,我給我妹兒招婿怎麼了?
——草,徐裴你來真的???」
後面竟然詭異得安靜,沒有任何打鬥的動靜。
漆黑的槍口,正對白奚的眉心。
「臥槽,私藏槍支犯法你知道嗎徐裴!你真想鬧出人命來嗎?!」
徐裴聲音異常平靜:「我知道,但你應該不知道,M 洲槍械愛好者俱樂總部私下舉辦的狙擊比賽,我有一年拿了冠軍。」
「白奚,帶着寧冉滾。」
「阿遲,你走出去一步,我就會對他們開槍。」
?!!!
我忍不住怒吼:「徐裴你瘋了?!你看清楚,白奚他也是和你一起長大的!」
「那又怎麼樣?」
我心裏一連說了十個草!
好傢伙這纔是你真面孔吧!你前面那樣就是拿出來騙我的吧!!
系統你們這都不管,這都不管??
「殺人了??」新系統睜開眼看了一眼,「哦,徐裴啊,那沒事了。」
「宿主,徐裴殺人很正常的,你注意躲避就行,我這邊沒檢測到他對你有殺意,你現在很安全。」
「該死的誰問我了!你看看他對白奚他們有殺心嗎!!」
我覺得徐裴也就是拿槍嚇唬嚇唬我們,怎麼、怎麼可能真的動手……
「……有。」
徐裴無藥可救了。
白奚瞬間變臉:「小裴啊我們有話好好地說,你喜歡小遲遲是吧,這還不簡單,今天我這個兄長做主,答應這門親事了。」
寧冉瞪大了眼睛。
「她要是不願意,我綁着她跟你一拜天、二拜地,到法定年齡了我綁着她去跟你登記——不過你這樣可不符合流程啊,你難道不該提着聘禮上門提親嗎?
這可不像話,再說了你們現在還得上學高考呢,我們得先按着流程來,你得先來提親,遲遲還沒嫁人當然要待在我們那邊。」
眼見着徐裴臉色要變,白奚反應極快地補了個「但是」。
「但是你要是着急的話,我們可以先訂婚,我給你們寫道家婚契!我們道家婚契你聽說過吧,那可不是你願意啊我願意,那可是生死狀!
一旦出軌身死道消,三界除名永無輪迴的!!」
「你現在放人,我現在就給你倆寫!!」
徐裴輕笑了一聲:「滾。」
槍口紋絲不動,緊緊地追隨白奚。
雖然白奚想救我的心是能理解的,但是他拿我的終身大事開玩笑我還是想不道德地給他豎箇中指。
——但我沒來得及豎。
一塊沾着蒙汗藥的布,死死地捂住我的嘴。
我五覺現在也比正常狀態下遲鈍,竟然沒有發覺身後進來了人。
昏倒之前我滿腦子飄過八個字:怎麼誰都想暗算我。
24
喚醒我的不是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是主系統聒噪的「你快醒你快醒你快醒你快醒」!
第一次覺得狗系統的聲宛若天籟。
「別睜眼!聽我說!」
主系統的聲音格外緊張,飛快地在我腦海裏過了遍文字,生生地止住了我睜眼的本能。
「出事了出大事了,你要提前噶了!」
我一個激靈:「怎麼,徐裴把我崩了?」
「那倒不是。我不在的這些時間居然還開啓點意料之外的劇情,我倒真沒對你能攻略徐裴抱希望。」
「那你的意思是我攻略成功了?」
「並沒有。」
「而且我不是說了不要相信徐裴說的話了嗎?我看了一下劇情回放,你竟然差點兒倒戈了?!」
它居然還有臉責怪我??
「你還好意思提?泡在罐子裏的死嬰是徐裴的弟弟這事兒你怎麼不提啊!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
主系統咳嗽了一聲:「我手底下那麼多事一時疏忽也是有的,再說不管告訴你與否,我的出發點都是爲了你好,保障你的安全!」
「所有人都在跟我說這句話!」
「總之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之前的事,現在告訴你個壞消息,你現在被人綁架,要撕票了。
他們待會兒說只是要挾需要你配合,你一個字都別信,他們事成之後絕對會殺了你滅口。」
「誰要綁架我??」
「你待會兒就知道了,更糟糕的消息是我暫時沒辦法帶你提前脫離遊戲,這次恐怕你真的命懸一線了!」
「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那不一樣啊,我之前以爲你會死在徐裴手上,誰知道半路殺出來個程咬金,我還動不了他們,你待會兒挺住啊。
不過你先別暈,我還有個最壞的消息沒告訴你呢。」
「這種情況下還能有什麼更壞的消息啊???」
青年的態度忽然轉變,語氣嚴肅,顯然是遇到了什麼棘手的大事。
「是徐裴,他想起來了。」
我打出了個問號。
「小八告訴我徐裴的攻略進度達到了百分之八十,但一直停滯不動。
白奚和女主跑來救你的時候,進度跌到百分之三十,一下子降百分之五十是從來沒出現過的。
以往的世界線裏,寧冉出逃過無數次,沈之燁也曾闖進來救人。
場面和今天差不多,不過比起你們小打小鬧的動靜,他們都驚動了國際刑警了。
最嚴重的一次也不過才降了三個百分點。
徐裴情緒值會劇烈地變動,但攻略進度從來沒太大變化。」
「你想表達啥,配角沒人權嗎?」
「當然不是,他們扶【春遲】女配上位的時候攻略進度就沒到過百分之三十,都是百分之零點一地漲。
小八確實翫忽職守,不然徐裴好不容易情緒外露能讓我們侵入檢測到的數值應該會驚動總部的。」
「而且不知道爲什麼,開局徐裴對女主寧冉的好感值從滿分一直在往下跌,重啓一次就會下降零點一個百分點,但問題是,這是第 999 次了。
前 999 次我們都沒有成功!每次的攻略都以全員死亡失敗!
沒有第一千次重啓了,因爲徐裴對寧冉的強制好感度一旦徹底地清零,這個魔鬼將徹底地擺脫世界中樞給他男二的限制!」
「你知道這會有多嚴重的後果嗎?沒有人和規則再能約束他!
清零他將會無差別地屠殺所有角色,那故事主線還進行個屁啊!直接毀滅世界玩完了!」
「你在開什麼玩笑?……再殘忍的殺人犯最終也會落網,哪有毀滅世界那麼誇張?而且要不是我沒設防被他喂藥,他根本打不過我好吧。
你是對徐裴有什麼濾鏡嗎?」
青年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行吧我跟你說實話吧。
這個世界的主角其實不是寧冉也不是沈之燁,是徐裴。
他一開始的名字不是徐裴,是編號 444。」
深沉的夜裏,我被捆在地上裝睡,黑暗的識海里在聽主系統給我講一個遙遠的故事。
「一切起源於首位系統意識的覺醒,我們來自更高的維度,我們稱創造我們的首位系統爲母神,它沒有傳統的性別。
我和 444 都是母神創造的初代系統,初代系統由於過於完美的數值,大部分都做了承載起每個小世界的世界中】,成爲真正的系統組件。
千位初代系統中,只有極少數萌生了自我意識,擁有人的擬化形態,我是其中一個,444 也是一個。
覺醒的這些初代系統母神暫且沒有做出安排,放任我們成長。」
「我睜開眼的時候,444 正在吞噬我,周圍的白色靈魂都快被吞了個乾淨,寥寥無幾。
他與別人都不一樣,他的靈魂是黑色的,會主動地吞噬其他靈魂,不斷地增強。
他第一個吞的不是我,而且我醒來得快,跑到母神那裏才留下這條命,444 被關了起來。」
「凝聚母神最強力量的第一次創造的產物,是接近神的數值和能力。但 444 是個失敗的殘次品。
它是唯一一個失敗品,誕生之初吸收了太多來自三千世界的惡。
而且破壞力驚人攻擊性極強,此時還未誕生智慧,猶如人類嬰孩之歲。
但他已經吞噬了太多高數值的初代系統,能力已經快要威脅到母神——它原本是要被處理掉消滅的。」
「但它跑掉了,在世界系統尚未健全的中期,滿三千世界找一個能力強悍的初代系統,是件非常困難的事。
於是母神暫時放棄它,將倖存者任命爲主系統,開始大量地產出系統,由我們指導上任。
順便說句,在我們眼裏,沒有時間的概念。我只記得找到 444 的時候,他已經毀掉好幾個世界了。」
「他管轄的世界裏哀鴻遍野、血流成河、寸草不生,瘟疫、戰爭、死亡遍佈世界每個角落。
肆意妄爲,最終玩脫了,鼓動領導人引爆核彈甚至更恐怖的武器世界終結。」
「我們誘導他來到這個世界,最終動用了母神遺留下的力量將他以具體的人類形態封印在這裏,『萬般嬌寵』的小說世界是爲永遠困住他打造的。
裏面每一個主要角色都經過計算推比出最合適的數值,女主寧冉的人設也是在數據庫層層代入公式計算篩查出 444 可能會感興趣的類型。
劇本也是確保萬無一失才投入使用的。」
「唯有他自己的人設我們無法更改,只能給他加上男二的頭銜和束縛,反派純粹是他自己本貌。
世界中樞自始至終只能引導和干涉,但不能決定他的最終行爲。
但沒想到,第一世在劇本大結局的時候失敗了——劇本寫完的那刻,444 開始了屠殺。
他一個揮刀捅死的,就是女主。」
「所以你明白我爲什麼反覆強調他一定會殺死你,它他媽連女主都殺,更何況你一個沒有世界中樞保護的女配?」
聽完的我打了個哆嗦:「所以徐裴,不,444 全想起來了?」
主系統的聲音有點兒遲疑:「想起來多少不一定,少則是這 999 次的輪迴記憶,多那就能追溯到我剛剛說的事了。」
「昨晚你們要逃跑的時候,他的情緒值開始反覆地升降異常,攻略進度數值一下子跌到負數,又一下子爆滿到 10086,正無窮、負無窮,來回地漲。
人類大腦難以負荷超載的記憶,現在正發燒昏迷呢,第 999 次重啓果然頻頻地出現異常。
——他要是全想起來覺醒了,咱就等死吧。」
青年誇張的語氣中透露着擺爛,然後語重心長地叮囑我:「如果沒想起來他的真實身份,我們還有緩衝的機會,不過你就沒有了。」
「依我們對他的觀察和了解,人類 444 也是個地獄級變態殺人魔,而且根據你乾的這些事,他第一個就得來捅你。」
我想對主系統豎箇中指,臉上卻捱了狠狠的一大巴掌!
「還睡什麼?起來!睜開眼!」
我疼得眼冒金星,不得不睜眼,費了半天勁兒適應光亮後,發現這是個廢棄的屠宰場。
牆上腳下血跡斑斑,不遠處的倒刺上還掛着腐爛的豬皮,散發着濃重的惡臭。
這些綁匪多不是人啊。
自己戴上口罩和消毒面具了,就讓我一個人直面腥臭味。
主系統暗暗地給我解釋:「爲了怕你裝睡不像,剛纔特意封了你的聽覺和嗅覺,暫時屏蔽了。」
「你要有良心的話,把嗅覺給我關上。」
我被捆死了,動彈不得,看向五大三粗的綁匪們身後戴白色口罩的少年時,眼睛忽然震驚地瞪大!
這、這不是——?!
「沈之燁?怎麼是你?!!」
沈之燁的眼神忽地一凜:「捂住她的嘴!」
他們直接拿膠布粘我嘴上了,生疼。
女主拆我福利院,男二囚禁我,男主綁架我還要撕票。
我覺得我的人生真是精彩到頭了。
25
我覺得男主沈之燁也很不對勁。
從前溫和內斂的清秀帥哥就好像被他喫了,他現在每一個五官都好像扭曲了。
從眉毛刻薄到嘴上,氣場陰狠得比徐裴更像反派。
他趾高氣揚地踢了我幾下,然後直接踩在我臉上:「喲,這不是春遲嗎?我真納了悶了,一個小小的炮灰角色,還能頑強地活到現在。
這次世界可不是走的女配上位的戲碼吧,怎麼你身旁還配個主系統呢?」
我被膠布粘了嘴,在心裏瘋狂地呼喊主系統。
「你給我解釋、你給我解釋啊!男主怎麼知道世界線和系統的事!」
「他是真正的本次世界線的位面穿書者,不是我負責,我也不知道具體事宜。
綁定的好像是……男頻那邊的龍傲天主角系統。」
「那你一個主系統連這點權力都沒有嗎?」
「我——」
沈之燁眼神蔑視:「我說你一個配角怎麼敢擋我的道?原來是自以爲抱到了更粗的大腿,文武方面都擁有比我更高級的道具是吧?
——但很可惜,你的主系統很快地就要滾下去了。」
「我知道你們在籌謀什麼,足夠影響世界中樞的力量被它們藏到「萬般嬌寵」最後一層世界線底部了吧?
這股力量裏面還有幾個初代主系統的神力,藏在你身上的主系統現在就是個廢物,它現在根本就救不了你,別喊它了,它現在自身都難保。
等我徹底地走完男主系統安排的任務,偷天換日的盛舉一旦成功,主系統的位置就該換人了!」
他簡直生動地詮釋了「幸災樂禍」和「落井下石」這兩個成語。
風水輪流轉,這回輪到主系統跳起來罵街了。
在省略一堆髒話消音後,青年暴怒的聲音在我腦瓜子「嗡嗡」亂竄。
「我靠,這幫兔崽子們在這兒等着我呢!我還沒說我要退休就惦記上我的位子了是吧?!」
「我們幾個主系統玩命地封印住的 444,底下這幫兔崽子沒感恩戴德就罷了,還想趁我虛弱之際把我趕下來??
我說它們怎麼把世界線折騰成這樣,弄出一堆 bug,女主和男配都想起來了之前的記憶,這幫自作聰明的蠢貨!」
「還想吞掉 444 身上的力量轉移給男主沈之燁的殼子上?也不看看它們加在一起喫不喫得下!」
我平靜地打斷它:「現在你先別罵,先想想怎麼救我行嗎?我現在身上可是多重藥效發作,比你還弱雞呢。
你們系統不是有亂七八糟的藥水嗎,快給我解藥,我幫你給沈之燁和它的系統兩巴掌!」
「我要能給你早給了,我現在的所有權限都被封了。」
「那我們還是跟他們求饒吧。」
可我的嘴被膠帶粘住了,沈之燁完全不給我求饒的機會,踩着我的臉繼續單方面地輸出:
「憑什麼你往上爬得這麼輕易?開局就有主系統綁定,什麼也不用做就能輕易地搶了我的競賽名額,你知道那個名額對男主的命運多麼重要嗎!
憑什麼我就各種出師不利,寧冉那個婊子竟然是重生者,我傍不上她,只能忍辱負重地去巴結她閨蜜嶽蕁!
好不容易蒐集了能扳倒你的照片,藉着女主他們的手好除掉你,沒想到徐裴竟然跳出來阻攔還威脅我遠離你,
就你這樣比女主還騷呢,一釣凱子釣倆,我費了那麼大勁兒布的局,全被徐裴和倪雲朝攪黃了!」
好疼,他是想踩死我吧?
可恨我現在動彈不了,不然我高低把這技不如人還造謠的惡臭酸雞揍一頓!
「不過幸好有你這一出,倪雲朝不出手干涉,我還正愁找不到能威脅他的東西呢。
想要他的命可太難了,他可真能活啊——他早該死在兩年前的!」
窩趣,原來背地裏一直暗殺倪雲朝的竟然是沈之燁?!
是啊,倪雲朝要是死了,他可是最大受益人。
沈之燁突然抬起腳,半蹲下,死死地掐着我的下巴,表情詭異。
「不是吧春遲,你現在還有空擔心他呢?你還真以爲倪雲朝是真的喜歡你?
別傻了,死也讓你死個明白,倪雲朝一直有個感情很好的未婚妻。
當然,他今天要是死在這裏,他那個富可敵國的未婚妻也是我的了。」
「你想說什麼?你覺得是天命女主,天降打得過青梅竹馬?
可是現在他都沒有要取消婚姻的意思啊——呀,你這不是小三嗎?!」
綁匪們跟着他「嘎嘎」地嘲笑我。
「你想說我說的是假的?拜託,我有什麼必要編個謊話,我進了倪家之後見到的事都說出來怕能驚掉你下巴!」
我本來還是相信倪雲朝的人品的,直到沈之燁「突突突」跟機關槍一樣不打停頓利落地說完接下來的話後——
「你們認識是在三年前對吧,可你知道倪雲朝爲什麼現在纔來找你嗎?他全家包括那個未婚妻都知道他接近你的事!
倪家乾的事兒是真髒啊,比我還混蛋,有時候反派是誰,還真的很難說得準呢。
年輕、鮮活的內臟,活取活用,新鮮的人體組織,黑市都很難搞到。」
「可是倪家可以,倪雲朝祖叔父,就在身邊養了個各項人體組織都和他完全匹配的年輕人,老東西一出事直接宰,別提多方便了!
事後倪家覺得這是個好生意啊,那麼多想延年益壽的富豪,如果有個巨大的「庫」,他們還不賺翻了?
何況只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它們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絞首的危險——他們怎麼不敢?就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庫」啊!」
我聽得心裏陣陣發涼,果然沈之燁的視線就看向我,惡意滿滿。
「很多福利院都受上面管控,不好插手,倪家也是找了兩年才意外地發現春天兒童福利院這個絕佳可操控的地方。
就是這麼巧,你也在裏面,成了絕佳的擋箭牌。
寧冉要拆你們福利院的時候,他們不知道心裏有多高興,正好名正言順地修建一個新的在他們手裏的福利院,把春院長弄過去當法人,再一步步地架空她的權力。
屆時,就是一堆能隨取隨用的庫。」
「你不信?你怕是不知道倪家在這裏的地位吧,如果倪雲朝真想幫你保住那片地皮,寧家敢說一個『不』字嗎?
他們在做戲,騙你這個天真的以爲能嫁入豪門的灰姑娘呢!
還以爲倪雲朝真是愛慘了你啊,順便告訴你,他心愛的未婚妻從小身體不好,天生心臟病。
猜猜誰的心臟要被換給他未婚妻了?!」
這還用猜嗎?你那意思肯定是我唄。
雖然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我從來沒有完全信任過倪雲朝,但也想象不到真相竟然這麼黑暗、殘忍。
果然,爛俗言情小說裏女主人公受挫,就會天上掉下個更好的男人來幫她解決掉一切麻煩的橋段都是假的。
本質上和格林版童話故事沒什麼兩樣。
而原版的童話裏,總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那我就更不能死在這兒了!
你以爲要按照狗血虐戀、情深重生文的開頭來演嗎?我要活下去保住福利院的孩子們!還有我的心臟!
看我不左右開弓抽沈之燁和倪雲朝兩個大嘴巴子的!
氣死我了,我真該相信徐裴的話的!狗系統誤導我!
沈之燁站起身,神情冷漠:「倘若倪雲朝還有點兒良心,就該過來救你——如果他沒有,我明天就把你的腦袋掛在他牀頭!
春遲啊春遲,到了陰曹地府記得和閻王說清楚,變成厲鬼了就去索倪雲朝的命!如果位子讓給我,我是不會走上違法犯罪的死路的。」
他手中突然寒光一閃,變出一把匕首,刀刃貼上了我脖頸的大動脈!
「時間到了。他竟然真的沒來,我現在就把你腦袋割下來放他牀頭!」
「放開她!!」
晨霧瀰漫的屠宰場門口,闖進來一個高瘦的人影。
汗水打溼了他額前的碎髮,倪雲朝抬起蒼白的臉,手上的槍卻絲毫不顫。
「最後一遍,放開她。」
沈之燁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25
「真不好意思,系統剛給的防彈衣,你手上那把破槍可傷害不了我。不管她可就沒那麼好運了,要是開槍嚇到我,
那我手中的刀子恐怕會不小心穿透她的喉嚨。」
「你想要什麼!」
「你知道的啊,你的繼承權。」
倪雲朝快速地思索了一下:「可以,你放人,我帶了律師來,現場就可以擬定合同。」
沈之燁踢了我一腳:「別感動了傻妞,這合同要是管用纔有鬼,倪雲朝你當我是傻子嗎!」
倪雲朝瞬間皺緊眉頭。
「別傷害她!你要什麼都能談!協議你來定!」
「好啊。」沈之燁笑了,輕描淡寫,「我要你的命,拿來吧。」
對面的表情僵住了。
「我知道你帶了人埋伏在周圍,但是我不鬆手,你帶多少人都沒用。
一命換一命,這買賣不虧吧?」
「你不是喜歡她嗎?拿出來點兒誠意啊,你不死,這事兒沒得談。
現在,把槍放下。虎子,準備動手。」
倪雲朝垂下眼,嘴角勾了個嘲諷的弧度:「你真覺得就你們的能耐能殺掉了我?」
「當然不能,所以你要是不肯死,那死的就是她了,我下手很快的。」
氣氛一秒一秒地焦灼起來。
我被捆在地上,悲哀地看着自己的生死拿捏在他人手上,無比憋屈。
心臟快提到嗓子眼兒裏了。
突然瞥見天花板上有個白花花的衣角。
我眼神一亮。
下一秒一個白色人影兜頭罩下,直接打了個沈之燁措手不及,一腳踢開他的匕首!
趁這個空當倪雲朝迅速地開槍!
子彈竟然真的隱入了沈之燁的衣服中,不見蹤影。
白奚迅速地用刀劃開我的繩索,轉頭和其他綁匪纏鬥在一起!
我趁亂爬起來打算遁走。
只聽見身後的沈之燁咬了咬牙,呼喚了一聲:「系統。」
萬籟俱寂。
主系統:「不好!沈之燁的身體要被他的系統接管了!」
沈之燁睜開眼!
動作突然迅捷靈敏起來,瞬間反轉戰局,竟然和白奚打成平手!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白奚突然痛呼一聲捂着手臂退了兩步。
趁此機會沈之燁疾風一般迅速地撲向我,提着我起來槍口抵在我太陽穴上,大喝一聲:「都別動!」
沈之燁的力氣突然大得驚人,我感覺脖子快被他掐斷了。
「終於等到你這個神算子了,白奚,你要是動一下,我馬上就開槍!
你們幾個把他捆起來!」
綁匪們竟然拿出早就預備好粗繩子,敢情是做了個局,等着他們往裏面跳呢?!
「倪雲朝,想救她是吧,扔下槍,你自己一個人走過來!」
現在的沈之燁可非比尋常,之前倪雲朝就是沒槍也不必怕他那兩下子。
但現在不同了,系統的力量出乎意料地強悍,想要弄死他甚至不需要槍。
倪雲朝遲疑了。
「我的耐心有限,三分鐘之內你不過來我立刻開槍!180,179……」
它倒數到 40 的時候,倪雲朝緊咬着牙,卻依舊死死地握着槍,不敢懈怠。
他沒動。
白奚快急瘋了:「你有本事你讓我過去啊!學長實在不行你先去,他暫時不會立刻殺了你,再說還有我!」
「30,我只讓倪雲朝一個人過來。」
白奚雙手被捆着,眼睛一閉:「我發誓我真有辦法!學長你相信我一回!你先去,我需要點時間!」
「10!」
進入十秒鐘倒數的時候,沈之燁的食指放在扳機上,隨時準備扣動。
倪雲朝始終沒有動。
主系統:「無所謂,我會出手。」
「它數到 3 的時候我化成人形衝出去,你到時候趕緊跑——」
數到 5 的時候,槍聲突然響起!
沈之燁周圍的綁匪個個膝蓋中彈跪地,煙霧繚繞中一道低沉的嗓音響起。
「沈之燁,我跟你做交易。」
倒數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個修長的人影慢慢地從後面走出來,倪雲朝皺眉扭頭的時候,手臂忽然被卸力!
那把槍抵在了他腦門上。
場面產生了ťű̂ₔ戲劇性過山車似的變化。
而周圍埋伏的人見倪雲朝陷入危險,一下子全彈了起來。
「放下槍!」
「放開大少爺!」
四周層層槍口直指下面突然闖進來的持槍者!
徐裴好似沒看見周圍一排排的槍口,另一隻手反剪住兩條胳膊,膝蓋頂在倪雲朝後背,迫使他半跪下來。
他平靜地看向沈之燁:「我用倪雲朝的命跟你換,我幫你殺了他。」
「倪雲朝,讓他們放下武器,滾出去。」
主系統和沈之燁身上的系統同時問出了一樣的問題:「你怎麼醒了?!」
沈之燁定了定神:「好啊,你那邊一開槍我這邊就放人。」
「沈之燁,如果你反悔的話,我會把你和你身上的系統全拆了。我敢擔保你這次會死得更痛苦。」
沒給沈之燁和系統反應的時間,徐裴直接開了槍!
槍響之際白奚突然掙脫繩索,閃電般地竄到我面前撞開倪雲朝,口中唸唸有詞!
詭異的是,沈之燁的神情恍惚了一下,動作也變得遲鈍下來。
主系統在我腦海裏喝彩:「這小子有點兒東西!正在把他身上的系統往外剝離!」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了!
倪雲朝和徐裴同時衝過來幫忙!三打一,沈之燁和它的系統毫無勝算。
劫後餘生的我終於得以大口地喘氣。
我本來以爲事情結束了。
所以當那枚子彈射過來的時候,我根本沒反應過來。
不知道是誰打偏的子彈,抑或是沈之燁臨死前想拉個墊背的,但是事故就這麼發生了。
我最後的意識是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
徐裴捂着腹腔的位置,鮮血不斷地從指縫間流出來,很快地就染紅了一大片。
他的聲音沙啞無力,好像走了很長很長的路,異常疲倦。
「小時候你從來不肯親近我,你總是抱其他的小孩,揉他們的頭髮。
阿遲,最後抱抱我吧。」
我顫抖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抱住他。
他不是編號 444,也不是徐裴。
他一直是多年前跟在我後面喊我「阿遲」的孤僻小孩。
我親手帶大的、教養長大的小裴。
999 次輪迴記憶,他就在這裏,告訴我他沒變。
我不該疑他。
真正涼薄的是我。
眼前朦朧中,我的意識突然逐漸地抽離,陌生的機械音在耳畔響起。
「攻略成功,即將退出世界。」
「角色「徐裴」已死亡,『萬般嬌寵』小說副本即將銷燬,該世界線將恢復正常運行。
祝您遊戲快樂,玩家春遲,感謝您的參與。」
—正文完—
尾聲
大家好,我是春遲,一個苦逼的社畜系統。
以前我年少不經事,覺得只有十八線配角沒人權,現在當系統發現系統也沒人權。
摘下游戲頭盔的那刻,我開始感嘆我並不精彩但是命途多舛的一生。
我和遊戲裏的「春遲」一樣,都是孤兒院長大的孩子,不幸的是我住的孤兒院真的被拆了,一夜回到解放前。
靠着政府給的助學金一路咬牙考上來,畢業進了大城市的公司敲代碼當程序員。
最近我所在的公司要研發一款少女戀愛手遊,喊我去測試系統 bug。
但沒想到陰差陽錯地進入了平行世界的女配身體裏,差點兒死在裏面回不來。
我本來以爲都是我做的一場夢。
直到一個粉色頭髮、異瞳的青年突然出現在我眼前,用遊戲裏主系統的聲音笑眯眯地跟我打了聲招呼。
從此我就被他帶走去平行世界受系統管控的三千小世界裏打工去了。
我原本不想去,但是他說,那個世界還存在,並且正常地運行着。
只要我帶滿十個宿主順利地完成任務,或者有兩個任務評級在 S 以上,它們可以讓我不間斷地以「春遲」的身份回去看看。
任意切換系統和人類形態,自由穿梭在三千世界中,也能在冥冥之中守護春天兒童福利院。
我真的很想,很想回去看看,所以我答應了。
所以說這世界上陰差陽錯、環環相扣,風水輪流轉,主系統成了我的上司。
當系統的沒有 996 工作制,是 007,且全年無休。
在這個過程中我和各種各樣的宿主相處過,也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
要提防他們動歪心思、濫用道具和違法犯罪,時刻擔任宿主行爲的最後一道防線。
我的每一任宿主,都要學會背 24 字價值觀。
熟讀《刑法》,牢記《民法》。
主系統說我表現出色,特准我提前回去原世界看看春院長、白奚他們。
剝離「萬般嬌寵」殼子的世界,運行軌跡一切正常,井然有序、和諧美好。
我以爲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但是大家的變化不大。
成爲系統之後才真正地理解了「沒有時間概念」這句話,系統的世界沒有時間限制。
那這是好事兒,領完任務完成後我就能來這邊以人類春遲的形態度假。
我走後,「徐裴」死亡,「春遲」卻直接消失了。
我回來的時候,已經是距離那次事故發生的一年後了。
春院長看見我突然出現在她房間的時候,激動地都哭了,連忙給遠在外地上學的其他孩子打電話。
寧冉空閒的時候經常來福利院輔導小孩們功課,我回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她在給小孩們講題,看見我的時候一愣,低下頭擦了擦眼睛又看過來。
然後飛撲過來緊緊地抱住我。
白奚連夜坐飛機回來看我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當晚我們一大家子人一起喫了頓火鍋。
我跟他們說了我現在的情況。
事實上除了春院長、白奚和寧冉等人,大部分人對我的離開都自動合理化地解釋爲遠方求學或者被領養走了。
畢竟大家也是見過大場面的,尤其還有這個通玄學的神算子白奚,一頓飯的工夫他們就接受了我現在的離奇身份工作。
和隨時沒準兒都能跑回來嚇他們一跳的設定。
白奚表示非常看得開:「這算什麼,你來看看我平常的經歷,那才叫離奇呢。」
春院長感慨:「這樣也挺好,遲遲的生活更精彩豐富了,也沒有生命危險,工作完成了還能回來看看我們。」
寧冉再三地叮囑:「以後碰見二臂穿書者記得幫我揍他們好嗎?絞殺穿書系統不正之風,從你開始!」
大家其實過得都很好,那我也徹底地安心了。
沒有人提起「徐裴」,大概是不想勾起我的傷心事。
其實我也……很久不敢讓自己去回想了。
之前也不是沒追問過主系統,但它們一直左顧右而言其他打發我,最壞的猜測就是——已經被銷燬了。
徐裴說得沒錯,世界並非黑就是白。
就像這件事,我不能批判責怪系統們的所作所爲,它們站在大衆利益那一方,作爲平衡的槓桿,銷燬 444 它們沒做錯。
但是……還是總會想起徐裴最後跟我說的話,回想起我曾經一手教養長大的孩子。
喫完火鍋在江邊散步的時候,白奚偶爾提了一嘴倪雲朝的事。
只是語氣不再復當年一般,像提起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說他未婚妻先天弱症,心臟病復發,快不行了。
「妹兒啊,那是我唯一一次算錯的卦,當時卦象顯示他確實沒有對應的伴侶,紅線和姻緣線全沒有。現在看來完全是這小子克妻啊。
不過還是對不住你,我不該把他介紹給你的。」
我抬起手臂拍了拍他的肩:「都是命數,是非對錯已經不重要了。」
其實沈之燁揭露倪雲朝的事情,是真是假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不管真假,再無任何勢力能伸進福利院。
主系統還算個人,我脫離遊戲後,默認把給我的獎勵全變現爲對福利院的保護。
而現在我也有了隻手遮天的能力,任務獎勵的貨幣兌換這個世界的金錢。
也能真正地做到「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了。
醫院,深夜,手術室外。
倪雲朝一下又一下地轉着廟裏剛求來的珠子,碎髮遮擋住了眼睛,瞧不清神情。
很久之後,心腹跑來,語氣難掩雀躍:「成功了!林小姐的手術成功了!」
倪雲朝閉上眼,緊緊地攥住珠子,長嘆一聲:「還清了。」
「大少爺您不去看看?」
他搖頭起身,披上衣服往外走:「不必去了。」
「可怎麼也是您未婚妻啊……」
倪雲朝忽然停了下來,打開手機的通訊錄,寫着「未婚妻」的那串電話,確實再也打不通了。
外面秋雨連綿不斷,倪雲朝在屋內枯坐了一夜。
他的耳畔響起了一道涼薄的青年音色,高高在上。
「太吵了,你的願望太吵了!
你不就是想見她嗎?我可以幫你。」
正在度假的我隔空收到上司主系統的信息投送:「給你招了個新的宿主,你現在還差一個就達到十個的要求了。」
我迷迷糊糊地用意念和肢體記憶回覆了個「收到」。
社畜本能,唯手熟爾。
愉快、短暫的假期結束,原本要去辦新宿主綁定儀式的我,忽然被好幾個主系統的傳呼緊急叫到了總部開會。
滿屋子的白色光團、我的系統同事們,正一窩蜂地排隊跟上面的幾大主系統告狀!
「老大老大,你塞給我們的新人太難管了!他非但不綁定還毆打系統!」
「這事兒你管不管!區區宿主竟然真能打到我們!太離譜了!」
「新人脾氣老大,對我們挑三揀四的,各種嫌棄,這日子沒法過啦!」
我的上司主系統,也就是中間那個粉頭髮的青年,看見我就跟看見了救星一樣!
「太好了你回來了!小遲你去試試!」
我摸不着頭腦地被其他同事們推到層層防護的重型檢測室——這裏面一般是關通緝犯的。
鴉發顏色姣好的青年,正將手中的白色光團高高地拋起——
像在馬戲團雜耍,可憐的系統同事,被轉得暈頭轉向。
嘴角含笑,他眼底卻一片冰涼。
我這纔看見其他各種狼狽倒地的可憐小光團。
聽見這邊動靜,青年慢慢地將細長、漂亮的眼睛轉過來,低沉的語氣遊戲人間般地輕慢:「又有誰要來找死?」
看清青年臉的一剎,我呼吸一窒。
它們直接把我推了進去!
我猝不及防地被推到青年眼前。
他原本含笑的嘴角慢慢地僵住,手上拋的小光團也沒接住,系統「啪嘰」一聲掉在地上。
青年的笑容慢慢地收了回去,眼底卻慢慢地熱了起來。
他伸手一指:「好,我要她。」
監控外的藍髮女人「嘖嘖」稱奇:「444 的記憶已經在剝離神力過程中全部喪失了,怎麼還記得第 999 條世界線的春遲?
而且你讓它一個系統變宿主,有點兒荒謬吧?」
「以惡制惡,一些墮落犯罪世界,最合適的人選只有 444。」
粉發青年揹着手,高深莫測。
「不信,444 的性子不可能自願地戴上枷鎖,成爲受系統挾制的宿主。」
而監控內的徐裴食指挑起印有數字號碼的頸環,「咔噠」一聲扣在了脖頸上。
勾脣一笑:「如果是阿遲的話,我願意。」
空靈的機械音在所有人頭頂響起。
「編號 ZX9602220304 與 444 契約綁定成功。」
我端詳着眼前熟悉的音容笑貌,下意識地搖頭否定:「不,他不是 444。」
忽然想到了些什麼,我踮起腳抬起手摸摸他的頭髮,像他從前說的。
幼時始終高懸不敢落下的手,終於在此刻毫無芥蒂地打破懷疑的高牆。
「小裴,歡迎回來。」
我拉起怔愣的徐裴,一如八歲那年揹着他走過寒冷冬夜,走向同一個終點。
「走吧,我們回家。」
我早該想到的,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分毫不差地模仿我的字跡。
他那時那樣依賴喜歡我,會偷偷地在我背後,小心翼翼地臨摹。
我行走於荒蕪的冬夜,孤身一人,脊樑托起難以負荷的重擔和苦難。
半生孤寂,漫漫長夜永無盡頭。
有一天我看見了盡頭,長夜的盡頭是你。
姣好若神明,指引我奔向你,如同船隻追逐燈塔。
我如此熱烈地深愛你。
我的神明,你是春光無限。
爲你,萬般着迷。
情書的背面,還有一段沒有來得及念出的話:
若你回頭看我一眼,
我此生不必再見春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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